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杯鲜奶乌龙 怎么够到太阳……
“嘶——”
裴暖手被锅沿烫了一下, 回过神来。
火锅正煮得沸腾,莹白的手侧立刻红了一道。
裴暖放下筷子,随口了一声, 心不在焉地走去卫生间, 扭开水笼头,冲着烫伤的地方。
距离她收到但丁美院的进修名额, 已经过去了一周。今天是游戏公司热度再创新高的庆祝聚餐。
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裴暖。
《The Gallery》的新人物骆酽的形象在持续预热,清隽的剪影和知名画手的加持, 让热度攀登到顶端。
裴暖在正式宣图的前三天, 找到了姜竟, 要再更改一些。
“为什么?”姜竟不解地把眼镜摘下,“我觉得很好了, 微博反响也很好。”
“但是我觉得,还差一点。”裴暖有些焦虑地绞着手指,“我觉得总是少了点什么,你觉得会不会少了点细节,或者少了点神韵?感觉太普通了。”
“裴暖, 你别想太多,已经很好了。”姜竟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吗……真的吗。”
裴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过, 她低着脑袋走出了办公室,走出了公司门口, 站到楼道的窗户口前。
刚下过雨,风是凉的。
裴暖自己知道,她不算很有天赋的人, 再怎么努力都赶不上师哥陈谒那样的成就。
可以轻巧地把感情放在最高位,把进修的机会给别人——因为足够优秀的自信,哪怕不去,也不会遗憾。
以前能被人夸奖,她就很满足了。
现在不一样。
她想要够得上应方阎那么耀眼,什么事都游刃有余,轻而易举地拿到最好的成绩。
可是周围的人像是默认了她的水平一样,觉得没有必要再突破,已经很好了。
很好了。
裴暖却不想要困在这样的很好里。
然而她挣不开夸赞的网。
裴暖叹了口气。
或许去但丁美院是能解决现状的最优解,但她没想好要怎么跟应方阎。
在听到“不想分开那么久”的时候,裴暖恨不得立刻告诉他:我不去了,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然则,裴暖心里又不太确定,应方阎愿意为了现在的她停留多久。
她想要变得更好,变得无可替代。但是变化的过程里,她又不能离开应方阎。
裴暖吹了会风,给陈谒了个电话。
“喂?”
“师哥……你方便吗,我有些事情想当面问问你。”
“好,我现在过去。”
裴暖没回去拿包,带着手机就去了一间不算太远的咖啡馆。
——陈谒在给这里的老板做墙壁装饰。
裴暖推门进去的时候,就注意到右边墙上低饱和冷色调的风景画。是一座伫立在皲裂土地上的丹霞山,边上错落几棵光秃的白桦树干,向墙的两端延伸,似乎还没画完。
“好漂亮。”她不由自主地感叹一句。
是她这辈子企及不到的地步。
陈谒坐在里边带沙发的桌子前,冲她挥了下手:“什么事——不单是来夸我画好看的吧?”
裴暖拉开椅子,坐到他面前,抿了下嘴:“其实还想问问你进修的事……”
陈谒抬眼看了她一会才:“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应下,怎么还要做这么久的决定?这种好事可不常有。”
“那师哥你为什么拒绝了,”裴暖的手抓着桌沿,“感情比进修还重要吗?”
“噢——”陈谒笑了下,一眼就看穿了她,反问了回去:“你是因为应方阎才这么犹豫吗?”
裴暖哑了一下,脸上热度攀升:“嗯……”
得到确切的答案,陈谒抿了口咖啡,“嘁”了声:“你为了他干嘛放弃进修机会。”
她犹豫了下:“可是异国,感觉不太好。”
“啧,”陈谒拍了下她的脑门,“你怎么回事,还没在一起几天就这么杞人忧天。退一百步,就算他要跟你分了,那就分了。”
裴暖睁大了眼睛,不知道陈谒得是哪里的话:“什么呀……”
陈谒漫不经心地搅了下咖啡上的拉花图案:“裴暖,优秀的技能是你个人的资本,它们可以让你有选择的权利——要不要抢回他。可是如果你没有这样的资本,选择权永远在别人手里,你就会像这样,”他拿勺子点了点她,“患得患失。”
勺子边滴下一滴奶泡,落在木纹方桌的缝隙里。
裴暖心里被沉闷地叩了一下。
等裴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还在想陈谒的话。她盯着对面空空的座位——方兰欣在家摔了一跤,进了医院,应方阎回上京去照顾她了。
裴暖开手机,下意识切到号上,才发现F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F:在吗?
F:排?
F:你去干什么了。
……
甜妹:来了!
