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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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到医院后,云支先去跟盛青君碰了个头,了解秦述的伤势。

    她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听描述,知道这种伤势若放在她的时代肯定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了,而是直接当场死亡。

    盛青君在抢救室外等着,好随时提供帮助。

    “衣酒在里面吗?”她看着紧闭的抢救室大门问。

    盛青君摇头:“她情绪不稳,院长不让她进去。”

    云支站了会儿,担心里面秦述的情况,也担心鹿衣酒的状态。

    盛青君见她坐立不安,:“你先去看看鹿姐吧,这里有我。”

    —

    于是云支找来了这里。

    她陪鹿衣酒坐着,没话。

    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话语都太轻了。

    “爸爸妈妈把我从抢救室赶出来了。”过了很久,鹿衣酒突然开口了。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中尽是冷漠。

    她的手不像普通女生的手那么柔嫩,手上是常年握刀练习手术的茧子和伤口留下的印子,她没用护肤品把这些痕迹消除,因为消除之后又会有新的。

    鹿衣酒出了片刻神,空洞地喃喃:“我想过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但没想要他去死。”

    她不愿看到任何一个身边的人,那样了无生气地被推进抢救室。

    云支听得心里难过,伸手握住她的手,触手是一片冰凉。

    “想哭的话——”

    “我不想哭。”鹿衣酒。她真的哭不出来,只是,胸口的钝痛也无法消失。

    缓了下情绪,鹿衣酒问:“他怎么会受那么严重的伤?”

    “听是恰好撞上星际海盗交火。”云支。

    “是吗?”鹿衣酒眨了一下眼,视线落到地面,声音是与情绪不符的漠然,“可是云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她漠然的像是在别人的事情:“你、爸爸、盛学长,你们见到血肉模糊的秦述,一点都没感到奇怪,反而都有种终于等来宣判的释然和麻木。”

    “能不能告诉我——”低低完,鹿衣酒抬眸看过来,眼睛像面镜子,“你们为什么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云支握紧了手。

    掌心里有个东西硌得她手疼,她却越握越紧,用这点疼痛麻痹自己其他的情绪。

    半晌,她声音略微沙哑:“我带你去个地方。”

    鹿衣酒什么都没问,站起身,跟云支上了飞行器。

    今夜注定无眠。

    在这座城市的另一处,也有很多人没睡。

    富丽堂皇的大厅内,一场宴会刚刚结束,看看桌面上遗留下来的菜肴和美酒,还有空气里的香水与脂粉味,就能想象出宴会上的人刚才是如何的推杯换盏、热闹奢靡。

    宾客还没有走完,他们走之前最后一次去向马克兰公爵敬酒。

    今天是马克兰公爵这段时间以来过得最舒心的一天。

    自从自己那蠢货儿子在网上曝光云支生父的身份后,他就没有歇过,每天都是开不完的会议,要和政敌斗、和中立党斡旋、连几个自己人也生出了异心,再加上本就是墙头草的几位,该收拾的收拾,该给糖的给糖,该威胁的威胁。

    这段时间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

    但现在,终于可以结束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事情的源头在云支,想要对付云支这种软硬不吃的人,难难,简单也简单,只要从她身边人入手就可以了。

    所以他在英雄纪念日那天,使计羞辱盛青君。

    这是一个警告——你一个几乎已经废了的人,能保得住你身边人吗?就算保住一个盛青君,那你的其他朋友呢?

    他买通几个愚民,故意留下破绽,让云支知道这事是他安排的,然后就可以坐等她上门来谈一谈了。

    这个计策起来十分粗糙简陋,但用于警告云支已经足够了。

    事情到此基本就解决了,于是他办了场宴会,邀请前几天一起开会的忠诚部下们,大家一起热闹一场,轻松轻松,同时也算是给大家的定心剂。

    目送着最后一个宾客进入客房,马克兰公爵心情愉悦地吩咐女仆收拾,自己则走上楼梯,进入主卧。

    主卧当然不是公爵府的主卧,这里是他的一处庄园,而主卧中的女人也不是公爵府里那个愚妇。

    女人是刚才来的宾客送的,他从中挑了最顺眼的三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水灵灵的,乖巧、青涩、干净。

    对外的优雅面具撕下,他带着一身酒气烟味,澡也不洗,直奔大床。

    几声娇娇软软的惊呼,然后是含羞带怯的笑。

    衣服抛出来,埋在底下的光脑却在这时很煞风景地响起。

    马克兰公爵一开始没管,但电话的人却契而不舍,一个没通,接着第二个……

    到第三个时,公爵不耐烦地下床去直接掐掉。

    对面十分没眼色,竟然还接着。

    公爵忍无可忍,再次下床,走过去时的咚咚咚声足以显示他的暴躁,他接起电话,声音里满是火气。

    再然后,听到对面的话,他蓦然变色。

    “你什么?!”

    对面重复了一遍,他额间渗出冷汗。

    —

    云支带着鹿衣酒飞去静水道。

    当她的飞行器偏离了去往自己家的路线后,空中航道落下一到闸门。正望着窗外发呆的鹿衣酒顿时坐直,寒毛倒竖。

    四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她们此刻已经都多架武器包围瞄准了。

    紧张是遇到危险的条件反射,鹿衣酒很快就放松下来,知道这是潜藏在暗处保护静水道的军人,她提醒云支:“你开错地方了。”

    “没有。”云支把一直捏在手中的东西往窗前一晃。

    下一刻,闸门嘀得一声,开了。同时,被人那武器指的感觉也消失了。

    云支拿出的是钥匙,也是通行证。当然,只得到这东西是没有用的,需得让钥匙主人录入持有者权限,否则,没权限却拿着钥匙来到这里,她们刚才就会被光武器轰成灰烬。

    见她们被放行,鹿衣酒目光一闪,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又微微绷紧。

    她是很聪明的人,已经有所预感。

    又行驶了一段距离,飞行器冲破云雾,稳稳停在一座别墅面前。

    这座别墅的外观很有特点——并非世人常用的建筑风格,而是一座甜点屋。

    屋顶、墙、门……全部被制作成了甜点的形状。

    栅栏是饼干、门牌是白巧克力、把手是糖果、窗户是甜甜圈、墙面是曲奇、点缀着各色巧克力豆。

    香香甜甜却不腻人的味道环绕着她们,令人不禁相信,那挂在空中的月亮是泡芙、云朵是棉花糖。

    眼前的别墅美轮美奂,像幅油画,用最柔软的笔触绘出一人心底的童话。

    鹿衣酒怔在原地。

    恍惚间时光交错,她似乎看到了某个午后,的女孩子趴在柔软的地毯上翻一本彩色绘本,主人公在森林中冒险,无意间来到了一座甜点屋。

    女孩子看着那做以各种甜点为外形、水龙头里流出的是可乐和奶茶的屋子,无比羡慕:“如果我也能住进去……”

    她没完,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少年弯身抽走她的绘本,她跳起来要去抢,然而对方身高优势明显,还把绘本高高举起,看到怎么蹦哒就是够不到的样子,哈哈大笑。

    她意识到对方在逗她,负气地一扭头,少年立刻又转到她面前,没忍住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颊。

    “你——”

    “甜点屋没有,甜点倒是有。”少年拉住她的手,“走,带你去吃蛋糕。”

    少年的手比她大,温暖的触感似乎隔着时空传递而来,鹿衣酒抬起手,然后,刹那回神。

    她看着自己抬起的手,羞恼与对自我的唾弃直冲头顶。

    自己在干什么?还贪恋他的温度,想被他牵手?

