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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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凉萧伸了个懒腰,语气略带调侃:“明绪, 我以前一直觉得你这个人吧, 脾气很是暴躁, 时常急火攻心, 心境十分不到位。此番见了你,倒觉得你的心境颇有长进。看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司明绪干笑一声:“是么?”

    “如此看来,我若是收个弟子,心境也许还能有所突破。”随即这位剑神又摇了摇头, “算了,怎么想, 都是个大麻烦。”

    司明绪扯了扯嘴角,并不想和剑神继续讨论这个育儿话题:“得了吧。走,我送你。”

    司明鄢拉了拉肖衡的袖子:“衡哥哥,我们也上楼去吧。”

    司明绪也点了点头:“阿衡, 你们先上去睡吧, 时候不早了。孩子睡太晚,会长不高的。”早睡早起身体好,何况他的男主日后可是一米八八的大高个。男人的身高那是相当重要的, 万一没长够,自己作为监护人会非常内疚。

    孩子?肖衡心中郁闷得要死,我不了!他,他到底还是把我当孩儿!那个李凉萧, 成天只知道喝酒杀人, 难道就很成熟么!

    他沉着脸, 脚下一动不动,完全不理会司明鄢拉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只是瞪着司明绪和李凉萧。

    李凉萧见少年神色十分异样,这位剑神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悟出了一点儿什么。他很想告诉司明绪,他所悟出的那点儿少年青涩心思,又担心肖衡听见后更加恼羞成怒。

    于是他轻轻附到司明绪耳边,用上了传音入密的功夫,低声道:“这个年龄的孩儿,最怕别人他。”

    司明绪恍然大悟,忍不住微微一笑:“是了,你得对。”

    肖衡狠狠瞪了李凉萧一眼,胸口起伏了两下,忽然一个转身,蹬蹬蹬上楼了。

    司明绪和李凉萧望着肖衡消失在楼梯间的背影,两位直男兄弟一脸茫然。

    剑神挠了挠头,满脸疑惑:“我这可是分神期传音入密的功夫啊,他应该听不见的……”

    “别管他了,这孩子有时候古怪得紧。”司明绪摇了摇头。算了,青春期少年的心思你别猜。

    司明鄢低笑一声:“也不知道衡哥哥今天怎么了,许是心情不好?我待会儿上去看看他。哥哥,你也早点回来吧,今天也是很累了。”

    司明绪点了点头:“你们早点休息。”

    李凉萧随手把剑背上:“我也该走了。”

    “我送你一程。”司明绪忙道。

    李凉萧挑起半边眉毛:“明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怎么这次见面,我总感觉你不大对劲儿?”

    司明绪摸了摸鼻子,干笑一声:“是吗?或许是我进入了分神期大圆满,心境有所不同罢。”

    “我看是带这两个孩儿,把你的坏脾气都给磨没了。”李凉萧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人一边笑着,一边并肩走出客栈,慢慢到了白石渡口。

    此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冰盘一般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夜里的沧白江在这月色之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蓝色。此处江面宽阔,远远几点渔火飘摇不定。而更远的对岸,暗色的山峦延绵起伏,慢慢融入夜色之中。

    李凉萧望着江面那几点渔火,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可是有事问我?”

    他这话不像是问句,倒像十分笃定的样子。

    “正是。”司明绪也不绕圈子了,他侧身直视着这位昆仑剑神,“那天晚上,你问我,是不是‘当真不记得了?’,你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李凉萧没有回答。男人深邃的目光随着远处的一点渔火,慢慢飘远。随着这渔火,他的心思似乎也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李凉萧,你回答我。”司明绪正色道。

    剑神终于收回了目光,微微侧头同他四目相对,语气很淡:“我过,不是什么好事。你若是忘了,再好不过。”

    司明绪紧紧盯着男人琥珀色的眼睛,仿佛要从中看出一点什么。

    可是李凉萧只是默默地回望着他,眼神似有些伤感,却没有丝毫躲避。

    “……是不是我?”司明绪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一字一顿地,问出了这个一直盘旋在他心底的猜测。

    男人的神色一时间有些愕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问道:“原来你这些天,就在想这个?”

    司明绪点了点头,他没有心思太极,又直接了当地问道:“你回答我的话便是。到底是不是我?”

    李凉萧叹了一声:“自然不是。”

    司明绪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腔子里。

    男人有些疑惑地挑起眉毛:“你怎么会这么想?还有,你到底是不是练功练岔了,才忘了这许多事?”

