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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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岿然没有转头看明芙鱼, 依旧看着面前清透的水幕,缓缓开口:“少年时,我听先生自古忠义两难全, 只觉得可笑,而今我才明白, 这世上哪止是忠义两难全, 分明是事事两难全。”

    直到今日, 他才意识到他给家人带来的伤害。

    他一直以为撇清关系就可以不牵连到谢家,今天他们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们不要他这么做, 他们从来没想过要跟他撇清关系,即使他被万人唾骂,他们也会一直都站在他身后。

    明芙鱼转头望着他,目光柔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为了黎民苍生是你的选择,即使不99Z.L愿也依旧支持你,是你母亲和两个弟弟的选择。”

    谢岿然垂下眼眸,声音低沉, “我从未见过母亲像今天这样激动,她神色一直都淡淡的, 我做得好,她神色淡然, 我做得不好, 她也神色淡然,就连偶尔恨我的时候也是神色平淡。”

    母亲向来对他不假辞色,甚至有的时候他能清晰的感觉母亲是恨他的, 这种恨意时不时从母亲的眼神、动作里流露出来的,像针一样同时扎在他和母亲的心上。

    可他今天才知道,母亲也是爱他的,也许这份爱充满了矛盾,但一直都存在。

    “谢随……”谢岿然低声喃喃:“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可我差点误会了它真正的含义。”

    明芙鱼不自觉想起了楚氏刚才接近于崩溃的哭泣声,她轻声道:“父母之爱子,方式各有不同,你有一位好母亲,还有两位好弟弟,你应该感到高兴。”

    谢岿然声音沙哑,“我很高兴,但心又很疼。”

    他睫毛颤动,声音里含着一丝痛苦,“我很后悔,同时心里却清楚的知道,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仍然会这么做。”

    明芙鱼走近了一些,能感觉他身上的衣衫透着丝丝凉意,“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你如果不这么选,你就不是谢岿然了,正因为你是谢岿然,我们才会为你难过,人往往就是这样矛盾。”

    谢岿然抬眸看她,她轻轻笑了笑,“哥哥,我一直没想好要送什么礼物给你做冠礼,金银你不缺,华服你不少,至于我亲手做的那些香囊、红绳、剑穗,也没什么新意,早就已经送过给你了,我一直犹豫不决,觉得这些东西好像都不足以表达我对你冠礼的重视,所以直到刚才的那一刻我都没想好要送你什么。”

    谢岿然眼底漾起点点微弱的笑意,“现在想好了?”

    “嗯。”明芙鱼踮起脚尖,伸出胳膊轻轻的环抱住他,声音清甜,带着丝丝的甜意,像刚吃完了糖,“哥哥,我送给你一个拥抱吧。”

    谢岿然哑然失笑,任由她暖融融的抱着自己,那些一点点暖意融入到心间。

    旁边的水幕哗啦啦的淌着水,除了水声,天地间好像都变得寂静下来。

    明芙鱼听着谢岿然心口的心跳声,“哥哥,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谢岿然勾唇,轻轻抚了抚她后脑勺的墨发,“嗯,好像好了一点,看来我们阿鱼作用还不。”

    明芙鱼莞尔,低声道:“以后你难过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要一个拥抱,这个礼物永不过期。”

    “我们阿鱼好大方。”谢岿然趣着,眼眸温和,唇边弯起一丝笑意,声音渐渐郑重起来,“这个礼物哥哥很喜欢,谢谢阿鱼。”

    明芙鱼抿了抿唇,低声唤谢岿然的新名字,“谢随……”

    “嗯。”

    “谢随,你要记住,世间恶言万千,可那些恶言都不是出自爱你之人的口。”

    谢岿然回抱住她,声音低沉:“也99Z.L都不是出自我爱之人的口。”

    谢岿然轻轻闭了闭眼睛。

    他想,这就够了。

    宾客们渐渐离去,热闹了一天的谢府逐渐安静下来。

    两人在水幕后面站了一会儿,待谢岿然心情平静,才从水幕后走出来,朝着门口的方向。

    明芙鱼刚刚哭过,眼睛还有些红,她抬手轻轻揉了揉眼睛。

    谢岿然看了她一眼,“明明是我心情不好,可最后却是我反过来哄你,着实是没天理。”

    明芙鱼弯了弯唇,“以后你难过,我就哭得比你更大声,让你没时间难过,只能乖乖来哄我。”

    谢岿然无奈地笑了一下,揶揄道:“苦哉!苦哉!”

    楚云深和楚渡君并排走过来,正好跟他们迎头遇到。

    楚渡君看到谢岿然连忙跑过来,一脸开心道:“表兄,好久不见!刚才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招呼。”

    谢岿然量了他两眼,一时之间没认出他是谁,看着他下巴上那颗浅浅的痣才认出来,谢岿然看向旁边的楚云深,错愕道:“一转眼跟屁虫都长这么大了?”

