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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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厉云刚一开口,黄凝闭着目道:“皇上该回去了。”

    厉云:“那你,好好休息吧。还有,马上要过年了,宫中大宴皇后还是要主持的。”

    黄凝睁开眼断他:“皇上,松声殿的门闭了,我主持不了宫中大宴,皇上还是另择别人吧。”

    厉云还想着能在年节中见她一面,竟是连这一面的机会也不给了。

    他最后看她一眼,然后站起身,想着还要再点什么:“阿纯最近读书很好,不光是朕夸他,他先生也夸,是个在读书做学问上不用费劲的孩子。还有,他手劲也大,那日竟把永星做给他双生子的弓拉开了。对了,骑马可能是随你了,昨日朕带他跑了几圈,他一点都不怕,高兴得手舞足蹈,朕看日后骑马射箭也绝不会差。我们的儿子很出息,你应该感到高兴。”

    厉云只有提起阿纯的事,黄凝才能耐心地听,她道:“我高兴的。”

    厉云发现,她不知从何时开始,不以臣妾自称了。了这么多,对方几次送客,他也该走了,敲了一圈松声殿里外伺候的人,让他们一切都要精心。最后自然是赏了一大波,宫人们谢恩,保证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娘娘与皇子,厉云这才离去。

    皇上一走,黄凝想起他刚的有关阿纯的那段话,她当然知道阿纯很优秀,只是听到厉云“我们的儿子”时,一时有感,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当她以为厉云从没怀疑过阿纯的血统时,她揣着这个自以为的秘密,心中对阿纯与安信的未来还有过幻想,可现在一切都散了。幻想终归是幻想,是骗自己日子还能过下去的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

    放眼眼下,厉云与阿纯父慈子孝,阿纯有母后的疼爱,有父皇撑起的一片天,他快乐而又自由的成长着。

    黄凝面对这一切又能做什么呢,总不能拉过阿纯告诉他真相,你的父亲有可能不是皇上,你不能一门心思认他为爹,这让身为皇子的阿纯如何自处。

    所以,如果阿纯可以一辈子不知道真相,能像现在这样快乐地活着,黄凝愿意阿纯以厉云为父为尊。

    皇子养在松声殿,与阿纯不同,黄凝没有在自己所居的正殿养这个孩子,而是把大部分的育儿工作都交给了住在偏殿的养育嬷嬷。

    一个月过去了,这日秦嬷嬷忍不住道:“主子,皇子到现在还没个名字呢,圣上那边也没有亲赐的意思,要不要您给起一个?”

    大皇子刚出生就被皇上当场赐了名、赐了字,还被娘娘一直养在康安宫正殿里亲历亲为。与大皇子相比,嬷嬷实在是觉得皇子有点可怜。

    正着,养育嬷嬷抱着皇子进了来,黄凝虽对这个孩子没有当初对阿纯那样上心,但也要求养育嬷嬷每日这个时辰都要把孩子抱来让她看一看。

    黄凝抱过孩子,按例询问养育嬷嬷皇子这一天的情况。难得的,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在问完话后就让人把孩子带走。

    她道:“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儿秦嬷嬷会把皇子送回去的。”

    “是。”两名养育嬷嬷退了下去。

    黄凝看着退去的嬷嬷,想到当初阿纯哪怕是自己亲自在带,皇上还是召了五名养嬷嬷在偏殿候着,他当时多一些有经验的嬷嬷放在这儿,心里踏实。而现在皇子就只得这两位。

    看着怀中的孩子,是啊,他还没有名字呢,看皇上的意思是不会赐名了。皇子这时睁开了眼睛,他冲黄凝笑,黄凝见了难掩嘴角笑容,可看着看着,这孩子眼尾的那颗痣刺了她一下。

    厉云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颗,这可真是亲父子俩。一个月的婴孩,虽五官还但也能看出个眉眼,这孩子很会长,拣了父母的优点。

    秦嬷嬷把皇子接了过来,主子娘娘刚出了月子,不宜久抱。

    黄凝不再想这孩子的样貌,开始想名字。她想着平安就好,嘴里轻轻试着叫出声道:“厉安。”

    刚觉得发音没什么问题,忽又想到这个名字是万万不可以的,若是让厉云听到,恐是要生事的,平安的安正是信王的姓氏。

    “叫厉平吧,能一直平安平静下去,就很好。”黄凝最后确定道。

    秦嬷嬷看向皇子,“我们皇子有名字了,母后给起的有美好蕴意的名字呢。”

    松声殿上的瓦,天兰都快知道有几块了。皇上不放心再派个阿诺那样的到皇后身边,于是就把盯着松声殿的任务交给了她。

    天兰一个飞身下来,被马永星正看个满眼,他叫住人道:“不是了不许再在屋顶上行走,你以为这是哪,这是皇宫。”

    天兰反驳他:“那怎么皇上还让我上松声殿的屋顶?”

