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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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怪这几天都不见人,原来是给家属调档案,跑工作去了。刘解放心里大大的松口气,只要不是走之前出幺蛾子,去了京市管他干啥呢,反正翻不了天,就算翻了天那也跟他没关系不是?

    “那跑得怎么样了?”

    宋致远皱眉,很焦灼。

    他就嘛,这年头工作哪有那么好安排,这大院里翘首以盼等工作的家属,没一千也有八百,他去哪儿弄?

    “宋啊,要不这样你看成不成,我也知道不给家属安排工作,这一家子上有老下有的你也走得不安心,要不我给她安排进厂里怎么样?”只要能送走他就行。

    “什么岗位?”

    “岗位嘛,现在暂时不好,我明儿会上跟领导班子提一提,就是豁出我这张老脸也要让人事处想想法子,你先准备好行李,我让顾秘书帮你买明天的火车票怎么样?”如果能绑,他真恨不得把他绑上火车,何须跟他商量!

    宋致远很固执,“那我等聘用文件下来再走。”

    着,头也不回的走了,拎着牛皮纸袋意思是还要去跑工作?!

    刘解放都快被这榆木脑袋急死了,他在市里啥熟人都没有怎么跑?这不是天天白用功嘛!再这么跑下去,哪天才能离开阳城?如果连这样的任务都完成不了,刘解放觉着自己的仕途也要走到尽头了。

    得,必须立马给安然同志办工作!

    可是,二分厂效益不怎么样,规模也不算大,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事儿,给她安插进哪儿呢?她一农村妇女,没有任何技术基础,要做技术岗位肯定不合适。

    那要不扫厕所?虽然清闲,可出去难听啊。

    食堂?可她上有老下有,一天得往家里偷多少吃的啊?一想到相当于给厂里养了只母老鼠,刘解放就浑身不得劲。

    刘解放一天想不出来,宋致远就一天不提走的事儿。每天不是在跑工作就是在跑工作的路上,就连胡光墉也看不下去了,把他叫去办公室狠狠的了一顿。

    于是,三月底,安然的工作安排就下来了——工会干事,还是负责妇女工作和财务工作的委员。

    拿到盖了各个部门红章的聘任书,安然笑得很开心,不是主席也没关系,至少她现在也是市级大厂有正式编制的职工了不是吗?

    而宋致远,终于收拾好两包行李,被刘解放一行人,热情的送上了开往京市的火车。

    早上七点钟,安然准时醒来,给猫蛋把完尿继续塞回被窝里,她才开始洗漱刷牙上厕所。今儿是她到工会上班的第一天,昨儿报道的时候领到一套天蓝色的工人装,笔挺得像一颗青松,再把两根辫子垂在耳后,那简直就是一朵年轻漂亮的厂花。

    这不,她一走出大院,就有青年频频回头更有甚者吹起了口哨。

    工会和厂办都不在厂房所在的楼,而是单独一排低矮的平房,五间房子工会只占了一间,剩下两间是厂办的,一间是综合办,还有一间则是保卫科,可以想见,工会办公室得有多。

    可等她真正跨进门才发现,“”那都是客气的法,应该叫“逼仄”才对,十平方的房子里有五张桌子,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旧报纸、红布标之类的杂物,堆得她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而五张桌子上摆的全是东西,只有一张稍微少一些,估计就这张是没人坐的。

    眼看着都八点半了,左右厂办和综合办的办公室陆续来人,工会这边还是一个人也没有,安然开始怀疑他们今儿是不是有啥活动,出外勤了?

