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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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座山峰之间,垂直而下的一道巨大的缝隙,三人高的白石碑上,深深四个剑刻大字,笔风有力,一笔一划皆含着蓬勃的剑意,站在它前都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带着风劲不断将人往后推去,山底灵气不算充裕,周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水雾气。

    宴林站在长天剑派山脚,侧身沉眸的看着。

    第一世的他乐天无忧,却是他人厌世棋局中,掌心的一颗棋子,第二世心怀怨念,四处奔波,却不知早已身在迷局绝境无法挣脱。

    可无论何种境地他都未曾想过,有一日会来到这个地方,寻求他人的合作,毕竟只是自己的事情,可现在看来,倒是他眼界狭窄了。

    “怎么,不想去了。”

    宴锦站在他的身后也抬着头,看着前方这巍峨的石碑,轻声道。

    他收回目光,回道:“并未,只是没想到而已。”

    “没想到会来这个千般拒绝的地方,对吧。”他猜测的道,随后微微歪头看他,“放心吧,先不我们两派从未结仇,在事关中天界格局与未来上,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到底他们的境遇和我们一样,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随后他眼神微变带着探究。

    “还是,你其实有更不想见到的人。”

    宴林神情一动,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人,对上视线,黑眸如邃,神情却平和如水,好似只是这么轻轻一问,但他却有种被摸得一清二楚的感觉。

    抿了抿唇,错开目光,倘然道:“没有。”

    “是吗,如若卿和不想和他们交道,便由我来既可,都到了这个时候,同在一片浊水,哪里还有什么人可以置身之外。”

    “你且放心大胆的去做便是,大不了无赖点,天塌了,有个高的人顶着。”

    嘴角微扬,清越的声音带着温和的语气,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不似以往的端正雅方,更多的是安抚的宠溺戏谑,那双眼睛柔柔的看着他,依稀间只有单纯的爱护。

    “不过,我想着等事情结束,还需得早早的回到浩然仙府,现在虽有人帮着照看,但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我们。”完自然的抬起手放在他的肩上。

    若忽平常的语气,宴林忍不住侧眸,看了一眼肩上亲昵的手。

    ‘我们’?

    何时开始这个人竟完全将他们放在了一起,这么的好像他的未来里一直会有自己一样。

    可是看着熙和阳光下含笑期待的脸,墨发微扬,蓝衣翩玦,与记忆里熟悉的模样无二,心中难免一松,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顺应本能的嗯了一声,虽然很轻,却异常清晰。

    两人皆是一愣。

    旁边的人随即笑容扩大,走过他身边:“那走吧。”

    宴林转过身,清风拂过,衣衫翩玦的背影越过白石碑,逆着光走进两座山峰中间缝隙。

    ——

    或许是因为早有通报,两人越过山门界碑之后,直接被外门引路弟子带向了正殿,来之前他听了时渊收弟子的消息,他本以为会人满为患,可从山下开始到那外殿也没发现什么外门人的影子。

    难不成是已经有人了?

    两人走进清风殿,千刃悬于周围,人如站在刀锋之上,寒芒刺骨,前方已站了好些熟人,刚才走进去的一瞬间,他便已经用目光扫了一圈,没有那个人的影子,应该是没来。

    不知是庆幸还是怎样,心中却还是一松。

    成霜掌门穿着浅墨色的长衣,面色平静的站在正前方,阶梯下右边站着唐远山双手环抱于胸,冷面肃杀。

    左边站着目光殷切的舒源,神色间的期待倒是毫不遮掩,像是就等着他来一样,而观临沂则一身劲装白衣的站在他旁边,锐利专注的目光看着他,隐隐也夹杂着一丝悦色。

    “卿和拜见掌门,各位师叔。”

    “仪清拜见成霜掌门,各位长老。”

    二人行了一礼。

    舒源看着两个人,狡黠的目光来回看了一圈,最后落在宴林身上。

    这子总算是出现了,许久未见,人倒是沉稳内敛了许多,千刃之前顶着他们三人目光却毫不怯场,看不出半分之前戾气的厌世模样。

    难不成真是经历多了,反而开了窍?

    不过这子知道有事往师门找,也算明事理,这总把自己往外推也不算个事。随后他看向旁边浅笑温和的宴仪清,目光微敛,但这人不留在浩然仙府主持大局跟着来做什么?

    不等成霜开口,舒源率先将话抢了过去,直来直往道:“你们两个子,是有事要?”

