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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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殿内,皇上今日来找皇后是有事要与她商量。当了皇上成为一国之君后,厉云发现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皇后的作用绝不是摆设,是真能替他分忧掌管一部分庭内诸事,臣子一样的角色。

    厉云先是了有关下个月太后寿诞用银规制之事,太后寿诞是新朝皇族成员第一个过寿日,自然要好好规划一下,因为这涉及前例问题,大历刚建朝,一切都是初新,所以很多事要想在前头,也不能事事都按旧朝惯例办,那样的话,新朝的权威又在哪里。

    厉云是对皇后不放心,虽是官宦之家出来的姐,可做宫妃,做皇后却是第一次,有些事还是需要提点一下的。

    厉云想到此,就会想到黄凝,如果是她为自己的皇后,这些问题就不用他操心了。前朝郡主自然懂得宫中事物,就算当年她跟在太后身边看也该看明白了。另外,从信城探子回报看,她做信王府王妃时,可是生意与内宅两头都顾得很好,当家主母的角色做的游刃有余。

    这事不能想,一想厉云心里就是堵,他敛回心思,开始与皇后提及正事。

    几句交待、问询过来,厉云发现皇后尚算可以,能明白他的意思,给的对策也算合理,他稍稍放下些心来。

    这件事完,还有一件与皇后息息相关之事也要一下。他今日来,就是来与皇后商量这两件事的,一事闭后自然提起另一件。

    这个时候,一杯饮子已饮完,皇后怕贪凉多伤了皇上胃,就不让再上这冰凉的东西了,而是换了温和去暑的豆子汤。

    皇上也正好在要下面这件事之前,又饮了一杯权当润喉。两个人谈着事,饮着东西,谁也没有在这休息的当头去提外面还有人跪着的事。

    皇后不提当然是觉得,要皇上问过后她才会。她是皇后有处罚后宫妃嫔的权力,法典上写得清清楚楚,就算是皇上,无正当理由也不能插手后宫皇后正常的管理权。

    皇上不开口问,就是不当回事不放在心上,完全相信于她放权于她,那皇后又有什么理由自己上赶子提呢,看着像是心虚急着解释一样。至于皇上不提,她就不知道了,皇上竟是从头至尾表现的好像没看见一样。

    厉云饮下豆子汤,开始与皇后起另一件事:“你家那个弟弟的事都闹到了御前,你可知道?”

    “赵玉?他怎么了?”皇后急问。

    皇后这个弟弟与她同父同母,也一样从没了娘,皇后怜他,自是多了一份为母之心,姐弟感情还算深厚。

    “是看上了一个寡妇,与府里闹得厉害,你兄弟要你做主,可你家里好像没把这事告之你,怕是你宠他会答应下来。”

    皇后马上下座,跪下道:“臣妾确实不知此事,只是不知怎么会闹到了皇上这里,让皇上为此上不得台面的事分心。”弋?

    厉云:“你起吧,倒也无妨,是你弟弟在朕巡视时急禀于我的。我看他身手不错,勇气也可嘉,一众少年中算是个亮眼可用的,这才听他了这些。少年郎初次的爱慕之心倒也能理解,朕倒觉得寡妇也没什么,前朝这种事也算平常,若要恩典,朕也可以给。”

    皇后没起身,依然跪着道:“圣上万万不可,臣妾日日读前朝法典,发现其中很多内容过于松散。大历刚建朝,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重修法典、拨乱反正。以前的民风太松了,太自由了,给大历的空间太少。日后朝廷没事还好,若是万一遇上个天灾人祸,您再想紧一紧,他们就会受不了了,就会拿现在与前朝相比。头上的金箍太松民不好管,对皇上集权不利。此事看上去是我家事,但其实是关乎国之大事。皇上万不可依了他,更不能为此等事行天子令。”

    皇后这一番陈词,可谓大格局。厉云点头:“皇后得对,那这事朕就不管了,朕只是爱才,没想到你赵家还有赵玉这一号人。罢了,此事就由皇后自行定夺吧。”

    厉云又:“起旧法典,确实是有些地方不合时宜了,每代新朝建立都要重修法典,新修的法典确实会严苛一些,是为后面想松绑而留的余地。这次法典里关于后宫部分,皇后也要起精神来,亲自执笔。”

    皇后谢恩后,这才站起来重新落座。

    两件事都已谈完,厉云站起身来:“皇后忙吧,朕先去了。”

