第81章
黄凝好不容易从水中出来,心刚安定一点,就被厉云抱着来到一间暗室。
待她看清这里的布置听了厉云的介绍后,本就白净的脸更加苍白,竟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她把头一扭不去看,这个姿势黄凝的头只能埋在厉云胸前了。
被发丝轻蹭的触感,令厉云寒凉的声音一顿,随即再开口,语气升温了不少。
他看着怀里的人,黑发衬得她脸更白了,而这脸色又把黑发衬得更加黑密。手指又开始掐着他了,没衣服可掐的情况下,这次遭罪的是厉云的手臂。
他心里笑她怂,这还没怎么地呢,只是给她看看、讲解一番,她就吓成了这样,还要故作镇定,可她这点伎俩又怎么可能骗过他。
厉云把看上去主动扑到他怀中的黄凝抱得更紧了一些,最后看了一眼这暗室,在她耳边恶狠狠道:“这屋子留着,下次若是还不听话,就给你用上,我可不是吓唬你,朕一言九鼎。”
厉云抱着黄凝出了净室来到内室,把她放到床上后,黄凝才敢睁眼。此刻她的心绪是乱的,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又是宫中长大,哪怕是逃到信城,开绣坊做王妃,也没受过什么罪。
就算黄凝知道厉云有私狱,就算她看过他杀人,可是当她面对那不曾接触不曾了解的腌渍后,黄凝的精神有一瞬间是崩了的。
她虽刚沐了浴,但身上的冷汗已把她浸透。她是真的害怕厉云会疯到对她上那些手段,如果他真那样对她的话,黄凝觉得自己恐怕就撑不住了。什么家人、什么来日,她也顾不上了死了算了。
太累了,身累心累,黄凝一下子就睡了过去。厉云的精神却很好,不困也不累,甚至还像了鸡血一样的亢奋。他也躺了下来,在黄凝的身旁。
看着她睡熟后,完全失了意识的样子,厉云上手摸了摸她的脸。此时厉云的目光与手上的力度是黄凝清醒时,没有受过的待遇。
厉云也意识不到自己此时的眼神有多眷恋,样子有多温柔。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撤了手换了个姿势躺,自然黄凝人是被他搂在怀里的,他从背后搂着她,自言自语道:“你犯了那么大的错,自然也要受些惩罚的,快了,我们快扯平了。以后跟着我好好地过日子,我也会给你画像、作诗,你也要给我做衣服......”
他絮絮叨叨了很多,到最后基本都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畅想。
又是一天太阳升起,黄凝已经没了时间概念,她每天被厉云困在这间屋里,能去的地方只是内室与净室,还基本都是被他抱着来回的,她倒是想自己走,可惜身体情况不允许,腿软腰痛到无法行走的地步。
每日的饭菜都是脸生的宫婢们帮着拿进来,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厉云喂她食下,一是她本就吃不下多少,二是她有时候手也会软到抬不起来,吃饭确实费劲。
这样的日子像是过不到头一样,但却也慢慢让人见到了曙光,黄凝慢慢地能下地了,能自己走去净室了,能出到外屋坐到桌子上自己吃饭了。
厉云的疯劲眼见着减轻了不少,开始不再像野兽一样只有动物的本能,拿她当人待了。
在她身体完全恢复后,厉云拿出了一件东西无比郑重地放在了她手上。黄凝定睛一看,此物像是着了火一样地烫着她,可厉云的表情告诉她,她不能撤手扔掉,她得拿稳了。
“几日?你需要几日可以完成?”厉云问。
黄凝想了想:“若时间充足,一日即可。”
厉云重复着她的话:“一日即可?一日啊,原来如果你愿意的话,一天就可以把它绣完,而我却天天盼着等着,最后竟是等了如此长的时间。”
黄凝没有接话,怕了什么再刺激到他,好不容易他正常了许多,自己的日子好过了一些,黄凝不想再回到前几日混沌的状态。
好在,这个话头没有深入,厉云埋怨完,只:“那就绣吧,我明天等着看成品。”
黄凝这时才知道,屋里那丰富的针线是做什么用的。黄凝穿针引线之际,厉云忽然递上来一把剪刀。黄凝看着一楞,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再一想原来是她在信城丢的那把。
厉云:“用这个会不会更习惯一些。”
黄凝把剪刀接过来,直接用了起来。她低着头干活,为什么要偷一把破剪刀,偷完还从信城运到了京都来,还被厉云留了下来放进了暖秋苑。
黄凝想不明白厉云,只觉他病得不清,他这人执念的程度比她想的还要深。
黄凝如她所,最后根本没用一天,这个迟了一年多被完成的腰封,终于做完可以使用了。
厉云拿了后仔细地看了一圈,然后他把东西收了起来。这几日他天天着内敞大袍,根本没机会用到腰封。