    鹿衣酒的眼睛被气红了。

    她如同甩蟑螂一般狠狠放下自己的手。

    云支一直暗暗注意着鹿衣酒,见到这一幕,她微微一叹,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直直走向门口,开门。

    一张白纸轻飘飘落了下来。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纸。高科技产品,虹膜解锁,只有指定的人能看到上面的内容。

    云支走回来,把纸和钥匙一并递给鹿衣酒。

    鹿衣酒看着这两样东西。

    来时的预感已成真,现在不需要云支解释,她已经明白了一切。

    这座别墅是秦述的。

    云支在静水道的房子是云父留下,但这座别墅却属于秦述本人。

    他一直对外的所谓的“星际旅行”,究竟去了哪里,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他为什么接受长公主方的联姻,也已明了。

    过了半晌,鹿衣酒抬手去拿那张纸。

    云支看到鹿衣酒的眼睛,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鹿衣酒神色冰冷,她拿了纸,却没拿钥匙,拿到纸后,看都没看,轻轻一撕,对折,再撕。

    然后若无其事道:“走吧。”

    —

    云支回了学校。

    她就坐着,什么都没做,静静等待时间过去,一直等到天光熹微,光脑还没有接到任何消息——无论是关于秦述的,还是关于首相。网上一片风平浪静。

    见时间差不多了,云支稍稍收拾,按约定去给学生们开灶。

    训练时,她重点观察林磬等上流政要家的孩子,见这几位毫无异样,就知道首相党选择了封锁消息。

    于是,她也当什么都不知情,如常地训练、吃饭、睡觉——虽然都没怎么睡着。

    然后,如常地将学生们送到虚拟仓,完成最后的比赛。

    秦述是在比赛的第二天脱离危险的,云支接到消息时正透过屏幕看着学生们在赛场上的表现,当时周围还有其他教官和老师,她扫了眼光脑,不动声色地放下,一直等到深夜,才悄悄赶往医院。

    抢救持续了很多天,这些天盛青君一直在医院,云支来后,他告诉云支,秦述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没有醒来。

    鹿衣酒站在病房外,像一根柱子,不动,也没看里面的秦述。

    云支见到她,顿了顿脚步,继续走过去。

    现在还不能进去探望,云支透光窗户,远远看了下秦述,一直垂着眸的鹿衣酒突然问道:“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云支闻言转头看她。

    鹿衣酒:“我不想被以保护之名排除在外。”

    “换个地方吧。”盛青君。

    三人去了鹿衣酒的房间。

    盛青君没有进来,他在走廊上检查监控——这个地方应该是安全的,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心点好。

    云支开信号屏蔽器,把光脑给了外面的盛青君,以免屏蔽信号的这段时间错过重要消息。

    而后,她将大家的计划从头起。

    如今皇室式微,秦家本就忠于皇室,而她为了恢复被掩盖的历史真相,也选择了站位皇室。

    她们要帮助皇室拉下内阁和议院的一部分人。

    秦述的目标是以首相为首的内阁,她的目标是议员中马克兰一党的人。蓝斯则负责同时辅助她们两方。

    鹿衣酒安静听着云支的讲述,听她讲这些年来秦述接到的一个个任务,她没有插话,一直等待云支话,才问:“所以现在,首相死了?”

    云支没有正面回答,只轻轻:“秦述不完成任务,是不会回来的。”

    “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鹿衣酒皱起眉,“所以现在消息是被封锁了?被哪方?”

    鹿衣酒看着云支,却不是在向她提问,她飞快思考着,当问题出口的瞬间就已经想到了答案:“是内阁和马克兰一起封锁的!”

    她没有停,边想边道:“议院内派系复杂,原本正好互相牵制,现在首相一死,平衡被破,马克兰在选举关头,恐怕比内阁还不愿意看到这局面。”

    “——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封锁得住。”鹿衣酒嘲讽地笑了笑。

    “是啊。”云支道,“这几天时间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毕竟议院里还有很多人在虎视眈眈,盯着那个位子。

    果然,翌日,整个星网上全是“首相死亡”的消息。

    官方给出的通告是:首相在回首都星途中遇到星际海盗,交火中遇难。

    普通民众其实根本不在乎首相是谁,是活是死,他们只在意那些星际海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距离首都星这么近的地方。

    官方很快补充:星际海盗正是要来报复云支的那些人,已经在与首相的交火中两败俱伤,又被最近的要塞即使发现、围剿。

    民众们看到这消息,放心了,顺便开始抒发对星际海盗的憎恨之情。

    贵族们也不在乎首相是谁,他们只在乎下一任首相是谁,是不是自己派系的人。原本马克兰一派有很大的竞争力,但因为公爵的事,马克兰声望下降,再加上政敌有意击,马克兰这几天真的焦头烂额,比之前还要忙。

    所以,可笑的是,除了原首相党,竟然谁都不关心首相的死因。

    原首相党对皇室给出的死因存疑,决心要详查,但是墙倒众人推,在首相死亡消息出来后没多久,网上就出现了很多不利于他们的“爆料”。

    爆料里首相贪污、包庇过酒驾撞死人的下属、令手下的人经营一条买卖少女的产业链等等等等……见此,原本觉得首相遭到飞来横祸真是可怜的人们瞬间闭嘴,他们觉得自己浪费了感情,先前有多同情此刻就有多愤怒,网上全是一片叫好声,首相活该遭天谴。

    这些爆料有很多是昔日政敌的手笔,证据确凿,首相党们想洗白,但他们自己清楚这些都是真的,再加上他们也因这些证据遭到严查,至此,首相一派彻底势弱,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人们吃了一波大瓜,又继续开开心心看起联赛直播——对于他们来,赛场上神采飞扬的少年们,可比政场上恶心的争斗有吸引力多了。

    当赛场上最后的胜者出现,联赛落下帷幕,人们意犹未尽地关闭直播,开始刷各种cut。

    “啊啊啊啊凌先责哥哥好帅啊啊啊啊!”

    “我林姐最飒!!”

