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盛青君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只有眼神在往旁边游移。
“咳。”过了一会儿,他道,“那你先去里面换上吧。”
看着他的样子,云支轻笑一声,她心情似乎非常好,哼着歌走入衣帽间。
银河集团的休息室宽敞明亮,盛青君此时却觉得这间房间太了,在优秀精神力加持下的出色耳力让他清清楚楚听到隔间后面传来的那些西西索索的布料声。
一两分钟的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
“助理!”她在门后喊道,声音揶揄轻快。
盛青君呼出一口气,走过去。
云支一手提着裙摆,给他开了门,然后转过身去,层层叠叠的裙摆如鲜花铺开。
“勒紧一点哦。”她提醒了一句。
盛青君拿起系带,从腰封的孔洞中穿过。
他低垂着眼帘,动作轻而心,但穿系绳时总免不了触碰到她。
腰封将腰肢收束,往上是一层薄薄的半透明薄纱,贴在她细腻洁白的背上,星星点点的碎钻点缀其上,若隐若现描绘出脊柱沟和蝴蝶骨。
她的蝴蝶骨上有一颗痣,胭红的、细细的一点,引着人靠近。
云支能感觉到盛青君的紧张,她本来就是想看盛青君脸红无措的样子才让他帮忙的,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衣帽架过于逼仄狭,她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静谧的空间里,一切感官都被放大。
他的呼吸,他的温度,他的指尖,他的视线……
空气不知不觉升腾起热气,云支视线停在空中虚无的一点,目光中却没有焦点。此刻,她的感知里全是他,脑子已经变成一团浆糊。
良久,细绳穿过绳孔,成一个蝴蝶结,云支松了口气。
下一刻,她又立马绷直了脊背。
蜻蜓点水的吻隔着层薄纱落到她的背上。
“云支。”盛青君保持着吻她的姿势,嘴唇虚虚贴在她蝴蝶骨上,话时若有似无地摩挲,“你这里有一颗痣。”
“是是是、是吗?”
云支的声音有点不稳,她似乎觉得痒,脊背轻轻颤了一下,被他气息扫过的地方冒出一点点颗粒。
空气越来越热了。
怦怦、怦怦、怦怦……
心脏鼓动的声音交叠,分不清都是谁的。
盛青君直起身,从后面拥住她,一手轻轻落在她腹前,一手在她转过头时顺势捧在她的下颌。
不清是谁主动的。
这个吻与以往的都不同。
分开后,盛青君眼睫阴影下的瞳眸明明灭灭,他专注地看着她,低声道:“你脸红了。”
云支摸了摸脸颊,果然很烫。
但她绝不认输!
她迎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睛,提了提自己的领口,:“你绑得还是太松了。”
其实他绑的松紧度很合适,微微紧一点,显出腰身,又不会过于压迫腰腹,放在其他裙子上已经可以了,但抹胸裙不一样,这件裙子的裙摆又特别繁复,方才的动作间,裙子滑下去了一点。
盛青君立即转开视线。
“那就麻烦你啦,盛助理。”云支笑嘻嘻地转过身。
盛青君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这才转向她,伸手解开蝴蝶结,重新帮她调整腰封。
“这样不够,再紧一点,对对对。”云支一边指挥,一边用力吸气,“再紧。”
盛青君停下了手。
他皱眉,忽然道:“换一件吧。”
云支保持着收腹的状态,头转过来看他,笑着问:“怎么了?不想让我被别人看到吗?”