又过了一日,王公公开始往内院送更多的东西过来,足有四个箱子之多。厉云兴致很高的样子,拉着黄凝一起来看。
箱子开,里面都是厉云的衣物,另一个箱子里也是他的用品。最上面放着皇上的常服,黄凝见此还是楞了一下,她再一次被提醒着,厉云已经是皇上的事实。
另两个箱子里都是女人的东西了,同样有衣服,还有饰品与妆品。
厉云从中给自己拿出一套衣服后,又从给黄凝准备的箱子里拿出一套她穿的。
两套衣服在前,厉云先是让黄凝伺候着他穿衣,那个黄凝亲手制的腰封也终于戴在了厉云身上。就在黄凝拿起自己的衣服要去穿的时候,厉云把衣服拿在了手中,他道:“我帮你。”
黄凝心中不愿,却也没拒绝他,只是厉云并没有在内室帮她更衣,而是拉着她去了净室。
浴池边上的两面大镜子,稳稳地立在那里。厉云把黄凝拉到镜前,慢条斯理地一件件去了她原先的,然后再穿上新的。
整个过程厉云还算正常,没做什么多余举动,只要黄凝不看镜子,她还是能忍的。只不过这个过程带给黄凝很大的心里压力,她一直全身紧崩着提防着厉云。
这身衣服与平常穿的衣服不同,是简便轻装。两个人都是一身蓝,款式差的也不多,只是在细节上分了男女。黄凝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样的妆扮,倒像是要猎或长途奔袭的样子。
厉云出现在她身后,揽着她同她一起看向镜中的二人,“带你再去一个好地方。”
这是黄凝自踏进京都,踏进暖秋苑多日后,第一次出了厉府呼吸到外面的空气。
黄凝恍惚间问厉云:“今日是什么日子?”
厉云告诉她后,黄凝感慨,只不过过去了七日,可她怎么感觉像是有一个月那么漫长,以前在信城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快,现在却是忽然慢了下来。
厉云带着黄凝来到京都边上一片开阔的地方,这里只有零散的几间房子,但放马的马厩却很大。黄凝从来不知京都还有这样的地方,这样大的马场。
厉云见她惊讶的样子,却:“这不是京中的马场,是我私人养马的地方。”
黄凝心想,那现在这里就不是私人的地方了,皇上的马场就是皇家马场。
厉云问了下人他的马在哪,下人答在放养中。厉云闻言吹了几声口哨,没多久,一匹俊美的大马就跑了过来。
厉云上手抚着马的鬃毛道:“它叫生风。”
介绍完马的名字,厉云让黄凝上马。黄凝有些犹豫,这马一看就不服管,只怕不是它的主人,是骑不上它的。但黄凝天生爱马,而厉云的马又是极好的,她生出了要驾驭一下的想法。
黄凝飞身上马,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上马这一步,厉云看着在心里暗叹一声,干净利落,好漂亮的身手。下一秒他也上了马,黄凝没想到他要与她同骑一匹。
可黄凝再想下去也下不去了,厉云把她箍在身前马上,连控马权都是他的。
他“驾”了一声,生风跑了起来,一开始还正常,跑着跑着,就听身后的厉云道:“你还有多少事是朕不知道的?马骑的倒是好啊,一下子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害朕的人找了那么多天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后来去了马市才知道,朕的人竟藏得如此之深。”
黄凝无语,看来瞒着他会马术,骗过他成功逃脱也算秋后算账中的一笔。
生风的速度在厉云的驾驭下越发的快,黄凝倒真是重新体验了一把当初逃跑时的境况。只不过厉云的方向却是偏了,一路向着山崖而去。
黄凝只能受制于厉云,在马上跟着一起颠簸,风声在耳边呼呼地过,吹得她脸疼。
这还不算最可怕了,前面如果再行,就是悬崖了。黄凝眼见着厉云没有让马停下来的意思,她喊了一声“要掉下去了”之后,心中忽然开朗,如果就这样掉下去也很好,唯一的遗憾是不甘心与他死在一起。
崖边越来越近,生风还要往前冲,到最后的时刻,黄凝闭上了眼睛,但期待中的坠崖没有发生,黄凝睁开眼,发现他们已经越了过来,这悬崖的对面有路,生风成功冲过了悬崖。
但成功好像并没有让厉云感到愉悦,相反他很不高兴。一路无话地回到马场,厉云把黄凝拽了下来,手法粗暴。
黄凝不明所以,不知他又发什么疯,没过一会儿一匹新马被带了过来,此马正是黄凝骑着从城门去到厉府的那匹黑马。
厉云连人带马带到了一处圈起来的地方,这里是马跑圈的地方。接着厉云一声不吭地,把黄凝以坐骑的姿势绑在了马上。然后,他挥动手中的鞭子,照着大黑马就是一抽,马儿跑了起来。
