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哈!(捉虫)(三更合一)
时隔几月, 又遇故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婚后不久,就被接去省城的余晓玲。
岳宁:“哟, 不是你去城里了吗?怎么,城里的年不好过,又想起我们乡下来了?”
一句话,岳宁本是无心怼,余晓玲却瞬间变了脸色。
此刻, 她神色憔悴, 眼底黑青,显着疲惫, 眼窝又深了几分,配上那双大眼, 瘦得吓人。她向前走了两步,到人群之前站定, 一只手扶着微微凸起的腹。
“我在哪儿过年, 你管得着吗?”
岳宁看了眼她的肚子。
耶, 憔悴的孕妇。
不敢惹不敢惹。
天寒地冻,她也不想再纠缠。
换了只提篮子的手, 冻僵的手指缩回袖中,转身欲走:“我还有事, 先走了。玉儿,后儿姐家杀鸡,来吃肉呗。”
李玉自然喜笑颜开:“好咧!”
余晓玲旁边的女知青赶紧捅她胳膊,示意她沉住气上前叫人, 而她只是失魂落魄递盯着岳宁的背影看, 就是不动。女知青遂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岳宁, 你先别走——”
岳宁停下,转回身:“还有事?”
“不是我,是晓玲。”着拽起余晓玲胳膊,拉她上前,同时低声嘀咕道,“你倒是话呀……”
余晓玲目光还定在岳宁脸上,眼神中有惊讶,有嫉妒,还有些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脚底下却不动,女知青顾忌她的身子,也不敢硬拉,满脸着急地回头看伙伴们求意见。
后面又出来个男知青,乐呵呵起了圆场:“这都多久没见了,怎么一见面就□□味这么重……正好,为了欢迎余晓玲同志,我们知青点准备了茶话会,还有节目呢,岳宁,来一起聚聚吧?哦对,带着甜甜,我们也好久没见她了,怪想的,哈哈哈哈……”
男知青是南方人,来川南久了,吴侬软语混杂进川南口音,他语速又快,听到耳内,显得分外滑稽。
而且,之前因为王雷的关系,原主和知青们走得都挺近,她姿态又低,多数知青并不怎么瞧得起她,总是把她当成一个攀上高枝的无知乡野村妇,王雷要离婚时,他们虽觉原主可怜,却还是选择站在了王雷一边。
谁知,后来岳宁来了,情势来了个180度大转弯,预定和结果南辕北辙,岳宁在他们心里便又成了扮猪吃老虎的阴谋.家。
是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绕着岳宁走。
现在主动相邀,就算岳宁是个傻子,怕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还和余晓玲有关。
她干脆利落:“……不去,还有事。回见\(^^)メ。”
“哎,岳宁……”女知青拉着余晓玲紧走两步,被余晓玲停住,拉了回来,“你不是要找她……”目光飘过李玉他们,有所顾忌,压低声音,“你怎么……”
余晓玲却淡淡问了句:“她的脸,怎么好了?”
那边李玉几人见场面不对,简单交接几句,把书留下,就先回家去了。
这女知青是个心大的,不知她在想什么,噘嘴闷声抱怨起来:“早就好了。而且,你看她,那身段,那气质……比当姑娘时竟还好几分,简直了!感觉这岳宁啊,就像是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一般。”
“脱胎换骨,脱胎换骨……”
余晓玲低眉敛思,轻轻呢喃着这四字成语。冰冷的天气,头上竟沁出一串汗珠。
***
满心盘算着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明天早上吃什么的岳宁不知道,她刚刚给旁人带来多大的震动。
此刻,她正扒开层层覆盖,钻进地窖,吭哧吭哧搬着菜。
家里存菜的地窖,就在离村不远的菜地陇边。冬季,川南这边,农家多以大白菜萝卜为食,当然,像南瓜土豆这些,也能存放到开春之前。家家户户都有这样一个窖,或开在家里,或开在地间。
“明天得剁馅做包子,多搬两棵白菜……晚上做个红薯粥……明天做南瓜丸子……”
好像还没怎么收拾,篮子就满了。岳宁调整一下,最后又放进去四颗土豆。
她拍拍手上泥土,有些骄傲,她不愧是整理能手。只是,到出去的时候,就有些困难了。
地窖有一人多高,出口一侧头顶上,出口下方方便出入,垫高了些许。以往岳宁拿的东西少,踩着这高台,先把菜递上地面,而后人再出去。
谁知,她今天贪多,又穿得厚重,行动不便,举了几次,菜篮底与地面总是差之毫厘,而后失之千里。
心头闪过对自己这身板的万千不满,再试一次,不行只能减量了。
谁知这次刚举高,手中蓦然一轻,篮子已经凌空一道弧线,飞出了地面。
飞,飞了?
