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
安然搂了搂她,温柔的像在哄个孩子:“妈,咱们堂堂正正做人,没必要自卑。对,许红梅年轻时候是漂亮,可我妈也不差呀,不然咋生得出我这么漂亮的闺女?您啊,只是天天在太阳底下晒得,把脸给晒黑了,如果咱们进了城,不用多久就能白回来,到时候咱再穿几身新衣服,走出去保准比她年轻。”
包淑英破涕为笑,“咋能比她还年轻呢,她比我好几岁哩。”
“年不年轻不光看年龄,还得看心态,到时候你闺女高工资拿着,大领导当着,把你女婿的家业把着,你每天只用带带外孙女,想买啥买啥,想吃啥吃啥,而有的人呢,整天就跟安容和玩心眼,一把年纪还得担心安容和的私房钱是不是送给哪个妖精了,愁眉苦脸的,你她能年轻到哪儿去?”
包淑英有点点心动,“他你爸不是这种人吧。”
安然冷笑,安容和的面目她还能不知道?上辈子刚开始做裁缝那年,她欠着一笔货款给不上,想要找他借八十块钱,他居然没有。
亲生闺女开一次口,他连半个月工资都舍不得借。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宋致远虽然真的是头蠢驴,但人在钱这块上是要多少都几倍的给,从来不会多放一个屁。
安容和的钱去了哪里呢?当然是女人口袋里。
“她真的?”包淑英有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当然,我听她醋性大着呢,每次安容和只要跟哪个女同志多句话她就得又哭又挠的,我在二分厂都听了。”这倒不是她编的,许红梅最爱吃醋,表面上是把安容和管得死死的。
当年安容和没离婚的时候,准确来是包淑英还怀着孕的时候,许红梅就跟安容和眉来眼去,暧昧不断升级到厂里众人皆知,这样三上位的女人,她最担心的不就是四五的出现吗?
她现在过的“好日子”,最后还把自个儿气成了乳腺癌,都是她自找的!
安然不仅不同情她,还得让她眼睁睁看着,曾经被她抢了“金龟婿”的下败将,是怎么把日子过好,怎么涅磐重生的。
气她,气死她,为自己,也为母亲出口恶气。
了半天,安然才发现,铁蛋崽子居然没回家吃饭。
“他啊,最近忙着呢,整天往山里跑,也不知道在干啥,我又要上工,又要管药地,没时间他。”
“不是,妈你没送他上学吗?”
“害,别提了这孩子,打死也不愿进学校,我前脚刚把他塞学校,他后脚就跑了。”而且要不是牛蛋破锣嗓子告诉她,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铁蛋乖乖在学校呢。
“老师也没告诉你?”安然是真对村无语了,不指望他们的教学质量也就罢了,这么大个孩子不去学校也不来家里问问,万一出个好歹,这责任算谁的,家长如何承受。
她不是要把管教孩子的责任全推给老师,而是希望老师家长各司其职,在学校该老师管就得尽心尽力的管,回了家该家长教就得死命的教,这样两头管不着,孩子不学坏才怪。
不为别的,就为铁蛋的教育问题,安然也得把他们接城里去。哼,铁蛋崽子你就准备接受你姨的铁血腕吧!
正着,铁蛋游荡回来了,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蓬头发又长又乱,衣服不知道是让人还是野狗抓得七零八落,脸更别了,那简直是刚挖煤回来的。
看见猫蛋,他眼睛一亮:“妹你们啥时候回来的?”刚伸想像以前一样抱抱妹妹,看见自个儿的黑又给缩回去,“姨。”
“还记得我呢,我还以为野得都不认我这姨了。”
铁蛋本来嘴巴就不是个厉害的,总是一声不吭,闷坏闷坏的,此时也不话,随便把放盆里捞鱼似的晃两把就准备端碗干饭。
安然“啪”一声打他背上:“给我好好洗,去。”
铁蛋撅着嘴,“我们家没肥皂。”自从“这个人”带着猫蛋不辞而别后,他经历了一开始的愤怒、害怕、失望,到现在觉着其实也没啥,他一个人照样能把姥姥照顾好,没良心还话不算数的姨就让她过好日子去吧。
既然要养家糊口了,那就得勤俭节约,肥皂这么金贵的东西肯定得留着洗衣服才能用一点点。
安然看他一脸不服,也不好一回来就揍人,“行吧,你要不洗,不爱卫生,那我待会儿走的时候就只带你姥,你就一个人在村里当野狗吧。”
果然,铁蛋眼睛一瞪:“凭啥,那是我姥。”
“凭啥,就凭她是我妈,也是猫蛋的姥姥。”
铁蛋急了,他从跟姥姥相依为命,是姥姥一直把他从个奶娃娃拉扯到这么大,对,猫蛋他是喜欢,可那都是排姥姥后面的。“姥,是真的吗?你真要跟她走?”