    宴林直起身,看向上方的三人,眸色微沉,并未让宴锦开口,而是自顾道。

    “是。”

    大殿之上静若幽玄,宴林就当着这几人的面,缓缓将计划道来,期间几人的脸色几度变换,连着唐远山最后都松开环抱的双手,皱起眉头,舒源更是忍不住询问他凤凰卵的来处,宴林却是闭口不言。

    成霜掌门则脸色微沉,一个闪身至他身前,抬手间却不带锋劲,只见运起灵力白光聚于指尖,对方两指直接点在宴林心间。

    抬眼看着眼前的长者,感受到神魂被一抹神识探索,他面色平静,没有动,任他去了。

    苍老的脸上神情肃穆,晦暗深邃的眼睛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后归于平静,神色似洞悉了什么,一时间气压一下压到了最低。

    “三阶跨境,果然是它。”老者抬眼,眸光如炬:“凤凰卵既然在你神魂处,你若不,没有人会知道。”

    睿智的目光像一道明光,瞬间在宴林的身上,好似要看透人心。

    此等境界的跨越,于修真之人诱惑巨大,如此趋之若鹜之物,却如此简单的交在明面上。

    当真舍得吗?

    “是,掌门您的对,我若不,或许无人知道,可同样,我若不做,血仇如何得报,即使避的了这一时,如何躲开一世,反正都是早晚的事情,不如反客为主。”

    他坚定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的老者,语气不卑不亢,神色间的认真没有一丝踌躇犹豫,可言语间却若有似无的带着杀气。

    “你是决定好了,可想过结果,不单单是浩然仙府与长天剑派,整个中天界将会一并拉入局中,长久的安宁将不复存在。”他是这么,神情却没有丝毫对那些画面的惧意,只有对他的审视。

    “坐以待毙,只会比现在更糟,不是吗掌门。”

    结果,早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箭在弦上,已经没有松手的退路。

    身旁的宴锦也随他应了一句:“无论什么结果,晚辈们都与之战到最后。”

    成霜看了宴锦一样,退了灵力收回手,转过身去,不急不慢的向着阶梯走去。

    “好,你们既然坦诚,我也不再多问什么。”

    舒源听他这么一,显然明白他师兄是不算追问凤凰卵的来历,神情疑惑,赶紧插了一声。

    “师兄!这—”

    成霜停步,睨了他一眼。

    舒源噎住,看着上方不假辞色的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迈出去的脚也收了回来。

    “宴府主的事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但如此境界修为,这的确是能把他引出来的最好办法,长天剑派该做的,我已有数,但是.....”他看着墙上悬挂的千刃,目光微敛,双眉舒展,神情微妙。

    耳边响起那日出关,他师弟站在幽池前的那一句话。

    ‘师兄,这是最后一次。’

    他转过身,定定的看着宴林:“……师弟的选择,我做不了主,你是他认定的徒弟,便自己找他去。”

    宴林一顿。

    宴锦却微微皱起眉头。

    这突然的一转,舒源也是没料到,到底是师弟重要,凤凰卵的来历直接搁置一边,朗然一笑,朝着宴林道:“对对,你快些去,他刚刚出关此时应该还在雪峰待着。”

    “这些年也不知回来看看,你师父是面冷心热,就算闭关休养也是一天到晚惦记着你,你子倒好,是面冷心也冷,没先去找你师傅。”

    宴林垂眸,脑海里闪过那人的模样,他压根儿就没想过去找他,心中泛起些许情绪,已经算不上讨厌,却是不清楚。

    “既然如此,便由我陪师弟过去吧。”静默站在一边许久的观临沂突然站出来,看着宴林道。

    成霜只是看了一眼:“去吧。”

    事情有了新的转机,路却不好走,他需要好好想想。

    “还请仪清仙君稍等片刻。”

    旁边的宴锦脸色平静,嘴角浅笑未变。

    “自然。”

    两人朝着雪峰的方向飞身而出。

    宴锦见此也准备转身,但成霜却将人唤住:“世侄留步。”

    他转眼看过去,成霜凛冽气势微收,宛如一个和蔼的老者:“闲着无事,不如与老夫聊一会儿。”

    宴锦沉吟半晌,微微一笑,抬手行礼:“掌门邀请,那仪清却之不恭了。”

    另一边

    两人虽御剑而行,但速度却并不快,宴林站在观临沂身后,本以为按照他冷漠的性子,应该不会和他话,可没一会儿,前方御剑的人却开了口:“外面到底有什么花花世界,竟将你迷了眼,这么多年都不回来。”

    这反讽的语气自然带着深意,一别他以往的风格,还是让宴林愣了一瞬,随后看着周围退去的云海,嘴角扬起:“乱花渐欲迷人眼,既然好奇,那我下次带你去看看。”

    观临沂白了他一眼,灼目看着前方旭阳,脸色又是熟悉的冷色:“我本以为你是一个道途执着的人,既有先天灵根又不差悟性,还有……师叔的教导,未来定会是一个不错的对手,没想到你却如此荒废,委实让人失望。”

    宴林眨了眨眼,下一刻,淡淡一笑,声音低了些:“我不是已经跨了三阶境界了吗。”

    前方传来一声冷哼。

    “不过是借力而已,难不成你觉得很光荣。道途之上需讲究一颗真心,哪容得一点杂质,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真是枉费了你这一身根骨东西。”