岳宁一惊,下一秒便对上一双比这雪后阳光还要清澈温暖的眼。
“还不上来?”他。
岳宁这才看清来人:“余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话间,岳宁几下子轻车熟路爬了上去,拍拍身上蹭到的浮土。
待她站定,余温才回答她的问题:“跟着你过来的。”
“哈?”
他举了举手中的杂志,岳宁这才看到,他并没穿棉大衣,也没有戴手套和帽子,纤细修长的手指都已经冻得通红。
“这杂志,我也带了一份,先借给你看。在后面追你,你走得真快,怎么都赶不上。”
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几人话的地方,竟然就是学门口。
岳宁有些感动,更有些不好意思:“太冷了,想赶紧拿了回家,便走得快了些。啊,我们快回去吧,你这——再冻着了,了不得。”
“没事,不太冷。”
手都冻成这样了,还不冷。
她边腹谤边三下五除二把地窖的覆盖层复原,想赶紧提起篮子就走,却有一双手抢先她一步。
“欸?”
余温把杂志塞到她手里,掂了掂手里的菜篮子:“还挺沉的。”
岳宁瞬间更加不好意思,解释:“这不下雪了吗,懒得出来,就多拿了点……我自己来吧。”
她想拿过来,余温不松手,暗暗较量两个回合,也只好由他。
只是,走过学门口,他还是坚持帮她把东西送回家,才又回去。岳宁万分过意不去,请他进屋喝杯茶,他也不肯。明明手冻得通红,却真似不冷一般,气定神闲地往回走。
岳宁看着那风度翩翩的背影,只觉亲哥那句似仙的评价是非常贴切。
这几个月,这余老师渐渐和村上的人熟悉起来,其中自然也包括岳宁。多数人对这位老师,非常敬重。少数人或因为嫉妒或因为心上人跑到人家那里各种献殷勤,深恶痛绝。岳宁两种人都不是。
她既尊重,又欣赏,还有些——
怕。
岳宁那为数不多的一丁点怕,来源于学生时代被老师支配的恐惧。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岳宁发现,这余老师,虽然字写得龙飞凤舞潇洒万分,但实际上,就是个板正的老先生,还好为人师。几个月前刚拿到教材时候心底柔软的温情,也在各种卷子和大红的对错号之间,消散殆尽。
现阶段,两人是一种奇怪的师生关系。
比如,几本杂志中间出现了一摞不明黑白文件,岳宁抽出来一看。
好家伙!
一沓子油印的数学题。
还泛着墨香。
“这……”
上面夹着张纸条:
“我让李玉帮你带的,新年礼物。
不用谢。
年前计时做完,交到我办公室。”
岳宁:“……”
谢谢您咧!
想着,她把书和卷子一卷,塞进篮子的空隙,双手提起,进了家门。
***
余温送下岳宁,回到学校宿舍里。他的宿舍是单人床,没有那种农家暖炕,日常做饭用灶。取暖只有一个煤炉子,四面墙透风,进屋透着股子寒气。所以,可能因为冻习惯了,他真的不觉得冷。
他把煤炉子搬到书桌旁,调旺,放上水壶,不一会儿就听到刺啦啦的水声。收拾好了桌上的书,他又整理了高桌,开书桌下面的柜子,把油印机重新放进去,印废的卷子卷起来,赛到一边留着引火用。开了点窗,散了屋里的油墨味。
这才坐到桌前,拿起刚刚看了一半的书。
随手开台灯,这才察觉到现在是白天,室内光线充足,又把台灯关了。一缕阳光扫过台灯顶,照出上面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蓦然想起,那日他风尘仆仆归来,看到桌上这堆东西。那时,台灯顶上,也铺了这么一层灰尘,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拿过手绢,细细擦干净。
他这才满意地推到一边,低头想继续看书,这才发现,刚刚走得急,既没有折页,也没有记住页数,他只好粗略凭着印象翻着找。
叹了口气。
他还真是个好老师。
***
岳宁进家门时,岳勇正坐在灶台边,给孩子们烤花生吃。
旁边也放着一筐菜。
岳宁以为他是来送菜的,瞬间感动。
“哥,你怎么不早点来……”这样,今天我就不用出门辛苦这一趟了。
岳勇那边翻了翻灶里的炭火,答道:“这不,妈让我去拿菜,我顺便来拿点花生回去炒炒。”
“……哦。”
自作多情了。
岳勇:“顺便把龟儿子拎回去。”
岳乐乐一听这话,撒腿就回了屋里:“才不要回去,我要在这里跟着姑姑练字。”
“你个臭子!”