盛青君:“你会不舒服。”
“我也不喜欢这种礼服,但衣酒只帮我寄了一条来,没有备用,只能凑活一下了。”云支。
礼服是鹿衣酒选的,她现在合理怀疑鹿衣酒是早有预谋,在挑裙子时就想好要咕咕咕她了。
“阿嚏——”
帝国中心医院,鹿衣酒忽然了个响亮的喷嚏。
“奇怪,谁在想我。”她甩了甩脑袋,抱着光脑舒舒服服坐沙发上,等待红毯直播。
云支穿好礼服,就去银河大厦后面的停车场找薇拉汇合。
举办场地距离这里不远,她在飞行器上简单化了个妆,收拾完,从窗边望下去已经可以看到华丽的红毯了。
媒体们扛着各种器材等在围栏后,安保人员在现场维持秩序。
停车场也有不少媒体和粉丝。
薇拉的飞行器一到,镜头就对准过来,安保人员严阵以待。
看到云支也从飞行器上下来,记者们愣了愣,银河早就公布了嘉宾名单,他们知道云支会来,却没想到她是和薇拉一起。
愣神之后,记者们一个接一个地提问。
自从云支父亲的真实身份曝光后,云支就接到了很多采访请求,还有许多商家的合作邀请也接踵而至,不过云支全部拒绝了,这是事发后她第一次出现在公众眼中。
此起彼伏的提问和粉丝们的尖叫混杂在一起,变成闹哄哄一团,云支一句话都没有听清。
她原本也没算在这里接受采访,便目不斜视地和薇拉一起向红毯走去,剩余的人则先行到后面的宴会厅等待。
艺人们相继入场,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远远传来,没过多久便报到了薇拉和云支。
她们步上红毯。
观众席静了静,在吵闹的背景音乐也无法遮掩他们惊艳的抽汽声。
薇拉的礼服轻便灵巧,简洁却非常有质感的白色,只在裙摆处有渐变的蓝,与她冰蓝色的瞳眸相互辉映。
旁边,云支前短后长的裙摆拖曳在地,笔直纤细的双腿一步步迈来,高贵的酒红色衬得她肌肤如雪,而比这繁复礼裙更夺目的,是她的面容。
她们二人,一空灵出尘如雪山精灵,一明艳生动如皓月长空。
走在一起,平分秋色,又相互衬托。
无数的闪光灯亮起。
云支和薇拉签了名,走到主持人身边,主持人问她们几个提前准备好的问题,给薇拉的新歌做了波宣传,两人配合媒体拍照,然后沿着红毯往台后走去。
宴会厅前也等待着许多媒体。
见到两人走来,记者们第一时间围过来,薇拉的保镖保护在周围,将两人与人群隔开。
云支身后也跟着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记者们一开始以为是她的保镖,靠近了看便觉察出不对来。
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整齐划一,肩上都佩戴着深蓝底的肩章。
他们是军部的人!
深蓝底是远征军的标志。
这些是云支向威尔曼上校借的人,及时赶到了。
记者们的脚步变得迟疑起来,不清楚远征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恐惧于他们身上透出的气势。
上过战场的军人与保镖的气场是不一样的,靠近了,他们身上那种如山的压力更加明显,记者们不由自主地吞咽了口唾沫,屏住呼吸。
现场自然而然安静了下来。
他们举着话筒僵在空中,不知该伸出去还是收回来。
就在这时,云支停住了脚步,向他们看来。
“我就两句。”
云支冷淡地面向镜头,待记者们反应过来将镜头和麦克风全部对准她后,她面无表情地开口:
“一、我父亲是潜伏在星际海盗中的卧底这件事,是真的。”
“二、我已经向军部提交了保护申请。”
下了红毯的云支不像刚才那样神采飞扬,她此时的眼神与她身后的军人们一样凛烈如寒冰。
记者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云支走到宴会厅门口,想了想,还是转过身来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各位的职业道德,也请各位不要再来扰我的生活,这段时间,凡是跟踪我、埋伏我的人,全部将被视作星际海盗,会被带去军部接受调查。”
她留下这句话,进入了宴会厅,记者们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
他们兴奋地拔腿就跑。
“快快快!新闻!大新闻!”