    明明冷声厉色,可落在耳里却没了棱角,中听的很,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整个中天界明白的有几人,都是权欲熏心,一叶障目。

    真正如他这般纯粹的人,又有几个,或屈指可数。

    “师兄高解,可非所有人都如你这般看的透彻。”

    “其他人与我何干。”

    宴林眸中触动,看着前方清瘦的身影,嘴角含笑:“那卿和多谢师兄挂念。”

    他完,前方的人却没回他,耳边风声呼啸,两人衣袍呼呼作响,过了许久,就快要到雪峰的时候,观临沂又开口,不过这次却软了几分语气,不重不轻的声音传到他耳里。

    “你放心好了,我把着关,师叔就你一个徒弟,没别人。”

    宴林身形一滞。

    “他们都太差了,我瞧不上眼,更不能让他们污了师叔的眼。”

    “我倒是觉得,师兄比我更适合当他的徒弟。”

    白云散去,亭台阁宇出现在前方,雪峰到了。

    观临沂转过身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扔了下去,自己则高高的站在剑上,银线白衣翩飞,墨发银冠,疏离淡漠的眉间含着几分不悦,那双眸子定定的看着他,只听他冷声道。

    “师徒是因果,不是合适。”

    完也不再看他,直接化作一道银光消失在他眼前。

    宴林知道,自己这是错话了。

    脚踩在地面陷入落雪之中,斜阳淡淡洒落,融融日光照在晶莹的雪色上,一片莹白,他站庭院之中,目光却望向了那间屋子。

    因果吗——

    或许吧。

    他缓步走了过去,或许是心态作祟,他可以收了声音。

    待走近才发现屋子并未关门,一眼望去,那人就站在屋子中央,长身玉立,雪衣有些宽松,周围似带着零星的霜花,低着头,白发如绸缎般从双肩滑落在胸前,眉眼低垂柔和的看着手里的东西,静若幽潭,十分专注。

    他怎么觉得,这个人瘦了。

    他不是闭关了八年吗?为什么看起来是这副样子。

    视线往下一看,他手中正拿着一柄木剑,细细摩挲着。

    宴林瞳孔剧烈震动,那是……

    ‘这是我亲手做的,就当是我的聘礼了,和你的黑剑可比不了,但你可得好好收着。’

    ‘我东西给了,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身体蹒跚的往后退了一步,发出声响。

    他仓皇的抬起目光,却蓦地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睛,皓雪的发丝衬得眸光如幽夜般冷寂,他反应了一瞬,好像还没从刚刚的情绪抽离出来,眸底还残留着厚重浓烈的东西。

    他怎么会有,那个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下一刻,目光一动,木剑消失于手中,他定定的看着门前站着的人,两人就这么直直的看向对方,隔着不算远的距离。

    宴林张了张口,心中一片惊惶,半晌居然不知道该什么。

    “回来了。”

    对面的人却先开了口。

    这个声音,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冷冽的周围突然柔和了下来,没有任何的疑问,只是单单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宴林心神一震,呼吸急促起来,肆虐的情绪有些收不住。

    脑海里那些声音不停的窜出来。

    ‘那我先回去一趟,你可别走了,我会很快回来找你的。’

    我会回去找你的。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他没有回去,因为他死了。

    ‘回来了’

    隔了三世,他竟然还是听到了。

    霎时身体像是失去了控制,胸腔被那些情绪霸占,挤的难受,眼睛一阵刺痛温热,对面的人变得有些模糊,他只感觉到什么湿热的东西从脸颊滑落,模糊的白色人影朝着他走了过来,他使劲闭了闭眼。

    对面的人已经站在他身前,眉心微凝,抬手白皙如玉的手,带着丝丝凉意轻轻的落在他脸颊,拇指擦掉了温热的水迹。

    “可是谁欺负你了。”

    那双泛着银辉的眼睛满是心关切,珍视无法忽略,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冲破了宴林最后的防线,眼前的这个人和记忆里的那个人重合。

    他蓦地的往后退了一步。

    时渊微楞,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眸中的光芒暗了下去,指尖微微弯曲,缓缓落下隐没在宽大的长袖之中。

    宴林低下头,咬紧唇瓣。

    他不是讨厌………他只是害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方才的那一瞬间自己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个记忆里,回想起那些拥抱和依靠,胸腔灼热发烫,他甚至想要抬手覆上去。

    可理智却猛地将他拉回。

    不该这样,那些记忆就是一个荒诞的梦,都是过去的事情。

    现在不一样,他们只是师徒而已。

    对!

    他压了压呼吸,盯着地面,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可出来的话,却虚假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只是方才御剑而来,风沙迷了眼,多谢师尊。”

    时渊凝视着他,片刻后:“是吗。”

    时间静默,空气里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檀香,淡浅清冷,宴林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来之前的信誓旦旦都像一个笑话。

    “你想做什么。”

    时渊率先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