“略略略~~~”
岳宁懒得理他俩,书放到一边,收拾菜去了。
岳勇也倒了半筐菜出来,看到妹妹通红的脸颊,嘱咐道:“你嫂子啊,等开了春,再带你去看看脸,估计就能痊愈了。这些日子,你可要多注意,千万别冻了,出门捂着点。”
“知道了。”
其实,岳宁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脸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李桂琴带她看的大夫是个老中医,开始涂药膏,效果不错,但一直去不了根,老中医给她把了脉之后,了一堆什么气血失和之类的名词,又给她开了半月的口服药,内服外用,这才算好。
岳勇这一提醒,屋里暖和,她是觉得脸上有些痒。看来一会儿,还是要多涂些药的。
两人收好了菜,岳宁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哥,明年把家里的地包出去的事儿,你又跟爸妈商量没?”
分地之后,劳作单位又变成了一家一户。川南这边,虽然山地平原交布,但人口还算密集,按人口平均分到手的地不多,好在肥沃,产量不少。
岳宁家人口不算多,上有老下有,青壮劳动力才三个人。岳宁要读书,李桂琴要照顾一家子吃穿,所以种这么多地些微吃力。
现在家里生计不愁,岳宁就想着,把这些地给家里劳动力充足的人家种,每年帮着交了公粮,再给几袋子米面的,家里够吃就行了,两相实惠,还能腾出手去干点别的事。
没想到,她的这个想法是遭到了老爷子的极力反对。
“商量了,爸还是不同意,非你这是地主老农的思想,还让我来劝劝你,资产阶级路线走不得……”
岳宁:“???”
这和地主老农有什么关系?又关资产阶级毛线事?
“哥,你是什么想法?”
岳勇哑火,低头一脸为难,吭哧半天才:“我……我是不想种地,可是,你,这不种地能干啥去?也像你似的考大学?咱也不是那块料啊!其实这分地之后,咱家地又好,这两年吃穿够用,还能卖点钱,虽然我是辛苦了点……”
“你那不是辛苦点。爸秋收时候闪了腰,妈又常年身体不好,要不是刘家那几个兄弟帮忙,咱能完活?”
岳勇脸上一红,万分委屈:“妹妹,你嫌哥不中用是不是?”
“这话我可没。我的意思是,这地给刘家种就挺好的,哥几个儿仗义,和你关系又好,让人家帮忙还不得年年欠人情,还不如把地给人家……”
岳勇赶紧上来断:“妹,你这话可别了,被爸听见又要给你开课堂了……”
“开就开吧,我们好好摆到桌面上来理。”
“……”岳勇岔开话题,“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岳宁眨眨眼:“还挺好的,肯定能考上。”
岳勇:“……”感觉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兄妹俩正着话,外面跑来一人,还没进院子就在喊岳宁,是刚刚在村口圆场的那个川南味的南方知青,他刚进屋,拉着岳宁就要出去。
岳宁手里还抱着棵大白菜:“干啥?”
男知青呼哧带喘:“余、余,余晓,晓玲流产了……”
“哈?”岳宁把白菜放到锅台上,“这,赶紧找大夫,送医院啊!”
“不,她要见你!”
“见我干嘛?”
“救命啊,干嘛!快跟我走!”
***
软磨硬泡,最后岳宁还是被连拖带拽,塞上了去县城的拖拉机。
村里一共有两台拖拉机,全都被他们借了来。一台拉着余晓玲早走了,一台现在嘟嘟在路上。岳宁缩着手,抱着身子,半是冷半是吓的,哆哆嗦嗦蜷成一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时心软,上了这辆贼车,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川南的山不算高,路也是这两年刚修的,倒没有多崎岖。只是,刚刚这场大雪下来,路不好走,还易出事故,这一路上,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
只是这位知青大爷是真不怕冷,喝着呼啸的风,一路都在喋喋不休讲着余晓玲的事。只是,有用的信息不多,全都是些情绪化表达。
“你再一遍,余晓玲那个丈夫是啥?”