    “起来这个班不就是云支带的那个吗?竟然真的赢了,云支牛逼!”

    话题中心的学生们此时正在和云支庆祝胜利,云支亲自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迎接他们。

    大家赢了比赛,都很兴奋,高声谈论着赛场上自己的表现——倒也不是吹嘘,那些是真的特别令人激动的画面,大家一起闹到很晚,但到底刚刚经历了维持一周的比赛,凭着获胜的兴奋劲闹,散场之后,疲惫感便如约而至,他们一到宿舍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了整整十几个时,等醒来后学生们才有空刷星网,然后才知道首相死亡的消息。

    所有人都懵了。

    凌先责扫了一眼网上的报道,面无表情地把光脑一扔。

    “责哥,这……我们怎么办啊?”一个室友问。

    凌先责莫名其妙道:“什么怎么办?”

    “首相……”那学生脸色发白。

    凌家有一部分人是首相党,而那位学生则完全是首相家的附属。

    宿舍内其他学生听到对话,眼神闪烁地望过来,他们家族不是首相党,可以是首相的对立面……

    这一刻,这些学生们意识到,大家现在是同学、是一起战斗的同伴,但因为自己的家族有各自的天然立场,他们早晚会站到对立面。

    这个事实对于刚刚共同战斗过的学生来太过残忍。

    凌先责懒洋洋瞥了他们一眼:“关我屁事,关你屁事。”

    学生复杂道:“……也对,你早就脱离家族了。”

    “不管我有没有脱离家族,这些事情都与我无关。”凌先责,“军人的职责是保护帝国公民,而不是去参与那些蝇营狗苟之事。”

    这话本来有些重,但凌先责得轻描淡写,便少了教味,没给同学不舒服的感觉,他边边从从床上跳下来,一挥手召集:“这事儿不需要我们关心,走,我们去做我们的事。”

    “我们的事?”几个男生刚因为他的话而羞愧,闻言,两眼茫然地看着向门口走去的凌先责。

    凌先责开门,回过头:“都忘记我们和一班的赌约了吗?”

    男生们愣了一下。对!赌约!五味杂陈的情绪一扫而空,他们一蹦而起,跟着凌先责走出去,顺便召集了自己班的所有同学。

    ……

    外界风起云涌,学校里——不管其他学生如何,凌先责等人该干嘛干嘛,过得岁月静好。

    云支被叫到校长室,见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林磬林誉两兄妹的母亲。

    这位林家的当家人以铁腕和铁假面著称,眼神锋芒暗藏,见到谁都是一副严厉的不假辞色的面容。

    此刻她却主动向云支招呼。

    作为辈,云支自然不好让林母先行礼,但她也没表现出诚惶诚恐或受宠若惊,而是微笑地上前握手:“林女士。”

    林母没有多客套,一如既往地直接进入正题:“云姐觉得林磬怎么样?”

    云支不知林母为什么突然找来问她对自家孩子的看法,但还是在心里过了一遍林磬在整个训练和联赛中的表现,答道:“身手在同年龄段已是佼佼者,作战时不骄不躁、心思缜密,她会是优秀的指挥。”

    林母听懂了:“仅仅是优秀。”

    整个帝国,优秀的指挥那么多。真正的作战与联赛正副两个指挥不同,会有一个指挥团,其中,优秀到万中无一的那一位才会是总指挥。

    云支:“可以看出,林磬同学从接受的是精英教育,这让她能比同龄人走得快、眼界更宽,但同时,也恰恰是这个精英环绕的环境限制住了她的眼界。她只能看到上面,而看不到下面。”

    云支:“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被很多不该由她这样的孩子来承担的责任禁锢住了。”

    林母对这评价不置可否:“那么云姐,我想请你做林磬的老师。”

    云支一愣。

    林母:“不知云姐是否愿意?”

    “我想知道,校长无论是实力、名望,还是功绩上都远胜于我,您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你适合林磬。”林母,“正如你所,她现在被禁锢住了,秦将军固然好,但他和我是一类人,只能给林磬增加压力。”

    云支沉默。

    她刚才愣,并不是因为林母突如其来的请求,而是因为这请求背后的意义。

    林家多年来保持中立,如今却把全力培养的继承人托付给自己,其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必不负林女士的信任。”云支看着林母的眼睛,郑重道。

    云支原本在犹豫联赛结束后要不要继续做教官,现在因为答应了林母,便自然留校,彻底接手指挥二班。

    这天上完课,云支和剧组开了个会,待到深夜,她甩开耳目跟盛青君一起去往医院。

    距离秦述回来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期间,他的伤势转危过一次,现在已经逐渐平稳下来,但依然陷在昏迷中。

    向院长询问完情况,她来到病房中。

    秦述身上的绷带已经拆了很多,手臂上两道贯穿伤叠加烧伤的疤痕,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另一边的袖子下则空空荡荡。

    以前实训也经历过危险,云支不止一次见过朋友昏迷不醒的样子,那种感觉不好受,秦述的状态却比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糟糕,在能探视后她像卡一样每天都来病房呆一阵,但还是没能习惯这样毫无生机的秦述。

    病房里很安静,她看着秦述,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他平时插科诨的热闹样,和现实里仪器运作的声音交缠到一起。

    仪器?

    云支蓦然抬头,盛青君站了起来。

    秦述的眼皮在动。

    盛青君轻声道:“我去叫医生。”

    云支紧紧盯着秦述,房门被轻轻推开又合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的眼睛终于睁开。

    他迷迷瞪瞪地看着天花板,定了三秒,眼珠才一点点往右移,看到云支,又闭上。

    云支张口欲言,见他如此,第一反应以为他又昏过去了,连忙探身去查看,探到一半,见他的睫毛在缠,听呼吸也明显是清醒的状态,她紧绷的心神微松,慢慢坐回去,还往后靠了靠。

    在孤注一掷的最后心中想的是谁,在昏迷醒来第一眼想见的是谁。

    云支知道,她自己也经历过,所以无从安慰。

    秦述只是闭了一两秒,重新睁开眼睛,他现在不了话,只能用眼神向她提问。

    “衣酒现在应该在……”

    秦述眨了下眼睛。

    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云支闭嘴,沉默一会儿,:“首相生前的事被曝光出来,他们一党已经完了,马克兰一直在奔走,但形势不好,现在最有力的候选人……”

    “扣扣。”

    房门被敲响。

    医生在紧急时肯定不会敲门,这是盛青君的示警。

    云支一顿,飞快道:“总之计划很顺利,你安心养伤。”然后起身向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请进。”

    盛青君开门,医生护士鱼贯而入,跟在最后的是鹿衣酒。

    云支走出去,待医生护士全进去了,她看向鹿衣酒:“你不去吗?”