包淑英倒是当他孩子话,笑得挺开心:“我去住段日子,你姨要上班没时间带妹妹,咱们都去帮忙好不好?”
铁蛋紧紧抿着嘴,看他姥简直像在看叛徒。
安然知道,对这种从被抛弃的孩子,不能打压,她刚才确实是被他不上学给气昏了脑袋,此时冷静下来,还是得采取怀柔政策:“过来。”
铁蛋翻着白眼,才不呢。
安然直接一把将他拽进怀里,抱住,刚开始还挣扎得杀猪似的孩子,忽然就不动了。他身后的人,是他妈妈的妹妹,跟他素未蒙面的妈妈流着一半的血,她身上总是有股香香的肥皂味,她的头发也是那个味儿,夜里他曾经猜想过,他的妈妈是不是也这个味儿呢?就像他,努力想要把自己变得跟妹妹一个味道一样。
安然一只搂着他,不让他跑,一只揉了揉他的臭头发,“我才不在家几天,你就给脏成脏狗了,以后要让你带妹妹,那妹妹也得让你带成脏狗哟。”
铁蛋回头,“你还让我给你当保姆吗?”村里人都他是姨的保姆,他面上气哼哼,可鬼知道他心里有多喜欢。
“不了。”
眼睛一瞪,“为啥?”又开始讨厌这个人了。
“因为啊,我要你当她的哥哥,保护她,教育她,俩人一起成长,一起当我的孩子。”
铁蛋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从来没有人过让他当谁的孩子。虽然鄙视牛蛋全村认妈的行为,可他也想有个能当他妈的人啊,他就是个孩子,才六岁的孩子啊。
安然轻柔的给他擦掉冲刷出两条黑线的眼泪,“别哭了,从今往后你跟猫蛋一样都是我的孩子,谁要敢欺负你,你只管打,你敢打我就敢埋。”
铁蛋扁着嘴,低着头,狠狠地用袖子抹眼泪。这是安然第一次看见他哭,以前哪怕是挨了谁的打,打得鼻青脸肿他也不掉一滴眼泪,孩子嘛,想哭就哭,成人后有的是逼着他们坚强,想哭却哭不出的时候。
“我上次是因为情况紧急,一直没找到你就去了城里,不信你问你姥,我等了你半晌呢。不是不要你,懂吗?”安然捏了捏他支楞着的耳朵,薄薄的,软软的,还有一层倔强的绒毛。
“今天回来,就是要接你和姥姥进城,跟我们一起生活的。”
铁蛋眼睛一亮,他真的能进城吗?
