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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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砚之午时并未休息。

    议事殿中,大理石地砖透出凉意,案架上的紫金镂刻香炉燃着缕缕龙涎香,空气十分安静。

    太监宫女恭敬地秉手站在下首。

    男人斜倚靠在金丝靠枕上,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不过才开一本奏折,狭长凤眸顿时阴冷下去,随手将那奏折摔了出去。

    奏折狠狠跌落在底下的冰冷台阶上,发出清脆响声。

    这声响在此时静谧的议事殿中宛如平地惊雷,异常清晰。

    一个宫女端着茶盘走过来,将地上的奏折拾起,起身时望了眼案几前的男人。

    “王上息怒。”宫女着,将奏折放回祁砚之的案台上,柔声细语道,“若是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祁砚之掀起眼帘,循着声音睨向不远处话的宫女。

    他对这个宫女并没有印象,脸生得很,约莫是从内务局新调来的。

    内务局那些人特地挑了貌美的宫女往议事殿送,是得什么算盘,他一清二楚。

    这个宫女生得有几分姿色,连宫女例穿的衣裳都能穿出一些韵味。

    此时见他看来,那宫女袅袅上前,倒了杯热茶递上,道:“王上劳累许久,想必累了,用些茶水吧。”声音捏得细软勾人,最是讨人喜欢。

    祁砚之斜倚在榻,凤眸微眯,一句话未,也没动作。

    宫女看得面上浮起红霞,迎着男人的视线,又软软唤了声:“王上?”

    “孤没见过你,新来的?”

    祁砚之语气淡淡。

    宫女半低下头,不甚娇羞地道:“是,奴婢彩云,昨日才被调过来的。”

    祁砚之看了眼她手上的茶水,似笑非笑:“昨日才来的,竟也这般清楚孤的喜好?”

    他饮茶喜饮云山雾,而云山雾较旁的茶更苦涩些。

    因他不喜甘甜。

    但除了近身伺候的宫女太监,其他很少人知道他的习惯,这宫女消息倒是通达。

    彩云盈盈抬头望了眼榻上的男人。

    这个男人……可是北晏最尊贵的王,偌大的北晏都在他的手中,更何况容貌恍如天神般俊美,当真是整个北晏都找不出第二个比王上更好的人了。

    彩云心跳砰砰,扭捏着笑道:“王上惊才绝艳,世无其二,奴婢仰慕王上,便多做了功课,好来伺候王上。”

    祁砚之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

    彩云听见他这句夸奖的话,顿时心花怒放。

    只是她还未高兴多久,龙榻上的男人便又开了口。

    ——祁砚之的神情分明是蕴了笑的,可出的话却与温和丝毫搭不上边,他道:“可是,孤最讨厌别人这般窥探孤的事情。”

    这话落下,彩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然而片刻后,望着上座的男人,彩云明白过来,面上娇媚的笑容忽然僵硬在了嘴角,再笑不下去了。

    “把她拖下去。”

    祁砚之的神色恢复淡漠,冷眼看着彩云,仿佛赐死她与碾死一只弱的蚂蚁一般微不足道。

    话音甫落,立即便有侍卫过来,按住茫然站在原地的彩云强硬拖了下去。

    彩云这才反应过来,吓得哭喊起来,拼命挣扎道:“王上饶命,奴婢不敢了,王上饶命!”

    她从前听王上性子阴晴不定,阴鸷冷漠,可她那时还偏不相信,以为凭着自己的几分姿色能变成例外,不定还能被王上看中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是她现在终于知道,她错了!

    这个男人……就是个疯子!

    一时间议事殿中响彻了彩云的尖叫求饶声,听起来十分瘆人。其余站在底下的宫人都听出了一身冷汗,但无人敢为她求饶,每个人的呼吸都变轻了,生怕自己做不好便也落得同样下场。

    “白乌。”龙榻上的男人开口。

    随即从暗处闪出一道人影,一身黑衣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白乌出现在下首,恭敬道:“属下在。”

    他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白乌回禀道:“禀王上,底下传来消息,齐宁皇城确实有一人叫怀卿。”

    闻言,祁砚之动作一顿,掀开眼皮看向底下的白乌,狭长凤眸微微眯起:“嗯?”