    这时,一个瘦条条的姑娘跑进来,“来了来了,您就是安然同志吧?我叫陈媛媛,咱们部门还有一个叫牛正刚,一个叫王建国的以及陈副主席,他们今儿都下车间慰问去了,陈副让我先回来帮你打扫一下办公室,他们待会儿中午饭之前一准回到。”

    姑娘话哒哒哒的,跟打关枪一样,看得出来是个利落人,“你先坐着歇会儿。”拎起水桶和抹布就出去了。

    安然笑笑,估计她这“关系户”已经深入人心,整个部门出动的外勤就为了她入职也得回来打扫卫生,她是该自己声名在外呢?还是宋致远厉害?水打回来,俩人一起把五张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文件该归档的归档,扔的扔,再把地拖干净,窗台擦下厚厚一层灰,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通过聊天,安然知道工会现在的副主席叫陈文慧,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太太,其余四个人,陈媛媛是组织委员,牛正刚是青年团委这块的委员,王建国负责文体活动,安然负责财务和妇女工作,分工倒是挺清楚的。安然喜欢这样分工明确的部门,这样大家各干各的,有分工有协作,互不干扰。

    当然,听工会来了个新委员,右边综合办的同志们端着搪瓷茶缸子,夹着报纸来了好几个大老爷们,就听她俩聊天,赏心悦目。右边的厂办,那叫一个忙碌,进出都是夹着文件,要么盖章,要么批示的,压根没时间跟他们胡扯。安然特别留意了一下,顾慎言还在里头忙碌着,不知道他这自封的工会主席啥时候上任,她真想看看他坐哪儿。

    陈文慧带着牛正刚和王建国,终于还是赶在中午下班前回来到,大家互相认识一下,随便聊两句闲就各回各家,下班了。

    总体来,安然对自己这份新工作很满意,步行上班也就三分钟,这与后世动辄一两个时的通勤时间比,她简直都幸福得没边了,更何况还有亲妈帮着带娃,男人工资奖金一分不剩的上交,她觉着自己这日子过得挺不错。

    猫蛋一直睡到九点多才醒,姥姥给她穿衣服洗脸漱口,再喂一碗香喷喷的奶粉,抱出去玩到妈妈下班,也没觉着哪里不对劲,包淑英是真想给闺女减轻负担,米饭馒头先蒸好,菜摘好洗好甚至切好,安然到家只用炒炒就能吃。不过,下午安然还是请了假,让厂里给开了介绍信,先上派出所。

    铁蛋的爸爸姓啥安然可一点也不在乎,因为老婆难产死后他连带着一家子对新生儿不闻不问,单凭这一点就不是个东西,姓他的姓简直就是在侮辱用命换儿子的大姐。

    当然,她也征求过铁蛋的意见,他坚决表示要跟姥姥姓,以后做姥姥的捧盆人。

    ok,那就好办,大名她早就想好了,包文蓝。

    “文”字不用,肯定是希望他多学文化知识,“蓝”就是希望他纯洁如蓝天,永远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结果,铁蛋一脸讨好:“姨,我能跟他们一样,叫包大华吗?”

    安然:“???”

    “那包建国呢?”

    安然:“!!!”孩子,等你二十年后发现华国人里抓一把,发现十个人里有五个建国三个海涛的时候,你会感谢今天的姨。

    最后,铁蛋一脸不情愿的妥协:“包文蓝也可以,但我不要蓝色的‘蓝’,一听就像个女的,我要野狼的‘狼’。”

    “包文狼,你咋不叫闻狗闻猫呢,最后给你一次会,改成篮球的‘篮’,怎么样?”

    篮球啊,那就是大华哥几个初中生常在操场上拍的玩意儿,很威风,“好叭。”

    “那我妹呢?她叫啥?”

    安然一顿,闺女的大名啊,因为一直没上户口,还真没想好,既然想好俩人要团结协作,共同养娃,那取名这么大的事儿她也该给他参与的会当然,最后肯定得她拍板。

    对这样的废物老爸,给点形式上的民主就行了。

    上好户口,改好名字,安然带着包文篮径直往不远处的三走去。

    这也是她曾经上学的地方,虽然年代久远得就像上个世纪,但熟悉的铁栅栏围墙,半高的校门和年久失修的锈铁门,还是让她有点恍惚。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辈子的她虽然毕业快十年了,可校长还认识她,听是要送孩子上学,一路绿灯。当年的她,不仅人漂亮,学习成绩也特别优异,从来都是考满分的好孩子。

    听她就在不远处的阳钢二分厂上班,陈校长高兴得不得了:“哎呀安啊,我家闺女,就你两届的,也在二分厂,还在工会呢,你在哪个部门?”