宴会厅里已经有很多人了,富丽堂皇的会场里,精心扮过的艺人们在一起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一眼望去很是养眼。
云支却始终对这样的场合喜欢不起来,她懒得营业,至于薇拉,她向来对谁都平平淡淡不冷不热,以她的身份也不需要营业,两人就待在角落里聊了会儿天。
有导演和制作人过来和云支谈项目,都被云支以近期不接活为由拒绝了,也有男艺人持着酒杯过来攀谈、邀舞,全被盛青君挡住。
已经有人认出盛青君了,各种视线从四面八方扫过来,有意无意地瞥过这个角落,很多人在猜测盛青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和云支究竟是什么关系。
当事的两人都对这些视线毫不在意,他们旁若无人地坐了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和蓝斯了声招呼先走了,不参加艺人们之后的聚会。
他们乘坐飞行器回学校。
有云支刚才的警告在,没有狗仔敢跟踪偷拍她。
下了飞行器,云支向特地赶来帮忙的远征军们道谢。
“云姐不必客气,其实当年云少将还没离开之前,我们都在他手下参加过围剿星盗的任务。”
一人道:“你真的不用我们留下吗?被人时刻看着的感觉的确不好,但请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扰到你,这段时间还请云姐忍耐一下吧。”
云支再次谢过他们的好意:“秦元帅已经审批了我的申请,过不了多久军部的人就会过来,首都星是一、二军团的地盘,你们留在这里会恨受限制。”
那人迟疑:“可来的人……一、二军团被内阁和议院渗透,来人可能着保护的名义来监视你。”
云支:“放心吧,有我老师在,他们不敢太明目张胆的。”
……
翌日。
凌先责等人在寻宝赛中拿到了第二名,再加上第一赛段的积分,他们如今的平均分在所有高校的一年级里位居第一。
这样一来,第三赛段的模拟战中,他们会被分到不错的职位,且必然会有一个指挥。
大家开开心心回到首都星,正想和云支分享这个好消息,一开光脑,却发现云支的名字又被推上了热搜,网上的风向又变了。
“名为洗白,实则暗害?”
“这场发声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公爵与女明星的爱恨情仇。”
一夜之间,很多媒体发布新闻,称某位名字了马赛克的公爵继承人先前激情怒斥那些造谣污蔑云支的人,实则这一切都是他的自导自演,原本造谣的人就是他。
其目的是曝光云支是卧底的女儿这件事,以引来星际海盗报复云支,同时他自己还可以立个大义凛然的正义人设,当真是名利双收。
这些新闻出来没多久就被压下去了,发一条删一条,但事情却愈演愈烈,民众们被激起了逆反心理,他们越发激烈地斥责公爵以及某个阶层,自发地在新闻被删之前截图、转发。
网友们似乎忘记了他们之前是怎么咒骂云支、要云支以死谢罪的,他们也完全不提道歉一事,而是揪住了新的目标去骂,同时不忘夸一夸云支。
比如这位,转发了新闻截图之后,还附上了云支在时尚盛典的照片,并留言:
“呜呜呜姐姐好A,姐姐绝美!”
学生们从光脑中抬起头,满脸写着我是谁、我在哪儿?
怎么他们错过了那么多事?
“现在怎么办啊,责哥?”一人问道。
“能怎么办?赶紧去收拾收拾,接采访去!”
“哦哦哦哦!”
学生们跳起来。
在热带雨林里待了七天,他们的仪容当然不可能好看,学生们一窝蜂冲进洗手间开手龙头,直接把脖子伸过去,洗头、洗脸、抓发型。
等下了飞船,站到地面上,他们已经像换了个人一般,各个容光焕发。
接机处果然来了许多记者。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这群参赛学生里最靓的崽们。
除了每次联赛对选手们的例行提问之外,更多的麦克风举到了他们面前。
凌先责等人一改先前面对媒体的态度,非常热情地回答问题。
“云教官当然很专业,我们能取得现在的成绩都是因为有她,真希望联赛结束后她也能留在学校继续任教。”
“你问她和我们的关系如何?我很喜欢云教官啊!别的同学?大家都很喜欢她!哦对了,一班那些人好像对她有些抵触。”
“其实云教官原本是要带一班的,但他们看不上她。为什么?我不知道啊,大概是因为云教官是女性吧?总之我很感谢他们把云教官让给我们哈哈哈哈哈。”
“一班的同学还跟我们了个赌,赌联赛谁的名次高。赌注?这个能吗……?好吧,其实赌注是奥文先提的,他要云教官输了的话就在闭幕式上裸奔……”
“他为什么针对云教官?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云教官和盛教授的关系?这是两位老师的私事,我们不能嘿嘿嘿。”
云支正坐在校长办公室里看直播。
“……”她十分无语地看着屏幕上出现了她学生们的脸。
光脑震响起来。
她直接按掉,继续看直播。
没过几秒,光脑再次震响。
“云支你——”
马克兰夫人气急败坏的骂声刚传来,云支就迅速挂掉了电话,顺手把号码加入黑名单。
下一秒,通话请求再次跳出来。
云支早想到一旦走到这一步,马克兰家的那些人肯定会来骚扰她。见他们换号码的速度快过了她加黑名单,云支想索性自己也换张电话卡。
她摸到关机键刚要按下去,视线瞥了眼屏幕,发现这次电话的不是马克兰夫人,而是鹿衣酒。
云支连忙刹住手,接通电话。
鹿衣酒开门见山:“有人在暗中调查你和奥文的关系。”
云支扬了下眉:“让他们查,我们这边可以看着时机透露出去一点。”
她没有直接公开自己的身世,因为人们总是更相信自己查到的东西。
“好。”鹿衣酒顿了顿,有些迟疑道,“云支,今年的英雄纪念日……你去吗?”