“骗子!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他川南味的吴侬软语,裹着寒风,听来分外滑稽。
“到底怎么回事?”
许是真的累了,他张了张口,只喊了句:“到了医院,我再跟你详。”
到了医院,详不详的不知道,岳宁冻得直接问急诊的护士同志借了床家属棉被,把自己裹了起来。护士本以为她是病号,还好心地给他们指路:“发热科在那边。”
“不好意思,我们去妇产科。”
护士眼神犹疑地在两人之间飘来飘去,似乎有些惊讶:“妇产科啊,三楼右手边。”末了两人临走时,还使劲上下量这位知青大爷,一脸的不可置信,不知脑补出了什么奇怪的剧情。
等两人墨迹到妇产科时,余晓玲已经出了手术室,在病房安顿好。这时,天已经渐渐黑下来,窗外远远亮起几盏灯。余晓玲歪头,呆呆看着窗外,他们进门,她都纹丝未动。
几个人相互嘀嘀咕咕了一圈,岳宁很是无语,到底叫她来干嘛?
“这不人没事吗,趁着天还没黑,我先回家了哈。”
先前的女知青过来拉住她,一直到了楼梯间,远离了病房,这才大概了情况。
原来,自那王雷走后,估摸着自顾不暇,便和余晓玲没了来往。余晓玲万分悲伤,那日,她去县城买东西散心,正好遇上一个临县的“知青”,是仪表堂堂,出手阔绰。
两人一来二去,便好上了。男方家是省城的,还带余晓玲去见过父母,看着人家不错。回来两人便在镇上领了证,办了婚礼。
开学后,男方先走,没过多久,安顿好后,就回来接她一起进了城。本以为进城是享福,没想到,没过多久,就发现那个男的还有个家庭,连孩子都会酱油了。连之前见的所谓的父母,也不是真的父母,只是干亲而已。
岳宁听着这段叙述,总觉得很多地方都不太对。
“……首先,川南县能领结婚证的地方只有县城民政局,镇里还没有设这个机构。其次,既然那男的家是省城的,也见过父母了,两人直接进城便是,还安顿个什么?”
四五个人围了个圈:“……”
好像是这么回事?
女知青接着:“晓玲要和他断关系,那个男的不肯,要死要活的,还攥着晓玲家祖传的一套玉饰威胁她,要是分就砸了。还,她要是敢走,就去她北京的家里闹。”
另一个知青接过话头:“你不知道,晓玲看着要强,其实她可惨了,爸妈早就不在了,家里只有年老的奶奶和寡居的姑姑相依为命,这要是去闹,奶奶年纪大了,可怎么受得了?”
岳宁满脸都写着不信,语气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挑衅:“她就由着人闹?她平时对着我,不是挺厉害的吗?还有你们,不是都挺能耐的?去帮她要东西,摆平那个男的!我相信你们!”
几人沉默,满脸都是不好意思和尴尬。
最后,女知青欲言又止,又拉着岳宁回了病房外,朝里面指了指:“你自己看吧。”
岳宁刚刚来时,人多没发现,余晓玲病床边上,还坐着个陌生人。衣服和头发有些凌乱,但看背影,倒是个俊俏后生。他正在削苹果,还轻声着什么,也不管余晓玲理不理他。
这不动如山的气场,似曾相识。
“他什么时候来的?”
“就我们在村口分手后不久。”
而后开始自顾自解释起来:“晓玲这次是真的下决心,不管他如何,都要和他断了的,连东西都让我们帮忙收拾回来了,还想着找你请教,咳,请教如何……可是,还没……这男的也带了行李来,非要住下……就吵了几句,不心……唉,都是命。”
然后如何,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这么来,这男的使的是“缠”字诀。
岳宁想起,前世她也遇到过一次这样的男人。那人还是个学生,博士在读,很天真,但更顽固。两人约了几顿饭,看了几场电影,他便觉得,把岳宁拿下了,非要岳宁当他的女朋友,还求婚。又是玫瑰,又是直升机的,搞得声势浩大。岳宁拒绝了他,他就要死要活的。
后来——
好像是岳宁扇巴掌的时候,力气有些大,眼镜飞出去,碎了。
可能那男的裸眼看岳宁化了妆的脸,朱红的唇色,觉得有些骇人,便像见了鬼似的,屁滚尿流跑路了。
自此,再也不见。
所谓“烈女怕缠郎”,“缠”字诀自古便是道难解的题。而里面这位,又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几句花言巧语,就哄得她心花怒放心门大开,全不提防这人间世事险恶。
不过——
“你们她要找我做什么?”