    安然这下乐了,难怪瘦条条的陈媛媛一直她面熟,肯定在哪儿见过只是没想起来,原来是学妹啊!得,既然这样,那陈校长二话不就把铁蛋安排进了幼儿园,准备让他先跟着上半年幼儿园,九月份再一起升一年级。本来,按照他对孩子的测试结果来看,怎么也能上个二年级,因为好些数他都会数,加减运算也很快,问题就出在他不认字上。

    安然虽然在海燕村教了他半年,可一没黑板二没粉笔的,光用口述,他是会,就是不会写,数字见了他都不认识。

    “可惜了,这孩子很聪明。”

    “一点儿也不可惜,让他跟着幼儿园学起,大器咱不怕晚成。”安然是羡慕年纪就能跳级的孩子,更羡慕宋致远十八岁就能大学毕业,可这样的天才世间少有,他们背地里付出的艰辛也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她不想给铁蛋压力,只要他好好的别走歪路,哪怕最后考不上大学,她相信她培养出来的孩子也不会把自个儿饿死。

    孩子要上学,她当天扯布,连夜给缝了个军绿色书包,书包上还绣着其他人都没有的红色五角星,那气派,铁蛋胸脯都快挺上天了,走路哐当哐当生怕楼下那兄弟仨听不见似的。

    是这样的,赵银花跟安然不是打得火热嘛,她三个儿子大华、二华和华,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带着铁蛋熟悉环境的哥哥,再加上枣儿带着猫蛋,那就成了大院里的团伙,短短几天工夫就勾肩搭背谁也不敢惹了。“去了学校别惹事,但要是别人惹你,你也别怕事,记着我的,你要敢打我就敢埋。”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铁蛋挎着书包,雄赳赳气昂昂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太太抱着猫蛋,那叫一个望眼欲穿,她的大孙子哟,就去上学啦。

    安然先去工会报道,陈文慧夹着个很罕见的人造革皮包进门,“安同志怎么来这么早,你家宋厂长不在,你就在家多照顾照顾孩子,组织上也能理解。”

    “谢谢陈主席的照顾。”安然可没搞特殊化的习惯,即使表面上是副厂长太太,别人帮她打个饭她都要找会把人情还回去。

    “宋厂长到京市也半个月了吧,给你来电话没?”

    安然“娇羞”的笑起来,不话却胜似话。

    “这年轻就是感情好,放心吧你们不用分别太久,顶多三个月他就回来了。”

    安然笑笑,其实心里知道刘解放打的什么主意,先去三个月,快到期了又半年,最后直接就给留在那边。他身后的势力是绝对不会允许宋致远待阳城的,因为这儿有02。

    02他们动不了,可动宋致远却很轻松。这些人有最上面的造反派撑腰,什么事干不出来?她现在就希望上头那班子反动派快点倒台,赶紧拨乱反正,这个国家“病”得太久了。

    当然,这种话她连宋致远跟前都不会,更何况是同事之间。

    正着,外头忽然传来“啊”一声,但很快又没了,像杀鸡时忽然被捏住脖子一般,迅速而短暂。陈文慧皱着眉头出去,“谁在外面?干啥呢?”

