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守株待兔
“冰糖葫芦这么好吃,你是不是应该过来感谢一下宴哥哥。”
他故意拉大了声音让铃铛听见,果不其然,女孩儿听见后吃东西的动作一停,黑溜溜的大眼睛看了过去,在宴林和糖葫芦之间来回看了一眼,踌躇了半晌,还是跳下凳子,慢悠悠的走到宴林的摇椅旁边糯糯的开口。
“谢谢哥哥。”
乖巧的声音十分悦耳,宴林盯着她的脸,眉眼一弯,满意的点了点头。
嘴角微微上扬:“真乖,那一捆可放好了,留着慢慢吃。”
铃铛点了点头。
这时从屋里走出来的韩启声刚好听到这一句,跟着就大声应了一句:“可不能信他的,这糖吃多了,坏牙。”完他朝着铃铛招了招手,女孩赶紧朝着他跑过去,站在他身边,抬着头仰视着韩启声。
他蹲下,抬手轻柔的帮铃铛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拢了拢,温柔的目光如同和熙的阳光,透彻干净,可仔细看眼底深处是一种难以言述的情绪,脸上是全心全意的爱护与关爱。
“铃铛答应哥哥每天就吃一个好嘛,不然吃多了,牙坏了,长大就和镇上花一样。”
听到镇上花那还了得,女孩神色紧张,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咽了咽喉咙,丝毫不敢怠慢:“我...我就吃一个。”
韩启声失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好。”
花是镇上豆腐摊张婶的女儿,从就喜欢吃糖,张婶对她有宠爱有加,有求必应,每日手里都拿着一包糖果,镇上孩都是羡慕不已,可直到去年,糖吃多了,刚出的新牙被硬糖咬的参差不齐,原本清秀的一个姑娘,硬是变得....不那么好看。
铃铛也见过,自然心有余悸。
宴林在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里拿着斗笠转悠,瞅着两人之间熟稔的互动,韩启声眼里的喜爱与呵护和铃铛满满的信任,摇了摇头,嘴里趣道:“真是羡煞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亲生兄妹呢。”
韩启声听着宴林的话,拍了拍铃铛:“你先把糖葫芦拿进去。”
铃铛点了点头,乖乖往里走。
韩启声看着她往屋里走的身影,好一会儿,转过身看着前方悠闲的某人,理所当然的开口:“我视她如同亲妹妹,自然是爱护有加,怎么,宴兄可是羡慕了。”
着韩启声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明明笑容带着七分得意三分炫耀,可落在这张干净善良的脸上,丝毫瞧不出一丝冒犯的感觉,只是惹眼的明朗。
宴林挑眉,不服气的应了一声:“哼,这有什么值得羡慕的,等哪天空了我也去捡一个。”
其实他也有,不过是个哥哥,哎,糟心。
韩启声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鲜有露出的孩子气一面,有些哭笑不得:“这又不是什么便宜的灵宝法器,能捡就能捡到的。”
宴林听见他的笑声也不恼,只是潇洒的摆了摆手,看着前方,接着摇晃着自己的躺椅:“这个韩兄就不用担心了。”
韩启声正色的点了点头:“好啊,那我就等着宴兄将孩子带回来,不过你修为全无,跟着你修道,也行不通。冰糖葫芦又全给了铃铛,你拿什么去找?”
宴林嚣张的模样一滞,刚好的算盘就被无情的折断,他还真忘了,自己现在就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不过到这里,宴林却突然想起,这铃是真正的凡人,与韩启声本质上相差太大。
于是宴林直接问了出来:“可铃铛是个凡人,一生不过弹指一瞬,匆匆既过,若是以后时间一长,兄妹之情深厚,那不是舍不得......韩兄可是想好了。”
嘴角的笑意微滞,韩启声眼帘微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抬头看着天,静默片刻才开口:“她没有灵根,确实与仙道无缘,但于我而言也无碍,多的这几十年也是挺好的。”
听着他语气里的怅惋,宴林想起他曾经提过的那个早逝的妹妹,心里有了一些若有似无的猜测。
所以,心有寄托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没关系,若是哪天韩兄不想养了,给我就好,看在朋友的份上,保准帮你养的白白胖胖。”
韩启声转身看他:“朋友?”
宴林挑眉回看:“怎么,不算?”