    鹿衣酒透过窗户看向病房里,里面的帘布已经被拉上,她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我不是他的医生,进去也帮不上忙,爸爸他只要醒过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好,那我们先走了。”

    鹿衣酒:“已经很晚了,我收拾间客房给你们吧。”

    云支:“不用,明早有课,一样要回去的。”

    自己和盛青君在这里,鹿衣酒觉得秦述有人关心,绝不会主动来探望,她得多留点时间给鹿衣酒,让她想清楚。

    云支拉上盛青君离开,在经过鹿衣酒身边时,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不管怎样我都支持你,只要你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鹿衣酒站在走廊上没动,过了良久,等到云支和盛青君的身影早已不见,她才轻轻“嗯”了声。

    ……

    两个多月后,秦述终于可以正常行动。

    只是不知是迟来的中二病发作还是怎么的,他坚决不使用祛疤治疗夜,而且,明明可以使用与原生手臂无异的义肢,他却给自己设计了一条机械臂。

    机械臂中包含的机关太过复杂,所需材料又罕见且昂贵,导致制作工期再次延长。

    所以到现在他都空着一个袖子管活动。

    这一个月来他见过鹿衣酒三次,都是来替他换药、检查的。

    她见他时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依旧冷冷的,不主动话,但他跟她讲话时她不会刻意不理人——自从分手后她面对他一直是这种态度,是种陌生人的距离。

    但秦述还是看出了些许不同。

    又一次检查结束后,鹿衣酒合上记录用的本子,正要离开,忽然被他拉住了手腕。

    鹿衣酒挣了挣没挣开。

    她加上了点力气。

    这下是挣脱了,但秦述却狠狠抽了口气:“疼疼疼疼。”

    鹿衣酒皱眉回头:“你究竟——”

    他疼得龇牙咧嘴,右侧肩膀倾斜——受到疼痛本能想要捂住伤口的动作,但他现在只有一只手,他似乎是也才意识到这点,身体僵了僵,然后侧身,将空荡荡的右侧藏到后面。

    鹿衣酒眼神暗了暗。

    她受不了了。

    咬咬牙,走回去,一把抓起他的手臂,动作看起来非常凶狠,落到他手上却很轻。

    她仔细检查他的伤口。最开始时这里是个血淋淋的洞,周边皮肉全部焦黑,现在新长出的肉呈淡淡的粉色,与他原本劲瘦的肌肉格格不入,想到这里,鹿衣酒才意识到,手中的胳膊有多细,她的手本就,却能一圈把他圈住,腕部凸起的骨头硌在手心。

    秦述往后缩。看他额上疼出的汗,鹿衣酒不敢用力抓,便被他轻易躲开了。

    他把这条手臂也藏到背后,眯起眼睛笑:“你终于愿意正眼看我了。”

    鹿衣酒心里一揪,恶狠狠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云支你没看我的信。”

    鹿衣酒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没看也好。”他往后靠去,“那是遗书,战士们出征前都要写的,全是些肉麻兮兮的话,你要是看了,我现在大概就尴尬得不敢面对你了。”

    鹿衣酒抿住唇,心想就应该看看,再在他面前读,让他社死!

    秦述笑:“是不是后悔没看了?”

    “你——”鹿衣酒转回头,咬牙切齿地想嘲讽几句,陡然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睛。

    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明明该气愤的,不知为何心里还是闷闷地疼。

    不能再被他牵着走了。

    “无聊。”她冷冷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秦述看着她的背影:“除了一些现在想起来特别肉麻的心里话,还有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她已经握住门把。

    “还有一点云支他们也不知道的事。”秦述依然看着她,“我的生父不是秦将军,是皇帝。”

    鹿衣酒原本已经要出去了,听到这句话,她懵了一下。

    “所以呢?”据现任皇帝身体不好,没有子嗣,怎么会……?她心里还混乱着,嘴上却嗤之以鼻,“需要我向您行礼吗?王子殿下?”

    秦述凝视着她:“我原本有一位哥哥,出生十天后暴毙,是意外,但父亲暗中调查的结果是内阁动的手脚,父亲本就生着病,再加上丧子之痛……那时候带形势比现在还严峻,父亲无力和他们硬刚,所以母亲再次怀孕时,被安排假死,秘密送到了秦元帅那里。”

    “十五岁的时候,秦元帅自作主张将真相告诉我,他陛下不想我牵连进去,但他却觉得我有知道和选择的权利。父亲的仇、哥哥的仇……我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所以我必须走这条路。”秦述。

    最后他道:“对不起。”

    手上一颤,鹿衣酒瞬间泪湿了眼眶。

    秦述:“明明一早就决定好了什么都不告诉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难过,但走之前我突然特别不甘心,所以写了那封信,想被你看见,又不想你看见。”

    她盯着门把看了几秒,抬手用力一抹眼睛。

    “你早就猜到我不会看信。”她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冷,“你拜托云支的应该是,如果你回来了,就带我去静水道,如果没回来,就当没有那封信。”

    “不愧是你。”秦述,“鹿姐可爱又聪明。”顿了下,他再次收了嬉笑,缓缓道,“对不起。”

    鹿衣酒再也忍不住,走过去抓起他的衣领:“然后,得知真相的我见到九死一生回来的你,是不是该欣喜若狂地扑进你怀里跟你破镜重圆?”

    秦述道:“对不起。”

    “不想我担心,不想我伤心,与其让我痛苦一辈子不如让我恨你,你在做这决定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伟大?哈,好一个悲情角色啊。你把我排除在你的选择之外,自以为对我好。秦述!你根本没什么苦衷!在你做出这种选择的时候你就已经舍弃了我!”

    看着她赤红的眼睛和眼角的水痕,秦述心痛得无法呼吸,他不出任何辩解的话,只是再次道:“对不起。”

    “自自话舍弃的我是你,一切结束后想回来的还是你。”鹿衣酒收住失控的情绪,恢复了无动于衷,她淡淡道,“秦述,别做梦了。”

    鹿衣酒走了。

    秦述靠在床上摸了摸鼻子,抬眼看开门进来的盛青君。

    他瞬间变回笑嘻嘻眯眯眼。

    “盛老师,采访一下。”秦述,“在知道当年云支保护你受伤,为了不让你内疚,任由你被摘去记忆没去找你的时候,你生气吗?”

    盛青君:“生气。”他走过去,“但更多的是心疼,比起错过,其他的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述深深叹气:“同人不同命啊。”

    盛青君笑一声:“你留着这些疤,不就是为了让她心疼。”

    “不愧是你。”秦述,“盛老师美丽又聪明。”

    “看来你状态不错。”盛青君不理会他的油腔滑调,把一叠资料递过去。

    上面写着近期政界的变动,这些事不会出现在网络和新闻中,盛青君来医院开会时会顺便带来给秦述。

    议院经过一次清洗,新推举的首相是保皇派,虫族的消息已经在朝会上公布,大臣们分为了主战和觉得虫族距离帝国很远构成不了威胁的两派,吵了好几天了。

    秦述快速翻阅,问:“云□□边怎么样?”