黄凝被动地骑着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匹马一圈又一圈地跑着,不得停,因为厉云会时不时地抽上一鞭。
黄凝在离他近时,听他:“这马是个性子不好的,怎么驯都不驯不好,今天就让你帮着我熬一熬它的性子,我还不信了,它能蠢到何种地步,到如今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我今天就算是把它驯废了,也要驯出个样子来。”
黄凝不知这马有什么问题,但厉云肯定是借题发挥,她这是不知哪里又惹到了他,他憋着火熬她呢。
这样骑马堪等于折磨,饶是黄凝经验丰富也抗不住。她的胃开始不舒服,然后肋骨也疼,最后是大腿内侧。
黄凝头上开始冒汗,她已经不知这马跑了多少圈了,眼前景物都开始模糊,只时不时地能听到厉云挥鞭的声音。黄凝知道这声音不停,这马能跑死,而身在马背上的她,也要快不行了。
厉云心中的郁气虽不得散,但刚才心中拱起的火却没刚才那么旺了,他不再扬鞭子,累到不行的黑马终于停了下来。
厉云看着趴在马上的黄凝,想着她刚才视死如归的样子,恨意又起,他得费大力压下这恨才能暂时放过她。
她以为他不明白她当时存了什么心,分明在冲崖的时候存了想死的心。跟他在一起就这么痛苦,痛苦到觉得死也无所谓。
可他看她在信城与那男人过的日子,却是鲜活而有力的,那旺盛的生命力,厉云只在他们刚成亲时见过。
他本以为她从少女到少妇,是收了性子,自然地把日子过得沉了下去。可听探子报回来的消息,传回来的东西,她还是少女时的她,恣意旺盛地活着。
可到了他身边,她的活气就灭了,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看着就闹心,更是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毫无求生的本能与欲望。这就是让厉云恨得牙根痒痒,把黄凝绑在马上惩治的原因。
厉云不出口他介意的点,他觉得他对黄凝已网开了不只一面。没人知道他有多想弄死安信,他有这个实力如他想像的那样让信城血流成河。
可他最终没有这样做,只是私下传令胁迫她自己回来,表面看是皇上爱好和平不愿仗,能以不流血的方式解决问题为最好,实则是他心中暗怕,怕他真那样做了,她会彻底恨上他。
虽然厉云知道黄凝本就恨他,可他还是不愿她再多恨一点。
又如那净室里的暗室,明明想了无数遍要怎样一样样地施加在她身上,想得他几晚几晚睡不着觉。但真到了那一步,只不过是一个像投怀送抱的“投怀送抱“,他就一下子心软了,她的脸与发丝蹭到自己时,本就软掉的心又酸又痒,只想着回应她,更紧地抱住她。
这样的心境太卑微,厉云怎么可能与黄凝听,他只得拿马来比喻,想让她能清醒一点,想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想让她看清局势,想明白以后要怎样过活。
他在内心呐喊,只要她稍稍对他笑一下,安下心跟他共度余生,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可以放过安信、信城,可以原谅她的背叛与伤害,可以排除一切朝中障碍补偿于她黄家。
皇后的位子早晚是她的,一切他都有安排,全都是从她角度出发,替她考虑的安排。但让他做到这些的前提是,她要让他看到希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跟他在一起生活的欲望都没有。
厉云开始思考,他是不是错了,他现在最该做的是要给她找些事做,勾起她心中对生活的欲望,要让她明白,想要在乎的人活得好,那她首先得自己活得好。
黄凝被从马背上放了下来,她已不能走路,厉云抱着她上了来时的马车。厉云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在路上拨弄着她的头发对她:“没有惩罚了,今日是最后一日。从今日开始,昨日往往一概不究,黄凝,我们扯平了。”
黄凝听着,他又:“回暖秋苑里等着封妃入宫。”
他刚才叫她黄凝,封妃入宫名字是要上册的,想到此黄凝道:“黄这个姓氏我不想再用,我妹妹与弟弟让他们承袭着黄家的名走下去吧。皇上能否准我换个名字,如皇上所,昨日往往,换个名字我也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厉云心里警觉,因为她改过一次名字,在信城时她随了安信的姓,叫安凝。她不会是想还叫这个名字吧,厉云已经开始运气,倒要看看她有没有如此大胆。
他压着火气问:“你想叫什么?”