就是再野狗的孩子,那也知道“进城”意味着什么。虽然城里也有穷人,城里的日子过得也是捉襟见肘坑坑巴巴,可大多数农村人都觉着,进城代表能吃饱,能有衣服穿。
“但是,我有个要求,你必须要上学。”安然盯着他的眼睛,分毫不让。
果然,进城的诱惑,跟姥姥猫蛋住一起的诱惑,以及有个人把他当自己孩子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这才差不多。”安然心头松口气,她最怕的就是铁蛋不愿上学。
这孩子,只要他不愿做的事,就是打死骂死也不会做,他真的有能耐让大人抓狂。安然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当“亲戚家的孩子随便管管”,她都是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希望他将来有一天,想起今天的选择时能不后悔。
下午,安然带着几个笔记本,把大家伙最关心的种植问题系统地讲了一遍,有听不懂的还会反复明,最后还把自己要去城里的事了,“我也很舍不得海燕,舍不得咱们的妇女生产队,但因为猫蛋爸爸的工作在那儿,我不得不经常待在城里。”
几十号妇女着急坏了,安会计去过好日子她们发自内心的祝福,可她一走,这村里就没人能治得了何家人了,尤其是队长一家,就是姜书记也只能跟他们打个平啊。
“我也不是一去不回,我和我妈的房子还在这儿,有空我会回来的,咱们见面会还多呢。”她顿了顿,郑重其事地:“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大家只要记住,打败魔法的永远是魔法,他怎么整咱们,咱们就用他同样的法子,整回去。”
其他人一头雾水,什么魔法神法的,听不懂啊。倒是陈大娘沉思片刻,“安会计的意思我知道,放心吧,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其他人就甭想打咱们妇女生产队这四十亩药地的主意。”
“大家以后要多听陈大娘的意见,她是打过鬼子炼过钢的,真正的铁娘子,收拾几个蛀虫有的是法子,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到阳钢二分厂找我,就是陈大娘家大钢在的厂子。”
啥几分厂她们不一定知道,可要陈大娘家大儿子大钢在的厂子,很多妇女都知道。农村人进城嘛,也没去处,遇到下雨天去他们家里躲个雨,喝两瓢凉水,有时带点鸡蛋野味啥的卖不出去的时候,大钢都会帮她们收着养着,等哪天有空再去卖。有时候几只鸡一养就是一个礼拜,人两口子也二话不,一分不动大家伙的东西,老乡就是老乡。
“原来是跟大钢一个厂啊,那敢情好,以后咱们又多了个去处,是不是啊妇女同胞们?”鸭蛋妈哽咽着。
“是!”大家齐声答。
以心换心,谁怎么对她们,她们心里都知道。
第二天一早,安然让母亲先把屋里该收的收一下,她上大队部做了简单的工作交接。这二十多天一直是江德良干着会计和出纳的活,以前安然打的基础好,他也不怎么费心,按部就班就是。
姜书记的心情很复杂,打心眼里他是喜欢安然同志,希望她能一直留在海燕的,可这是一只金凤凰,总有飞的时候,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又很是舍不得。
这半年来,她在海燕发的威,彻底让这个村子的大部分人意识到很多东西,开了民智,如果她能一直留在这儿,将来的海燕绝对是附近最强最好的村子。
“书记您别送了,快回去休息吧,开荒这段日子您也很辛苦。”这就是一位老黄牛式的基层干部,不敢想象海燕没有他的样子。
“关于海燕生产队的未来,我有个的建议。”
“你吧,咱们最后一次找你取经。”姜书记难得开了个苦涩的玩笑。
“会计和出纳只能由一人干,而且必须是德良大哥,他为人老实,不知变通,很适合干这个工作。”
姜书记怔了怔,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只要会计和出纳还在正直的姜家人里,这个生产队就暂时乱不了。
“以后,您可以多往公社跑跑,多要几个新人来,尤其药地是妇女生产队的心血,一定不能砸在不懂行的人里。”
姜书记神色肃然:“好。”新生力量的注入,就是瓦解何家一遮天最好的办法。
“书记您放心,我虽然去了阳钢二分厂,可海燕依然是我的娘家,如果有什么困难您一定要记得告诉我,能办的我绝不推辞。”
有这句话就够了,姜书记差点没感动出泪花来。
包淑英其实也没多少家当,除了一套旧家具,就剩安然从安家抢来的几个柜子和铺盖。母女俩把铺盖一卷,绳子捆上,姜德宝德良兄弟和鸭蛋一家子,自发的帮她们把家具抬到海子边,宋致远开着农用车已经等在那儿。