    “比预想的还要好。”盛青君,“电视剧预告片放出来后已经爆了,民众对古代故事很感兴趣。”

    “我不是问这个。”秦述把看完的资料放进碎纸机,抬头看向盛青君,“你和鹿院长的项目,她知道了吗?”

    “暂时还没有。”

    “真搞不懂你。”秦述把手臂搁在床沿栏杆上,“明明可以就此平平安安走下去,你为什么还非要去做那东西。”

    “正因为你不懂,所以现在我和云支在一起了,而你还没追到鹿姐。”

    盛青君用十分平淡的语气插了秦述当胸一箭,秦述抽抽嘴角。

    “别骂了别骂了。”

    ……

    又过了两个月,在钞能力加持下,秦述的机械臂终于到了。

    他装上后开始复健,缠着鹿衣酒担任他的复健医生。

    有时鹿衣酒被他缠得烦了,他就装作无意地露出身上的伤疤,再装作不想被她看到而藏起来,每当那时,鹿衣酒便会沉默下来。

    次数多了,她终于忍无可忍,押着秦述,强行给他糊满祛疤治疗液。

    之前什么都不肯祛疤的秦述这次却没有反抗,笑呵呵任她上药。

    在各种撒娇卖萌的攻势下,鹿衣酒对他的态度终于有所缓和,但也只是从陌生人到了点头之交的朋友的态度。

    对此,秦述并没有放弃,有所改变就是好事,不过是让一段关系从头开始,多久他都可以等。

    —

    二月,盛青君监测到虫族开始大量繁殖且进化出空间跳跃能力。

    主战和不战派的争斗终于结束。

    军队是在开春时出发的。

    这个时间,云支已经闲了下来。

    她的第一部 古代剧大获成功。

    很多参演的新人一举成名。

    各商家发现商机,很快做出了剧中那样宽袍广袖的古装。这个时代的包容性很强,云支常常能在大街上看到穿着古装的人。

    而后,她开了个号亲自下场写同人文,连载的贴子常年位居首页,各种同人作品开始冒出来。

    待热度够了,她写的第二部 剧开机。

    这次,所有的剧组人员再没有藏着掖着,她站到了明面上,再次出现在公众眼中。

    开机仪式上,她选择性回答了媒体几个问题,之后有媒体提出想做专访,都被她拒绝了。

    待三个月后,拍摄结束,她才接受了一次采访。

    记者是蓝斯安排过来的,是个新人,刚入社会的姑娘,很青涩,不够沉稳,但比那些老练的记者真诚。

    “云老师,您的上一部剧大火,请问您是怎么想到这么有意思的世界观和故事的?”

    “平时阅读多了,灵感自然就来了。”

    “请问您以后是否彻底转幕后?”

    “做编剧只是我的一种尝试,我不会一直做编剧,如果遇到感兴趣的角色我会考虑去争一下,这次的剧中我也有出演。”

    “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云支眨眨眼:“暂时保密。”

    两人针对云支的剧一问一答,姑娘问完流程上的问题,合上本子,:“最后,我能不能问您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云支看着眼睛闪闪亮亮的姑娘,点点头。

    姑娘瞬间兴奋了:“听您和盛青君先生在一起了,能否一下你们的故事?”

    她问完,立即补充道:“如果您觉得不合适,可以不回答。”

    虽然这样着,但眼中却是满满的希冀。

    云支笑道:“我也盛青君时候是邻居。”

    姑娘眼睛一亮:“青梅竹马!”

    “对。”

    姑娘羡慕道:“初恋能成眷属的很少很少,您和盛先生是谁先喜欢上对方的?”

    “是我。”云支坦诚道。她和他认识时还很,虽然穿越前的年纪和当时的他差不多,但她的身体只是个孩,盛青君如果真喜欢当时的她,她早就自己远离他了。云支道,“他最初只是把我当妹妹。”

    姑娘没想到是这个发展,愣了一下,又问:“那你们在一起的契机是?”

    契机啊。

    云支觉得,爱上一个人并不会只因为单纯的一件事。

    她在盛青君的陪伴下度过了初到异世后最孤单的一段时间,后来盛青君去帝国大学,没过多久她父亲出事,她被带到军部保护,就彻底和他断了联系。

    盛青君一直寻找她,直到在实训时重逢。

    但重逢的时机和地点太不对了,他们都没能好好上几句话。

    云支回忆着在要塞重逢时的寥寥几面,少年长成了青年,眉眼愈加深刻,光是站在那里便赏心悦目。

    她那时在实训,走不开,想着回首都星后就想办法联系他,并且相信他也会来找她。

    但意外来就来。

    云支收回思绪,:“契机的话,是因为一次英雄救美。”

    姑娘追问英雄救美的细节,云支却没有再下去了,只是对着镜头神秘地笑笑。

    这段采访在一周后放出,经过云支的同意,最后那段没有被剪去。

    云□□么爽快地答应,其实还有一层原因,她要在镜头面前、全帝国面前,向他告白,然后拉着他一起看采访,他肯定会脸红,她就爱看他脸红的样子。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前线和虫族作战的军队传来捷报,做出抑制声波药剂的盛青君是最大功臣,他被提名了帝国学术界某个最权威奖项。

    是提名,谁都知道他获奖已是板上钉钉了。

    自从内阁经过清洗,科研院也受到严查辞退了几个人,盛青君重新和科研院合作。这天,他从科研院出来,便被媒体围住了。

    盛青君以前从来不接受采访,这次也一样,科研院的保安正在驱逐媒体维持秩序,突然一个清脆的嗓音在嗡嗡杂杂的声音里清晰地传过来。

    “盛先生,云支老师您是因为一次英雄救美才喜欢上她的,您觉得呢?”

    盛青君停住脚步。

    一个姑娘奋力挤到人群最前方,因为长得矮,还在一蹦一蹦地跳。

    机灵的助理已经开光脑,把采访视频搜出来给盛青君看。

    视频正好播到姑娘问云支和他在一起的契机,云支进入简短的思考,弹幕的文字已经变成一片粉红色。

    “嗷嗷嗷嗷看云支老师的眼神,我又相信爱情了!!!”

    几秒过来,视频传来云支含笑的回答,弹幕又是一片嚎叫。

    英雄救美。

    所有人都会错了意。

    只有他明白这四个字中承载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也只有他听得出到“美”字时,她笑意里暗含的调侃。

    盛青君的神色软了软。

    “啊啊啊啊啊啊啊!”姑娘的嚎叫几乎和弹幕同步,她两眼放光地道,“快快快摄像机摄像机!”

    他看向姑娘。

    姑娘连忙咳嗽一声,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

    是因为那次“英雄救美”后喜欢上她的吗?

