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8章 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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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国过年的闲忻于初四这天,跟着他妈妈一道上张家拜年。到张家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迎接他们的是张家的管家,带他们到客厅坐下,并让阿姨把茶水瓜果送上来。

    “夫人昨晚夜里一点才回来,这会儿刚起来没多久,许夫人你们再等一会儿,夫人很快就下来了。”

    许君兰喝一口温度适中的无糖奶茶,了然地笑道:“贺怡这是又上哪里玩去了,真羡慕她,这日子过得真自在。”

    管家笑笑:“我家夫人是孩子性子,是爱玩了些。”

    闲忻在一旁问:“利叔,禹城哥呢,他也没起吗?”

    管家在张家做了快二十年,闲忻就经常跟许君兰来张家玩,管家算是看着这两个孩子一块长大的,也对闲忻这个模样好为人礼貌的孩子很有好感,他回道:“少爷不在家,昨天就走了,是去滇省,推着两个大行李箱,看样子没个十天半月不会回来。”

    闲忻一脸意外,“昨天就走了?他去滇省干嘛?”

    “对。”管家,“少爷没跟你吗?具体是去做什么他没,忻少你可以电话问问。”

    管家这话是知道这两孩子从玩到大,关系好,要问什么都方便,没什么别的意思。但他话一完,闲忻脸色一青,因为他的手机号被张禹城拉黑了,他一直联系不上他,自然不知道张禹城昨天就已经离开京市。

    许君兰看一眼儿子,放下手中的茶杯。

    她之所以同意让闲忻回国过年并带他上张家拜年,是因为闲忻向她保证绝对不乱跑,还有一个是想让儿子彻底死心。

    虽然她和贺怡是闺蜜,但不得不,从张家上下到贺怡,都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那就是本性里都带着几分凉薄,除非他们自己喜欢,否则别人再讨好,他们看不上的,谁也甭想动他们一分。

    从张禹城表态对她儿子不是爱情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件事没得转圜余地了,只有闲忻剃头担子一头热,还是埋在这份感情里走不出来,也看不开。

    与其心里一直存有幻想,不如带他回来让他亲眼看一看张禹城的态度,现在看来,不用张禹城亲自出面,一反宅家属性过年跑去外地这个举止,就够让闲忻难受了。

    也不知道滇省到底有什么,让张禹城这个只要有电脑甚至能宅在家好几个月不出门的孩子大过年的跑这么大老远,还去这么长时间。

    知道张禹城不在家,闲忻就没什么心情在张家待了,等贺怡下楼,向她拜年并拿了个厚厚的红包后,闲忻便已经和朋友约好一块出去玩便先一步离开了。

    闲忻一走,贺怡领着许君兰转移至后院的开满鲜花的温室喝茶聊天。

    “忻这身体真是大好了,以前你从不敢让他一个人这么出门。”贺怡坐在一张铺了软垫的藤椅上,拿起一个靠垫往扶手处一放,脱了鞋子把双脚往椅子上一搭,以一个美人靠的姿势懒懒地靠在了靠枕上。

    温室里没什么人,在外人眼里的女强人许君兰也卸下了她的伪装,腰后塞一个靠枕,整个背便这么埋了进去,她还未话先叹了一口气,“是啊,最难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

    “闲宏峻这下该没话了吧。”

    闲宏峻,闲忻他爸,闲忻心脏查出有问题医生活不过十八岁,闲宏峻就在外头找女人给他生孩子,为这事,许君兰不知道找他吵过多少回。

    贺怡曲指,对着温室的玻璃屋顶仔细看看指甲上的图案,前两天才做的指甲,今天就不喜欢了,她想着要不要等会儿出去再做一次指甲。

    许君兰听见这话,轻轻哼一声,嘲讽的眼神于她眼底一闪而过,她枕在靠垫上的脑袋转了一下,面向贺怡那边,:“以前你要嫁张尧,我还劝你,这男人性子太冷,爱自己胜过其他人,你当初跟我——”

    贺怡微微一笑,“我不要他爱我,我看中的是他有本事,不会管我。”

    许君兰转回头,望着玻璃屋顶又是一叹,“以前大家都你性子太像孩子,不懂事,现在看来,你倒是活得比谁都明白。”

    “当年我俩,你选择嫁给一个你不爱也不爱你的人,而我千挑万选看上的闲宏峻,忻忻出生还不到三岁,他就在外头找了别的女人。”

