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林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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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林三娘子可算的上是一号传奇人物。

    她在朔州城里的风评数一数二。男有王爷,女有林三娘,都是宗族大家长教育家中姑娘子的负面典型。这位林三娘靠商贾之道发家,堪称宋莺时第二人。她完全不知道礼法两字是怎么写的。

    和嫁入王府做正妻后就改邪归正,鲜少抛头露面的宋莺时不一样,她的嚣张从一而终。

    林三娘子出身于落魄世家林家,父亲早逝,上头有两个靠不住的哥哥,大哥好赌,二哥好色,家里没钱了怎么办,把主意到亲妹子头上,要把当时刚及笄的三娘强嫁给县太爷当继室。

    县太爷八十六了,娶了八房妾,生了十个儿子,大孙女都嫁人了。等林三娘一进门就是四世同堂齐人之福,直接可以享受孙子孙女绕膝之乐。

    这福气谁能消受得起?

    林三娘也是个暴烈脾气,掂着把菜刀进赌场上,硬是逼得亲大哥当场同意分家。

    宅院,钱财,地契,铺面,她通通都没有,只分得了乡下的三间破瓦房,还有无拘无束的自在身。

    当时全城人都议论,这姑娘八成是脑袋让驴给踢了,安安生生嫁人不好嘛,非要瞎折腾,虽县太爷又老又色长得还磕碜,但他阔气啊!也没几年好活的,等他一蹬腿,那她就是当家主母。放着县令夫人不做,跑去当农姑。

    谁成想,没半年的时间,村里三间破瓦房也能让她捣腾出花儿来。人工养殖建鸭场,自己孵化鸭蛋,制做谁都没见过还滋味独特的松花蛋……全城的酒楼餐馆都等着她的货源。

    一个姑娘家在群狼环伺中硬生生出片属于自家的产业,没两年时间,她带着她数以千计的鸭子又从乡下杀回了朔州城。去时两袖清风,归来一身荣光。

    当然,也有嚼舌根的红眼病,她一个貌美如花的娘子,忒市侩,整个人跟掉钱眼儿里一样,不是在赚钱,就是在去赚钱的路上,和各行各业的男人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样子。

    难怪老大岁数了还嫁不出去。

    林三娘子对此就只有一个表情,白眼。

    她从来不听他们的那些闲话,二十九岁了,自己完全不担心找夫家的事儿,当有人阴阳怪气的问起时,这姑娘两手一摊,直言道:他们配不上我。

    每天蒙头鼓捣她那些奇奇怪怪的新产品。

    什么洗护大礼包,香皂牙膏洗发露。

    什么美容护肤品,面膜口红花香露。

    ……

    五花八门的新奇好物,一茬接一茬的出。

    每有新品出售,这些眼中规矩比天大的贵妇人们嘴上很嫌弃,动作很诚实,发丫鬟连夜蹲守,争着抢着也要跑到她店里去送钱。

    林三娘子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可令宋莺时没想到的是,她这样一个日进斗金的大忙人,竟然有空来府衙应聘当个的数学老师。

    对此,林三娘子表示:

    “我对钱不感兴趣。”

    “我的眼里从来就没有钱。”

    “别看我现在生意兴隆,好像很成功的样子,但是……我并不快乐。”

    “我最快乐的时候,是从前拿着两千块钱的工资教书的时候。那时候我刚出校园,什么都不懂,每天和孩子们在一起,不用和铜臭交道,单纯的快乐。”

    林三娘子云淡风轻地完这么一番话,然后揉揉脸笑出了声,自言自语的声感叹:“哈哈!马爸爸的快乐我终于体会到了。早就想这样干了。”

    “装逼,真的,好爽啊!”

    宋莺时满头黑线,僵着脸咧嘴一笑,目光扫过刚刚整理好的一沓数学习题,乐了:“来都来的,就别走了,留这儿继续享受快乐吧!”

    “林三娘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我绝对相信你的能力。远道而来,辛苦了,来来来,这是我的见面礼。这些,可都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

    宋莺时趣道:“当今世面上那些基础的算数题目根本配不上我们才华横溢的大掌柜。”她特意画一个积分自社稷图那里讨了一套高中试卷。

    饶有兴致地递给她。

    “过奖过奖,”林三娘子开口先谦虚,心想自己起码寒窗苦读十几年,几何函数轻松掌握,虽然多年不学已经忘了大半,但对比几千年前落后的水平,她还是信心满满。只要能读的懂题,她就有绝对的把握能全对。

    然后,她随手翻了翻这薄薄的一张测试卷。

    三角函数,几何图形,平面向量,等差数列……各种熟悉又陌生的字母浮现在眼前。这一刻,已经在异世闯荡多年风生水起的林三娘又回忆起上辈子被高中数学必修一所支配的恐惧。

    顿时面如土色。

    给跪了。

    “哈哈,和你开玩笑呢!”宋莺时捂脸大笑,拿过她手中的试卷换成了自己手写的学奥数版,解释道:“刚刚给你拿的是高中三年级的,现在这份才是。看看吧!”

    林三娘懵懵的拿着翻了翻,突然一拍脑袋:“不对啊!”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宋莺时,把她从头看到脚仔仔细细地端详,若有所思,忽然开口问道:

    “奇变偶不变?”

    宋莺时想都没想就接道:“符号看象限。”

    “氢氦锂铍硼?”