    他也在心中问自己。

    他想,是的。

    经过多年寻找,终于见到她的欢喜,加上看着她一人坚定地走向怪物、火光和鲜血,渺向宏大,那种震撼,还有最后她回眸时示意他放心的那个眼神。

    虽然后来记忆被摘除了,但大脑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摘除了记忆,感情却是摘不掉的。

    他喜欢她,继续寻找她,不知不觉,寻找变成了一种执念,执念再生更深的爱情。

    他们能在一起,要感谢那场离别。

    现场其他媒体都已经安静下来,无数的话筒举向他。

    他向最初提问的姑娘示意。

    姑娘立即蹦蹦跳跳上前,占据了最佳位置。

    盛青君:“是,英雄救美。”视频中的采访已经完毕,跳到开头的封面,镜头定格在她精致无暇的脸庞。

    “美人是她。”盛青君凝视着屏幕里的女孩子,认真道,“英雄也是她。”

    云支看到这一段,等盛青君回来后给了他一个吻。

    自从军队出发,盛青君的工作重点转移到监测虫族活动上,没以前那么忙了,空闲时间,就和云支一起在院子里种点花花草草。

    云支家的院子非常大,之前荒废了一大部分。他们先画了设计图作规划,然后一点点把荒废的地方整理好。

    种田生活听起来闲适自由,但真要自己上手就很麻烦了,需要长时间弯着腰,脊椎首先就受不了,好在云支和盛青君都常年锻炼,并不感到累。

    云支觉得像回到了时候——或者是盛青君刻意为之,给了她这样的感受。

    把最后一株葡萄幼苗种下,云支站起身,抹了把汗。另一边,盛青君也种完了,他走过来,拿着手帕帮她擦拭脸颊沾到的泥土。

    云支看着这片葡萄苗——自己和盛青君的成果,她掰着手指数:“葡萄干、葡萄马芬、多肉葡萄、葡萄奶酥……还想吃什么?”

    “葡萄酒。”盛青君。

    葡萄酒啊,云支恍惚地想,她时候酿过,不过最后酒全被他没收,她一口都没喝到。

    盛青君也想到了,笑着道:“这次一起喝。”

    “好。不过等葡萄成熟时要好久,现在我可以先酿点竹叶青。”她去年栽下的竹林已经长大了一点,成了竹的游乐园,云支拉着盛青君向竹林走去。

    盛青君在后面看着云支。

    这段时间她在学校带学生、写剧本、回来就种种东西,不再操心政界争斗的事,生活仿佛回到了正轨,没有一点忧愁。

    但其实,她再没有问过他一点关于虫族的动向,也从没主动关心过军队的事。

    “七月第二批军队将前往战场。”盛青君突然道,“云支,你想去吗?”

    云支张开手臂迎接跑过来的竹,抱着它起身,轻描淡写地问:“怎么突然问这个?”明明之前他们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盛青君:“因为你过,你想亲自带着我的研究成果,奔赴战场。”

    自己确实过。

    但她这话时身边只有竹。

    她诧异:“你怎么知道?”

    盛青君视线移到她怀中的熊猫身上,云支跟着他低头,听到他:“睡着后,我都会附身到它身上。”

    “啊?”云支rua毛的手停住了,过了几秒才想明白盛青君在什么,她看着他,见他全无开玩笑的意思,愣愣道,“你真的?”

    盛青君点头。

    云支沉默着,忽然笑起来:“一个穿越、一个附身,我们真是绝配。”

    盛青君很喜欢她明媚的笑容,他注视着她,像怎么都看不够,直到她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表示疑问,他才取出一管拇指大的药剂。

    “短时间内提升精神、力量,让你感觉不到伤痛,时效过去后会陷入虚弱状态,无法动态。”

    云支觉得耳熟,过了几秒想起来了,:“这是传中把人变成鲨人工具的那个?”

    “不是传,六百年前它真实存在,后被列为禁物。”盛青君,“它的存在是帝国的巨大丑闻。让一件东西彻底被人遗忘是不可能的,最好的办法是——”

    “把它故事化,让人们觉得它是被编造出来的。”

    “没错。”盛青君,“按照它的原理,针对你脑的伤势,我做了点修改,如果你要用,需要配合做个手术。”

    云支恍然:“你前段时间接了个新项目,和鹿院长合作的,就是在做这个?”

    “我原本想找办法彻底治好你,但……”盛青君苦笑,“如果你仍然想去前线,现在只有这个办法。”

    对于这个结果,云支一点都不失望。鹿衣酒父母这二位医学界泰斗花了五年都没有做到的事,盛青君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治好她就治好的。再者,虽生物学和医学的关系密不可分,终究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最初知道你无法再去战场,其实我心中有过庆幸。”盛青君。

    云支笑笑。

    鹿衣酒的父母肯定知道这种药是真实存在的,鹿衣酒或许也知道,但他们都没有提过。战场太危险了,再优秀的战士也没法保证自己绝对能够回来,她的朋友都不想她再去,何况是盛青君。

    “那你为什么又把它给我?”云支接过药,举起来对着夕阳看。

    为什么呢?

    她时候每天每天不间断的训练,在帝国大学时那么优异的成绩,要塞那一面她毫不犹豫的选择,再到如今,她看着学生们时偶尔露出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落寞眼神,一个人在训练室发泄式地训练……

    风吹来,盛青君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叹声道:“我舍不得。”

    舍不得她去战场。

    但更加舍不得剥夺她的梦想。

    云支弯腰,放竹自己去玩,然后席地坐下,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盛青君也来坐。

    “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什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是不知道的,我只是阈值高,没什么感兴趣的事。”

    云支抱着膝,与他肩并肩,缓缓道:“我只是刚好在战斗和机甲上有些天赋,并且那还是件挺有挑战的不会特别无趣的事,我就去做了。”

    穿越来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比她上辈子长了,但那么多年她还是有种好似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一次次的极限训练,一次次冒险,让她觉得自己是真实活着的。

    但是,想要带着他的研究成果去战场,却是从未有过的强烈愿望。

    云支没把这些话出来,她转头看盛青君一眼,笑笑:“是不是觉得很幻灭很失望?”