英雄纪念日,纪念在战场上殉职的军人。
纪念日持续三天
第一天,皇室、军部、和英雄家属代表,都会前往陵园祭奠,并且全帝国直播。
后两天开放陵园,让其他家属和民众扫墓。
云支往年都不会去的,因为英雄陵园里没有她的父亲,她没有身份去,同时,这也是对她的保护,避免星际海盗查到她。
但现在,她的身份已经曝光。
“关于这个,我刚和老师谈过了。”云支缓缓道,“我跟老师一起去。”
-
英雄纪念日有长达七天的假期,第三阶段的联赛顺势延后。
云支的药效快过了,她抽空去了一次医院。
停好飞行器下来,看到鹿衣酒站在对面向她招手。
云支走过去,一架飞行器忽然滑行过来,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横在她面前。
又两架飞行器行驶过来,呈三角形包围了她。
舱门开,从上面走下几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黑衣男人。
“云姐,有位大人要见你。”
云支近日屏蔽了所有电话,马克兰家族联系不上她,现在肯定急疯了,他们电话不通,只能趁她外出来堵她,但她接受过专业训练,不是那么容易被跟踪的,这些人跟了几日才找到机会。
云支站着没动:“你们谁?”
男人拿出马克兰家族的胸章在她面前一晃,用高高在上的目光看她:“公爵有请。”
他完就来抓云支的手腕,被云支一个闪身躲过。
“谢谢,丑拒。”
云支转身就走。
正好看见鹿衣酒绕过了飞行器正向这里跑来,睁大的眼中满是焦急。
云支感觉到身后传来迅疾的风声。
这些人原本就不是在问她意见,见她不走,就想来硬的。
云支侧了下身,接住男人向她后颈劈来的手,男人一扭一转挣脱开,另外几人也已经到了这里,他们没有丝毫停顿,立即加入战斗。
“云支——”
以一对多本就是劣势,云支现在药效减弱,身体状态不好,鹿衣酒叫了一声,加快脚步冲过来。
跑了几步,她又停住。
云支着着,感觉到旁边有人加入了战圈,她无暇分心去看是谁,只在余光里瞥到一束扬起的长发。
她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位置,站到他背后。
明明没有共同战斗过,却有着完美的配合。
只多了一个人而已,黑衣男人们原本是不屑的,然后了三分钟,他们竟然还没有把人拿下。
再加上鹿衣酒在旁边故意放大的声音:“就在停车场,对,你们是怎么巡逻的?怎么把可疑人员放进来?惊扰到病人怎么办?行了行了行了别跟我解释,快过来!”
黑衣人们被吵得心烦意乱,再加上保安过来的确让他们不方便,渐渐停了手。
他们看着盛青君,沉声道:“盛先生要多管闲事?”
盛青君没理他们,刚才战斗时发带松了,几绺头发凌乱地落在额前脸侧,他抬手抽下发带,重新扎了一下。
云支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盛青君:“找鹿院长有些工作上的事,你的警报器呢?”
“哦对,刚才得太急,忘记了。”云支在口袋里摸了摸,按下警报器。
他们旁若无人地聊天,黑衣人一口火气憋在心里,语气更加不好:“既然盛先生执意如此,那就一起来吧。”
云支翻了个白眼,正要话,医院的安保人员和军部派来保护她的人都到了,她一顿,向来人喊道:“他们想绑架我,我怀疑他们是来报复我的星际海盗!快把他们抓起来!”