女知青面露尴尬:“请,请教。”
“就是那般请教的?”
那分明是在找茬好吗?
几人面上齐齐闪过尴尬。
女知青赶紧解释:“不不不,你别误会。晓玲她就是,就是……嘴上不饶人,但实际上,实际上……她没有坏心眼,人挺好的。而且,实际上,她对你,对你也……”
“实际上依然觉得我是个无知的乡野村妇,竟然还痴心妄想考大学,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不不,她既然想去求你,便是从心底里佩服你的。我们也是,我们……我们,都觉得你挺厉害的,就是,就是,”女知青憨憨挠着头,像是在找词,最后也没找到,挠着头扔出一句,“特别厉害的那种。”
岳宁:“……你还真看得起我。”
旁边的男知青倒是意见不同:“不过,我倒是看他是真心疼晓玲,他一路上都在攥着晓玲的手,还一直哭……要是他真的喜欢晓玲,愿意跟以前的老婆离婚,倒也——”
岳宁挑眉:“倒也啥?成就一双美好姻缘?”
旁边几个人还点头附和。
只有一个明白人——女知青跳脚:“你们什么呢!”
“那你们火急火燎叫我来做什么?劝这男的回去离婚?”岳宁也一个白眼,想把这群猪送上天。
“也不是……”
怨不得余晓玲头脑不清楚,敢情这一群,全是一路货色。
岳宁也不想再跟他们继续纠缠,把被子递给女知青,到了护士台借了电话,拨出去,了几句话。然后回来,探身进屋,招招手:“那位同志,你出来一下。”
屋里共有三个床位,都看过来,男人自然也在其中。
岳宁对他笑着点点头:“对,就是你,出来一下。”
男人温柔地把苹果放在一边的桌上,又温柔地摸了摸余晓玲的头发,才笑着走出来。
全程却感受不到温情,只让人感到恶寒。
有种在看变.态家庭伦.理电视剧的感觉。
“有什么事?”他出来,语速慢条斯理,显得很有耐心的样子。
岳宁这才算看全本人。
怨不得余晓玲会被骗,看这人还真是有一定迷惑性,粗粗看来,只会觉得他是个谦谦君子。
看到外面几个人,他轻轻笑了下:“刚刚有些乱,没来得及跟大家招呼。”
“你们都是晓玲的朋友吧?辛苦了。”
“我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也不周到,大家不要见怪。”
“……”几个知青喏喏回着礼。
岳宁撇嘴。
好话歹话都让他一个人全乎了,她还啥。
他礼数周全了,这才回头问岳宁:“您找我有什么事?”
岳宁也很周到地冲他点头致意,而后才:“我们去楼下,病人需要休息,我们一群人在这儿,太吵了。”
“哦是我招待不周,你们大老远帮我送晓玲过来,才让她度过危险期。虽然很遗憾——”他叹了口气,“但我也应该请大家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
“走吧。”
留下女知青照顾余晓玲,其他几人下了楼。
谁知刚到门口,正好遇见进门的民警。
岳宁一看,乐了。
是就在隔壁,没想到这么快。
她忙叫住人:“警察同志,你们是要去三楼吗?”
为首的是个年轻帅伙,瘦高挑,看岳宁是个柔弱姑娘,有些惊讶,回答:“是,你怎么知道?”
岳宁一指旁边的人:“那您不用辛苦上楼了,就是他!”
看到民警,男人一下子慌了神,瞬间原形毕露,眼神恶狠狠地扫过岳宁他们,看到过来的民警,后退几步。
“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良好公民,你们凭什么抓我?”