    盛青君摇头。

    他看过她的联赛视频,她嘴上着因为追求刺激才去学机甲,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全真模拟的赛场上,她眉目飞扬,眼神坚毅,眸中光比战火更亮——没有信念的人是做不到这样的。

    心知她所大半是为了安慰自己,盛青君也没破,而是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那正巧,我也不是圣人,心中也没有生死大义,只是刚好在生物方面有点天赋,就学了下去,顺手接下老师的研究。”

    云支对上他的眼神,默了片刻,突然站起来。

    “你等等。”她用光脑给管家机器人下达指令,没过多久,管家机器人的身影出现,云支跑过去,再跑回来,手里多了两瓶果酒,她塞了瓶给盛青君。

    “先不酿竹叶青了,用这个凑合一下。”她举起果酒,“为我们的‘刚好’干杯。”

    盛青君拿酒瓶和她碰了碰,她灌了半瓶,然后口口地嘬,被刘海挡住的眸光微微散乱。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似自言自语地喃喃:“可是,既然去做了,没个完美的收场,还是会不甘心啊。”

    盛青君从她手中抽出酒瓶,揽住她的肩,温和道:“我明白了。”

    当晚,云支洗完澡,又等了两个时,蹑手蹑脚跑去盛青君房间。

    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本想偷溜进去,却发现盛青君还没睡,他开着一盏夜灯,坐在桌前看资料。

    听到声响,他抬头向她望过来。

    见自己被发现了,云支没有一丝一毫尴尬,她推开门大大方方走进去:“还在忙吗?”

    “不是,随便看看。”盛青君将资料整理好,放入文件夹,“这么晚过来,出什么事了吗?”

    “盛老师,您也知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我来监督您睡觉。”

    盛青君无奈:“不要这么话了。”

    “好好。”云支敷衍应了声,过来拉盛青君,把他拉到床边,又推了推他,示意他上去。

    盛青君任她摆弄,云支给他盖上被子,又帮他理理被压到的头发。

    做完这些,她用手盖住他的眼睛,弯腰吻上他的唇。

    云支只与他贴了下唇便撤开,但她没有起身,依旧维持着极近的距离,鼻尖蹭鼻尖,用带着气声的低柔嗓音道:“晚安吻。”呼出的气息与他的相融。

    “你……”盛青君呼吸微滞,云支已经直起身,去搬了把椅子来坐下,双目炯炯地看着他和竹。

    盛青君:“……”

    他知道她来做什么了。

    “你这样我睡不着。”他哭笑不得,“带它出去吧。”

    “好嘞!”云支抱起竹,走到门口,替他关上灯,“晚安。”想了想觉得不对,又道,“一会儿见?”

    “嗯。”

    云支回了自己房间,坐在床上慢慢地等。

    在盛青君附身来的第一时间,她就察觉到了。

    以前她觉得竹时聪明时笨,性格也奇奇怪怪,会突然变得别扭。

    现在知道真相,觉得其实还挺好分辨的。

    她双手抱住竹腋下,把它举起来,举到面前,盯着量一阵,感叹:“眼睛真是心灵的窗户啊,瞬间从一只憨憨变成熊猫中最靓的崽了。”

    “……”盛青君现在不了话,只能抬起前肢指着枕头,示意她看过了就早点睡。

    好奇心得到满足的云支非常配合,立即把盛青君版竹放到地上,自己拉起被子睡觉。

    —

    云支找了个休息日去医院做手术,鹿院长亲自主刀,又是个手术,没有任何风险,但那天盛青君还是请了假,送她过去,候在手术室外。

    鹿衣酒闻讯赶来,问明白云支在做什么手术后,她默不作声地离开。

    后来云支才从秦校长那里知道,鹿衣酒提交了随队军医的申请。

    第二批军人的带队指挥正是秦校长,出发时间在七月中旬,正好学期结束,学生们放暑假。除了云支外,帝大军院还有几位老师也会一起去。

    云支被编入拟态师的队伍。

    拟态师是相比所有兵种是最安全的,大部分时间都跟指挥和星舰驾驶一起坐镇后方,通过设备完成远程拟态。

    出发前一周,所有战士被要求写遗书。

    这对于军人们来是稀疏平常的事,除了新兵外,大家都写得非常熟练。

    云支却是第一次写。

    她一边在脑中斟酌要写的内容,一边在信封上写收信人,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才下意识写出的是盛青君的名字。

    看着这三个字良久,云支把它揉成团扔到一边,重新拿了个信封。

    收信人一般都写直系亲属,但她的父亲已经过世,母亲……不提也罢。

    她的遗书还能留给谁?

    最好的选择是写老师,但秦校长这次也会一起去,那么剩下的与她关系最亲近的长辈就是鹿衣酒的父母了。

    云支一个个名字想过去,这次却下意识避开了盛青君。

    万一自己出事,盛青君收到这封遗书……她不敢想象他将多痛苦,这对他来太残忍了。

    云支捏了下鼻梁,决定先写遗书,没有什么煽情的内容,简单几句写完,然后对着空白的信封发呆。

    一直到晚上,她都没想好写谁。

    云支站起来,想去做些料理转换心情。

    做到一半的时候,盛青君回来了,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加班,尽量腾出时间和她在一起。云支调整好表情,不让他看出异样,招呼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休息一下,再过二十分钟就开饭了。”

    他们一起吃完饭,去后院散步消食,然后到顶楼的训练时训练。

    自从盛青君搬过来后,她再没有用过以前的训练方式,而是改成了和盛青君的对战。

    两人完,都出了一身汗,各自回自己房间的浴室洗澡。

    洗完后,云支到影音室,盛青君已经在了。她写的一部剧正在热播,这几天睡前她都会和盛青君一起看。

    她走过去,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自己参与编写的故事,剧情自然熟悉,在平时云支根本不会特意去看,如今她即将出征,看剧只是让两人多独处的借口。

    靠在盛青君的肩头,感受着他的体温,云支又想起了遗书的事。

    她赶紧把难过的情绪压下去,看着全息屏幕,电视剧正好播到一个笑点,云支便哈哈哈笑起来。

    当屏幕上放到男主角在国与家之间犹豫痛苦时,云支皱了皱鼻子,盛青君看到,侧头来吻她。

    他的吻并不热烈,而是缱绻的,摩挲着,眷恋,情意绵绵。

    剧集结束,盛青君把她送到房门口,道了声;“晚安。”

    云支拉住他,笑盈盈抬头看他,提醒道:“晚安吻。”

    她未施粉黛,双颊和嘴唇却皆已嫣红,是刚才那一吻时染上的。看着她微微嘟起的唇,盛青君低下头去。

    蜻蜓点水的一吻,在他嘴唇离开她的那一刻,云支突然看着他的眼睛:“今天我写了遗书。”

    盛青君一怔。

    云支趁机又把唇送了上去。

    等两人分开时,已经到了床边。

    呼吸的声音,身体的温度、血液的流动、心脏的搏动……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云……”他来不及话就被她带着一起倒下,在最后那一刻,他及时伸出一只手垫到她脑后,另一只手撑在枕侧以免自己砸到她身上。

    云支看着他,脸上不似以往撩拨他时的那种恶作剧的调笑和蛊惑,而是十足的认真。

    她用直白的动作向他发出邀请,用熠熠的眼神向他挑衅。

    ——你敢吗?