黄凝:“我想改姓康,名字不变。”
厉云的气一下子散了,他喃喃道:“康凝?准了。”
车外驾着马车的正是王俟,这段话全被他听去了,当郡主她要改姓康时,王俟的心情就紧张起来,更精心地听着马车里的谈话内容。
当他听到皇上准了后,王俟垂下眼来,神色微动。
厉云把黄凝送回到厉府后并没有停留,而是率先回宫去了。暖秋苑内院里,只留给黄凝两名宫女两位太监,外院她看不到,比起内院多了许多的重兵把守,看上去像是这里关了什么要犯一样。
厉云回到宫中后的某日,他把早已拟好的圣旨拿了出来,又看了一遍,这时,王俟觉得是个机会,他在旁边道:“圣上,奴才时候逃荒,曾在天岭的宗家呆过一段时间。”
厉云看向这个跟了他有一段时间的太监,他是赵可的徒弟,但要厉云,这王俟可是比赵可聪明机灵多了。此时,他当不当正不正地忽然出这么一句,厉云就知道他是有事要禀了。
他准了王俟的上奏,道:“怎么,这里还有什么需要朕知会的事吗?”
王俟马上跪在地上磕完头道:“奴才该死,赶马车时听了一耳朵车里圣上与郡主的谈话。郡主要改姓康,可这个康姓,如我当年在天岭宗家了解到的情况,这个姓氏已经没了。因为人少,又为了避祸,姓康的都改了姓,现在的安姓就是以前的康姓。改的时间也不长,三辈人而已。信城的信王、老王、老老王都是姓安,但再要往上捯,藩王祖上是康姓无误。”
王俟一口气完,然后跪地低头等着皇上的反应。但皇上一直没有反应,厉云听完王俟所,迟迟没有话。
过了许久,厉云才问道:“你确定此事?”
王俟:“确定。”
皇上:“传户司。”
户司管着天下户籍,再改姓他们那里也会有记载。一番折腾后,确定信王的安姓是后改的,是由康姓改过来的,改完后,康姓就废了。但若是碰到有姓康者,那一定与安姓是一家。比起信城现在百姓乱改安姓,姓康者才是正宗的安氏子孙。
户司的人带着大部头的几册载书离开后,厉云重新翻开了几份他很早以前就写好的圣旨。那上面所书都是跟黄凝有关:一封为废后诏书,一封是重新立后的诏书。还有一份是给黄家平反、不追究黄家众人所有罪责的诏书,以及重修将军府归还将军府的诏书。
如今,厉云看着眼前这些亲笔所书,觉得讽刺异常。他想的没错,他对黄凝用错了方法,既然她不想过安逸的生活,还忘不掉过去的话,那他就该让她明白,想换得好日子过,想换得身边人都太平,她得给他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的钻营自己的人生。
厉云把废后、封后诏书废了,重写了那份给黄家人平反的不追究所有罪责的诏书,只有重修、归还将军府的圣旨没有变动。
这些弄完,厉云又重新下了一道旨,让快马加鞭地送到厉府去。
黄凝一人居在暖秋苑内院里,平时不唤,宫人们不会进来,她难得地过着没有厉云的日子。这可样的日子没过几日,圣旨就来了。
黄凝跪下接旨,来宣旨的是赵可赵公公,赵可得了这个差事是一点都不高兴,他到现在才明白,他是让干儿子给算计了。自己干了出力不讨好的活儿,却给那崽子腾了地儿。
也不知他给皇上灌的什么迷魂汤,皇上回宫后,也没有召见自己,到时王俟日日伺候在圣上身边,看这架势,大总管的位置玄矣。
今日宣的旨表面看是晋位封赏后宫,可这旨里的内容可没多大喜气。
赵可念到最后:“封黄凝为凝才人,赐缚宝宫居......”
赵可把圣旨递到黄凝手中,心中念道,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把人弄回来,就是个才人?看来圣上还是过不去那劲,谁也不喜自己曾经的女人上了别的男人的床。
只不过殊色太丽,皇上又撤不开手舍不得,于是就给了个最末的位份,弄进宫去夜夜享用而已。
黄凝倒是对此结果没有什么反应,于她封什么都是一样的,都是要在那暗沉的地方生活而已。她在意的是圣旨上指名了她在册的名字还是黄凝,厉云不是答应了她吗?怎么又变了?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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