    “你那日态度暧昧,语焉不详,实在是难以让我不胡思乱想。“”司明绪摇了摇头。

    他又思忖了一番,才低声道:“我一年前,突破分神后期进入分神大圆满,不知为何便忘了许多过去的事情。其实之前我就猜测过,四年前我俩大出手,正好是栖霞山庄那件事之后不久……或许正是因为我和那桩旧案有关,你才同我动了手。”

    李凉萧失笑道:“那你为何不索性猜测,其实这事是我干的,结果被你发现了。我恼羞成怒抢先出手想杀人灭口,所以才我俩才起来?”

    “不可能是你。”废话,你可是剑神大大啊!以我饱读千本仙侠的逼格起誓,这种仙侠修□□观里,剑神大大怎么可能是坏人!

    李凉萧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方才道:“谢了。”

    他笑了笑,又道:“不过你既然如此了解我,应当可以想到,若肖家上下几十口人当真是你杀的,那么……”

    男人顿了顿,转开目光望向江面。他那琥珀色的浅淡瞳仁倒映着江中点点渔火,他的眼中仿佛有火焰烈烈燃烧。

    “我会杀了你。”

    剑神的语气很淡,不过司明绪知道他是认真的。

    李凉萧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怔然,又笑了笑:“然后,我自然也会下去陪你喝酒。”

    ……为什么书中世界的人,都这么偏激?杀人复仇,然后再自杀殉友……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快意恩仇?

    李凉萧又轻叹了一声:“其实你倒是有一点没有猜错。那日我俩交手,正是因为肖涯的事情而互相责怪。交手的地方,便是在栖霞山庄的废墟之上。后来我回了孤鸿山庄,成日想着这事。直到某一天,不知为何终于想通了,这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栖霞山庄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过,我曾答应过一个人,永远不向任何人吐露此案真相。”他望向司明绪,“不止是我,你也曾向那人起誓,此生永不再提起这件事。”

    李凉萧定定地望着这位挚友:“所以那日在酒楼,我偶然遇见你和肖衡,你竟然主动提起旧事,我才十分惊讶。却不知原来是你忘了。”

    “既然你忘了,我自然也不会再告诉你。”他低声道,“此事,你也不必再问。”

    “那凶手呢?肖家几十口人命,就这么算了?”司明绪紧紧拧起了眉毛,“至少肖衡,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力。”

    “凶手,已经得到惩罚了。而肖衡,他也最好不要知道真相。”

    司明绪无法理解一般盯着李凉萧,男人只是淡淡回望着他。

    司明绪用力闭了闭眼睛:“那你总得告诉我,我们到底是向何人起誓,永不提起此事?总不会是凶手吧?”

    李凉萧沉默了片刻:“这我可以告诉你。”

    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物事,递给了司明绪。

    司明绪接过一看,是一枚沉甸甸的金簪。这簪子不过两寸长短,雕工十分精致,头部刻着一朵繁复的花,花瓣数十片,片片极薄。

    簪子如此精美,缝隙间却满是斑驳的陈旧血迹。

    他不解地望向李凉萧:“这是何物?”

    李凉萧淡淡道:“那日我离开栖霞山庄后,不慎失了噬天剑,心中郁愤不已,在和州府大醉了三天三夜。某日忽而酒醒,才听了肖家的噩耗。我当即匆匆赶往青州,但是整个栖霞山庄已化为一片废墟。”

    “而你比我提前得到消息,已带着姚容先一步到了。我们在废墟里寻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此物,上面封印了肖衡的母亲——楼听雨死前一道残存的灵识。”

    他到这里,微微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半晌,男人才缓缓道,“那是她死前拼命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留给我俩的——‘望二位师兄怜惜衡儿,教导衡儿。栖霞之事,再也休提。无以为报,听雨顿首’。”

    昔日司明绪、李凉萧、肖涯曾共同修行,也算某种意义上的师兄弟。楼听雨便也习惯了以“师兄”二字,称呼这两位大能。

    司明绪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但为何以我俩的性子,单凭楼听雨一句话,便不再追究此案?”

