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不问
或许是感觉到了观临沂的不悦,除了地上的哀嚎声以外,长天剑派围观的众弟子们纷纷低着头,身体紧绷,不敢言语,只能拿着余光偷偷的量着他们师兄的脸色。
观临沂是舒源长老嫡传,但性子却没有他师尊的洒脱不羁,克己律身与剑祖的冷淡倒是有几分相似。
他本身天赋极佳,又一心痴迷于剑道,多年以来不曾有过一丝的松懈,对其的执着远超常人,所以他对剑意理解也是极高,若只是成于表面的杂招,在他眼里形同污秽,必定心生厌弃。
此刻他面若凝霜,寒气逼人,厌恶之色毫不遮掩。
本命之剑消失于掌中,锐利的目光盯着地面上的众人,冷声道:“无一人合格。”
冰冷又斩钉截铁的一句话瞬间让那些人脸色一白,相互对视一眼后,惊慌失措的看着前方年轻的白衣剑修。
为了来这里,有的人寻找了各式典籍功法,刻苦研习一年有余,有的离开了原本的宗门,有的甚至放弃了原本的修炼之道……为了来到这个大殿前,他们已经拼尽了一切!
怎么可以这么轻易落败认输!
其中有的人忍住胸腔的剧痛,剑撑在地上,几缕发丝搭落在脸上,颇有几分狼狈。
“还,还请阁下多给我们一次机会!”
他重重将头一低!
修真之人低下头颅,已是隐忍,甚至将脸面抛之于地的请求。
而观临沂只是平淡的看了一眼,眼底似一望无际的寒潭冰原,他没有理会的转过身,广场之上霎时噤若寒蝉。
“输就是输,没有单灵根,没有剑道天赋,这般无才之人注定碌碌无为,我长天剑派要的是嫡传,不是一个连内门弟子都算不上的无用之人。”
平静的一句话却如一个剑阵,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冰冷的利刃刺入他们的胸膛。
那个抱着一丝希望的眼睛顿时一睁,最后一丝微弱的火焰泯灭,挺直的脊背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力气。
握剑的手一松,长剑蓦然倒地,发出争鸣一声。
长天剑派其他的弟子们只能压低了脑袋,神色间莫名有些同情。
观师兄是出了名的严格,让他负责初筛,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剑道之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天赋和悟性决定了一切,如果只是一把平凡的刀剑,怎么能进入长天剑派这个最大的剑冢,更何况,收徒的人可是他们最为敬仰的剑道神话。
虽然现任徒弟失去踪影,可当初试炼场的比试他们可是看过,那才叫惊才绝艳,后起之秀,以当时场景观师兄去也不一定能占的上风,他们也算是心服口服。
所以啊,不是出类拔萃的剑胚,又怎么能淬炼出神兵利刃呢。
他们抿了抿唇没做声。
看着本应生死不离的配剑倒在地上,观临沂眼底暗色一沉,神情更是难看,他看了一眼前方的大殿,目光一凝,随即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清凤殿的后方一静室内,墙角香炉一缕白烟袅袅,身着繁杂服饰的白发老者端坐于案桌前,身边摆着两个旗盒,桌上放着一个残局,黑白棋子交映,他眉头微蹙,单手支着下巴,似乎正在认真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才抬手慢悠悠的拿起一颗黑色的棋子。
正当要放下时,观临沂出现在了屋内。
拿棋的手一滞。
“掌门安好。”观临沂恭敬的行礼道。
“恩。”成霜目不斜视的盯着桌面上的棋局:“初筛怎么样?”
观临沂抬头,平静的神色间依旧带着方才的冷霜,加上他所修剑法的快狠,整个人如同寒冰铸造的利剑一般带着凛冽的锐气,即使只是平常表情,依旧让人屏住呼吸。
漆黑的眸子盯着成霜:“无一人合格。”
一如既往的五个字。
成霜没有做声,只是啪的一声将手中黑棋定下,棋局有了变化,可原本激烈厮杀的黑棋一方并没有换来新的局势,反而与白棋缠斗的更紧,如同往难以控制的火势中加了一把柴。
“继续找。”
观临沂没有回答也没有离开,脑海里回想起当初试炼场上宴林和安瑾年的那次比试,两人的身影似乎还在眼前,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开口:“弟子不明白,师弟现在虽不知去向,但他资质极好,为何您非要再选。”
听到师弟二字,成霜抬眼看着眼前的年轻剑修,自己对这个师侄是极其喜爱的,平时话不多,却剑心纯粹,心无旁骛,以他的造诣,未来很有可能超越他师傅,成就一番剑道。
既然称呼为师弟便是承认了对方,这子从入派起就眼光极高,同辈之中看不惯的一大堆,服气的也就几个。
今天倒还是稀奇。
可紧接着观临沂又加了一句:“更何况七师叔也喜欢。”
‘七师叔也喜欢’几个字落入耳中时,成霜森严的视线一厉,隐隐多了一丝冷气,但观临沂却毫不避讳,直直的看着掌门。
对视一刻,成霜叹了一口气,收回视线,抬手又捏了一颗白棋。
“其中缘由你不必在意,你就老老实实听掌门师叔的话就行,师叔活了一大把年纪,又不是孩子,还会无理取闹不成,再了,师弟他本人可是亲口同意的。”
着手中白棋落下,凛然的脸上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味道。
观临沂看了一眼棋局,神色难辨。
“七师叔到底为何受伤。”
渡劫期剑修,普天之下,能真正将他伤到闭关的人又有几个?