    他在等待下文。

    “齐宁木大将军木陵的次子便叫木怀卿,齐宁亡国时,木怀卿并不在皇宫。”白乌将底下人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报了出来。

    “木怀卿?”

    祁砚之缓慢出这个名字,眸色愈发暗沉,修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齐宁亡国时,木怀卿并不在皇城,也就是,木怀卿如今还活着?

    还活着……

    想到谢芙昏迷那日口中喃喃念着的名字,祁砚之心中忽然涌起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眼神逐渐阴鸷下来。

    她睡梦中都念着那个男人……

    任是傻子都知道,能被一个女子这般心心念念的人,在女子心中会有多重要。

    议事殿中,其他人只觉得空气都凝滞起来,四周泛起危险的气息。

    一时间殿内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动作。王上这副模样,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恐怕……恐怕又有人要遭殃了。

    “给孤继续查。”祁砚之道,“查不到木怀卿的下落,让底下的人提头来见孤。”

    白乌默默低头拱手,回道:“是。”随即很快消失了踪影。

    ***

    储黎离开后,纸鸢便直接让蕊云按那药方抓了药回来仔细熬炖着。

    谢芙今日起得晚,喝了药后睡不着,望着外面日头渐渐西沉,便想着出去走一走。

    谁知她和纸鸢才走出重玉宫没多远,便隐约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哭喊声。

    那声音凄厉哀求,饱含悲戚,谢芙听得秀眉蹙起,“过去看看。”

    纸鸢本想劝自家美人勿要多管这宫中事,以防止惹祸上身,谁知她话还没开口,谢芙便已然迈步过去,纸鸢无奈,叹了口气也只好跟上。

    走过了宫道的拐角,才见到不远处的景象。

    只见几个太监正拽着一个宫女往刑司去,宫女满脸泪水,哭喊挣扎着,只是敌不过几个太监的力气,一个劲地往前拖去。

    谢芙走上前,道:“等等。”

    几个太监闻言停了下来,认出她后松了对那宫女的桎梏,纷纷跪下行礼:“奴才见过谢美人。”

    谢芙看向一旁哭哭啼啼,妆容都被哭得惨不忍睹的宫女,问:“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个太监回话:“回禀美人,这个贱婢方才冲撞了王上,惹得王上不快,奴才们正要将她拉去刑司呢。”

    “冲撞了王上?”谢芙目光扫过那一脸绝望之色的宫女,望向回话的太监,“你将事情与我听听。”

    太监将事情仔细了,站在一旁的纸鸢眼瞅着自家美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便知道事情不好。

    果然,太监话音落下不久,谢芙便道:“你们在这等着。”

    谢芙正转身要离去,谁知在广阔的宫殿外看见一袭熟悉的颀长身影,那人正往这儿而来,身后跟着徐屏一行太监。

    她步伐微顿。

    祁砚之一袭明黄龙袍,徐徐走到她面前,好整以暇道:“谢美人这是要找孤?”

    见到祁砚之,纸鸢和几个太监低头行礼,那哭得凄惨的宫女见到祁砚之,却宛如见到了厉鬼,吓得哆哆嗦嗦跪倒在地,面无人色地往后退去。依话

    谢芙拧眉:“祁砚之,这宫女做错了什么,你要杀她?”

    祁砚之凤眸微眯,眼底泛出警告神色:“谢芙,注意你的措辞。”

    想到什么,谢芙轻吸了口气,绷着声音道:“敢问王上,这个宫女做错了什么非死不可?”

    祁砚之笑意凉薄,“你不都听到了?”

    方才太监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她居然还来问他?

    谢芙盯着面前似笑非笑的男人,心中怒意阵阵翻滚着上涌。

    他简直残忍,如此动辄杀伐,和暴君有什么分别?

    她不由上前一步,望进他深沉的眼里,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她只是仰慕你而已,有什么错?你若不喜欢,大可将她调去别的宫殿便是,为什么要杀人?”

    “为什么?”

    祁砚之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低低笑了出来,“孤本来就是这种人。”

    十恶不赦,阴冷狠戾。

    他祁砚之从来不假做清高,也不屑于清高。

    “不过,若是谢美人想当好人,孤给你这个机会。”

    祁砚之量着眼前义愤填膺的她,冷淡地勾起唇角。

    谢芙清冷的眸中冒火,瞪视他半晌,用尽力气一般咬住牙关,道:“你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