    “碳氮氧氟氖。”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这些刻在骨血里的话语根本不需要回忆,直接脱口而出。这是存在过的证明。两个跨越千百年社会主义接班人,在这个异世的大陆上,君权至上的时代,风雨飘摇的大夏国里还能相遇。

    老乡见老乡,亮眼泪汪汪。

    林蔚飞扑过去一把抱住她:“亲人啊!”

    “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封建社会真害人啊!我一个二八年华的美少女,差点儿就被他们骗去嫁给老头子,太难了,我太难了。”

    许是很久没有可以话的人,她趴在宋莺时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边哭边吐槽,越吐槽越哭,着哭隔把满肚子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足足吐槽了半个时辰,才口干舌燥地停下讨水喝。

    “我命运啊!”她抱着茶壶猛灌一大口,对着宋莺时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你咋这么会投胎嘞!”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一出生就是皇二代,王爷啊!现在可真是有江山社稷等着你继承。”

    罢她福一福身,瞎起哄:“民女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王爷万福金安。”

    然后,撞撞他的肩膀,挤眉弄眼道:“吉祥话有喜钱吗?红包啥的”

    宋莺时失笑,把那沓试卷拍到她手上:“别的没有,就这个管够。”

    见林蔚皱巴巴的脸,宋莺时勾勾手,安抚道:“我这儿可有比红包更好的东西。”

    “他们都我掉钱眼里,我看咱俩不分伯仲,”林蔚自己就是捣鼓穿越发明起家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她可不信在这落后的朔州城里,还有什么好东西是她林三娘不知道的,对此不抱什么希望,叹道:“晚了,你可别想糊弄我,现在只有奶茶火锅能抚慰我受伤的心灵了!”

    “你也太会猜了吧!”

    宋莺时震惊:“不愧是商业大佬,嗅觉敏锐,啥都瞒不过你。”

    “不是吧!你真的把火锅整出来了这个年代的盐铁受管制,可都是要花大价钱买的,还需要铁匠纯手工铁。忒折腾。

    哦,我忘了,你没有这方面的困扰……扰了。”

    宋莺时当即哼哧哼哧搬出来个火锅炉,加厚特大号锅子加方型酒精炉一共才三十块钱,店家还送了无烟固体酒精。

    此锅一出,谁与争锋。

    林蔚当即就看直了眼,直呼好家伙。

    不过,她震惊过后又突然道:“你介意我再叫一人吗?”

    “没事儿啊,多个人多双筷子。”宋莺时追问:“谁啊?”

    “害!算是个朋友,早先和人家赌,夸下海口要让他见识见识真正的火锅,一直没有机会,这不,想起他来了。”

    她得云淡风轻,等人到了,互相介绍,宋莺时着实吃了一惊。

    来人是大夏朝有名的风流才子柳侃。擅长舞文弄墨,模样还十分俊俏,刚及冠之年,面如冠玉,身如茂竹,一身翠绿长袍衬托地他格外温文尔雅。从头到脚,无一处不优雅,除了他手上正提着的两扇羊肉。

    宋莺时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大诗人啊!

    他写出来的诗歌明白晓畅又潇洒浪漫,描绘瑰丽山河,描述繁华市井,感叹百代兴衰,自叹生平不得志……他的诗流传极广,深受全国父老乡亲们喜欢,尤其受南地那些豪门贵胄的追捧。

    宋莺时读过几十首,还以为这是个经历丰富看破红尘有故事的沧桑大诗人,结果人家才二十出头。

    人比人,气死人!

    宋莺时赶忙接过肉,招待他坐下。

    食材大多都准备好了,肉类有牛羊肉,蔬菜有土豆藕片,锅里满身麻椒辣椒的火锅汤已经咕嘟咕嘟滚开了,只等随吃随下。

    大诗人本人十分的平易近人,没有半点包袱,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憋憋屈屈地坐在马札上也没半点不自在,依旧乐呵呵的。

    “我原先准备云游四方,在三十岁之前吃遍全大夏。可我在朔州已经留了三年了,各种好吃的一茬接一茬出现,照这个架势,估计我到三十岁,才能把朔州城的美食吃完。”

    他话直来直去,不拽那些文不文白不白的词:“再看看这些年的光景,到处都乱糟糟的,胡人都快到王都去了。

    我这个愿望怕是到六十岁都完不成。”

    “害!别那么悲观,”林蔚劝他:“甭想那么多,你能不能活到六十都未可知呢!”

    着挥舞大漏勺给他舀了一勺牛肉,满满当当地堆到他碗里,企图用肉贿赂他:“跟着王爷有肉吃!”

    “我已经决定跟着咱王爷混了,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伟大的事业里。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干不干?”

    “工作不累,早九晚五,每周双休,食宿全包,只需要动动嘴皮子,这是你的老本行了。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的战队。”

    “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想想,你要是桃李满天下,那全大夏都有你儿子。子承父业,子承父志。子子孙孙无穷复,而山不加焉,也算是以另一种形式实现你走遍全天下的愿望了。”

    柳大诗人还是脾气好,听她这样胡八道,都没有动手揍人,默不作声地加快了动筷子的频率,吃相还是优雅斯文。

    宋莺时也不甘示弱。

    等林蔚这个话痨叭叭叭一通发散,再收回来的时候,锅里的肉已经全被吃干捞净,只剩下些土豆白菜。

    徒留她望锅兴叹:“我肉呢?”

    “我那么大一锅牛羊拼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