他其实是有点奇怪的,怎么女鹅的外婆搬了这么多家具来,但他不为物喜不以己悲的好处此时就体现出来了:啥也不,啥也不问,帮着搭把就是。
抽着没人注意,安然把话挑明了:“我的条件想好了,就是你要帮我弄个工作,我妈和铁蛋跟着我生活。放心,你该工作工作,他们是有分寸感的人,不会打扰到你。”
不通人情的工作器的好处再次体现:“成交。”
跑工作另,主要是别的男人吧,如果自个儿老婆事先啥也没就把丈母娘和拖油瓶接来要共同生活,就是再好的夫妻感情也得不舒服,要遇到没良心的能直接翻脸。
可宋大工程师不一样啊,他压根不知道也没想过丈母娘来了意味着什么,他甚至连他自个儿亲妈提了几次要来跟他生活他都不让,不是他预料到婆媳矛盾啥的,而是他不喜欢工作的时候有别人在一边,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工作。
“我还有个意见,你要想以后我跟你妈和平相处的话,你也得跟我妈和平相处,你先付出,我才能同等付出。”
宋致远想都没想,“钱给你,不用跟我。”
“ok。”
于是,包淑英一直心翼翼的看啊看,觑着女婿的脸色,想着他要不高兴的话她该怎么办,然然该怎么办结果,人女婿叫了声“妈”,开着大汽车轰轰轰就走了。
主要是他人长得好,皮肤白,剑眉星目,戴着眼镜整个人都显得很文气,这样的人天生就带着善意,哪怕不笑也不会让人觉着是坏人,有坏心思。
虽然一路上两口之间没怎么话,但她也不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反正以前安容和就是这么对她的。她没有过真正的夫妻相处模式,只知道比对着自己来,这么一比,嘿,这女婿还非常不错,棒极了!
安然:””
一家五口回到大院,姚刚叫几个人来把家具卸下,宋致远又走了。几乎是她们一进大院,所有人的目光就“刷刷刷”集中到她们身上,这么拖家带口的很明显就是来常住的啊。
赵银花和刘宝英帮着把铺盖包裹提上楼,很热情的左一声婶子”右一声“婶子”,顺便指着介绍哪儿做饭,哪儿洗菜洗衣服,哪儿是公共厕所,哪儿又是垃圾堆,新鲜事物的冲击,很快冲散了老太太的紧张和拘束。
倒是铁蛋,显得比她还拘束。
宿舍本来就,现在忽然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和家具,瞬间给挤得水泄不通,安然准备烧水招待邻居们,大家全都自觉的走了,家里还有事,晚上吃过饭大家再聊。
三门柜卧室里是放不下的,安然干脆放客厅里,把上次的钢丝床放柜子后,这不就搭出一个容一人起居的隔间来了吗?柜子前面,白净素雅的色调,门一开,里头是大人孩子五个人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柜子后面,以后就是宋大工程师的窝了。
老太太忙着烧水,给她和铁蛋洗澡,不能脏了闺女家的炕。
安然呢,把猫蛋往铁蛋怀里一揣,就准备做饭了。搬家第一顿,肯定得吃点好的,她捏着钱上厂食堂打了五人份的老酱土豆烧鸡,又买了两斤大白馒头,家里的菜也没买多久,还新鲜着,用芹菜炒个肉末,再用薄荷烧个鸡蛋汤,有肉有蛋的两菜一汤就出锅了。
楼道里好几个孩子都走不动道,站那儿闻味儿呢。
铁蛋兜着猫蛋,也是馋得直咽口水,可他得忍住,来了城里不能给姨丢人,就一个劲的喝水,白开水“咕唧咕唧”下肚,再闻一闻妹妹的奶粉香,他就心满意足啦。
宋致远回来得挺及时,到家的时候饭菜刚好上桌,他洗洗就自顾自的坐桌边,猫蛋正歪歪扭扭拿着个勺子喂哥哥吃鸡蛋羹呢。
丫头平时对他爱答不理,可今儿一整个白天没见他,居然对他咧嘴一笑,舀了半勺蛋羹,歪歪扭扭想要送他嘴边,“七七,七七。”
虽然,勺子不知道沾了几个人的唾液,蛋羹又碎又嫩有股腥味儿,可这就是个软软的,白白的,啥也不会的幼崽,连人类都算不上的家伙,居然知道要跟他分享了,一颗金刚钻直男心软了软,他大概能知道安然同志为什么这么疼爱孩子了。
鸡肉又嫩又鲜,土豆满满的酱香味儿,铁蛋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老太太主动要接过孩子去喂,好让安然先吃。
“妈咱们快吃吧,不用管,让她自个儿吃,待会儿咱们吃饱了再喂她。”丫头虽然还笨拙,但再怎么泼洒,也还能吃进嘴不少,一顿饭下来自个儿就能吃半饱,大人再随便喂几口就行了。
那一碗薄荷鸡蛋汤,清香的薄荷味,简直就是她的最爱,“刺溜刺溜”能喝半碗。
眼瞅着老人带孩子下楼了,宋致远终于忍不住:“安然同志,你帮我想的办法呢?”