岳宁道:“警察同志依法办事,带你回去问个话,配合一下吧。”然后转头,对刚刚那个瘦高挑的帅民警笑得眉眼弯弯,“警察同志,我们走吧。”
民警伙一瞬间羞红了脸,但又在瞬间恢复了常色,对同事:“走。”
***
从警局出来,几人气氛沉重。
连岳宁都默然了。
比起这位兄弟,岳宁只觉自愧不如。
什么海王,在这位波塞冬面前,她岳宁最多算朵带桃花的八爪鱼。
当然,他既不是什么知青,也不是大学生,那次来川南,不过是游玩,恰巧结识了余晓玲。
不过,起来,这人也没有完全欺骗余晓玲。他家世不错,出身大院,姐姐哥哥也都很有本事,只是他——在整个省城都很有名——桃花债满天飞,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漫天飘。言舌
而且,他对每一个都是真心的。
他的理想生活就是,和他爱的女人们组成一个大家庭,儿孙满堂,环绕膝下。这番男默女泪的言论,显然大家都有些消化不了。这也应该是余晓玲什么都要离开他的真实原因。
至于那套价值不菲的玉饰,被他转手送给新欢了……
当然,肯定还能追回来,不过这个就是警察同志的工作了。
回到病房,看余晓玲还在发呆,岳宁轻咳两声,大概了警局的情况,然后——
“我,余晓玲,我这趟来的吃住这些,你得给报销了啊,还有误工费,我这一路颠簸的精神损失费……”
旁边女知青忍不住断她:“我岳宁,你是不是钻钱眼里了?以前你也不这样啊,那时候你多厚道的人啊,你——”
岳宁也断她:“那时候我多好欺负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哼!”
余晓玲却有了动静,她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女知青忙给她垫高枕头,让她可以半躺半坐着。
她面色惨白,形容憔悴,手慌乱地搓着被子,许久,才轻轻出声,嗓子微微有些哑:“谢谢你。还有——”
“对不起,我以前……还有今天,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这时,护士进来了。
“晚上只许留一个人陪床啊,剩下的探视家属都回去吧,晚上病人要好好休息。走吧走吧。”
岳宁笑了笑,只了句:“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你啊,记得给钱就好。”
***
在县城住了一宿,再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回去的路更加艰难,昨天的雪还是松软的,晒了一天,晾了一宿之后,慢慢结成了冰晶,又硬又滑。
这一路回来,慢如龟速,还惊心动魄。
到家之后,岳宁泡了个热水澡,才缓过来。岳宁昏昏沉沉,奈何丫头还在兴趣高昂地写着东西,时间也早,也不好断,遂翻出那几本杂志来看,最后有个征文比赛的公告。
“论当代女性权益与思想解放如何深入推行,一等奖,1000块,二——”
等等!
念到这儿,她蓦地惊醒过来。
丫头那边抬头:“妈妈,你写吧,1000块钱呢。”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就让你妈写。”
“不知道。可是,宁姐不是万能的吗!所以一定能行的!”
因为岳宁总不习惯被人叫妈,所以她一直试图引导丫头叫她“宁姐”,结果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妈妈”和“宁姐”混用的场面。
而这毒鸡汤的语气……
这不是她平时鼓励亲哥干活时用的吗……
果然是言传身教,潜移默化。
但她还挺喜欢现在的丫头,比之之前的怯弱爱哭,这几个月下来,丫头明显开朗多了,虽然有点渐渐“钱串子”的意思,但岳宁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这个征文,她也动了心思。
调解了那么多夫妻关系,又刚刚解决了一个变态男,她是又有实力又有心得。
干就干。
一篇文,埋头几天,从起草到修订再到最后定稿,洋洋洒洒一万多字。眼看就要过年,她又两边跑来跑去,忙着置办年货,复习的事倒是先放在一边了。
眼看一周匆匆而过,一家人只等过年,却没想到,年没到,却先等到一面锦旗。
抬头字:“赠女侠岳氏。”
中间两行八个大字:“仗义慷慨,巾帼英雄。”
下面落款字:“南洼全体知青。”
岳宁:“……”
那个川南味的南方知青送来的,还:“余晓玲已经回来了,这是她亲手做的,月子出不来,便托我帮忙送来,你看!怎!么!样!”
岳宁:“……钱呢?”
他脸上笑得更谄媚几分:“这个,那个,我想起还有点事,回头再哈。”
想赖账?
岳宁追出了院门,没想到那短腿还倒腾得挺快,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岳宁翻了个白眼,刚想回屋。
却发现院边站着一人。
是余老师。
似乎站了有一会儿了。
岳宁有些惊异:“余老师,你找我?”
他点点头。
“什么事?”她赶紧让开门,请他请屋。
他也不客气,进了门,边走边:“我来看看,你那卷子做得怎么样了?”
一句话出,岳宁脸上的笑瞬间凝住了。
她忘了!
她竟然忘了!
班主任上门收作业,她竟然忘了写!
夭寿啊!
吐血啦!!
救命呀!!!
QAQ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作者有话:
没写作业的岳宁:我怂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