    没人话。

    倒是隔壁综治办的主任出来,“没事儿,估计是年轻人闹着玩呢。”

    安然一开始也没想出来这是什么声音,忽然灵一动,“别是哪家的孩子摔了吧。”这种痛苦的压抑的声音,她只在胡文静生孩子时听见过,明此人正在经历剧痛。

    猫蛋就在隔壁玩儿呢,她心头一紧,“陈主任你先忙着,我得过去看看。”

    人家里还有八个月的吃奶娃娃,陈文慧也没什么,看了看腕上的表,“嗯,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就下班吧,别过来了。”

    安然跑到隔壁,猫蛋正坐板凳上,靠在墙根,跟枣儿拿着只草编的蚂蚱玩得不亦乐乎,嘴巴里“嘟嘟嘟”的叫着,两个人不知道些啥,让她高兴得口水泡直冒。

    那口气终于松了。

    “然然咋回来了,有什么事吗?”包淑英坐在一边,跟几个老太太一起纳鞋底儿呢。这个点年轻人还没下班,孩子们也没放学,大院里就只有几个没事干的老太太和一群不到上学年纪的娃娃,还算安静。

    “没事,我听见有人叫了一声,过来看看。”

    话音一落,几个老太太忽然就不话了,安然甚至听见暗地里的吸气声,忙问:“咋,婶子你们也听见了吗?”

    有个老太太,是住三楼的,平时耳朵很灵,谁家两口子打架了,谁家孩子偷糖吃了,她一清二楚。忽然就四下里一看,确认附近没人,这才声:“咋可能没听见,我都听见好几次了,下的那狠哟,听着都瘆人。”

    “可不是,我也听见好几次了,打得可狠了。”另一个附和着。

    包淑英是个后知后觉的,“老姐姐们,你们的谁啊?”

    “还能有谁,不就那边那家。”她往一楼右边努努嘴。

    安然记得,那里住的都是厂里的工人,但最右侧的家属楼背后还有一排铁皮房子,冬冷夏热不通风,是厂里最差的住宿环境。一年前厂里分房子的时候是通过抽签的方式,有的气好,抽到了楼房,就像银花家和宝英家,而张得胜家就属于气不太好那类,抽到了一间十五六平的铁皮房子。

    张得胜这人,安然没啥印象,大院里住了八九十家人,对谁都能眼熟,唯独张得胜她实在想不起来。

    “他爱喝酒,一喝醉了就打人,他家女人孩子可真是遭罪。”

    安然一怔,“那他刚才打的是谁?”

    “这个点儿,肯定是他老婆呗,不定就是歇班回来又喝醉了,醒来见他老婆没把饭做好,发酒疯哩。”老太太们嘴里着,下没停,似乎见惯不怪。

    是啊,在座的老太太们,都是旧社会过来的,哪个没被男人打过骂过?哪怕是现在,被打的妇女也不在少数,甚至有的老太太还觉着,男人在外头又苦又累,女人在家做顿饭而已,他不顺心打你两下又是多大个事儿?忍忍也就过去了。

    毕竟,这个年头有工作就是王道,能养家的男人就是天。

    安然心里虽然不爽,看不起这样只会打女人的懦夫,可受害者没来找她,她也不好插,暂时还真想不到要怎么帮她。毕竟,她是外人,几句狠话教育一顿她倒是爽了,可受害者还得跟他一个屋檐下生活,这种极度自卑的男人不仅不会反省,还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变本加厉。

    安然不想因为自己的莽撞,给那个可怜的女人带来更多的不幸。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不管这事。

    就最近吧,铁蛋那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他的红五星书包一挎,头发剃成解放军叔叔一样的贴皮寸头,每天跟着二华华,混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当然,人大华可是中学生,懒得跟他们混,不过他们要遇到难搞的事儿,只要提大华的名字,别人都是不敢惹的。

    这不,每天中午放学回家,仨只每人叼着根冰棍儿,他里还捏着根油纸贴着的奶油棍儿,大拽拽进了院门,一把搂起正在地上玩草蚂蚱的猫蛋:“来,哥给你冰棍儿吃。”

    一听这两个字,猫蛋的眼睛顿时就冒光,嘴角很不争气的流下了渴望的口水:“布饼”

    她还不会“冰”字儿,可作为最亲的唯一的哥哥,铁蛋当然能听懂,撕开油纸,给她舔了两口,凉得她缩了缩舌头。可实在经不住那甜丝丝奶香香的诱惑,她又口口的舔吧上,边吃还得边:“咯咯甜甜。”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买的。”

    安然进门就听见这么句,“哟,口气不?”