不,他一个都想不出来,成平手已是不过一二,伤他,绝无可能,所以他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
他自愿受伤。
成霜嘴角的弧度隐下,静室之内气压骤降,隐隐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怒气,威亚变成一道道凌厉而细的剑气。
成霜转过头,抬眼看着身边的年轻弟子,沉声道:“记住,不该问的,永远不要多一个字。”
........
下界
其实那天宴林是向韩启声提过离开的,可他话还没有出几句,就被某人拦了下来,硬是让他再待些日子,几番来回,宴林也不好再拒绝。
居无定所的游荡了好些日子,暂时多呆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坏事。
闲来无事,宴林顺便问起他们斩杀高陵之后的事情。
据韩启声,高陵死的当日天露异象,整个镇子的人都发现了不对劲,可平日里他们受尽了压迫与剥削,只要这天象有异就是高陵在做法,总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他们是丝毫不敢靠近,只能躲在屋子里偷偷看着异象逐渐消失。
这一躲就是一整天,直到那个一直站在高陵身边的年轻人通知他们高陵死了,他们才反应过来。
其中也不乏些人不相信,青年便领着他们走进了高府,虽然没有看到高陵的尸体,可是看着惊恐四散的奴仆,空荡荡还残留着血迹的地面,他们才相信了这个事实。
喜悦与积压已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有的人哭,有的人笑,一时间乱做一团。
这一刻他们明白,他们终于解脱了。
两年后,韩启声来到这里,镇子已经换了一副模样,生活安乐,平静的与寻常镇子无疑,但韩启声毕竟是修道之人,自然能看见一些常人不能见到的凶煞之气。
跟着气息走,他找到了高府,发现那里已经是一个荒楼,虽然还残留有一些阵法痕迹,却已经没了任何灵力,显然已被高阶修士破坏。
随后,他又顺着煞气去到了高陵祸害过的地方,在另一个荒村遇到了铃铛。
当时她衣衫褴褛批头散发的,一个的身体蜷缩在一个坍塌的木屋里,明亮的眼睛静静的盯着站在她面前的韩启声,既没有惊慌失措的跑开,也没有像一般乞讨的孩儿围上去。
两人这么一盯,倒是韩启声先败下阵来。
好人脸上挂着和熙的微笑,摸出储物袋里的糕点拿在手里:“饿了吗?”
姑娘视线顿时落在糕点上,一眨不眨的。
韩启声试探又心的往前走了一步。
黑溜溜的眼睛看着眼前雪白的诱惑,到底是没抗住,警惕而缓慢的伸出了手。
纤细的手腕处用红绳串着一个铃铛,污渍已经盖住了红绳的颜色,铃铛里没有东西,发不出声响,脏兮兮的手和干净雪白的糕点形成了鲜明对比,韩启声站在一边,嘴角笑容扩大。
就这样,他用几块糕点,将孩儿骗到了手。
草木屋子外,院子中间放着一个躺椅,前前后后轻轻摇晃着,宴林悠闲地躺在上面,斗笠盖在脸上,艳阳高照,阳光的温度轻拂在皮肤上,微风挂过,仍带着一丝丝的凉意。
昨夜刚刚经历了一场夜雨,空气中仍旧弥漫着一股子湿泥土的味道,院落外的道上满是泥泞,路边的青草沾染这雨水与泥土,但天空却一片蔚蓝。
寂静安宁之中夹杂着一些细微的声响,窸窸窣窣的不绝于缕。
微微掀开斗笠,宴林的余光看向了一边乖乖坐在板凳上的女孩,她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脸颊粉红,明亮的眼睛盯着手里的红色糖果,两只脚不停的摇晃着,一只脚上用红线串着一个铃铛,空空的铃铛腹腔发不出一点声音,红绳配着雪白的脚,霎是乖巧可爱。
宴林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