“别急,你先帮我把工作落实下来。”
宋致远气结,“有什么意向吗?”
这人好的地方就是很开明,知道尊重人,不会大男子主义。
“二分厂工会主席。”
宋致远挑眉,定睛看她。
“嫌我能力和资质配不上?总得干干看才知道啊,毕竟我在梦里可是掌管着市值千万的大公司呢。”
“你放心,我不为难你,你要这么跑去‘我家属想当工会主席’肯定不行,我教你,你过来。”窸窸窣窣,她越,男人的眉头越舒展,到最后居然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嘴角。
这一晚,宋致远还算自觉,知道那张钢丝床就是他的归宿,洗漱完抱着被褥就过去睡了。包淑英和安然,就带着俩孩子睡卧室,铁蛋可得意坏了,早早的穿着内裤躺床上,让姥姥和姨一左一右睡他两边,一会儿挽着姥姥,一会儿挽着姨,猫蛋也有样学样,玩得满头大汗。
大概,这就是安然两辈子最幸福的时刻吧。
第二天一大早,孩子们刚吃饱出去玩儿,胡光墉和刘解放就上门来,“安同志,你家宋不在家吗?”
“不在呀,大清早的就出去了。”安然把拖把一扔,双叉腰,“神神秘秘也不知道忙啥,家里油壶倒了也不扶一下。”
刘解放果然上钩:“哎哟他是天天都这么忙吗,还是就最近几天?”
“最近几天呗,对了领导你们来得正好,你们看看我家这日子,一家老五张嘴就指着他这么点工资,看厂里有没有适合我”
话未完,刘解放就把她堵住:“安啊你们作为家属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宋副的日常起居,让他能心无旁骛的投入工作,你在厂里的事我也听一些,做人还是得谦虚,宽容”
安然嘴上答应得好,心里暴躁:你在教我做人?
下楼的时候,刘解放就得道几句:“书记您也看见了,宋的家属,简直就是个无知妇女,一张口就是要工作,咱们厂里欠她的吗?要谁家的家属都跟她一样,那咱们还怎么搞工作?”
胡光墉摘下老花镜擦了擦,“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有的人她表面粗浅,其实做事很有章法,咱们现在缺的不就是这种人才吗?”
他对安然揪出偷水贼这事十分满意,整个厂子这么多人愣是被蒙在鼓里,她一来就旗开得胜,足以看出她的能力。
工青妇干的都是很繁杂的没有什么专业技术难度的工作,不一定要有多高的专业技能,只要能处理复杂情况就行。另一面,他也想通过安排家属工作来留住宋致远,他这样的人才,要不是部委直接下调令,多的是大单位请他。
而刘解放,想的只是他的升官路,琢磨着怎么把自个儿弄到更高的位置上去,压根想不到厂子未来长远的发展,更别一个国家民族的未来。
所以,胡光墉打心眼里是看不起他的,只不过为人老道,不表现出来而已。
打扫完卫生,安然提溜上箩筐,就准备出门买菜去了。跟班刘宝英从后面追上来,“安等等我。”
“院里兜着猫蛋那孩子,真是你姐家的?我咋没听你还有姐姐呢?”
