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A+A-

    北胡王庭,盛宴落幕,杯盘狼藉。

    呼延吉坐在首位,姿势不羁,半阖着醉眼看庭前歌舞。这位率领部族南征北战数十年的可汗已然有了白发,可他的眼睛依然锐利,他垂手搭在腿上,随着歌舞声着拍子,看似无比慵懒,余光却时不时看向外面天色。

    漫不经心的动作透露出些许烦躁。

    他坐在高且宽的王座上,腿边跪坐着两个柔美的夏人女奴。两人眉眼一模一样,满头乌发被编成辫子,面纱遮住半张巧脸庞,身上的布料却少的可怜,露在外的肌肤白的发光。

    一个捧着酒壶为他斟酒,一个用纤纤玉手破开玛瑙色泽的葡萄,剥去皮,喂在呼延吉的口中。

    她们俩个是几个月前自汸城被虏来的,幼时生活在家底殷实的富之家,可惜乱世,战争与苛政一茬一茬的剥削生机,数□□,父母亲人皆已在战乱中殒命,只剩两姐妹相依为命。

    后来两姐妹被虏来北胡蛮子的王庭,凭借美貌被挑选成为可汗身边的奴隶。

    姐姐被赐名卓依,妹妹叫卓艾。

    两人虽是奴隶,却从未想过逃跑。

    这世道,面容漂亮的柔弱女子,去哪里还不都一个样子。都是依附男人过活,与其依附于一个贩夫走卒,到不如依附位高权重的大王。

    天色暗透了,明月苍凉,晚风吹度牧羊人断断续续的短笛声,也送来一阵哒哒马蹄声。

    呼延吉拂开两人站起身来,正看到垂着头走进宫殿的耶律蛮等人。人群里没有呼延赞的身影。

    他等了一整天。

    只等到一个坏消息。

    *

    “归还奴隶?呵!”

    呼延吉气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一抬脚踹翻矮桌,满桌狼藉杯盏连带着汤汤水水全都抖落,葡萄顺着高台玉阶滚到殿下,吓得两个婢女瑟瑟发抖。

    阶下耶律蛮等人也纷纷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呼延吉生得粗犷,粗眉蹙起,怒目圆睁,活似罗刹恶鬼。他手底死去的胡人夏人数以万计,比之恶鬼也不遑多让。

    大殿空寂,只听得他愤怒的粗喘。

    殿外弦月缓缓升起,幽咽狼嚎声断续。

    发了一通气的呼延吉仰面靠在王座上,却似突然看开了,挥手叫众人起来。

    他捡起酒壶,仰着头,酒液自壶口倾泻,一半流入他口,更有大半顺着脖颈洒在了衣襟上。他全然不在乎,反手揽住卓依,把她带到王座上,扣在他怀中。

    众目睽睽。

    呼延吉掀起怀中人的薄纱裙,生着厚茧的手掌顺着细腰蜿蜒探去。女人并不挣扎,顺从地向他倾身。卓依满面潮红,眼中写满仰慕,她羞涩地把脸埋在大王怀里,完完全全是臣服的姿态,这让她忘记了国仇家恨,也抛去了羞耻羞涩。她这般顺从,却促然被粗暴的抓住头发。

    呼延吉口中称赞:“好姑娘。我该奖励你。”

    他眼中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冷冰冰似乎看向一个归属于自己的漂亮物件,一手动作凶狠的扭住她的发丝,把她整个人扯得抬起头。头皮传来的锐利痛苦如同针扎,卓依面容痛苦的扭曲,却丝毫没有挣扎。

    呼延吉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另一只手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发,语气平和:“我就奖励你重回故土吧。”

    “最坚固的堡垒,只能从内部攻破。”

    “你是个聪明姑娘,不需要我提醒什么,去吧!”

    *

    两日后,江霜序率领部下去城外十里亭接被俘虏的夏朝子民回家。

    四千余人手戴镣铐,脚戴脚镣,几十人一列被同一根绳子串连,由身后的胡人骑兵驱赶着往前走,都是粗布麻衣残破不堪,只能勉强遮挡,在这个深秋时节,胡人已经穿上皮袄,而他们却连件御寒的衣服都没有,裸露在外的皮肤早被积年累月的尘土污渍染成灰黑色。

    这情景,看得人几欲流泪。

    不少士兵看着发须皆白的虚弱老人,和那些豆芽一般瘦的孩子都湿了眼眶。

    深秋风魔啸叫。

    宋莺时也不忍把这么多老少拒在门口一个一个查验,她知道胡人没那么好对付,既然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还把人送来,就一定埋了钉子。

    只等后面,冷不丁蹿出来扎她一下。

    士兵们帮助老百姓卸下桎梏,带领他们入城,时间紧急,只做了简单区分,看起来虚弱拖着病体的分为了一波,身体强健无病无灾的分为另一波,又按年龄和性别做了简单区分。

    由李嘉登记,分配去暂时的落脚处。

    宋莺时见没闹什么幺蛾子,也到做到,把通过劳动再教育吃胖五斤的呼延赞归还给胡人。

    双方商议,半月之后,同一地点,共商和谈。

    *

    四千多人不少个数目,这么多人,要吃饭,要喝水,要住房子,要有地方安家落户。

    这要是搁其他城邦,绝对是笔不的支出。

    好在朔州城如今富庶,吃喝方面,真不叫人发愁。灾民入城后,先呼噜噜喝了一顿稠得能立住筷子的玉米糁粥,喝完一碗还能再续,每个人都吃得心满意足的肚皮胀起。

    然后有人拿来干净衣服,当晚,所有人舒舒服服地住进盘了火炕的通铺房里。

    别四千人,就是再来四千人,宋莺时也有把握能叫每个人都吃饱喝好不挨冻。她现在就像是个低调的土财主,粮仓里的粮食堆积如山,百业复兴广积钱财,在别的地方都吃紧恨不得勒紧裤腰带过活的情况下,她只觉得吃饭的人口太短缺。

    与其放在仓库里把新粮放成陈粮,还不如被人吃到肚子里实在。

    朔州城现在是处处需要人。凛冬将至,棉纺织厂里忙的热火朝天。狼烟四起,修筑防御塔工事不容放松。

    这四千多人休整了几日,摆脱奴隶身,领着新编撰入籍的新身份走上各行各业。有的人,振奋于获得新生,带着蓬勃朝气开始创造新生活。也有靠着溜须拍马曾在北胡踩着别人往上爬,当二主子的人,这会儿跌落为平民,还心心念念想着北胡,只盼回去再当条狗。

    宋莺时在社稷图里看着这几十个闪烁的红点。

    心里没有丝毫波动。

    哪朝哪代,都有这样贪生怕死,卖国求荣的贼子宵,别看他们跳得多猖狂,他们的下场是注定的,被钉在耻辱柱上不得翻身。

    她悄悄动了些手段,顺水推舟地把这些人调到城中,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看这些人想做什么,能掀出多大的浪来。

    这些人中有个姑娘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个美貌一骑绝尘的漂亮姑娘。

    温柔如水,善解人意,干活麻利,长得还贼俊,话轻声细语从来不大声,两个人的活她一个就能全部干完。

    怎能不招人喜欢!

    于是,刚到城中没两日,就经人引荐,顺利通过层层选拔,获得了朔州府衙洒扫丫鬟的上岗机会。

    宋莺时在府衙第三次偶遇这个红名闪烁,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柔弱姑娘时,终于有所顿悟。

    她看着这姑娘闭月羞花的精致面容,含羞带切的娇羞表情,还有那轻轻跺脚,掩面跑开后又刻意凹出角度的回眸一笑。

    哦豁!美人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