    “是让你在外面探消息,不要惊扰到娘娘,不是让你上房揭瓦。”

    “探消息多费劲,哪有直接听来得快。”

    马永星还要再,天兰转身就要溜,溜前道:“我有消息要禀给皇上,你别挡道。”

    马永星拿她也没办法,摇了摇头放了她去。

    王俟见天兰来,根本没去通传,直接在门外禀了一声,就把人放了进去。这位是皇上特别交待,只要殿中无外臣,就可以不用通报直接放进去的人。

    王俟跟了皇上几年了,算是摸着一点皇上的门道,这位陛下,本身虽为天下最大的“公”,私底下却养着非公的势力。这位高大女子就是这势力里的一员,不归朝廷管,但却是皇上的人,归皇上一人所管。

    听天兰完,厉云让她出去,他继续忙着公务,直至到了传膳的时间,他才停笔。

    菜正上着,有太监来禀,大皇子来了。厉云让他进来,阿纯也不客气,给父皇行了礼后,直接坐下等着吃饭。

    往常这个时间他都是在松声殿用饭的,今日此时怎么会来他这里?厉云不解问了出来,阿纯瘪着嘴道:“没什么,儿臣今日想尝尝父皇这里的饭菜。”

    这子明显心里藏了事,却知道忍着不,厉云看破不破,只道:“你也大了,上乾殿也该开膳了,以后不要满处跑着吃饭了。”

    若要是以前,阿纯肯定不乐意,但此刻他规矩答道:“是,儿臣听父皇的。”

    一顿饭阿纯没吃多少,看来这心事还不。厉云拉他聊天道:“你皇弟有名字了,你母后起的,叫厉平,以后你叫他阿平就好。”

    阿纯马上问道:“儿臣的名字是谁起的?”

    厉云:“是朕。”

    阿纯听后没言声。没过一会儿,他道吃饱了,下午还有孙先生的课,要早些过去,厉云放了他去。

    阿纯出了殿,在皇上面前还能崩着的一张脸,这会彻底垮了下来。母后怀了皇弟,一开始他还挺高兴来着,后来在母后那里见到弟弟,他也觉有趣。

    可今日,他如往常一样到母后殿中进膳,刚一进去芽喜就告诉他,今日娘娘要亲自去到偏殿给皇子沐浴,让他随自己进殿自行用膳。

    阿纯来这里也不光是吃饭的,他是想着来见母后的。于是阿纯去了偏殿寻他母后。

    松声殿很大,偏殿要走一会儿,虽有太监跟着,但芽喜还是不放心,亲自带着大皇子去往了偏殿。

    黄凝今日留阿平多呆了一会儿,发现皇子爱出汗,她知道一般养育嬷嬷不爱给孩子用水清洗,只是擦拭。

    黄凝对此不认可,偏殿在皇子出生前就提前设了温房,在那里给婴孩做清洁完全不用担心着凉。可嬷嬷们一般还是不愿使用,生怕若是皇子生病,会被追责是清洁的时候让皇子着凉的。

    在养了阿纯后,黄凝就知道了养育嬷嬷是如何办差事的,所以,她带着皇子亲自走这一趟,亲自去到温房里,给阿平洗个干净。

    阿纯来的时候,黄凝刚给阿平洗完,正亲手给他裹包被呢。这一幕映在阿纯的眼中,母后笑得那样地温柔,眼中都是手下襁褓中的婴孩,嘴上轻哄道:“阿平乖,阿平又笑了,你怎么这么爱笑呢,是笑给娘亲看的吗,娘亲喜欢......”

    阿纯从没见过母后对着肚子这样,也没见母后对着刚生出时的皇弟这样过,这样的母后对阿纯来是陌生的,原来,除了他,母后还可以这样看别的孩,还可以用比跟他话还温柔的语调哄着别的孩。

    娘亲?阿纯没听过母后在他面前这样自称过。

    阿纯的性子是隐忍内向的,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冲出去强行拉回母后的关注,他只是默默地退了出去,连用膳的心情都没有了,明明来之前还挺饿的。

    就这样他才去到了父皇那里用膳,并在父皇那里知道了阿平这个名字是母后亲自起的。一路去到孙先生处,阿纯给自己气,他的名字还是父皇起的呢,这是皇弟没有的呢。

    松声殿这边,黄凝忙完阿平的事,回到正殿,看着一桌子没动的饭菜问芽喜,芽喜如实回禀。

    “去了偏殿吗,怎么没有叫我?”