    或许因为回忆起了这桩悲惨的旧事,李凉萧显得心情十分低落,半晌才低声道:“当然不只是因为她。我俩花了数天功夫,查探了几十具焦尸,加上簪子里这道灵识,几乎已猜到了真相。而那真相,确实如同楼听雨所言,当永远封存,不再提起。”

    “后来,我们又在附近找了肖衡数日,却一无所获。当时,我二人的情绪都极其不稳定,因为一些事情又吵了起来,结果大出手。在分道扬镳之际,我们对着这支簪子以道心起誓。第一、找到肖衡,将他抚养成人;第二、将栖霞山庄一案的真相,带入坟墓。”

    司明绪捏着那只血迹斑斑的簪子,神思恍惚。所以,是肖衡的母亲,楼听雨不愿意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而自己和李凉萧,因为某些原因,最终认可了楼听雨的想法,决意将此事就此揭过?

    难道是凶手太过强大,楼听雨不愿儿子涉险复仇?

    可是也不对啊,按李凉萧和原著司明绪的德性,天捅个窟窿也不怕,怎会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就此将事情轻轻揭过?难道还有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他又旁敲侧击问了李凉萧几句,李凉萧却望着江面默然不语,不再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低声道:“明绪,光阴犹如这江上之水,不曾停歇。昨日之事不可追,你相信我,不要再去探究了。”

    司明绪不知该如何回答。从内心深处讲,他是愿意相信李凉萧的。或许,不去深究,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可是,栖霞山庄灭门事件是系统任务,而且是必须完成的那一种。否则,自己销号不,原著世界也会坍塌。

    见他怔然不语,李凉萧叹了一声:“我今夜便要离开灵州了。你自己,好自为之罢。”

    他犹豫了一下,又迟疑地补充了一句:“或许我不该多言。可是肖衡这孩子……你最好不要教他太多。”

    “这又是为何?”司明绪蹙紧了眉头。

    李凉萧笑了笑,眼底却全无笑意:“希望我是错的。明绪,后会有期。”

    而后这位剑神,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司明绪目送他高挑矫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河畔的夜色中,一时间心下惘然。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月过中天。一轮孤零零的明月高悬在辽阔的墨蓝色夜空之中,洒落满城薄纱般的银辉。

    远处传来悠扬的梆子声,三更了。

    司明绪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客房。屋里的窗户只开了半扇,一方月光冷冷清清地铺在地板上。肖衡背对着他躺在床上,鼻息沉沉,似乎已经睡得熟了。

    司明绪见他睡着了,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晚才回来,竟莫名其妙有些心虚。随即他在心里轻轻啐了自己一口,心虚个屁啊,肖衡一个毛孩子,还真能给自己这个监护人设门禁不成!

    没错,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男主名正言顺的监护人。

    司明绪悄悄坐上床,又轻手轻脚地脱了鞋袜,随手施了个净身术,便侧身躺下了。

    他还没来得及扯上被子,眼前忽然一黑。

    肖衡陡然翻身而起,两手撑在他头两侧,把他整个人锁在身下。少年细细端详着他,漆黑的眸子在这朦胧的夜里闪烁着幽幽的光。

    司明绪略微有些懵了。所以,肖衡没睡着?那他现在又在抽哪门子疯?叛逆期到了,想造反啊?

    “你,你怎么才回来?”少年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他原本清亮的声音此刻哑哑的,似乎饱含委屈的样子,还带了一丁点儿鼻音。

    他这委委屈屈地一开口,司明绪就闻到老大一股浓重的酒味儿,热乎乎地直扑在脸上。卧槽,这屁孩,难道把剩下半坛子枸杞酒全喝了?

    他仔细观察少年,发现少年的面颊果然有些泛红,一双微微上挑的漆黑眼睛里满是朦胧的水色,就这么专注地凝望着自己,两分气恼,三分伤心,五分委屈。

    肖衡盯着他,见他久久不回答,心中更是难过不已:“你,你和那个李凉萧出去了好久……我等了好久好久,你怎么都不回来。”他的鼻音愈发浓重,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阿衡,你先下来,我们有话好好。”少年这样压在他身上,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真的很奇怪!尴尬到爆炸。

    “不要!”肖衡断然回答,手臂还挪了挪,把他困得更紧了。

    “阿衡乖,听话,你喝醉了。”司明绪很是无奈。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比青春期孩更麻烦的东西——醉酒的青春期孩!