    “表兄!”楚渡君面露窘迫,看了一眼旁边的明芙鱼,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时候楚云深和谢岿然出去玩的时候,他总喜欢跟在他们后面,所以便有了一个跟屁虫的称呼,他长大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他了。

    楚云深睨了谢岿然一眼,声音夹杂着几分怨念,“你一走就是七年,也不知道回来看一看,当然一转眼就长大了。”

    谢岿然捶了他一下,笑道:“不就是没回来看过你么,怨念至于这么大吗?”

    楚云深瞪了他一眼,“再敢七年不回来,我就去边关亲自揍你去。”

    楚云深目光落在明芙鱼的身上,看了看明芙鱼红彤彤的眼睛,眉心一拧,瞥了谢岿然一眼,“谢随,你是不是欺负我弟妹了?这眼睛怎么红的跟兔子一样。”

    谢岿然愣了一下,“弟、妹?哪个弟弟?”

    “还能是哪个,当然是我唯一的嫡亲弟弟渡君啊。”楚云深一脸理所当然。

    谢岿然看看楚渡君,又瞅瞅明芙鱼,摸着下巴道:“这‘弟’我认识,这‘妹’我也认识,可放在一块,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了呢。”

    楚云深一拍脑袋,“瞅瞅我这记性,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

    “告诉什么?”

    “渡君和阿鱼在你回来前那段时间定亲了!阿鱼现在是我弟未过门的媳妇,婚期定在三年后。”

    谢岿然瞪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楚渡君和明芙鱼,半天憋出一句,“烦人精和跟屁虫在一起了?”

    楚渡君看了明芙鱼一眼,傻乎乎的笑了笑,面颊红了起来。

    明芙鱼继续揉着眼睛,假装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有一丝慌乱。

    谢岿然看着他们半天,直看得明芙鱼想人的时候,他才收回目光,看出明芙鱼羞赧,没有再提她与楚渡君婚事,抬手拍了拍的楚云深的肩膀,99Z.L“表哥,你亲弟弟都定亲了,你的婚事怎么还没个着落呢?舅母向来最重规矩,按理应该先定下你的婚事呀。”

    楚云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虚张声势道:“你不是也没定下吗?男子汉大丈夫不成就一番事业,何以成家?”

    楚渡君看了明芙鱼一眼,声嘀咕:“我就喜欢花前月下、儿女情长。”

    楚云深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没你!”

    楚渡君捂着脑袋,忍不住叫了起来,“哥!在阿鱼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楚云深失笑,给他揉了揉后脑勺,“行行行,差点忘了你这崽子已经订婚了。”

    谢岿然抬头看向一直没话的明芙鱼。

    明芙鱼继续低头揉着眼睛,越揉眼睛越红,真像一只兔子了。

    谢岿然将明芙鱼的胳膊拽下去,“别揉了,再揉眼睛就更红了。”

    “……可忍不住一直想揉。”明芙鱼刚才哭过之后,擦眼泪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弄到花粉了,她的眼睛一直有些痒痒,揉得久了,就连话也有些闷闷的,听起来莫名有些委屈。

    谢岿然想了想,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刚才看到街角的那家桂花糕刚出炉,香味飘了能有十尺远,就是你时候最喜欢吃的那一家。”

    明芙鱼眼睛一亮,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楚渡君听到‘桂花糕’三个字微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明芙鱼一眼,轻轻皱眉。

    谢岿然看了看他们,忍不住唏嘘道:“没想到一眨眼整日缠着我买桂花糕的烦人精都快嫁人了,哎!为兄老矣!”

    明芙鱼不喜欢听他在那里耍浑,虚虚地踹了他一脚,“快点去买!”

    谢岿然灵活的往旁边躲了一下,勾住楚渡君的脖子往前走,招了招手道:“走走走,一起走,买完桂花糕,我们直接回去喝酒去,今日不醉不归!”

    楚渡君睁大眼睛,“我也要喝酒吗?”

    谢岿然点了点头,威胁道:“想娶我家阿鱼,先让我看看你的酒量如何,酒量不好的男人可不能嫁,容易酒后误事。”

    楚渡君回头望向楚云深,楚云深和明芙鱼跟在他们身后。

    楚云深接收到他的眼神,笑了一下道:“今天让你破例一次,回去我替你向母亲交代。”

    楚渡君立刻眼前一亮。

    明芙鱼眼睛舒服了一点,放下手没有再揉。

    四人买了一屉热乎乎的桂花糕,一齐乘马车回了谢府旧宅,按照规矩,谢岿然作为摄政王本来应该另辟宅院,不过谢岿然拒绝了,只是把谢府旧宅改成了摄政王府,依旧住在这里,跟明芙鱼做邻居。

    管家看到谢岿然有朋友来,让厨娘做了不少好菜,大家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三个男人推杯换盏,明芙鱼捧着桂花糕吃得香甜,觉得这桂花糕可比酒香多了。