    贺怡:“你和我不一样,我就是朵菟丝花,需要依附他人从中汲取营养才能活下去,我这样的人最好不要有爱,如果我爱上自己依附的那个人,如果他哪天不爱我了连根拔起抽身离开,我就会死了。你不一样,君兰,你离了闲宏峻也能活下去,还能活得更好。是闲宏峻太蠢,他当初能够发达是因为你,一有点钱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了,蠢到以为没了你他还能维持今天的成就。君兰,既然忻没事了,你也不用再有所顾虑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最后一句话,贺怡的时候模样懒淡,看似轻飘飘没什么份量,却一字一字都扎在了许君兰心上。

    许君兰双手轻轻搭在腹上,望着头顶隔着一层玻璃的灰白色天空,半晌,笑了。

    闲忻坐上他家开来的车没多久,就拨出了一个号码,几乎是刚拨出去,电话就被接通了。

    “忻!”暨辰难掩兴奋的声音迫不及待响起,“我正想给你发消息,你就给我电话了。”

    闲忻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神色已经和平常没甚两样,他缓和着声音:“你是有什么事要和我么,暨辰。”

    暨辰那边轻咳一声,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也没什么事,你不是你回国过年了吗?这两天我到京市来了,就想问问你接下来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出来玩。”

    闲忻:“我也不知道,我得先问一下我妈妈,我这几天都跟着她走亲访友,到认识的人家里拜年。”

    “好,你问一下你妈妈。没空也没事,我就问问。没时间玩也没事,我可以去找你,见一面也行,我就想着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也好久没见你了,想见见你。”

    “等我问过我妈再给你答复好吗?”

    “好,好的。”暨辰顿了下,又道,“对了,忻,你给我电话是?”

    “哦,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和一个亲戚聊天,他这几天要去滇省旅游,他一滇省,我隐约记得倪路好像是滇省人,想向你确认一下是不是。如果是,那真有点可惜了,滇省这么好的地方,出了倪路这样一个人。”

    “倪路是滇省人。”暨辰,“之前人肉他的信息时有扒出过他家的地址,具体我忘了,但记得他是滇省人。”

    听到确定的答案,闲忻握手机的手指收紧,用力到指节泛白。

    “闲忻?”闲忻一直不话,暨辰忍不住出声。

    闲忻很快应道:“啊,我在听。” QQ=2862③09㈥70

    暨辰:“闲忻你放心,张禹城能护倪路一时护不了他一世,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等我逮到机会,我一定会搞死他。”

    闲忻望着倒影在车窗上的一张泛白的脸,问:“暨辰,你不是城哥对你放过狠话,你搞倪路,不怕得罪他吗?”

    “不怕。”暨辰的声音平静,似乎是真的不把张禹城的话放在心上,“大不了一条命,只要你能开心。”

    映在车窗上的人嘴角一勾,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谢谢你,暨辰。对了,你会在京市待多久啊?”

    暨辰:“我没什么事,待到开学都行。”

    闲忻:“那这样吧,你等我消息,我有空了去找你。”

    暨辰:“好!”

    脸上没半分笑意的暨辰放下电话,按下挂断,手机随手一放,然后闭上眼脑袋靠在座椅背上。

    公鸡第一声啼叫,倪路就睁了眼。

    眼前的一切是从看惯的画面,人躺在床上,却觉得哪里不对,他像在靠在什么人的怀里。

    听着近在耳边的浅浅呼吸声,他一扭头看见的就是一张放大的睡颜,心里顿时生一丝不真实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等思绪回笼,才想起来,昨天张禹城跟着他一块回村,还睡在了一张床上。

    并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这张美好得让人心尖发颤的俊脸,却是第一次在这么熟悉的环境里,在自己住了将近二十年的房子里,在最普通不过的木板床上,发黄的蚊帐里头,两个人相拥而眠,一觉醒来,这么近距离的看他。

    散乱在额前的碎发,不浓不淡掩在发间的眉,又密又长如两把刷子的睫毛,挺直如玉般的鼻子,还有厚薄适中轻轻抿起的唇。

    倪路的视线最终落在有着诱人色泽,看起来很软吻起来更软的唇上,看着看着,脸不知不觉凑上去。

    “咳、咳咳——”

    只差一点就能贴上的一刻,隔壁传来的熟悉的咳嗽声让倪路整个人往后一缩,下一秒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妈妈身体虚,清准备醒来的时候会咳得尤为厉害,听到咳嗽声,就知道他妈差不多要醒了,倪路是一秒都不敢再在床上待下去。这么亲密相拥而眠的姿势,要是被他妈看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倪路被吓得动静大了些,张禹城怀里一空人立刻跟着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倪路掀开帐帘下床的背影,他揉一把眼睛,看向被帘子遮得只露出一条缝隙的窗口,用睡意浑沉的声音:“天还没完全亮,起这么早做什么?”