    “你胡,我才没有醉……”少年轻声嘀咕着。他失焦的眼神望着身下人有些模糊的面孔,忽然觉得自己离他太远了。

    真的太远了。

    他不受控制般地低下头,挺拔峻峭的鼻子凑近了司明绪松散的发鬓:“你好香……”少年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竟然大着胆子把脸埋进了身下人的脖颈处。

    肖衡感觉到那一方肌肤的温暖与细腻,心中忽然有种别样的宁静。他心满意足地拱了拱,胳膊也顺势滑下来轻轻搂着那人。

    少年一阵阵热乎乎的鼻息扑在颈侧耳畔,司明绪欲哭无泪。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他手上略微使了点力,想挣脱少年的束缚。

    谁知肖衡立刻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手臂忽然一紧,狠狠地抱住了他。他抱得那般紧,司明绪一时间竟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要,不要赶我走……我好怕……好怕你不要我了……”他的睫毛贴着司明绪的颈侧,有些湿漉漉的感觉。

    ……居然跟我玩儿这套示弱攻势,犯规了啊。

    虽然心底吐槽,但司明绪本质上确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费力地抽出手来,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顶:“没有的事,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你可是男主大大,怎么会有人胆敢不要你,只有别人抱你的大腿的份儿啊!

    谁知肖衡听了这话,不喜反怒。他又撑起身子,恶狠狠地瞪着身下的人:“你今天,就不要我,跟着那个,李凉萧,跑了!”

    少年这句话咬字极重,一字一顿,幼稚得几乎有些滑稽。若不是他眼睛红红的,似乎极为难过的模样,司明绪只怕当场就要笑出声。

    他简直是哭笑不得:“你瞎什么啊?什么叫跟着李凉萧跑了?我就是跟他出去点儿事儿。李凉萧他……”

    肖衡盯着他,忽然把食指轻轻抵在他唇边:“嘘。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大哥,明明是你自己先提的好不好!虽然明知道和醉鬼没什么道理好讲,可这也太乱七八糟了!

    肖衡盯着他,神色忽然有些伤心:“如果你是我的就好了。”

    他又轻轻趴下来,把脸依偎在司明绪的锁骨处:“如果你是我的就好了。是我一个人的就好了。”

    感情这是孩子的独占欲犯了?司明绪想起自己玩兵人模型的时候,也最讨厌别人过来动手动脚,甚至拿走。

    难道这孩子年少失怙,没有什么安全感,所以对身边的人占有欲特别强?

    他感觉自己终于找到原因了,便尽量放柔了声音,试着哄了哄少年:“你先起来。我不会离开的,真的。”

    “离开?”肖衡脸色微微一变,咬牙道,“不可能。”

    算了,感情这啥都没用啊,。完全对牛弹琴,无法交流。

    “如果,你是我的,就永远不会离开了吧。”肖衡喃喃道,“可是,怎么才能把你变成我的呢?”他拧起两道漂亮英气的眉毛,似乎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

    大哥,也许你没有注意到,但我真的是个大活人好吧!

    这时,月光斜斜照进来,正好投在了床头。肖衡愣愣地望着司明绪,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一段雪白的脖子,甚至下面微微跳动的暗色筋脉也隐约可见。

    他胸中忽然一阵燥热难耐,竟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对着那处搏动的筋脉,狠狠咬了一口。

    司明绪痛得“嘶”了一声。他陡然睁大了眼睛,这家伙属狗吗?!

    肖衡这一口咬得极重,他嘴里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儿蔓延开来。少年似乎还不满足,又用两侧微尖的犬齿磨了磨那细嫩的皮肉。

    司明绪终于忍无可忍,他手里扣了个指诀,重重弹在少年额头。

    一股精纯的灵气顺着少年的眉心注入。他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意识逐渐朦胧远去,身子也慢慢软下来,无力地趴在司明绪身上。

    司明绪感受着身上沉甸甸的压力,望着模糊不清的帐幔顶发了一会儿呆。他心中暗暗发誓,以后,绝对绝对,再也不要和男主睡一张床了!

    第二天,当肖衡终于从宿醉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春日朝阳已从窗户投进来一片金色的温暖光芒。

    少年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揉进了一大团棉花,钝钝的,又晕晕的,极为难受。

    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抬眼向那人望去。司明绪正低头端起茶杯,他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没有束起,此时往一边滑去,露出半边白皙的脖颈。

    在那修长的脖子一侧,有一个清晰可见的新鲜牙印,甚至边缘还微微渗着血丝。

    那一瞬间,肖衡感觉自己的血液凝固了。

    他死死盯着那个牙印,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道:“这是什么?”

    司明绪暗暗翻了个白眼,他实在不想重提昨晚那件尴尬的事情,便把衣领拉了拉:“没什么。”

    少年单薄而结实的胸膛急促起伏了两下。昨晚,昨晚这人同那李凉萧出去了……今天,他的脖子上……这个牙印……

    他忽然有一种无法忍受的感觉。

    之前,李凉萧,他们是……相好?只是这人忘了?