军人们立刻赶过来。
“站住!”为首之人再次拿出胸章,“你们是想和公爵大人对着干吗?”
云支缩在盛青君怀里瑟瑟发抖:“你、你你是公爵的人你就是吗?那胸章肯定是仿制的!公爵才、才不会绑架人呢!”
“就是!”鹿衣酒跑过来安抚地拍了拍云支,然后向黑衣人横眉冷对道,“你们演技可真垃圾,想报复英雄的女儿再嫁祸给公爵?哈哈哈笑死人了,星际海盗原来是一群智障啊!”
“你——”
“怎么?”鹿衣酒叉腰凶回去。
“呜呜呜我怕。”云支弱可怜又无助。
军人们:“……”
他们是秦元帅的旧部,以前都见过云支,都知道这位祖宗只有让别人哭的份哪会自己哭?
他们心里一阵恶寒,还要维持着沉肃的表情上去对黑衣人们:“诸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黑衣人深深皱眉:“你们什么意思?”
军人:“特殊时期,请配合一下,只要身份无误,你们立刻就可以走。”
等了一会儿,一大群人呼啦啦走了。
云支仍旧待在盛青君怀中瑟瑟发抖,像是还没从恐惧中脱身。
盛青君拍了拍她的背:“别笑了。”
云支立刻停止了颤抖。
她微微抬头,鼻尖蹭在青年锁骨窝,盛青君被蹭的有点不自在,那侧肩膀往后缩了缩。
他退,云支便进。
她埋在他肩窝,看着自己鼻息扫过的地方一点点晕染出薄薄的粉色,云支玩心大起,用鼻息一路描绘过他的锁骨,然后抬头,窄而饱满的红唇印上青年的喉结。
盛青君:“!”
他全身紧绷,僵着不动了。
直到云支玩够了,离开他的怀抱,盛青君立刻转身,没让她看到他此刻的脸。
“我和鹿院长约的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盛青君。
“好~~~”云支带着笑意,目送他。
“竟然这么久了还没习惯吗?”鹿衣酒惊叹着从云支身后探出头,看了眼盛青君。
盛青君刚才是有一瞬的紧张的,但仅仅只是一瞬,他离开时从容如昔,丝毫不像个紧张到逃走的人。
云支其实是专挑盛青君有工作的时候来医院的,她不想让盛青君陪着来这里,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躺病床上的模样。
但没想到盛青君今天会来这里开会。
如果他提出要陪她,她不出拒绝的话,所以刚才故意那么做,让他害羞,让他逃离。
她也知道,盛青君肯定明白她的用意,但他什么都没,按照她的剧本走了下去。
鹿衣酒笑了笑,意味深长:“你们啊——”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云支收回目光,她勾住鹿衣酒,转身,往盛青君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检查、治疗、配药,一套流程下来,云支走出医院时,已是黄昏。
盛青君把飞行器开到了她的飞行器旁边,等她。
他们原本约好了今晚搬家,既然遇到了,那就提早开始。
之前盛青君提议要她搬去他家,回到时候的地方,云支原本算联赛结束后搬的,但她的旧住址已经被挖了出来,他家在她隔壁,可能也会收到影响,所以就干脆反一反,他过去她那儿。
机器人们在偌大的房子里走来走去,扫房间、搬家具、整理东西。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这座冰冷的宅邸久违的鲜活起来。
云支带盛青君逛了一圈,房子很大,但她平时的活动区域除了自己房间和顶楼的训练室外,几乎不怎么用其他地方。
空置的房间很多,她让盛青君随便挑。
“这里吧。”盛青君选了她房间的对面。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云支带着盛青君转了个圈,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比如这里,完全够再住一个人的。”
盛青君无奈:“云支。”
“好吧好吧。”云支耷拉着脑袋,“真遗憾。”
机器人管家把他的行李搬去对面。
云支倚着自己房间的门看着,夸张地叹了口气,盛青君忽然走回来,问:“我可以进去吗?”
云支:“?”