    铁蛋吐吐舌头,把书包一扔,溜了。

    安然心情颇为复杂,以前吧,他不合群,她担心他心理不健康,现在倒是合群了,整天跟银花家仨子混一起,饭也不帮忙做了,地也不扫了,孩子也不带了,每顿却吃得比猪还多,呼哧呼哧就是俩大馒头嗯,有点快养不起啦。

    “你啊,日子得省着过,他一孩子你给他钱干啥,给了他也不知道花学习上,不是买冰棍儿就是买汽水儿,昨儿还买了把弹弓,是要打鸟下来油炸了吃,让人邻居骂了一顿。”包淑英埋怨安然给铁蛋太多零花钱。

    可安然还以为是她给的呢,“除了买作业本,我没给他钱啊。”

    “那他哪来的钱?”包淑英想了想,“怕是把卖白龙皮的钱给造了。”

    卖天麻大头老太太帮他收着,可他自个儿也攒了不少,刨除给猫蛋的压岁钱,他里应该还有三四块才对。一想到这么多钱就让他买吃买喝去了,老太太心疼得跟啥似的,穷怕了啊,以前一年到头也掏不出三四块!

    “等着,我得揍他去。”

    “算了,我好好问问,妈你别打草惊蛇。”铁蛋的不对劲,她早就发现了,上个月她离开海燕前,他就飘得不得了。

    “安同志在家吗?”母女俩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看穿着应该是个女干部,保养得宜。

    “安同志你好,我是你们刘厂长的家属,他嘱咐我来看看你们,要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们反映,厂里一定会尽力帮你们协调。”刘厂长家属着,目露同情。

    是啊,这好端端的两口,结婚还没两年呢,先是分居两地,现在好容易团聚了,男人又被派去京市,同为女人,她心里也不舒服。“你放心,你家宋厂长很好,他还给拍了照片过来,老刘他是越来越精神了呢!”

    安然眸光发亮,双颊微微泛红,迫不及待地问:“真的吗?照片我能看看吗?”

    她咽了口唾沫,羞赧的捋了捋头发:“嗯哼,主要是孩子想爸爸了。”

    得,刘厂长家属一副“我懂你啥都不用”的表情,拍了拍她肩膀,从干部装的兜里掏出一张的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黑白照片。

    安然一看,一副挺拔的身材隐藏在深蓝色的工装里,红帽子白毛巾,里还握着一把扳,熟悉的略带冷峻的眉眼很好。

    “我他还更精神了,没错吧?来,照片你就留着,自个儿看也行,给孩子看也行,我看你们家孩子八九个月了吧也没奶瓶,我下午给你送过来,等着,啊。”

    安然捏了捏照片,很明显,这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拍的。樊丽萍送来给她看倒不一定是辨认真假,因为这世上就没人能想到估计还是真心可怜她,愧对她,照片发挥完它应有的作用后,做个顺水人情送她,让她睹物思人。

    通过侧面证实她的方法奏效,安然还有点的得意,哼,宋致远一开始还不信她的法子能行得通,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感谢她呢。

    晚上八点多吃过晚饭,刘厂长的爱人真就送了一包东西过来,一半是他们家孙女穿过的虎头鞋戴过的虎头帽,凉帽,还有不少花里胡哨但质量确实不错的衣服,很多都是这个时代罕见的带蕾丝花边的裙子,别,还挺洋气。

    “这奶瓶是别人送我们家的,孙女已经有了一个,这个还是新的就没动过,你看这包装纸都还挂着呢。”

