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071
赵明锦发觉自己错了。
常言道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看,她与阿穆达云山一战已过去大半年,如今看他不仅得刮目,还得瞪大眼睛仔细瞧。
这样干脆利落地杀了卓穆,到底是他长进了,还是他背后多了一个心机深沉的指点高人?
阿穆达拿刀砍人时,侍卫们已下意识地抽刀,叶濯也闪身挡在了皇上面前,赵明锦从矮桌后站起的刹那,卓穆就已经血光飞溅了。
南渊与北泽相争五年,卓穆救过他的命,传过他暗器刀法,做过他授业恩师,如今就这样死在了他手上。
赵明锦与卓穆虽各为其主,但见他落得如此下场,仍难免有些唏嘘。
见阿穆达不会威胁到皇上的性命,叶濯退开两步,坐回一旁,皇上声色淡然,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王子不必如此,他既是图谋不轨之人,王子动手倒也省了朕的麻烦。”
话音一顿,皇上着左右侍卫:“将人拖下去,”似忽然想起来湘绿还在下方的铁围栏中,又吩咐贴身的公公,“快去将公主带出!公主笛声绵转柔缓,能教猛虎拜服,朕定要好好赏赐一番。”
“是,皇上。”
公公一溜烟的走下了石阶,待湘绿出了围栏,拾阶而上时,正与抬着阿穆达尸首的侍卫擦肩而过。
她脚步没停顿,面上也没波动,但在擦肩一瞬,赵明锦清楚地看到她微微侧过头,朝卓穆看了一眼。
很快的一眼。
公主站到石阶之上时,卓穆的血尚未凝干,也未处理,很大一摊暗红色痕迹。
人之本能,是好生恶死,是对与死有关的一切既想避而远之又不免好奇张望。
南渊文武百官如此,见惯了生死的赵明锦偶尔也会如此,但这位湘绿公主自始至终都没有。
她停在血泊旁,目不斜视,行了北泽的礼,眸中水润含波,面上神色如常。
赵明锦眸子眯了眯,眼底含着浅淡量。
昨日夜宴光线昏暗,有许多事情看不大清,如今天光通亮,倒是能看明白了。
这位北泽公主,可不是豢养在宫中等着和亲或嫁人的金丝雀,而是见过“大世面”的。
皇上谈及奖赏一事,她只谦恭道:“湘绿与王兄此来,本就是为了进献祥瑞,不敢讨赏,不过……”
“不过什么?”
“圣上喜爱白虎,湘绿想留在南渊,继续为陛下驯服猛兽。”
赵明锦眉梢一挑,这是到正题上了。
她用眼角去瞟叶濯,叶濯一副根本没听的模样,端了茶盏轻啜一口。
品茶品的闲适悠然,只简单的一个动作,也能被他做的极尽洒脱。再配上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不出的赏心悦目。
“只为一白虎便让公主远离故土家园,朕实在心有不忍。”
阿穆达上前一步,走到湘绿身侧:“陛下,于女子来,爹娘所在之处为家,夫君所在之处亦可为家。阿穆达奉父王之命携妹而来,本就欲在南渊为她寻一桩好姻缘,两国自此结秦晋之好。”
“既如此,公主可有属意之人?”
湘绿闻言,飞快地朝叶濯看了一眼,脸上红霞漫布:“湘绿……湘绿昨日夜宴,便对闲王爷一见倾心了。”
“这……”皇上看向叶濯,有些为难:“非是朕不想玉成此事,但闲王已有王妃,纳侧妃一事,还得……”
赵明锦见叶濯已将茶盏撤离唇边,薄唇一动就要开口,她赶紧插了话进去:“好啊。”
霎时间,皇上、阿穆达、湘绿六只眼睛齐齐望向她,满是惊诧。叶濯自然也是望着她的,但他眼中神色她怂的没敢看。
“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便是常事,何况生于帝王之家,”赵明锦起身,与湘绿隔着一片血泊,微微笑起,“能多一人侍候王爷,是件好事。”
湘绿眼中的惊诧已经慢慢褪去,平静的无波无澜,也无得偿所愿的欢喜。
“多谢姐姐成全,湘绿一定……”
“先别急着谢,这声姐姐也莫急着唤,”赵明锦断她,“我虽同意你进门,但却做不了王爷的主。若想做王爷的侧妃,王爷那里,你还得多下下功夫。我这么,你可明白?”
“是,湘绿明白。”
叶濯怒了。
很严重的那种。
瞧着一时半会哄不好的那种。
往日无论去哪儿,都要牵着赵明锦的手,与她一起并肩走的人,此刻正独自一人走在前方,无论是举手投足还是那孑然的背影,都在无声的宣示他心中的怒气。
“叶濯?”