    皇后在后面恭送,走到外面院中,皇上在两个跪着的人前停下了脚步。皇后见此,马上上前道:“诺淑仪与凝才人尊卑不分,拿宫中礼制当儿戏,只论交情。也怪我前一阵凝才人还没来时,缚宝宫就主侧殿乱住,我看崔贵仪也没什么,就没太当回事。没想到这次,新人进来,她们做事更为离谱,如果人人都像她们这样,那皇上的册封就失了意义,也有损皇上的威仪。是以这次,不能不罚。”

    厉云在听皇后这些话时,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新封的才人。黄凝全程低着头,一下都没有抬起来过。厉云只能看着她纤细白腻的脖颈,那上面汗珠都呆不住,滚滑下去,顺着后颈滑入她蝴蝶骨中间的地带。

    厉云记得清楚,颈后以及那里都被他弄出了痕迹,可现在看着却是一片白腻,痕迹全消。她恢复的那是快。

    皇后解释起来赘长,皇上一直听着没有断,因为他在等,不是等皇后完,而是等着黄凝抬头看向他。

    可在皇后完,厉云也没有等到。他冷了眼问:“你们可有什么的?”

    阿诺明白皇上问的不是她,这会儿她不像刚才在皇后殿内一揽责任,为黄凝求情了,而是选择了闭嘴。而一旁的黄凝也同样一言不发,甚至还是那样低着头伏在地,没有一丝动静。

    厉云在袖中握了下拳,然后道:“皇后做得对,规矩不能乱,做错事该当挨罚。”

    完,厉云抬腿就走。皇后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待圣驾走得远了,她扭头对着跪地二人:“诺淑仪既然承认自己的过错最大,那就贬为美人吧,另你二人罚俸三月。回去缚宝宫后,自己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位份,不要再弄出不守规矩乱七八糟的事来。”

    阿诺与黄凝谢恩,皇后回去屋内,外面也没有人看着她们了,这是可以起身的意思了,两人的宫婢赶忙上前,把自家主子扶了起来。

    阿诺倒是很轻松,摆样子似的,还没等人怎么扶呢自己就起来了。旁边的黄凝却没有这么轻松了,芽喜与溪福一左一右地架着,第一下竟是没把人架起来。

    黄凝的腿又疼又麻,根本不可能一下子站起来,就这样又跪了回去。这一个来回,让她本来疼得麻木的神经被激活,一下子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也不管那么多了,从跪着的姿势变为了侧卧,至少护及了膝盖,看情况若想起来,还要再等上一会儿。黄凝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她是起不来的。

    阿诺见此,忙重新蹲下,对黄凝道:“我背着您吧,您知道的,我有武功力气很稳,背您一点都不费事。”

    黄凝马上摇头:“那可不行,皇后刚了规矩礼仪,你背我不是又要二次犯错。再我现在膝盖不能直,容我歇一会儿,就能走了。”

    这一歇就歇到了皇后院赶人了,黄凝才在宫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外走去。此前皇后嫌院中闲杂人等太多,阿诺已经先行离去了。

    “走了?”皇后问。

    宫婢报:“走了。”

    皇后对于今日之事是十分满意的,皇上来与她商量宫中事物为一桩,另还许了她参与法典的修改。当然这些本就是她做皇后该得的,而意外之喜就是,皇上对待跪地二人的态度。

    那两人都不普通,一个是让皇上亲自召进宫,与皇上有旧情的婢女,一个是当初闹得沸沸扬扬被皇上誓要追回的正妻,哪怕后来另嫁他人,皇上还是在登基后把人弄了回来,还不顾朝臣反对封了才人。

    皇后能感觉到这二人对她的威胁,可今天,她惩罚二人时正好让皇上碰上,皇上竟是一句好话都没为那两人,还当众支持了她。

    皇后心里这个畅快啊,虽宫中规矩本该如此,皇后有权处理嫔妃,皇上不能随意干涉,但法理是法理,大家伙还不是看着皇上的脸色而活。今日皇上的态度完完全全地站在自己这一边,偏宠又如何,也越不过规矩去。

    宫婢看皇后开心,也赶紧添油加醋地:“您今日的一番话得真好,皇上都得高看您两眼。不过是淑仪,哦,现在是美人了,不过是个美人与才人,再怎么也越不过您去,帝后本是一体。祭天大典上,是您站在皇上的身旁,与皇上同尊。嫡庶尊卑有别,您执凤印,享绝对权力。别新朝刚刚建立,礼法正兴之时,就是前朝,也没出过皇上能让后宫嫔妃欺了皇后的事,新朝不可能这一点还不如旧朝的。”