    安然一看,还真是。

    包淑英受宠若惊,“这么好的东西我们不能要,领导你们留着吧,留着以后生孙子用。”

    “害,男娃娃不喜欢这些女娃娃的东西,你们甭客气。”她把一堆东西推过来,“只是衣服是穿过好几水的,得辛苦你们用开水烫一下,洗干净。”

    安然两辈子都不是贪便宜的人,送人衣服她上辈子没少干,无论是身边下属还是贫困山区儿童,她都给过捐献过。被人当贫困对象优待,这还是第一次,她虽然心里有点别扭,但只能装作很开心超兴奋的样子收下。

    不然不符合她现在的处境。

    “谢谢阿姨,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我叫樊丽萍,在市联合工会,听你在你们厂工会,以后咱们接触的会多着呢,我就先走了啊。”

    樊丽萍背着大包来,空着走了。安然却对着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服左右为难,要还是不要?

    不要吧,这是人家一番心意,万一以后遇上了起,露出破绽也不好,毕竟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掩护宋致远,当他明面上的“眼睛”。

    可是要吧,她又心里别扭。

    老天爷喂,她安然女士可是九十年代资产千万的大老板!她的宝贝闺女居然捡别人不要的旧衣服穿,她大老板的排面呢?尊严呢?

    思来想去,斗争三分钟,没等她想好怎么完美解决,包淑英已经挑了一件绿底配红花的裙子给猫蛋换上,“嘿,还真好看!”

    红配绿一般都是大土大俗,可耐不住猫蛋白糯糯啊,衬得衣服都更好看了,再在头顶扎上俩冲天揪揪,可不就是年画娃娃下凡?

    喜欢得包淑英立即就抱出去溜达了。

    于是,整个大院的人都知道她们得了刘厂长家一堆好东西,羡慕嫉妒恨的都有,但大多数人还是能理解,这是组织上对她们的照顾,是看在宋副厂长面子上的优待。

    安然也就只能顺坡下驴,接受呗。不过,那玻璃的奶瓶是真不错,她去了好几次百货商店都没买到奶瓶,猫蛋马上九个月的孩子都是用碗泡奶粉,多心酸呐。

    玻璃奶瓶耐高温,她把奶瓶奶嘴一起扔锅里,用开水“噗通噗通”煮了一个时,冷却后又用盐水泡了一天,冲上奶粉一摇,刚递过去猫蛋就无师自通的抱着“滋滋滋”喝起来。

    以前一勺一勺的喂,压根跟不上她喝的速度,总是把她馋得嗷嗷叫,时不时再洒一些,一碗奶能真正喝进肚子的只有三分之二。现在好了呀,她可是不用人喂的,也不带歇息的,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瓶,好容易放开奶嘴,“妈妈妈妈。”

    安然哪还招架得住:“好好好,我闺女真棒!以后咱天天用奶瓶喝奶好不好?”

    “妈妈。”

    “乖,等你那废物老爸回来,让他给你买十个八个奶瓶。”

    “妈妈。”

    终于,安然把正在百货商店买冰棍儿的铁蛋给逮到了,在他正从兜里往外掏钱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他的腕,笑着:“放学怎么也不回家,烧了土豆麻辣鸡就等你呢。”

    土豆麻辣鸡那是啥?又软又糯又香还全是肉的硬菜,只有大日子才吃得上的硬菜,搬来这么久还一次也没吃过呢!麻辣鲜香能让他边流泪边吃,这时候还吃啥冰棍儿?

    冰棍儿是麻辣味的吗?不是那他走了,回家去。

    不过,家里并没有麻辣鸡等着他,只有姨的一根屁股棍儿,专门打屁股用的。

    “吧,哪来的钱?”安然让老太太把猫蛋抱出去,门一关,自个儿往板凳上一坐,在外头当着他的伙伴那是给他面子,就是要打狗,也得先把狗骗回来,关门。

    铁蛋撅着嘴,“反正不是偷的。”

    “我知道不是偷的,我相信你,但你得告诉我实话,让我心里舒服一下,好不好?”