    芽喜不知。

    “算了,你下去吧。”

    让人听到大皇子是在皇上那处用的膳,黄凝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后来更是知道,皇上以大皇子年岁渐大为由,开了上乾殿的设膳,是以后来阿纯都是在自己殿中用膳了。

    又是一年新春佳节,宫中处处装扮得喜气,但这座宫殿的主人,大历皇帝的心情并没有一丝喜气。

    白日的热闹过后,皇帝一人独酌,竟是更加地想见那人。天兰传来的消息,黄凝与阿平过得很好,每日的生活规律且安宁,只留他一人日子过得无趣。

    又是一杯下肚,厉云忽觉燥热,这冬日天气里,他竟在屋中呆不住,想去到那外面凉快一下。

    松声殿的屋顶上,天兰正算从屋顶撤下来,不想被一个黑影吓了一跳,除了她怎么还有人主意到了这里,天兰想着要保护皇后与皇子,准备应对来人。

    架势都起了,不想对方一句:“是朕。”

    天兰惊讶之余脱口而出:“皇上您怎么会来此?”

    皇上又怎么会跟她解释,只道:“你回去吧。还有,以后每月申日你都不用来了。”

    天兰反应了过来,马上道:“是。”然后就飞身下去。

    难为一代帝王上了屋顶不,还得扒瓦窥探,探得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正式的皇后与亲生的儿子。

    阿平还,天气又凉,在养育嬷嬷抱着来觐见了一次厉云后,他就不让她们过来了,只道等皇子再大些,能走了后再来请安吧。

    所以,加上阿平出生时的那一面,厉云只见过这个孩子两次。此时看着灯光下,黄凝抱着阿平在哄,面前是一桌饭菜,她都顾不上吃。

    曾经厉云想过,黄凝会不会抵触这个孩子,可现在看哪有人会不疼自己的孩子,别管爹是谁,是她生的这个事实不容改变。

    厉云贪婪地注目着黄凝,越看越不解相思。直到人不在这片瓦下,厉云才翻身躺在了屋顶上,往腰间一摸,好在带着这个酒葫芦。望着星空,辣酒入喉,一时不觉得冷,倒是心中躁气去了几分。

    燥气好去,郁结却不好解。明明人近在咫尺,他却只能如做贼般偷偷地看。从黄凝进到宫来,这是厉云过得最不舒心的一个年。

    新年开始,大历皇帝每个月都有一日会来到松声殿正殿屋顶,以解相思之苦。

    阿平也在厉云这样的注目中慢慢地长大了。

    “娘亲”一声奶音入了松声殿正殿,黄凝赶忙答应。如今阿平已一岁有余,走得很利索,就是跑起来还会摔跤。比起阿纯,他是个活泼的性子,话也比阿纯早,平常能跑就不走,摔了也不怕。

    那腿上磕的青青紫紫,令黄凝心疼且头疼。

    刚应完他,就听“叭”地一声,皇子又摔了。黄凝扶起他后,嘱咐芽喜道:“这一路你抱好他,不可下矫不可下地,外面地更不平,绊倒就不好了。”

    芽喜忙应下:“是,奴才定不会放下皇子的,娘娘放心。”

    今日开始,阿平要每隔三日都要去给皇上请安。今日是第一天。

    黄凝又嘱咐了几句别的,芽喜携一众宫人抱着皇子去向了御前。

    厉云这个时间无公务可忙,阿纯正在被他检验功课。忽听外面人报:“皇子来给皇上请安了。”

    厉云叫阿纯停下,然后道:“叫进来。”

    芽喜一人带着皇子入殿,到这时她就不能抱着皇子了,只领着他的手微微走在皇子身后一点,两人进了殿来。

    阿纯同皇上一样,看向那个孩子。皇弟他倒是经常见,只要去母后那里基本都能遇见。但在父皇这里,他还是头一次见,阿纯不由得看向了他的父皇。

    芽喜与皇子一同行礼,这些都提前教过皇子了。可皇子毕竟还太,行完礼想起身,都得芽喜帮一把。

    厉云让芽喜也起来,问了她些皇子起居的事情,问完后,他看着阿平道:“来,到父皇这里来,让父皇看看你。”

    这个孩子对于厉云来,既陌生又不陌生,按正式场合没见过几面,但他每月在松声殿的屋顶上却总是能见到他的。

    阿平看向这个大人,并没有听话地过去。芽喜在他耳边声地提醒着:“皇子,皇上叫您过去呢,娘娘过的,让您来了要给父皇请安的。”