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微微一笑:“……算。”
接下来的时间,不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一连着十多天,韩启声每日早早的会去医馆帮镇上的人会诊。
他则负责照顾铃铛,本身自己是一个养尊处优少爷,不懂得这些照顾人的门道,但是好在一个人在凡间游历了这些年,总算是学了些养活自己的技能。
加上孩子乖巧懂事倒也不添麻烦,更何况他也贪玩过,总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一来二去的铃铛和他也更加熟络了起来,闲暇时候,还会带着她一切垂钓踏青,十分逍遥自在。
若是贪玩晚了,夕阳西下,他会将睡着的铃铛背回去。
莫名之中,他还真像是多了一个妹妹一样。
今天铃铛随着韩启声去了医馆,宴林也不想去爬山了,自从没了灵力修为,他整个人懒了许多,除了必要的行程,一般都懒得走,现在闲来无事便搬了一个板凳坐在门口,等着兄妹二人回来。
不知道为何,今日总是有些心绪不宁,他摸出了腰间袋子里的赤玉,盯着上面的纹路,看了好一会儿将它放进怀里,贴着心脏的位置。
静己则心安,再等等。
现在可还不是回去的时候。
宴林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趣,便走进屋子拿了一串冰糖葫芦,直接咬了一口,感受着嘴里的清甜,看着路过的一两个行人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等到天空布满晚霞,却还没见韩启声他们回来,要知道若是在平时,此时已经回来了一个多时辰了。
耽怕是镇上出了新鲜玩意儿,孩儿玩心起,耽搁了时间。
宴林吃了一串还觉得不够,便又进屋拿了一串,终于在咬下倒数第二个糖葫芦时,拐角处一个人走了进来。
宴林见此,立马站了起来,兴冲冲的朝着前方走去:“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要知道我可是等.....”
当人完全显现出来,宴林看着对面的人,后面的话便完全消失在了喉咙。
原本整洁的衣衫有些狼狈,袖口与衣摆都破了好几个口子,周身围绕着一道道可见的真气,胸膛沉稳的仿佛收敛了呼吸,右手执剑,剑锋折射出冷光,手臂紧绷的微微抬起,好似下一刻便是凌厉的一招。
显然他经历过一场恶战。
或许是听见声音,他抬起头,视线落在宴林身上。
宴林看着他,眉心一凝。
他从来没有见过韩启声这幅样子,原本清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到他后,嘴角如同往常一样上扬了一丝弧度,像是微笑,可眼底不曾有一丝笑意,那一丝弧度多了几分豁然中的无奈与冰冷。
甚至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有未散的杀意,翻腾的戾气沾着血,如同一把刚出窍的长剑,虽未染血,却已杀气肆意。
而这个未散的杀意,是冲他而来。
为什么?
只听他开口:“……宴兄。”
宴林感受着前方强大的威压,愣神似乎只是片刻,三世之中他见过了太多的风浪,即使来得突然,他的心中也十分平静,毕竟现在没有修为,逃也无济于事。
如往常一般的目光在韩启声周围扫了一圈,将手里剩下的最后一颗糖葫芦放到一边,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异常:“铃铛呢?”
韩启声盯着他,声音有一瞬的不自然:“……被人带走了。”
宴林皱眉。
被人带走?
“是谁?”
他没有回答。
能把人从韩启声面前带走,也就是对方的修为境界在他之上,而下界之中金丹期已是巅峰,胜过金丹期的便只能是中天界的人。
韩启声不是会与人结怨的人,就算有怨,也不该抓走铃铛,而把他放了回来……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需要用铃铛要挟他去做什么。
而要挟的目的,以现在的形势看来,应该是自己,若是自己,那对方是谁就一目了然。
但是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若是知道,来的就不该是韩启声,而是布下天罗地网,不给他一丝喘息逃走的机会。
可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又为何会找上韩启声……
眉心紧蹙,无数的疑问挤在脑袋里,自以为看的一清二楚的人此刻却仿佛一个漆黑不见底的深渊,看不清,摸不透,他不知道这个人的背后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但下一刻,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钻进脑海,繁杂的思绪变得清明,他像是在黑夜中突然摸到了一点思绪。
宴林看着韩启声的目光加深。
除非……
从一开始他下界的目的便是找到自己——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那些人,等了这么久,为何什么这些天不抓他,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没有修为的废人………带走他,轻而易举。
静默的时间流逝了好一会儿。
突然,宴林垂首朗然一笑,不过这一次他笑的是自己。
因为实在太有意思了,兜兜转转这么久,没想到却被守株待兔。
果然,无论过了多久,人心这个东西,他永远也看不懂,猜不透。
宴林现在也不想再多问什么,生死有命,他倘然向前走了几步,修真之人这几步生机或许天差地别,可凡人却如蜉蝣移步,毫无作用,那还不如走近些。
他直接开天窗亮话:“他们要你杀我?还是活捉我?”