云支拉着门:“请。”
虽然刚才那么,但她知道盛青君肯定不会选她房间的,她没想到盛青君会想进去参观。
她跟在盛青君后面进来,房间里干净整洁,没多余的装饰,更没有乱扔的衣服。
云支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不扔件吊带之类的在床上。
但其实她扔了也没用,盛青君进房间后目不斜视,一眼都没多看,他直奔桌子,拿起上面的篮子——竹的窝。
云支满脸问号地看着盛青君的动作:“这是给竹做的,不过它这几天长得很快,马上就要呆不下了。”
盛青君:“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改一下它的程序,让它一直维持在这个体型。”
“那倒不用。”永远软软萌萌的当然可爱,但云支也想抱大熊猫。
盛青君拎起篮子:“这个放我房间,竹跟我住。”
“啊?”云支愣了愣,满脸问号地看着他拿着篮子走出去,她跟着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吧盛老师,你连你儿子的醋都吃?”
“咳。”盛青君脚步顿了顿。
儿子……
儿子……
竹的确是他写的程序没错,但儿子……
盛青君僵硬道:“不是吃醋。”只是为了避免某天从竹身上醒来,又在她的房间。
云支拖长了音哦了一声,十分善解人意道:“好吧好吧,你也该和儿子好好培养感情,来,这层逛完了,我带你去楼上参观。”
楼上是工作区,有一个非常大的书房。
看得出来云支很少用这里,角落里堆着各种杂物,此时机器人们正勤劳地整理着,把不要的东西分类包,送出去扔掉。
“等等。”盛青君正在看书架上的藏书,忽然眼疾手快拦下一个机器人,从它手中的大箱子里取出一个奖杯。
奖杯是金色的,中间有星辰的图案,但上面蒙着层灰,完全失去了金色本身的闪亮。
底座上雕刻着“xxx届军校联赛第一名”。
盛青君:“你要把这个扔掉?”
“啊。”云支,“原来它在这里。”
盛青君又在那个箱子里翻了翻,翻出第二个奖杯。
高智能的机器人见到他的动作,自动作出调整,把其他奖杯也捡出来,送到他手边。
同时送来的还有两块奖章。
“xx年个人三等功。”
与隔了一年后的个人二等功。
盛青君无言地看了眼云支。
云支莫名感觉有些心虚:“我我怎么找不到了呢,哈、哈哈。”
盛青君叹了口气,问:“还有遗漏吗?”
“应该……没了吧……”云支真不记得了,她看了下盛青君的神色,“要不再找找?”
于是他们叫停了机器人,自己开始整理。
又从各种角落里找出几本蒙了灰的荣誉证书、奖状若干。
盛青君怕误扔什么东西,找得很仔细,云支翻到了一个玻璃展示柜前,上面只孤零零摆着一个盒子,她拿出来,开。
盛青君见她忽然不动了,走过来:“怎么了?”
然后他也顿住。
对比那些随处乱扔的奖杯,盒子里的东西可以是一堆垃圾。
一本相册,一瓶干花,一袋种子。
种子是她父亲出任务带回来的礼物。
干花是用他们第一次一起种植的花做的。
相册……
看到这些东西,盛青君也有些恍惚,云支手指摩挲了一下相册的封面,侧头对他:“要不要看看?”
青年修长如玉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他们一起将相册开。
一束半透明的光自页面上亮起,那是一个显示屏,照片组成的幻灯片自动播放,周围围绕着温柔的光点。
盛青君时候并不喜欢拍照,一开始的照片大多是她的偷拍——在他默许下的、正大光明的那种。
照片里有他颀长如松的背影、垂眸看书的平静面容、修剪枝叶时的手部特写……
一张张播放过去,人像照不多,更多的是蔬果草木、从破土到长出第一片嫩芽再到结出果实,记录下他们的时间。
第一张合照是在她的生日,他给她搭了个秋千,她拉着他一起坐在秋千上,彼时的少年版盛青君还不习惯面对镜头,视线不自在地瞥到一边,她也没看镜头,她在看他。
那之后,花果的照片少了,合照则逐渐多了起来。
镜头里,盛青君正在给马驹喂食,他察觉到身后在偷拍的女孩子,转过头来看她,阳光落在他的眉眼,不再清冷,染上柔和的温度。
于是,照片里的主角从马驹和他变成了他一人。
下一张,还是那个场景,还是那匹马驹,她跑到他旁边,一起站在了镜头里。
最后一张照片播放完,光束消失。
云支把相册连着干花和种子放回盒子里。
比起那些奖章,这才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盛青君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喜欢,这本相册可以继续下去。”
虽然中间十年多的断层有些遗憾,但以后他们的时间将继续被记录。
云支回了他一个明媚的笑容:“好啊。”
“不过这些奖杯也不能乱放。”盛青君话锋一转,取了条毛巾浸入水中,拧干,“你不要了,就给我吧。”
“可以是可以,可你要来做什么?”