    他们昨晚出去,半宿未曾回来。今天,这人的脖子上,就出现了这么一处难堪的痕迹。

    他忍不住想,那个男人,是怎么在他脖子上留下了这样的痕迹?他,他的衣领下,还有其他痕迹吗?

    肖衡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妒忌如同一条毒蛇,让他难以呼吸。好像自己最珍贵最心爱的宝物,可望而不可即的的宝物,连轻轻碰一下都要开心好久好久的宝物,被人横手夺走了,玷污了。

    其实他尚且年少,对□□也并不了解,只知道亲亲抱抱。他所能想象到的极限,也不过是那个男人脱了司明绪的衣服,低头在他光裸的身上印下自己的痕迹。

    而那个人会怎么样呢?他会有什么反应呢?他会闭上眼睛,张开双唇轻轻喘息吗?他会紧紧抱着那个男人吗?他会哑声叫他的名字吗?他会……

    他没法再想下去了。

    他想杀了李凉萧。

    肖衡闭了闭眼睛,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失态。他慢慢站了起来,走到司明绪身前,用一种又轻缓又危险的目光,慢慢扫过衣领边缘露出的半边新鲜牙印: “这是……谁做的?”

    这算是无理取闹吗?司明绪蹙紧了眉毛,他并不想回答,端着热茶侧身便要走开。

    肖衡一时顾不得什么,从身后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是不是李凉萧?你同他……那天你,他你们是……”少年有些语无伦次,他的声音哑得没法听。

    司明绪一时间懵了。

    他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一天到晚尽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难道是自己那天信口胡,给这位种马文男主留下心理阴影了?

    他想了想,觉得虽然尴尬,还是把话清楚比较好:“这牙印是你咬的。”

    肖衡愕然抬起头来。

    “你昨晚喝醉了。我一回来,你就抱着我不放,跟狗似的。”司明绪见他一脸呆滞不由得有些好笑,心里的气也散去不少,“然后你就狠狠咬了我一口。”

    少年愣住了。然后他原本十分苍白的脸色,慢慢涨红了。

    是我?

    是我咬的?

    这个痕迹,是我在他身上留下的?

    司明绪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狼变的?以前咬我的手,现在倒好,改咬脖子了。”

    肖衡盯着那个微微渗血的牙印。他所有的委屈愤怒杀意,忽然如同雨过天晴般散去。他甚至有种怪异的冲动,想凑上去轻轻舔一舔那个伤口。

    真是奇怪。

    以前这人受了伤,他总是难过不已,只想好好给他上药,不要留下疤痕。可是此时,他却觉得这个鲜红的牙印留在这人洁白的脖子上,很是漂亮,让他心里痒酥酥地十分舒服。

    肖衡盯了那个牙印一会儿,心中莫名又有些躁动的感觉,似乎还想做点什么。可是,还能做些什么呢?如果……如果能在这人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迹……

    他一定是疯了。

    司明绪见他神色异样,赶紧捂住脖子:“你确定你酒醒了?可别再发疯了啊。”

    肖衡勉强压下心中怪异的冲动:“明绪哥,该下楼用膳了。”他偏过头去,尽量忍住不要再去看那人白皙的脖子。

    司明绪见他似乎真的没什么问题了,终于把手放了下来,点了点头:“走吧。”

    ……

    司明鄢早已在楼下候着了。

    见二人下楼,这位秀丽少年立刻站了起来,笑道:“哥哥,你们想吃些什么?我方才点了米粥和蟹黄笼包。曲堂主身体不舒服,这个时候还在客房休息。”

    他黑葡萄一般水灵的大眼睛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忽然瞟到了一点什么,笑容微微凝固了一瞬。随即少年轻轻扬起秀气的眉毛:“哥哥,你的脖子怎么了?”

    他对着那半道露出来的新鲜牙印努了努嘴。

    司明绪拉了拉衣领,瞪了肖衡一眼:“……遇到一只狗,不心被咬了一口。”

    肖衡似乎很是羞愧地低下了头,神色十分扭捏,内心却又莫名其妙地极为舒畅。他甚至有些希望李凉萧此时也能出现在这里,不知道那个男人见了这牙印,会有什么反应?