    皇后点头:“只要我行得正,做得占理,皇上就会支持我,给我撑场面。”

    一时,承福宫喜气洋洋地,皇后也更认真地埋头进行法典修改一事。

    黄凝一出皇后殿,在外面道路尽头看到了阿诺,她竟还没有走。阿诺见她出来,马上走了过来道:“我实在不放心,就等在了这里,您慢慢来,我们一点点地走回去。”

    黄凝对阿诺的这份热情颇为不适,她明明是皇上的人,在被皇上发现她帮了自己逃跑后,还能被留下放回她身边,黄凝不可能对阿诺敞开心扉。

    阿诺如今做什么看在黄凝眼中,都觉得她是有目的的。黄凝宁可信崔凤阁可能还有两句实话,也不会相信阿诺的。

    她对厉云的忠心与痴恋,没有人比黄凝更清楚了。而黄凝自问对阿诺没有什么恩情,交情也算不上,她如此殷勤周到的对自己,肯定是与厉云布给她的任务有关,绝不可能是真心。

    黄凝腿还疼,身上也难受,顾不上阿诺的心思,她愿扶就扶吧。一路回到了缚宝宫,又是一通折腾,三个人都得腾房。

    崔贵仪住上了主殿,阿诺虽降为了美人,但还是在黄凝之上,她从左殿搬到了右殿,黄凝则是从主殿搬到了一开始就应该她住的左偏殿。

    当然,在搬家的过程中,阿诺还是那样的殷勤不让黄凝动手,一切都是她指挥人在做。黄凝是自己也没精力上手了,只能让芽喜与溪福多做一些。

    期间崔凤阁见了阿诺对待黄凝的样子,阴阳怪气地笑着道:“诺美人若是这么闲,也来帮帮我呗,怎么我还是贵仪呢,不比才人在你之上。”

    阿诺对崔凤阁的挑衅视而不见,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崔凤阁见两个当事人都不话,也觉没劲,收了声回屋盯着搬东西去了。

    缚宝宫这边刚忙完,黄凝刚要迈去左殿,大门外忽然进了一人。

    “主子。”一声主子叫得黄凝浑身一震,她扭头去看,来人竟是秦嬷嬷。

    秦嬷嬷快步上前,跪在黄凝跟前,黄凝也向她走去,一时忘了自己现在不利于行,一时不支,也跪了下去。秦嬷嬷心里一惊,听到旁的宫人急唤道:“娘娘,心您的腿。”

    秦嬷嬷扶住面前的主子问:“您腿怎么了?”

    黄凝:“不碍的,跪的时间长了点而已,您怎么来了?”

    秦嬷嬷看了一圈这殿中,黄凝这才觉出这不是话的地,被人扶起后,与嬷嬷进到自己殿内。

    对面右殿的台阶上,阿诺看着这一幕,她皱起了眉头,黄凝身边如果有了自己信任的人,就更不会与自己交心了。如果她失去了在黄凝那里的利用价值,皇上那里她可怎么交待。

    秦嬷嬷看着主子走路的样子,一颗心提了起来。忙把人落了坐把腿放到塌上去,秦嬷嬷揭开了黄凝的衣服,看到膝盖那里红的、肿的、好在没有破。

    黄凝顾不上自己,只是急着问嬷嬷:“你怎么进来了。”着看了一眼芽喜她们,把人轰了出去。

    然后又:“是皇上召你进来的对不对?”

    秦嬷嬷:“您先别急着把人轰出去啊,这要上药的。”看着黄凝坚决的脸色,她只好道:“是,是皇上召老奴进来的。”

    “糊涂!他能安什么好心,不外乎就是拿你们胁迫我,拿了我家人不算,还要把本该养老的你召了进来。他可真行。”

    秦嬷嬷:“也不是强迫我们的,您也了,黄家人都在京都呢,也不在乎多我一个。”

    “你们?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安桃。您先别急听我,安桃嫁人了,那男的不行对她不好,她才刚生了孩子,正好赶上您带着太太姐少爷回来,太太听了她的处境,把她连孩子接到了身边,那男人见是宫中娘娘家的人,也就不敢再抓了她回去,于安桃来,您回来是帮了她。”

    “她还,等她孩子大些,也要进宫来伺候您呢。”

    黄凝:“可别,就让她在母亲那里呆着吧,这里又是什么好地方,要你们都进来。”

    秦嬷嬷:“我在庄子上也呆不住,那里在皇上登基之后,管事的水涨船高,很是独权,我这岁数又干不了活,他看我一直不顺眼呢。这次皇上派了人来召,也问了老奴的意思,我是乐意的,当时就决定了要回到主子身边。”

