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美人如花。
可惜满府衙找不到一个惜花之人。
卓依先是在食堂给大师傅下手。
食堂是个好地方,全府衙的人都吃食堂饭,这要是一包毒药下去,整个朔州城里的官爷兵爷都得去见阎王爷。
大师傅三十多岁,家中有妻有女家庭美满,中年幸福胖,圆圆的肚腩格外有优秀厨师的服力。他手艺精湛,做菜一绝,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仿佛处身于他大展拳脚的战场,满眼都是土豆地瓜,油温火候,适时舞勺掂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卓依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站在他面前,他完全视而不见。
姑娘见他自顾自沉浸在做菜的乐趣里,简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她自幼美貌,还没被如此彻底的无视过,沉着脸撇撇嘴,下一秒却娇柔地惊呼出声:“啊!我的手。”
她笨拙地撂下手中菜刀,削葱般的纤纤细指溢出一串血珠,映衬这她雪白的指尖,犹如白雪红梅,有种独特的破碎美感。
见大师傅终于闻声看过来,卓依立即调整好状态,蹙着眉,把指尖含在樱桃唇瓣里,舌尖轻轻舔过手指,柔声道:“我没事儿,只是个伤口,我还能干活。”
着露出个柔弱又坚强的倔强笑脸,拿起菜刀就要继续切菜。
“慢着。”大师傅皱着眉头出声。
卓依低垂着头,被垂发遮住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她就知道,男人最吃这一套。
下一秒这个男人肯定会拜倒在她的魅力之下,让她放下手中工作好好休息,然后她就可以顺水推舟破僵局,展示自己的柔弱善良,恭维男人的体贴温柔。
“把菜刀放下。离开我的菜板。”
卓依听话地停手,乖巧柔顺,绵羊一样。
“今天的活不要干了,明天你不用来厨房工作。”话是这么个话,可卓依听着,总感觉怪怪的,事情的发展好像和她预想的有些出入。
大师傅常年在灶台边转,被油烟熏的面如黑铁,这会儿已经气的面色铁青,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气,就事论事,不对这个心术不正想靠漂亮皮囊矫情作妖的姑娘出更难听的话。
“进厨房前,先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留这么长的头发,还耷拉下来,披头散发疯婆子一样,你是觉得自己很美吗?”
“老大一个人了,切菜还能把手切到,蹭破点皮,还在那嗦咯手指头,恶不恶心啊你!舔完还不洗手,就想碰我的菜,就没见这么不讲究的。”
“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的厨房。”
大师傅挥手把她往外赶,门板在她面前啪得一声关闭,紧闭的门板中传出最后一句:
“既然要干活就踏踏实实好好干,别生那些花花肠子。你那套在别的地方好使,在我们府衙,没用!”
一语成谶。
卓依在被灰头土脸地赶出厨房后,又重振旗鼓,毛遂自荐去了工部。听这里都是些呆头呆脑老大岁数还找不到媳妇的单身汉,依她的经验,应该很好攻破。
到时候意温柔,套出关于城楼攻势布防的情报送回北胡。
她想得很美,可惜高估了自己。
一个个大好青年,五官端正拿着铁饭碗的高技术人才,为什么娶不着媳妇,那是因为遇不到漂亮姑娘吗?
才不是。
工科老哥沉迷机械,画起图来如同了鸡血,为了完善机械可以废寝忘食,半夜做梦都是肝图纸,更何况现在是全城加固防御攻势的关键时期,他们满脑子都是机械的战斗力和薄弱点,别是一个卓依站在他们面前,就是再来十个,一百个,在他们眼里那也都只有一个身份:送饭的丫鬟。
半点旖旎心思都没有。
一个个都是凭实力单身。
卓依连着送了两天饭菜,府衙工地两头跑,每天搬着沉重的食盒爬上几十阶台阶的城楼,给他们挨个盛饭盛汤端茶倒水,结果人家连自个的名字都不知道。表面上是木讷腼腆的呆头鹅,稍稍一碰他们的机械,个个原地暴走,变身疯狗,完全没有半点君子之风。
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卓依饱受击。
在经过了接二连三的挫败之后,她终于把目光放到了朔州城主,王爷江霜序的身上。
江霜序是个传奇人物啊!名声响亮,她在北胡时,就听过这个人,虽然是个未及冠的少年人,却坐镇朔州府,没让一个胡人踏破城关。
别管是大将军,还是王子,敢去朔州城找不痛快的,通通铩羽而归。
这样一个风流人物,却有个致命弱点。
太过风流。
只要是美女,就没有他不爱的,不管是何人怀着何种目的进献的美人,都被他收入府中,据不完全统计,他后院里一茬又一茬接纳的美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
对付这样一个色迷心窍的纨绔浪荡子,卓依有足够的信心。
卓依当了偷藏的金钗,置办了一身如薄雾般轻盈的白纱裙,做好充分准备,准备憋个大招。
当晚,月明。
宋莺时早早躺床上梦周公去了。
这时节天黑得早,油灯昏暗,干不了什么事儿,又缺少娱乐活动,所以他也入乡随俗,习惯了早睡早起。
窗外风吹叶声飒飒,正好助眠,她本来都已经睡着了,偏偏屋外不知是哪个初学者在弹琵琶,好端端的曲子弹得支离破碎,时不时还搞出几声指甲划拉桌面般刺耳的噪音。
扰人清梦。硬是把她从梦中烦醒了。
宋莺时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一骨碌坐起来,黑着脸哗啦一声推开窗户。
窗外枯藤老树下,鬼影弹琵琶。
黑发披散白衣垂地,指尖僵硬地拨拉,琴弦呜呜咽咽,轻如风嘶利似鬼啸。忽然一阵狂风起,那人缓缓抬起头。月光下一张脸惨白惨白,隐隐透着些青色。没有半点血色。
大半夜的,好悬没把她吓出心脏病。
宋莺时定睛去看。
不是女鬼。
这不是那个热衷于作妖的北胡细作嘛!
大半夜不睡觉,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
卓依为了凹温婉淑女的人设特意换上白纱裙,踏着月色,抱着琵琶,来到江霜序屋外窗下。她计划的挺好,等他听到美妙琴声,一推窗,就能看见月光下一身轻纱弹琵琶的自己。怎能不惊艳!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是妲己上身,褒姒在世,就是来颠倒众生,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偷心贼。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人算不如天算。
她刚找了个月色清晖满洒,氛围感拉满的古树下,刚弹没两下,起风了,八级狂风。
她精心理的长发被吹散。纱衣美则美矣半点不挡风,风一吹,四面透风,大风刮过,冻成冰棍。就这艰难的工作环境,卓依还牢记初心,不忘使命,伸出冻得鸡爪般僵硬的手指头,迎着寒风,面向窗棂,一边着哆嗦,一边努力拨拉琴弦。
琴声从原来的流畅,到后来逐渐敷衍。
琵琶声一直被呼啸风声压着,隔挡在窗外,半点没有传到屋子里的宋莺时耳朵里。
直到两时候后,卓依已经快被冻成冰了,抖动成秋风中一片随时可能被吹破碎的枯叶。她脑袋昏昏沉沉,神智都不清醒了,完全凭借意志在弹琴,弹出的旋律好赛河沟里□□叫,高柳深处乱蝉嘶,破锣乍破,滚水迸射,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絮絮哭嚎般的幽怨之情。
这时候,风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