甜妹:最近比较忙/拳头
F:忙什么呢?
甜妹:嗯……在考虑出国读书的事。
甜妹:我问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呀。
甜妹:就,我不是刚谈恋爱嘛,去读书就要异国了。
F:你对异国没信心?
甜妹:是吧。
F那边久久没有回,裴暖支着下巴,兀自把心里想的一股脑发过去。
甜妹:因为我跟他也好几年没见,现在能在一起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甜妹:感觉也没可能再来个三年奇迹发生啦。
甜妹:就想在他还喜欢我的时候,多跟他在一起,可能才不遗憾这样?
……
F:这些话,跟他当面,可能会给你答案。
甜妹:唉再吧,我不出口啦。
裴暖宣泄了心事,倒轻松了点,下班回家的时候还去公司楼下买了牛肉馅饼,准备当作晚饭。
往地铁口走的路上,突然身边的车鸣了声喇叭响。
裴暖下意识转头,觉得车牌有些眼熟,正要仔细去看,车里的人先一步下来了。
应方阎的穿着少有的正经,白色衬衫了灰色的领结,袖口挽上,露出一段骨节清晰的手腕。
裴暖眼睛一亮,跑过去:“你怎么回来也不和我一声……唔!”
应方阎没停顿地捉着她的腰,一并坐进后排。不等裴暖开口,就捏住她的下巴亲了过去。
是亲吻,但更像侵略的咬噬。
有点不满的意味。
紊乱的鼻息缠在一块,裴暖在换气的空档,实在忍不住了,含糊地嚷了句:“疼……”
应方阎顿了下,松开了她的嘴唇,舔掉沾染的一点血渍,眯着眼睛盯着她。
在收到她一长串——在他看来离谱过头的消息后,应方阎直接买机票飞回来了。
他在飞机上想了四个时,也没想出来他到底做了什么,让裴暖这么没安全感。
她连点基本信任都不给他。
裴暖被他盯着有些无端的心虚。
“怎么啦。”她抱住他的脖子,话的声音的。
唉。
应方阎忽然就没了脾气。
姑娘有点紧张地睁着一双莹莹的大眼睛,凑得很近,能看清一簇簇分明纤长的睫毛。
巧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下巴。
裴暖似乎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一路窝的火给扑灭。
大二的时候他跟校外高年级的了一架,裴暖撑着伞,淌着大雨积得一路水,抱着冰袋来找他。
明明自己湿透了,手里的创口贴连外面的纸盒子都没沾水。
应方阎本来就讨厌大雨天,身上挨了好几下,蹲在招租的商铺门口,连带着对裴暖语气也不好。
他有点不耐烦地:“你来干嘛?”
裴暖似乎有点被他凶巴巴的语气吓到了,在他身边站了会,才坐下来,把怀里的塑料袋搁到地上,拿湿巾给他擦伤口。
湿哒哒的裙子坐在布满灰的台阶上,洇出了好大一块深色的水渍。
应方阎盯着她脸侧绺掉水珠的碎发,忽然觉得心里憋的火气,也跟着掉落的水珠一块给扑灭了。
他声音和缓了点,又问了她一遍:“你来干什么?”
“他们你去架,挨了好几下,”裴暖有点不安地攥紧了手里的湿巾,“我就来看看。”
“噢。”应方阎看她拿棉签去蘸碘伏,突然觉得这伤挨得也不太亏。
他扯了下嘴角,略俯身,目光有些讳莫如深的意思,语气散淡。
“学妹,你担心我阿?”
裴暖的棉签正要去涂他下颌一道淤青,闻言脸登时就红了,连手里动作也忘了,乌亮的鹿眼就这么呆呆地瞅着他。
应方阎看到她这幅懵懵的样子,立刻笑出了声。
裴暖回过神来,更不好意思了,讪讪地把要涂药的手收回来。但是收到半空中,她又顿住了,还是伸手给他接着上药。
下颌凉凉的。
嘈杂的雨幕和鼎沸的人声里,应方阎似乎听见了她微不可闻的“嗯”。
但他应该不知道,裴暖短促的不足一秒的回应,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勇气。
*
等应方阎开车到楼底下的时候,裴暖叫了他一声:“学长。”
“嗯?”
“我……有事跟你。”
裴暖略微紧张地把头转向窗外:“关于学校的事,我想了想,还是算……”
她忽然停下了。
不是出于不下去,不敢这种原因,是声音本能地躲在了嗓子里。
静了片刻。
应方阎有些不解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李远宁站在单元门底下,背对着车和街道,正透过带密码锁的玻璃门,往空荡的楼道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