“我也没见过,孩子可怜,反正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还能多个保姆呢。”着,俩人就笑起来,都知道是开玩笑故意吓唬孩子的话,光凭她给他扯那么两身让全院孩子羡慕哭的新衣服就能看出来。
“咦你不是猫蛋她爸不见人嘛,前面那个不就是?赶紧追上去问问。”刘宝英胳膊肘拐了拐安然。
她不得不追上去,宋致远那家伙也不知道在想些啥,垂着个脑袋。这一带跟二分厂是完全相反的方向,算得上是以前的“大学城”,文革开始前这儿有阳城师专和阳城医专两所学校,现在大学停止招生了,早没了往日的生。
“喂,大工程师发什么呆呢?”安然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一把,谁知却把他吓得“啊”一声。
安然心:这家伙是不是干坏事做贼心虚了,平时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动一下的人。
男人回头,一脸疑惑:“你好,请问你是”这女同志唇红齿白,眉眼弯弯,两根黑亮的麻花辫垂在耳后,灿烂得就像一朵带露珠的玫瑰。
美得让人晃神。
不止他晃神,安然也晃了。因为这人并不是宋致远,而是她的一个老熟人,秦京河。
“对不起,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她硬着头皮打招呼,其实心里还蛮愧疚的,这是第一个被她抛弃的男人。
秦京河闻言弱弱的笑了笑,“是吗,请问女同志如何称呼?”
“我叫安然,你呢?”
虽然这张脸不会有错,可当他出“秦京河”三个字的时候,她还是心头恍惚。毕竟,这也算她第一个付出过真感情的男人。
上辈子跟宋致远离婚七年后,她直到90年于偶然间认识了秦京河。当时他是阳城师专一名穷酸讲师,不仅年纪跟宋致远差不多,就是长相身材也差不多,瘦高个,戴眼镜,白皮肤。也不知道他身上哪个特质戳中了她反正,一个漂亮女人想要追逐男人,那是轻而易举的。
那个时候她的成衣铺已经初具规模,承接了市内好几所学校的校服制作,已经不再为温饱发愁了。而秦京河呢,就是个穷酸大学老师,靠不多的工资肯定支付不了他购置各类典籍的费用,于是她自掏腰包为他买书,甚至他出的第一本诗集她一次性买了几万本,替他挽尊。
那个时候,感情是真的,可矛盾也是真的存在,他连自个儿都快养不活了,老母亲还左一个电话右一封信的催他寄钱,家里还有四个弟弟三个妹妹等着他的工资过活。为他花钱安然可以是为了真爱,可让她给面都没见过的老太太寄钱养活兄弟姐妹,她也不傻,直接拒绝了。
而且,她当时还提出,如果真要进一步接触的话,还是得见一见双方家人。于是,见到老太太的第一面,她就甩出两千块钱,让老太太主动提出跟秦京河断绝关系,以后秦家兄弟姐妹自力更生,当时老太太为了拿到钱,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给儿子告状了。
面对怒气冲冲前来质问的秦京河,安然爽快承认,并且提出分。
虽然后来他曾无数次到她家门前和铺子前苦苦挽留,可安然再也没有回头。她知道,这样的男人并不适合她。
后来,秦京河成了大名鼎鼎家喻户晓的“秦河”——华国史上第一个获得若贝利文学奖的作家,他写的诗一经印刷就被抢售一空,他的也成了一个时代年轻人的必读佳作。名和利都有了,可他依然在怀念她,把她写进他的,他里的每一个主人公都有一位跟她一样的初恋白月光。
安然虽然已经对他没有了想法,可面对第一个被自己抛弃的男人,她是有一丢丢愧疚的。不过,也就只在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今天来对了。
本来只是带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看看,谁能想到真就提前遇到他了。
离开阳城师专,刘宝英还奇怪呢:“你家两口子咋怪怪的?遇到也不多几句话,他来这儿干啥你问没?”
安然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的好奇不似作伪,刚才他们“两口子”话的时候,她自觉的站在一边没有跟过去,但距离只有十米而她在大院里跟真正的“宋致远”是几乎天天见的,这样都没认出来,如果换了别人呢?
气质这种东西,除非非常熟悉的人,不然还真看不出来。
秦京河是个文弱书生,因为贫穷和不得志,整个人都是灰暗的,弱弱的。
而宋致远呢,就是个充满电的工作器,他认真,专注,自信,充沛,永远昂扬,永远向上。
这样的两个人,如果光看照片,不深入接触的话,完全有可能以假乱真。
安然可以肯定,要再把穿衣风格和发型改造一下她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师专附近有个自由市场,很多农民都到这儿来卖农产品,蔬菜特新鲜。安然和刘宝英各买了几样新鲜菜,看还有人卖老鸭,一只肥得屁股圆溜溜都快走不动路的鸭子,要是炖出汤来,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厚厚的金黄色的鸭油,安然不带犹豫的买下。
鸭子是好东西,炖出满满一大锅汤来,够一家子喝两天。
人口多,没法子,她首先考虑的就是份量足不足。
“两位女同志,聊什么呢这么开心?”顾慎言迎面走来,一身解放装笔挺极了。
人英俊,气质好,工作也是直接对接大领导的岗位,你就吧,哪个女人受得了?反正,刘宝英是直接红了脸。
“安同志这是上哪儿?”