    司明鄢没有什么,淡淡地瞥了肖衡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觉得很不高兴,非常非常不高兴。

    他一向工于心计惯于伪装,这一年多以来,他对这位兄长的恭谨亲热依赖,倒有一大半是刻意为之,存心讨好。

    无论如何,他曾经被这位兄长那样对待过,并不能轻易忘却。他不像肖衡,可以那么快就忘记,那么快就原谅。

    肖衡此人,天赋惊人出类拔萃;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轻易宽恕的底气。

    而自己不同。像自己这样烂泥一般的人生,好不容易有了转机,更要加倍心,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迅速丰满自己的羽翼。

    直到,能将自己的命运,牢牢掌控在手心。甚至,掌控别人的命运。

    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做任何事,牺牲任何人。

    司明鄢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是冰冷而清醒的。

    可此时,这位野心勃勃的秀美少年,却控制不住一般,将细嫩的掌心掐出了一点血痕。

    肖衡他,竟然真的敢?他不是单纯的一厢情愿吗?他不是丝毫不敢逾越吗?他不是一直那么心翼翼地隐藏吗?

    而哥哥喜欢的,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李凉萧吗?自己不过是轮廓稍微有些神似那个男人少年时候,哥哥当初就对自己……

    可是他此时眼前所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哥哥可以容忍肖衡如此放肆?难道哥哥他……

    司明鄢的嘴角神经质地绷紧了一瞬。可是不过瞬间,他便放松下来,而后眉眼弯弯地笑了。

    少年的容色如同春花一般动人,声音也十分悦耳:“原来如此。哥哥,衡哥哥,你们赶紧坐下来吃饭吧。蟹黄包凉了就不好吃了。”

    ……

    今日是扶摇阁拍卖会的第三日,法器拍卖。

    不出所料,青岭上宗的赵起方和韩勇都没有来,想必是因为此间出了事,匆匆赶回宗门领罪了。而如意门主许照麟,或许是不好意思,也没有出现。

    司明绪也提不起什么兴致。他自己的法器九命幡已是四大神级法器之一,对于拍卖会上的各色仙级法器,实在没有什么兴趣。连那只偶然得到的摄魂铃,他也并不贪图,只想着哪天见了谢玄风,当面同他解释清楚,亲手还给他。

    看了半天,最后,他只给曲霂霖拍了一只炼药的炉鼎。

    这日傍晚,一行人回客栈收拾了东西,便算回碧霄城了。

    司明绪认真考虑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因为自己恐高,便一直抗拒御剑飞行。毕竟在这个书中世界,御剑是主要的交通方式。

    这一次,他算带着肖衡和司明鄢,三人一起御剑回城。

    而曲霂霖身体不好,也不太喜欢凌空御剑的感觉,司明绪便把万象纸做的船和几名丫鬟侍卫都留给了他,让他独自慢慢乘船回来。

    这位曲大神医笑道:“还好如今沧白江上没了那白水盟,已然十分太平。不然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丹修,坐着这么昂贵的法器,还真是不太放心。”

    司明绪摇了摇头:“话虽如此,你也要心。”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肖衡和司明鄢,“之前我给你们那一道灌注了灵气的符箓,都拿出来给曲堂主罢。”

    他也不是气,送出的东西还要收回来,实在是当初技艺不精,只做出这么三道符箓。

    司明绪琢磨着,两位少年和自己同行,自然是不需要这道保命符箓了。可曲霂霖一个人,身上多两道符箓总是安全一些。

    肖衡点了点头,略有些不舍地把那张泛着轻微金色的符纸拿了出来。这可是那人亲手写就的……他轻轻摩挲了那光滑的纸面片刻,终于还是伸手递给了曲霂霖。

    司明鄢则微微一呆,神色十分古怪。

    司明绪见他久久没有动作,挑了挑眉:“怎么了?”

    “那道符箓……我,我找不到了。”司明鄢舔了舔嘴唇,他的喉咙忽然有些发干。

    “你把符箓弄丢了?”肖衡看了他一眼,心中略有不快。这符箓是司明绪以血书就,费了许多心血,他居然如此大意!

    司明鄢咬了咬嘴唇。这位一向心计深沉的少年,此时竟难得地有些慌乱。

    那张封印了一道分神期冰灵根攻击灵气的符箓,他已经用掉了。他这位兄长为人慷慨,送出的东西从不会再过问,谁料到今日会有这么一出?

    见他脸色十分难看,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司明绪赶紧道:“无妨,丢了就丢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司明鄢垂下眼帘,极轻地点了点头:“谢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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