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乌龙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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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殿内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众人都低头喝酒,不敢掺和。

    李宏愿垂下眼睫,微微笑了笑:“那首辅大人觉得,应当怎么罚合适呢?”

    “上二十板子,赶出宫去便是了。”

    那八个宫婢俱是面色苍白,瑟瑟发抖。被出宫去的奴婢哪个大户人家敢要,身上还有奴籍,她们也不可能像普通女子一样随意嫁人,届时还能怎么活?

    李宏愿心中冒火,垂头捻着茶杯,掩住自己的表情

    。

    指责他可以,因为张黎是他的老师,然而将手伸到他身边的人,那就是逾越擅权。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李宏愿却是门儿清。张黎这是为了上次科考没有遂了他的愿,在威慑他呢。

    “不过是个簪子,便要将人往死路上逼,张大人是不是太过了?”

    张黎慢悠悠道:“无方圆不成规矩,规则一旦破坏,便万事没了分寸。红玉簪是一个,乌龙茶又是一个。”

    听他提及乌

    龙茶,虽早有准备,顾明州的手还是猛地一颤。

    布局是他摆下的,然而时间不够,他来不及做更多部署,计划之中多有靠运气的部分。

    事情真能如他所想一样顺利吗?顾明州只觉心口不受控制

    地狂跳起来。

    上首,李宏愿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茶水。

    那茶是他上回去太妃那里坐的时候也尝过,味道尚佳,拿来宴请朝臣也不算怠慢,如何不行?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原来万事都以他张黎为准才是对的。

    李宏愿暗自冷笑,这老不修想当摄政王,他还不是傀儡帝呢!

    明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李宏愿点了点头,问身旁侍从:“这茶是哪里采买的?”

    “回皇上,是民间的茶商自阳海采买,如今正是绿茶淡季,奴才便想着买一些给太后和诸位太妃娘娘改改口味......”侍从颤颤巍巍跪趴在地上,“奴才罪该万死!”

    “要论罪,也不该论你的罪,

    ”李宏愿抬高声音,“那大胆茶商何在,带上前来!”

    下首杨蒙听得这话,不由得惋惜。

    看来是不能亲自搞死白雨信了,看看待会儿能不能努力一把,将顾明州也拖下水去,一箭双雕。

    过了一会儿,白雨信被人拖上来。

    他早已半晕死过去,满身血迹,顾明州呼吸急促起来,紧紧攥住了杯子,不敢抬头。

    李宏愿皱眉:“叫你们带人,怎么弄得这样凄惨?”

    侍从还没开口,杨蒙便当先一步上前,开口:“回皇上的话,这厮擅自买卖乌龙茶,有违先帝教诲,罪同叛国。臣依法将他逮捕,他却嘴硬至极,不肯认罪,臣不得已,才动了刑罚。”

    听见先帝两个字

    ,李宏愿不悦地眯了眯眼。

    他引而不发,看向张黎:“首辅大人认为,这该如何责罚才是?”

    张黎捻了捻胡须,却道:“此事干系甚大,老臣做不得主,还得看皇上旨意。”

    “朕不明白,该判什么罪,”李宏愿端起一杯乌龙茶,低笑一声,“不过买卖些许茶叶,如何就是叛国了?杨大人,你给朕解释解释?”

    杨蒙道:“回皇上,乌龙茶乃是阳海产物,当年阳海派出奸细,在民间大

    炒乌龙茶,令无数因战乱而妻离子散者思怀家乡,屡次痛批先帝,竟认为咱们大兴应当归顺阳海......”

    到这里,杨蒙愤愤不平起来,怒道:“要论起,那也是咱们大兴才是皇室正统,阳海不过是泥腿

    子聚了群乌合之众,怎敢如此嚣张?”

    李宏愿点点头,又看向白雨信:“杨大人所言,你可认罪?”

    “恕难......难认罪。”白雨信一用力,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的地面上。

    “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白雨信喘息着,艰难地下去,“当年局势未稳,国不强,民不富,百姓才会听信奸细胡言乱语。然而如今天下太平,国力强盛,便是阳海奸细故技重施,也决计起不到当年的效果。”

    这话恰好切中了李宏愿的心坎儿,他不禁颔首:“下去。”

    “民行商之时走遍天下,大兴竟已无人再提及收复国土、统一天下的事,民虽然年幼,但也知道国恨家仇誓不能忘,”白雨信放软

    了声音,哀切道,“可恨民文不成武不就,只得出此下策......”

    “或许还有人会记得——阳海本是属于我们的土地,买卖乌龙也根本不该是叛国通敌,那本就是大兴子民理当享受的东西!”

    一番话振聋发聩,震得宫殿之内一片鸦雀无声。

    李宏愿深受感动,不住点头。

    杨蒙见势不好,连忙进言:“皇上切不可被这厮的花言巧语蒙骗,乌龙茶本就不合祖制,不该买卖,他这

    是明知故犯!”

    李宏愿拉下脸来,沉声道:“照你的话,父皇留下的条条框框,朕一条都改不得,只能墨守成规了?”

    “微臣不敢!”

    “你不敢?朕看你胆子大得很!”

    李宏愿手中杯盏猛然往地上一砸,随着砰地一声,压抑已久的脾气蓦然爆发。

    “不合祖制又如何,如今当家的人是朕,哪一个老祖宗都不是!”

    朝臣心头皆是一惊,知道皇帝这

    是终于发作了。

    就在这时,郑自明越过桌案,上前一步:“禀告皇上,据微臣所致,杨大人三番两次抓捕此商贩,勒索不成,才出此狠招,不过是预备杀人夺财罢了。”

    顾明州惊讶地抬了抬头

    。

    李宏愿目光凌厉起来:“真有此事?”

    “没有,绝对没有!”杨蒙慌了,指着郑自明痛骂,“你不要血口喷人!”

    郑自明儒雅一笑:“皇上大可审问刑部其他人,抓了同一

    个人三次,不见得所有人都忘了吧?”

    “好啊,”李宏愿怒极反笑,“大兴竟然还有这样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的恶棍,若非今日无意牵扯出来,朕还不知要放任你残害百姓到几时呢。”

    “张首

    辅,您瞧瞧这事又该怎么罚?”李宏愿今日第三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任谁都嗅到了来者不善的气味,无数紧张的目光下意识朝张黎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