    “……”

    盛青君想起以前云支恶作剧时的话:你这个时候应该——我是个正常男人。

    若是其他男人,此时定会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

    但他是谁啊,盛青君,永远那么冷静,那么清醒。

    不是不动情,只是……

    不被欲望支配,才是一个“人”。

    他闭上了眼睛,不想自己现在的模样被她看见。

    云支一直注视着盛青君。

    啊,真犯规,她心想,他对她永远慎重,要她怎么忍心继续下去。云支心头泛起酸涩,伸手抚上他的眼帘,描摹他精美的眉眼。

    “没关系。”她,“我喜欢你克制的样子,也想看你这双眼睛因为染上……”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红唇张合,唇角带着勾人的笑,最后两个字用气声出,消失在他耳边。

    空气里的热意因为她的话语而继续升高,盛青君却猛然握住她的手腕:“够了!”

    他的眼尾浮上一层薄红,情动与怒意的颜色一起染上眉眼,为这张水墨丹青般的面容增添上艳色。

    从前她喜欢恶作剧,他一直放任她随她高兴,但这一次他声音中明显带上了怒火。

    他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和她话。

    云支慢悠悠眨了一下眼睛:“我没在玩,我是认真的,我想——”

    就是认真的他才会生气,盛青君沉着声音道:“如果自己殉职,如果这是诀别——你在用这种方式补偿我?这算什么?分手火包吗?”

    “怎么会?”云支心头一颤心想自己真是糟糕透了,竟然让这么清冷矜贵的一个人出分手火包这种粗俗的词语。

    看来真是被气坏了,她看了眼自己被抓着的手腕——即使到这个时候了,即使这么生气了,他还是忍耐着,控制着力道没有抓疼她,估计连个红印都不会有。

    她没有让心中的颤意表现出来,云支面上笑着:“怎么会是补偿呢?这是情之所至,顺其自然,青君。”不是盛老师,她认认真真叫他名字,“不用担心会伤害我,我没那么脆弱,也不要再克制了。”

    她的视线朝下扫去,盛青君放开她的手,偏过身子背对她坐起来,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我知道你的是真心话,但我刚才的那个原因也是你所想的,对吗?”

    身后一片安静,云支没话。

    他便知道了她的答案。

    她不会欺骗他。

    盛青君放在膝上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在一片静默里,他站起身。

    “你把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

    他走出了房间。

    云支听到渐远的脚步声,他先去喝了杯水,然后是窗门拉开的声音,他走入露台,停在沁凉的夜风里。

    云支躺着没动,视线落在黑暗的虚空。

    她抬手盖住眼帘。

    ……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

    他回来了。

    却停留在距她三步之外的位置。

    “云支。”他已经冷静下来,恢复了清冷温和,“别再做侮辱自己的事情了。”

    云支咬住嘴唇。

    “我刚才不该用那种语气和你话,对不起。”他。

    云支仍然没出声。

    只有呼吸微微颤了一颤。

    盛青君叹息,走到她旁边,倾身。

    他刚才在冷风里站了十几分钟,身上已经染了寒气,云支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落到自己的脸颊。

    盛青君摸到一道水痕。

    他屈起指节,用食指的侧面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擦拭,在下颚处微微用力,又回到眼角下方,拭去新出的水痕。

    然后又有新的水珠滑下。

    他将她揽到怀里,沉默又耐心地一遍遍帮她拭去。

    “别擦了。”云支声音平静,“晾着它不管,很快就好了,你这样反而……”心中蔓延的酸疼令喉头一梗,她停下,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异样。

    盛青君的手被她拉下来,他反握住她,轻轻吻上她的眼角。

    云支睫毛颤了颤。

    一直吻到嘴角,他稍退,难得开了个玩笑:“喜欢放置?”

    “看来我们盛老师也很懂嘛。”云支笑起来,又沉默,正色:“青君。”

    “嗯?”

    云支:“以后生气的话,你可以直接发泄出来,不要像刚才那样忍着,你没错就不要道歉。如果有什么事你不希望我去做——比如你其实不希望我去前线,你都出来,不要总迁就我,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不是以前那个需要你照顾的邻居家的妹妹。”

    “那你也答应我一个要求。”盛青君听她完,道,“去前线的时候带着竹一起。”

    她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不行!”

    盛青君:“我要陪着你。”

    “不行。”云支仍是道,“熊猫的身体行动不便,会削减你的战力,万一遇到危险……谁都不知道如果它损坏了,你的灵魂会怎么样。”

    也许会回到身体里,也许会和仿生宠物一起损毁。

    盛青君这次很坚决:“你不带,我也可以拜托远征军带去。”

    云支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你不能……”

    “况且。”盛青君直视着她,“你为了我去前线,我怎么能一个人躲在后面?”

    云支惊讶地睁大眼睛。

    盛青君笑了笑:“我过,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

    他知道,她选择去往前线,已经不是单纯的因为梦想,她其实可以为了他而留在首都星不去涉嫌。

    但她还是选择前往。

    其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他。

    她因他受伤而被迫放弃军部一直是他的心结,她都察觉到了,她要去往前线,不留遗憾地完成最初的梦想,带着两人的荣耀回归,这样,才能彻底解开他的心结。

    “我们一起。”盛青君。他握住她的手,“一起去,一起为过去画个圆满的句号。”

    ……

    最后云支重新写了遗书,信封上落下“盛青君”三个字。

    出发当日,盛青君送她到集合地点。

    巨大的军舰远远停在空中,十分壮观。

    他们在飞行器里话,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赶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两人沉默下去,过一会儿,云支:“那我走了。”

    她抱起竹,盛青君在后面道:“等一下。”

    云支疑惑回头,盛青君走向她,低头吻下来。

    云支微愣过后,立即回应他,直到她有点喘不过气,他才稍稍退开,云支笑着推了推他:“真的要走了,我们晚上见。”她示意一下竹。

    “嗯。”他应一声,退后几步,在她的目光中,单膝跪下去。

    云支睁大眼睛,刚刚有所缓和的心跳又呯咚呯咚加快。

    盛青君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巧精致的盒子,开。

    “云支。”他,“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一起生,一起死,不会有第三种情况。”

    云支怔怔看着他。

    “好。”她道,“我也是。”

    他执起她的手,为她戴上戒指,而后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又印上戒指。

    ……

    “恭喜。”鹿衣酒瞥到她的戒指。

    云支倚在星舰的栏杆,朝下望去。

    盛青君还没有走,他出了飞行器,仰头望着这边。

    星舰越升越高,直到他们看不见彼此。

    鹿衣酒转了个身,背靠栏杆,望向天空。

    星舰直破云霄。

    她感慨道:“终于站到这里了……”

    云支也叹道:“是啊。”

    五六年的兜兜转转,她们终于回到正轨,终于都重新站上了星舰。

    终于能一声初心不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