    谁知芽喜刚完,皇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边哭还边往外面跑,芽喜顾不得皇上,只得匆忙地行了个礼,追皇子去了。

    厉云的声音响起:“把他给朕抱过来。”

    这时,一双温润的手拉住了他的手,厉云一看是阿纯,这孩子是在安慰他吗。

    外面王俟抱着还在哭的皇子进到殿内,厉云注意力转移,抬头伸出手去,王俟把皇子递到了皇上的手中。

    “不许哭了。”皇上对着皇子道,语气甚威严。

    可他不话还好,越开口阿平越哭得厉害,王俟只得在旁道:“皇子是认生了,以后总来自然就好了。”

    厉云看着哭成一团的阿平,他与黄凝的儿子,见这孩子也看不出像谁,不过长得却是不错。再一细看,那鼻子与嘴与他母亲一样,而眼睛却是像自己的。

    厉云看着看着忽然一楞,这孩子右眼眼尾处有一颗痣,竟是生在与他同样的位置,厉云松开一只手,下意识地朝自己眼尾抹了一下。

    一直注意着他的阿纯,不明地随着父皇的动作望去,然后他就惊讶地在父皇与皇弟之间来回地看,他们竟在同一位置长了同样的深棕色点点。

    阿纯身上没有痣,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这是什么东西、叫什么,他只觉得那像是拿细笔沾了浅墨戳出来的点。

    不管这东西叫什么,父皇在见了后,明显脸上流露出高兴的样子。

    就听父皇道:“你个东西。”

    厉云抹了抹阿平脸上的泪,然后让王俟抱了人下去,从这时开始,厉云的情绪明显高了许多,继续检验阿纯功课的时候都没有了往日之严厉。

    厉云心里确实是愉悦的,他高兴的不是儿子传承了他的特征,而是想到黄凝在面对与他有相同特征的阿平时,还能对这孩子温柔以待,疼爱有加,厉云就觉得,这是不是明离黄凝接受他又近了一步。

    就这一点不沾边的联系,都令厉云高兴了半天,而他这高兴的样子落到阿纯眼中,阿纯心里不是滋味。

    皇弟出生后的这段日子,他刚刚习惯了有人与他争夺母后的事实,他已经五岁多了,明白了这是没办法的事,但这会儿又要加上父皇,阿纯心里开始别扭。

    他还不能表露出来,否则会被不友爱兄弟,孙先生的课上也讲了要兄友弟恭,身在皇家也不能例外。不过有一种情况却是可以不讲究这个的,那就是,皇家兄弟中谁当了皇帝,其他兄弟就都是臣子了,自然不用再讲爱护之情。

    阿纯又忽然想到,皇弟也是父皇与母后的儿子,那是不是他也有机会当皇帝。这个想法把阿纯吓到了,他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都是在告诉他,如何做一个好君王的。所以,不会的,父皇这么看重他,亲自培养他,是不会把皇位传给皇弟的。

    心杂了,阿纯今日的课业检验不过关,厉云批评了他并罚他抄写。阿纯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好,老实地应下,认父皇责罚。

    阿纯想要母后全部的关注,但有皇弟在就根本不可能,他不想要父皇失望,想成为父皇永远的骄傲,但现在父皇的眼中也有了皇弟。阿纯觉得还是时候好,虽然他现在也没有多大,但他就是觉得没有以前快乐了。

    阿平回了松声殿后,黄凝哄了他好久,问芽喜皇上是怎么把孩子吓哭的,芽喜如实禀,皇上只是叫皇子过去,皇子就哭了,皇上不曾凶过皇子。

    黄凝只得对阿平:“那是你父皇,你以前没见过他,以后多见几次就习惯了。”

    阿平太了还不明白娘亲所言,只一劲地往黄凝怀中扎,求得安慰。

    三日后,阿平又见到了皇上,可能真如王俟所,再次相见就不是陌生人了,阿平不再哭闹,而厉云只让他呆了几分钟就让芽喜带着回去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阿平三岁,转眼也到了开蒙的时候,大皇子阿纯也七岁了,太师由原先只孙先生一位,增加到了三位。

    这几年,黄凝过得还算平静,厉云遵守了他的承诺,没有踏进松声殿一步,她对他的怨恨存在那里不被触碰,只要不见这个人,她平常也不会想起他。

    而阿纯与阿平这两个孩子都身体健康,阿纯孝顺,阿平可爱,黄凝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