“买菜啊当然是,顾秘书出来办事呢?”居然在这边遇到厂里万千女同胞的梦中白马王子,刘宝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十几岁的少女,谁能想到人孩子都上中学了。
“是的,我来办点事,你们要回厂里吗?要不一起搭公共汽车吧。”
刘宝英高兴得都快蹦起来,没办法,她整天在家里实在是太闲了,每天听得最多的就是八卦。这位钻石王老五,她们都不知道聊了多少次。
他俩一问一答,安然实在是没兴致听,自顾自往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宝英不见了,顾慎言追上来,“安然你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
啥?!
安然被油到了,他们啥关系,他跟她撒娇?还一副怨夫模样,她鸡皮疙瘩掉一地了好吗?
“顾慎言同志,您能不能好好话?我是已婚妇女,您一未婚青年这种话,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吗?”
顾慎言没想到她居然得出这么冷硬无情的话,心道果然和安雅的一样,她变了。
“开玩笑的,我就告诉你一声,工会主席的位置我坐定了。”
“哦,是吗?那提前恭喜你。”安然头也不回的走了,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她安然要办事,那都是办成了才的。
不过,最近的安雅是真春风得意。
因为她的举报,公安在二分厂围墙发现一枚抗日战争时期的地雷。顺着地雷上的编号查到这是一枚从市公安局库房里流落出来的,顺藤摸瓜,居然发现市局一名科长平时就有私藏军火的形迹,再一查,原来是个间谍。
安雅因举报有功,被评上“阳城市五好青年”的荣誉称号,街道办唯一的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可不就到了吗?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能上大学,她能不高兴吗?走路那都是带风的!
路上遇到安然,她眼角都不扫一下,甩着头发扭着腰就走了。
安然:“”丫头片子,一个大学生名额就把你能成这样,以后要再有点成就还不得上天?由此可以推断,这“人”应该不是重生,而是穿越。
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的安雅前半辈子挺不幸,先是跟顾慎言被分,因为谈的时间长了,在阳城市的名声很不好,很难再找到好婆家。后来,又断断续续遇到两个男人,都是快到谈婚论嫁又崩了,最后不得不嫁了个普通工人,日子经常捉襟见肘,后来还去服装厂跟她借过钱。
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躺床上出气多进气少了,从她脸上能看得出来,是个历经磨难之后看淡世事的中年妇女,绝对不可能这么人得志,喜形于色。
看来,这位“穿越者”应该年纪不大,没吃过什么真正的苦头,但从家庭不幸福,物质生活不充裕不然,也不会贪她四十块稿费。
不过,防备安雅是一面,另一面,因为她的提前检举揭发,也端了一个间谍窝子,安然对这样一个年轻女孩没有任何恶意,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一旦犯了她,她才不管是真安雅还是假安雅,一样收拾。
第二天,刘解放又来了,不过是他一个人,赶在宋致远出门前堵在门口:“宋最近忙啥呢,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宋致远不答反问:“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怕你忘了,来提醒你一声,打算啥时候去京市啊,我好让顾秘书给你订票。”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宋致远送走,远远的送走,千万不能让他留在阳城。京市可是首都,他去了那边先学习一段时间,他再想办法给他借调啥的留那边想想真是羡慕得牙都酸了,能留在京市工作,那得是多好的事啊!
有人想整宋致远,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留在阳城,可又不敢弄得太过分太难看,所以只能把他送得远远的害,倒是便宜了他。
宋致远面上无波,“走之前我需要先给家属安排工作。”扬了扬里的牛皮纸资料袋,上头印着红色的“阳城市劳动局”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