赵明锦在后面唤他,没效果,前面的人步子缓都没缓。
“王爷!”
还是不行。
她清咳一声,语气婉转了些:“夫君。”
叶濯身形一顿,却仍旧没回身。
赵明锦眸光一转,倏尔蹲下身来,捂着脚踝,吃痛似的“哎哟”了一声。
下一瞬他就回了身,下意识朝她迈出一步,但又很快顿住,神色难辨地盯着她。
她赶紧倒吸两口凉气,力争演得逼真一些:“好痛啊……”
不多时,眼前光线一暗,微凉的掌心将她的手覆住,半是询问,半是叹息:“哪儿痛。”
“你走那么快,我想追上你,脚……扭到了。”
“赵将军走山路都如履平地一般,在皇宫内院扭了脚,你以为本王会信?”
听听这薄凉的语气,还唤她赵将军?!
她声嘀咕:“不信不还是走回来了。”
不仅走回来,还蹲下来,伸了手,此刻正一下一下轻轻揉着她的脚踝。
这话完赵明锦就后悔了,叶濯手上动作停了停,继而在她身前缓缓抬头,眸色黯然。
四目相接,看的她心口一滞。
他不是在生气,是在委屈,因为她应了湘绿而委屈。
叶濯始终认为,她是不在意他的。
此刻解释的话也来不及了,赵明锦径直往他怀里一扑,紧紧地将他抱住,脸颊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闷闷的:“我错了。”
垂在她身侧动了动,几乎习惯性地想去揽她,但又隔空停下。
“哪儿错了。”
“不该应下那湘绿的请赏,也不该话气你,但是我能解释的,”她退开一些,想了想,“五年前我伤好,你随我回长岭边关后,在军营中教我的第一件事,你可还记得?”
叶濯一怔,眸光闪了闪,分明是记起来了,却仍嘴硬道:“那么久远之事,忘了。”
她声提醒:“你过,敌暗我明,不如敌明我暗,无论何时,我都该做那个瓮。”
请君入瓮,才好瓮中捉鳖。
“你倒是学的牢固,也记得扎实。”
赵明锦赶紧顺杆爬:“都是夫君教得好。”
“……”
叶濯垂眸,本想狠下心斥她两句,可偏看到她那一张笑的讨好的脸,又是眉眼弯弯的模样,让他胸口闷着的一口气霎时烟消云散。
罢了。
也不忍心,训也不忍心训,谁让她是阿锦呢。
只能曲指弹了弹她的额角:“就这么轻易地将我卖了,我到底是不是你夫君。”
“自然是,”赵明锦唇角翘起来,飞快在他侧脸上吻了吻,“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夫君,皇上在赐婚圣旨上盖了印,我在你脸上盖过章的,不能反悔。”
“还知晓不能反悔,”叶濯无奈地看她一眼,问道,“回家?还是继续在这儿蹲着?”
“回家回家,”赵明锦站起来,理了理衣袍,“腿都蹲麻了。”
话音未落,她只觉身子一轻,人已被拦腰抱起。
他低头,清湛透亮的眸子里映着她有些蒙的模样:“不是脚扭了。”
“是,”赵明锦伸手环在他脖颈上,抿唇偷笑,“扭了,就……劳烦夫君了。”
回到闲王府,下了马车,正遇到天墨从外面回来,身后不远处还跟了一条“尾巴”。
赵明锦脚尖一动就要去料理,却被叶濯不着痕迹地给拉住了。
“王爷,娘娘。”
自从天墨从岳州府跟着来了长安城,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一看,忙的事情不一般。
“事情办的如何?”
天墨将背上的包袱接下来,开,露出里面的镶金盒子:“问了许多人,仍没人能开。”
赵明锦:“……在京城,这盒子都是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拿出来的了?”
命还想不想要了!
“娘娘您仔细看看,这是我仿照那个做的罢了,只是表面相像,”天墨的声音不大不,“那个,自然要妥善保管,放在蚊子都飞不进去的点墨阁里,娘娘放心。”
“你这手艺倒是巧,”罢,三人一齐踏进了王府大门,赵明锦沉吟道,“这么看来,我应该给那湘绿公主制造些机会,让她来王府走走。”
叶濯:“……”
宫里送来了一些文书,叶濯要去点墨阁处理,赵明锦想着已有几日未见明斐,便与他一起并肩走了一段,去了倚月轩。
刚要踏进倚月轩的月亮门,就被红儿撞了个满怀。
红儿眼睛红红的,一脸焦急:“娘娘,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是明公子,您快劝劝明公子罢,”红儿边边同她往里面走,“伤筋动骨恢复且要百日,明公子的伤根本急不得,可他这两日不知是怎么了,强逼着自己行走,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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