“装饰。”盛青君用毛巾仔仔细细擦拭奖杯上的灰尘。
看着他专注的动作,云支莫名觉得脸热:“可那是我的。”
“嗯是你的。”盛青君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含笑道,“害羞什么。”
云支不承认自己害羞:“盛青君你是我妈吗?喜欢把自己孩子的奖状放出来展示?”
盛青君脸黑了一下。
云支看着他,忽然狡黠地笑了笑:“你要也行,用你的来交换,我也要用你的各种证书装饰我房间!”
……
接下来几天云支都窝在家里安安静静写剧本,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丝毫不管马克兰家怎么满世界找她。
而盛青君则每天早出晚归。
虽是假期,那也只是学生和普通社畜才能拥有的,盛青君这样的科研人员该工作还是得工作。
这导致云支和盛青君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真正见面的时间不多。
假期的第五天,英雄纪念日当日。
这天禁止一切娱乐活动,帝国民众们唯一能看的电视节目只有新闻联播和公/祭直播。
第一天入陵园祭奠的是皇室、军部、贵族和英雄家属代表。
直播主视角放在军部那边,网友们没有剧看没游戏了,只能过来看直播,从无聊中寻找快乐,睁大了眼睛在整齐的军部方队里寻找帅气哥哥漂亮女神,找到了就用弹幕分享出来。
轻松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入园。
阴沉沉的天空下,薇拉单独站在广场中央,风带起她的衣发,她闭着眼,微微仰头,吟唱一曲安魂歌。
没有伴奏、也没有后期修饰,空灵纯粹的歌声是能够洗涤人心的天籁,现场受阴沉又闷热的天气影响而烦躁的人们以及屏幕前浮躁的观众全部平静下来。
云支跟在秦校长身边,他们身后是校长在军部的部下。
云支捧着一束花递给秦校长。
秦校长将花束放于墓前。
后面的军人们脱帽,沉默无声地行礼祭拜。
这里躺着的是秦校长的副官,是他最最信任的战友。
还有很多很多与他一起出入战场的部下。
沉重的气息不断叠加,天空也越来越阴沉,终于突破了临界点,一滴水珠从云间落下,接着又是一滴、两滴……
下雨了。
他们一路走过去,走到一块墓前,秦校长忽然不动了。
刚才在副官面前都不曾改色的男人,此刻眼睛里却浮出哀色。
云支认得这块墓碑上的名字。
帝国大学的名人堂里也有他。
是她的师兄,秦校长的学生。
云支默然。坐到元帅这个位置,秦校长其实早已经见惯生死了。
但是那是他亲手培养的学生。
战场就是个地狱,凡事经历过的人,谁忍心把自己尽心教导的学生送去那个地狱?
屏幕前,凌先责等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少年人们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表情,沉重的情绪围绕着每一个人,他们看着云支走上前去,将鲜花放在了那位学长的墓前。
起身时,她的视线往摄像机一瞥。
透过屏幕与他们对视。
学生们一震。
云支的那个眼神非常平静。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所有的情绪揉杂在一起反而变得平静。
他们看懂了她的眼神。
她不想哪一天,要去面对秦校长所面对的一切。
云支献完花,回到秦校长的队伍里,正要继续往前,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那是军部队伍的最外围,远征军的所在地,再隔壁则是家属代表,两边像是起了什么冲突。
这种事是万万不该发生在这个场合的,秦校长已经收起了沉痛之色,皱着眉严厉问道:“那边在吵什么?”
一个部下过去看了看,回来道:“报告元帅,家属那边吵起来了,他们的儿子是为了盛先生才牺牲的,他们要盛先生偿命。”
云支心里一跳:“盛先生?哪个盛先生?”
“是盛青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