    倪路背着他穿衣服,“我下去烧火做饭,你继续睡。”

    张禹城的睡意未散,但倪路一走他也不想睡了,跟着坐起来掀开蚊帐帘,“不睡了,我下去帮你。”

    倪路回身看一眼他,没再什么,拿了他昨晚睡前脱下的衣服递给他,让他赶紧穿上。

    厨房里,张禹城烧火,倪路淘米刷锅煮饭,张禹城对喂鸡有兴趣,倪路便把鸡食交给他让他去喂鸡,他则进了菜园弯腰摘菜。他们这边冬天能长的蔬菜少,但还是有一些。

    张禹城喂完鸡倪路摘完菜,黄翠兰也从房间里出来了,看见两个孩子干活井井有条,尤其是张禹城一个城里出生长大的孩子干活不仅没添乱,还像模像样,眼睛笑得都快看不见了。

    昨晚准备的菜多得吃不完,把剩下的菜回锅翻热上桌,再炒两盘青菜就差不多了,不过黄翠兰怕慢待客人,不顾张禹城和倪路的阻拦还是亲手给煎了一盘香喷喷的煎饼。

    “城啊,你尝尝姨做的煎饼,路就爱吃姨煎的饼,他去上学那天,姨还亲手给他煎了不少让他带去。”

    “那我真得好好尝尝。”张禹城闻言,立刻伸筷子夹了一张饼,什么都不放先咬一口,然后对黄翠兰露齿一笑,“好吃!”这张饼吃完,张禹城又夹了一张学倪路往里头放些菜和家里自制酱料卷起来一吃,又是一番滋味。

    看他一个接一个地吃,黄翠兰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

    期间倪路不知道看了张禹城多少眼,觉得这人真是天生讨长辈欢心,他来的这一天一夜,都不用做什么,他妈笑的次数都快赶上他收到大学录取通知的那天了。

    饭后,收拾好厨房,跟黄翠兰一声,倪路便领着张禹城出去逛了。

    村里没什么好逛的,祖庙,村子的大户人家留下的老宅院看一遍基本就没啥可看的了,然后倪路带张禹城走到村尾,长着一棵大榕树的河边。榕树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盘根错结,盘起的树根深深扎在河边的泥土里,裸露出来的树根是一座山都不为过。

    离大榕树十米不到的地方有拦河堤,堤上有一块块凸起的石阶,人可以踩着石阶过河。

    绿树掩映,河水潺潺,即便是在这样清冷的天气,这样的景色也是极美极养眼的。

    倪路指着那棵大榕树:“夏天会有不少村里的老人坐在树下乘凉,孩子就在河里游泳,这里也会特别热闹。”

    倪路还:“我们村子比较偏,但是还是会有画院的学生过来画画写生,他们什么都画,画最多的就是这棵树这条河,我时候经常会站在他们旁边看他们画。”

    张禹城问:“你喜欢画画是不是受他们影响?”

    倪路点头:“把眼前看到的画面用笔画下来,在时候的我看来很神奇。有一个哥哥看我喜欢,还教我画,他给了我一支铅笔一张纸,让我把喜欢的东西画下来。”

    一个哥哥?

    张禹城看向倪路,眼神有些危险。

    倪路笑了一下,“那个哥哥和他同学就在村子住了三天,走后就再没来过,他长什么样我都忘了。”

    张禹城轻哼一声,“但他给你的笔和纸你肯定还留着吧。”

    倪路噎了一下,因为给他中了。

    倪路:“那是我画画用的第一支笔,第一张画。”

    纪念意义大于其他。

    张禹城也不是真的吃醋,那是他无法参与的过去,多少有些遗憾罢了。

    “画放在家里吗?”他,“回去我要看。”

    倪路笑着点头,“好。”

    他的第一张画,是乱涂乱画也不为过,勉强能看出个样子,但他不介意给张禹城看,因为这是他的开始。

    张禹城又:“还有你的照片,我也要看。”

    倪路还是点头,“好。”

    树看完,接着往前走,迈过修在河里的石阶,走出村子,顺着河流一直往前,直至左右已经看不见人,张禹城忽然一把牵住倪路的手,倪路看他一眼,没有抽开,两个人就这么手牵手走过倪路少时走遍的每一条路。

    一路上,看山,看河,看花,看你,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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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真:写到这里觉得……直接上end好像也可以……

    哈哈,不过后面还会接着写一写他们毕业后的一些事,也不多了,三四章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