    秦嬷嬷到外面去拿了敷腿的药,进屋后:“刚拿药的时候问了她们您这腿是怎么伤的,主子啊,您怎么那么傻呢。”

    黄凝:“我傻不傻的,也架不住就这命了,皇后要治人,我又有什么办法。”

    “您在宫中时,是做为前太后义女的,自然是少见后宫嫔妃们的生存方式了。我几乎一辈子都呆在宫中,就算是换了朝代,但哪朝哪代的后宫都是一样的,想要活得好就得有依靠。”

    秦嬷嬷一边上着药一边:“有的依靠娘家,有的靠着莫名其妙的好人缘,有太后护着。可这宫中最可靠的还是皇上。”

    黄凝扭过头去,秦嬷嬷心下叹气,知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做不到。

    “今儿明明皇上在呢,您软下身骨,求个情,哪怕是装个晕,也不至于受这磋磨。”

    黄凝嘴硬:“他巴不得我受罪呢,最是磋磨我的还不是他。”

    秦嬷嬷摇头:“皇上对您的一片心我是看到了,有哪个逃跑过、二嫁过的妇人,还能得您这样的结果。如果不是皇上爱重您,您要不早被抛在了信城不被问询,要不为了面子,派了人到信城取了您的命。可这两样皇上都没选,他把您弄了回来,竟是连信王都没动一个手指头,这还不能明问题吗。”

    黄凝:“嬷嬷,您是怎么了,皇上拿了您什么把柄吗,要您这样为他开脱。他对我做过什么,您又不知道。”

    “知道的,不过是些男欢女爱,您仔细想想,皇上从您回来后,可曾真的罚过您,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吧。”

    “可我是被他强迫的,我是不愿意的。”

    “主子,这话不能,您也不该这样想,他是皇上,是您的主子。”

    黄凝喃喃道:“可是,在信城的时候,我们不是这样的,王管辖的民众,可以自由进出信城,只要遵纪守法,就能在信城自由快乐的生活。我做为王妃出门,都是没有人拜的。”

    “所以他护不住您,那样的人如果是普通人,他可能是个好丈夫,但作为朝廷的眼中钉全天下唯一的藩王,只讲自由连尊卑都扔了,那......”

    秦嬷嬷住了口,没把心里话出来,她想,那他早晚有一天会失败,甚至会死无葬身之地。

    想着从黄夫人那里得知的黄凝回来的经过,秦嬷嬷:“别的不,信王身边该是对他最忠诚的侍卫,却违背了他的意愿,帮您算计了他,放您回来了,这就是平常尊卑不分的结果。皇上就不会,皇上为太傅时,他手下人就怕他,怕且忠心,这才是对的。”

    秦嬷嬷的到来,给黄凝的心撕开了一道口子,是她从来不想,逃避的问题,厉云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意。

    黄凝也算是经过了两段爱恋,虽然其中一个是假的,但她并不是不知情为何物之人。

    厉云对她表现出的执着、欲|望、痴缠,她心底是清楚的,但在秦嬷嬷点明之前,黄凝是从不去想这些的。

    她似自言自语:“你们都皇上爱重我,可这不是爱啊,爱是包容,是宁可自己不好也要盼着对方好。是如果有一天安信走了出来,不再爱我想我,而是又爱上了别人,娶了别人,我会痛心,但我不会阻挠破坏,我会默默离开。”

    秦嬷嬷叹气道:“可是主子,在有的人眼中这正是不够爱的表现啊。我活了这把岁数,可能有的事比主子看得通透一些。爱本就是自私的,排他的。有的人的爱就是容不下一粒沙子,就是眼中只有你,而你也只能有他。得不到就抢,抢不到就妒火烧身,不得安宁。”

    “不,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也没办法理解这样的人。”黄凝断秦嬷嬷,不愿再。

    秦嬷嬷知她此意,也不纠缠,最后只道:“都依着主子,老奴来就是伺候主子的,我还有多少年活头,就想着能多在您身边几年就多几年,秦嬷嬷总是最宠您的。”

    黄凝回了头,抱住秦嬷嬷开始落泪,一边流泪一边:“嬷嬷我疼,我膝盖疼得很,疼得我饭都不想吃,觉都要睡不好了。”

    她的娇娇主子啊,本该是个被人疼被人宠的命,可惜不知哪里出了岔子,她爱着的时候,那位不爱,等到那位回头了,她又不在原处了。这笔糊涂账要怎样才能算清楚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