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莲子粥与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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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盯得不舒服的柳宗鹤拍桌而起,夫人连同江醉等侍从皆是身躯一震。

    唯独温时星依旧淡淡地盯着男人。

    那双以往总噙着泪水的双眸,此刻却像枯竭的湖,干净得找不到一点润意。被这样一双眼睛瞅着,柳宗鹤立刻上了火。

    “你这什么态度!”

    男人声音浑厚,震得温时星心里一紧,可他也不知为何,许是程青寒要来了,他心里多了些底气,居然敢与柳宗鹤明面上对着杠。

    一众侍从被吓得低下头,只有江醉直挺挺地望着柳宗鹤。他忽然感觉不认识这男人了,他不明白柳宗鹤为何发火,仅仅只是因为温时星的一句顶嘴?

    不尽然如此吧,江醉紧握拳头,他居然看到柳宗鹤眼里那明晃晃的妒意!

    情势逐渐不妙,夫人立刻上前挡住柳宗鹤,“你吼什么?本就是你不对,整天些话不称人心意!眼下人家哥哥要来怎么了,他们关系好,哪里需你多言?”

    夫人摁着柳宗鹤的胸膛,费了点力气才推开他。接着转过身看向温时星,“星星别生气啊,他就是嘴贱,等哪天你哥哥来,你只需一声,其他的都交给你办就是了。”

    完,还对待动物般轻抚温时星的墨发。

    夫人语气温柔,温时星本也没有多大怒意,只是对柳宗鹤刚刚的话感到不舒服而已。

    “好,那夫人如果没什么事,我也吃饱了,就先回房休息。”夫人僵硬地笑了笑,没有挽留温时星。

    待其走远,夫人立刻转过身子,语气冰冷,“你这又是发什么无名火?无端挑刺的毛病就不能改改?”

    柳宗鹤没有答话,只是拿起桌上的佩剑,深深看了一眼温时星的背影,朝着反方向离开了。

    “走。”男人路过江醉身旁时,还低低提醒道。

    江醉白着脸,朝夫人作揖后迅速跟上柳宗鹤。

    自那日雨后,柳宗鹤仿佛就很喜欢这座亭子。时不时总来这边坐坐,这亭子位置选得好,依旁着两颗柳树,前边是赏心悦目的池塘,身后看得远了,还能瞧见隐在云端的山峰。

    好不惬意。

    可男人却怒气腾腾地甩开白纱,将佩剑重重摔在石桌上。再美的景,柳宗鹤也无心欣赏。

    “你瞧见他那态度了么?为个所谓的哥哥,与我叫板?”

    男人仿佛气极了,他直接往石桌上一坐,把那宝剑给挤倒在了地上。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什么身份!”

    一旁的江醉盯着地上孤零零的剑,他依稀记得这把剑是城主特地托人造的,是随柳宗鹤八年之久的老剑。

    虽然往后柳宗鹤也收了不少剑, 但私底下还是最偏爱这一把。可现如今,这剑就这么被摔在地上,其主人还在滔滔不绝地数落旁人。

    “你可以别提他了吗?”

    此话一出,柳宗鹤的话语瞬间停止,他转过脸,看见江醉独站在亭子口。

    “怎么了?”柳宗鹤不以为然,他双手环抱于胸口,修长的双腿倚在地上。

    江醉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总因为温时星,摆脸色给柳宗鹤看,还喜欢做些无理取闹的事。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可那股妒意袭来,江醉毫无招架之力。他总觉得,温时星是不是下了什么蛊,才让柳宗鹤一步步变得不像他自己。

    “你记不记得,那年征战后我日日给你做的莲子粥?”

    男人回想了一下,他自然是记得的,那时候自己吃什么都没胃口,倒是对莲子粥莫名很馋。

    三番几次叫厨房做,却没做出自己想要的味道。后来遇见江醉,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竟真就喜欢上了他做的莲子粥。

    此后,在那段受伤的日子里,柳宗鹤什么也不想吃,就想尝江醉做的粥。

    只不过,当时那莲子粥很甜,换作他人是绝对咽不下去的。可偏偏柳宗鹤却认为,莲子粥就该是甜的。

    “怎么突然提这个?”

    江醉走上前,伸手抱住男人,头轻靠在对方宽阔的胸膛上,“我只是想起那时的你,眼里只有我。就像那碗粥,不是我做的,你就不爱吃。”

    听了这话,柳宗鹤心里软下一块,他伸指抬起对方的下巴,凝视这那双清冷的眸子,“我现在眼里也只有你,别想太多了。”

    怀里的江醉突然反手握住柳宗鹤的手,语气急迫:“真的吗?你只会看着我,你只会偏爱我一个?”

    以往江醉从不问这样的问题,他自视甚高,即使耍些聪明也总会端个架子,拿捏着自尊心。

    柳宗鹤微微晃神,他笑了笑,“你怎么了?别是担心我会看上温时星吧?”

    怀里的人没有否认,只是眼神有些慌乱地搜刮着男人脸上的神情。

    “我的心只在你这儿,温时星么…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动离开本府。”

    听了这话,江醉才终于舒展眉头,嘴角开始有了笑意。

    但江醉深知,只提及旧情那是远远不够的。自温时星入府,他与柳宗鹤二人间的感情就像一个天平,但惴惴不安的永远只有他一个。

    他痛恨这侍从的位置,面对太多事情都束手无策。温时星虽性子软糯,不懂争强好胜,但就是这样才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好下手。

    江醉状似柔弱地靠在柳宗鹤怀里,心中想得却是如何让男人更加痛恨温时星。

    忽然,他灵光一闪,想起早上温时星鬼鬼祟祟的样子。会是什么东西,如此躲避自己。江醉闭上眼深深细想片刻。

    “唔!”江醉猛地睁开眼,是件衣服。

    可若是衣服有什么好躲藏的?江醉挣脱开柳宗鹤的怀抱,男人也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江醉围着男人转了两圈,上下量一番。

    “为何这样看我?”

    “你可是……有件蓝色白云纹的外袍?”江醉努力回想,并没有想起柳宗鹤穿没穿过这样的衣服。

    “我昨日上午穿的就是那件外袍,怎么了?”

    江醉愣了一下,这么巧?他昨日上午被夫人使唤去买胭脂了,并没有见到柳宗鹤的穿着。

    “为何是上午穿,你下午没穿这件衣服吗?”

    到这,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他仔细讲了昨天与温时星的争执,包括被那汁水溅到的恶心事。

    听完,江醉终于露出了然的笑容,他背过身,目光幽暗地凝视着那片池塘。

    池塘里头,渺的蜉蝣在岸边扑朔翅膀,竭尽全力却未达使命,最终跌落水中,片刻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