    本来打算对抗到底的孩子,忽然就让她软化了,“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嘿,还学会谈条件了。安然揉了揉他软软的耳朵:“先来听听,你的条件要是太苛刻我肯定不干,你不仅不会得逞还会挨一顿揍。”

    “你能像对妹那样对我吗?”

    “当然,她犯错了我一样打,这根屁股棍儿上刻的可是你俩的名字。”

    “不是,是那样。”

    “啥样?”

    铁蛋憋红了脸,“就那样那样。”他两根大拇指一碰,迅速的闪电式的分开,太羞人啦!

    安然喷笑,“你是,让我像亲妹妹一样亲亲你吗?”着,她就“吧唧”一口亲他额头上,“呸呸呸,一股汗臭味儿,晚上必须洗澡,听见没?”

    心满意足的铁蛋呀,还有啥是不答应的呢?这一刻,就是让他叫她“妈妈”他也愿意。

    原来,他这几个月在海燕可是挣到外快了。每天通过跟着牛蛋上山砍柴拾柴,抬回村里挨家挨户兜售,当然主要是针对用柴大户——何队长家。

    他们家猪养了三头,为了多长点肉都是喂的煮熟的猪食,烧柴量很大,还真让他俩“赚了”好几毛钱。

    但金蛋妈找上他,让他帮忙挖野菜,越新鲜越好、最好是带着须根的野菜,每次挖个十斤八斤的给他一毛钱,初春的土又冷又硬,野菜根长得深的,他只能徒挖。难怪本来都快好差不多的皲裂伤,又给弄了深深的伤口,淡黄色分不清是血液还是脓液的东西从裂缝里流出来,实在是恐怖。

    而就是孩子这么带着伤口,没日没夜挖回来的野菜,金蛋妈居然还要挑三拣四,须根不够多的不给钱,叶子有折痕的不给钱,斤头上在缺一点短一点,挖一天有时候还没一毛钱。

    安然恨不得打他两巴掌,傻瓜,人把你当廉价劳动力压榨呢,你却连学也不上,就这么傻愣愣的干上了,还一副“我有工作我也能养活我姥姥了”的表情,又狂又飘。

    不过,也是他免费劳动力让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礼拜天安然直接找到综治办,跟那群大老爷们借了厂里唯一一辆吉普车。

    “安干事你要去哪儿,咱们让顾秘书回来送你吧。”这厂里除了专职司,就只有宋致远和顾慎言会开车。

    “姨咱们不行就等等吧”话未完,铁蛋的眼睛直接瞪掉地上了。

    “子,你姨开过的车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没有聘请专职司之前,她都是自个儿开车的,从最开始的面包车到捷达桑塔纳,再到后来的大屁股吉普,皮卡,她摸过的方向盘也不少。

    当然,作为大院里第一个会开车的妇女,铁蛋一嗷嗷,所有人都来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围观。谁能想到这个漂亮的,泼辣的安同志她一脚蹬上驾驶位,钥匙一拧,“轰轰轰”的车子就动起来了,还表演了个漂亮的漂移,男同志们纷纷竖大拇指吹口哨。

    本来还打算帮忙的顾慎言,傻眼了。

    那个只会偷偷躲着哭的,受了委屈也不敢的美丽的女同志,居然就这么熟练的开走了厂里唯一一台车!

    安然在傻愣愣的铁蛋额头上弹了一下,“傻了吧,等你满十八岁,姨教你。”

    “真的吗?”铁蛋“呀”一声蹦跶起来,“二华华,你们听见没,我姨要教我开车呢!”

    众人大笑,心等你们先买得起车再。谁不知道她们孤儿寡母的日子难过啊,没看见穿衣服都捡着别人不要的穿吗?

    安然可没时间管他们这点酸溜溜的心思,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