韩启声平静的开口:“活捉。”
宴林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躲在这里也能被他们找的,天下之大,还真是避无可避。
“那韩兄现在要抓我了。”
宴林看着对面之人,语气闲适平淡与平时对话无二。
韩启声漆黑的眸子折射不出任何的光芒:“……你是我唯一的筹码。”
宴林神情一顿,随后微微释然,垂下眼眸将眼里那一瞬间的失落藏好,他还以为他们两个算是朋友,没想到,却只是筹码……虽然已经习惯,但是心中难免悲凉。
看来他注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难不成这世界上还真的只有他爹才会选择他吗?
想着,宴林迈开步伐走了下去。
在离韩启声只有一臂距离的时候,身体却陡然停住,突如其来的灵力将他束缚,宴林不解的看向对面的人,只见他手中的长剑蓦的消失,陌生的神情渐渐松开。
“我并未过要将你交出去。”
清冽的声音似往日一般。
韩启声漆黑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抬手将自己脑后的木簪取下,鸦羽一般的半长发倾泻而下,丝丝缕缕的碎发搭落在脸颊边,清秀的脸庞多了一丝的缠隽。
平淡的目光看向了宴林的发带,抬手一挥,深蓝色的发带落入掌心,他细细的将披散的头发束好。
宴林感觉到散开的头发,视线却直直看着那条蓝色的发带,心中蓦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蹙起眉头:“你要做什么?”
韩启声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往前走了几步,用手里的木簪将宴林的长发简单束好,半晌,面容如玉,鬓角整齐,对方还是那个精致雍容的青年。
那澄澈眼眸中的杀意早已消散:“你在这里等着,会有人来接你。”
他依旧没有回答宴林的问题,只是自顾自的着,随后指尖落在宴林的心脏之上,指尖萦绕着淡淡的灵光,宴林只感觉到一瞬即逝的刺痛,下一秒,一颗刺目的红色血珠缓缓出现在了他的指尖。
随即,韩启声从怀中摸出了一金品丹药,那熟悉的浅灰色光芒,宴林认得,这是易容丹。
易容丹依照品级之分,来对应效果,与幻境丹一样,但唯一的不同是,如果能在金品易容丹的基础之上加上对方之人的心头血,便无人能识破,除非性命垂危,灵力无法支撑。
几乎是在瞬间,宴林便明白了他的想法,他不可置信的喊出声:“你疯了?!”
对方是谁,要什么东西,宴林在清楚不过,韩启声这么做就是与虎谋皮!
看着他焦急的样子,韩启声微微一笑,眼里仿佛承载着满天的星光。
“卿和不要担心,我自有办法,你只要记得,一日后,高府荒宅等铃铛回来,带她离开就好。”
宴林顾不了这么多,还想在什么,可不等开口,浑身却像是失去力气一般,蓦的向下倒去,他用经全力的睁着眼,模糊的视线里,看到韩启声的脸那抹淡淡的微笑,薄唇轻启了一句话
声音隐隐约约传进耳朵。
“………一定………要养的白白胖胖的……”
...........
与此同时另一边,干涸之地。
漫天的荒沙如同细的流萤一般飞舞,入目之处皆是一片荒芜的尘土之色,此处的太阳如同一个炽热火球,将周围的一切都炽烤成枯黄的流沙之地。
此时地面一片肆虐过后的狼藉,天堑一般的沟壑细沙还在缓缓流动,巨大的深坑,残留的灵力,满是肃杀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彰显着这里曾经历过一场多么可怕的战斗。
而战斗的中心有一颗巨大的枯树被拦腰斩断,庞大的枝干倒在一边,树干旁依靠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蓝如墨色的锦衣看似完好无缺,金线绣纹家纹却因飞舞的黄沙粘上了一层尘土,金冠束发,棱角分明的脸色略有风霜的痕迹,原本深邃如渊的眼睛此刻却紧闭着,一丝不苟的额角落了几缕碎发,面色苍白如纸,嘴角一丝红色的血迹。
依靠着巨大树干的身体挺拔如松,似乎保持着最后一丝的尊严。
周围荒凉黄沙,仔细一看却是威严中从未有过的狼狈。
黄沙漫过黑靴,脚边掉落着一个碎掉的琉璃画卷。
没有灵力的加持,画卷变得漆黑暗淡无光。
若是主人身亡,身为本命法器,也只有破碎的结局。
一道红色的流光划过。
极浅的脚步声慢慢向他靠近,最后停在枯木的不远处。
安瑾年穿着一身灰白的轻装,右手紧握,薄唇紧抿为一条直线,眉心微凝,泛着红光的眸子盯着前方的人一片冷戾,神情如寒夜冰川。
宴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