    可看谢岿然喝得来劲,她忍不住有点好奇,犹豫了一下,拿着酒盅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然后端着酒杯99Z.L,口抿了一口酒,她辣得差点呛到,赶紧咽了下去。

    谢岿然看得哈哈大笑,楚云深和楚渡君也忍不住憋笑。

    明芙鱼气得追着谢岿然,谢岿然在游廊里绕着柱子跑,一边躲一边逗着明芙鱼,欢笑声不断。

    明芙鱼跑起来的时候,裙摆翻飞,面上的神色精神又好看,阳光照在她光洁的面上,虽然她面带怒容,唇角却微微上扬,眼睛里也带着笑意,弯弯的眼眸明亮而璀璨。

    这样轻松惬意的明芙鱼,是楚渡君从来没有见过的。

    楚渡君看着明芙鱼和谢岿然,神色间微微带着一抹羡慕。

    楚云深看他直了眼,拿起筷子敲了一下他面前的碗,“想什么呢?”

    “想……如果有一天明芙鱼也追着我就好了。”楚渡君低声呢喃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明芙鱼的身上。

    楚云深瞪圆眼睛,在他后脑勺用力拍了一下,“有没有点出息,整天想着被未来媳妇?”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阴侧侧道:“是不是我平时你的太少了,所以你才皮痒的,你早呀,我也不介意多你。”

    楚渡君吓得赶紧离他远了一些,连连道:“不用了不用了,哥,我着玩儿的,你不要当真。”

    楚云深冷哼了一声,拿起筷子继续吃菜。

    楚渡君看着在游廊里肆意奔跑的明芙鱼,忍不住道:“哥,你觉不觉得阿鱼变了?”

    他这次回来之后发现明芙鱼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面上的神色轻松又惬意,就算不笑的时候,眼睛里也带着柔和的光,她开心的时候便放声大笑,不开心的时候就肆意哭泣,整个人精神奕奕,充满了活力,如同一般的青春少女一样,不再像以前那样麻木隐忍。

    这样的明芙鱼更加耀眼,也更加迷人,让他心生欢喜。

    楚云深随意看了明芙鱼一眼,“哪里变了?阿鱼以前不就是这样么,时候只要谢岿然敢惹她不高兴,她就抓着谢岿然的手背咬,谢岿然当时还骗我是兔子咬的,丫头机灵的很,倒是前两年她家里发生变故,整个人才沉默内敛了起来,现在倒是恢复了几分以前的样子,越来越活泼了,我看要不了多久,她又要抓着谢岿然的手咬了。”

    楚云深想象着谢岿然被咬的模样,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仰头灌了一杯酒。

    楚渡君微微沉默下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明芙鱼,她从来都是如此,只是他不够了解她而已。

    他一直希望明芙鱼可以过得更开心,他一直努力去做的事,谢岿然好像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他看着阳光底下的谢岿然和明芙鱼,微微晃了眼。

    明芙鱼追着谢岿然跑了一会儿,被风一吹,酒意上头,脑袋忍不住有些晕,身体微微晃了晃,差点从台阶上跌下去。

    谢岿然连忙伸手扶住她,低头望去,明芙鱼面颊上染了一层薄红,像好看的晚霞,嘴唇红润,眼神朦胧,漂亮的眸99Z.L子里像盈着一汪水一样,她刚才明明只尝了一口酒,却已经有些醉了。

    明芙鱼靠着他呢喃了一声:“难受。”

    她眼前阵阵眩晕,抬头看去,仿佛有两个谢岿然一样。

    谢岿然无奈摇了摇头,“明明不会喝酒,偏偏好奇心还重,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明芙鱼又想他,可惜手脚绵软无力。

    谢岿然将她扶回去,让她在凳子上坐下,将她面前的酒杯拿走,换成一杯温水,然后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大红苹果,“你刚才只喝了一口酒,应该是跑得急了,反应才这么大,没事的,等会儿酒意散了就舒服了,先喝两口水。”

    明芙鱼乖乖喝了两口温水,又咬了一口苹果。

    嗯,还是苹果好吃,比酒好多了。

    谢岿然哑然失笑,回去坐着继续吃饭。

    酒过三巡,楚云深已经喝醉了,醉倒在一旁,趴在桌子上口中喃喃着什么,明芙鱼侧耳听了听,就听见一个‘叶’字。

    楚云深‘叶’了半天也没出个所以然来,明芙鱼懒得继续听他一个人嘀嘀咕咕,将红苹果啃完,吩咐厮将楚云深扶下去休息。

    明芙鱼酒意虽然过去了,但还有些微微的熏熏然,她忍不住了一个哈欠,跟谢岿然和楚渡君摆了摆手,直接回屋里睡觉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谢岿然和楚渡君还坐在桌旁。

    谢岿然仰头喝着酒,楚渡君低头吃着花生米,不时抬手给谢岿然斟酒。

    谢岿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抬手擦了下唇边的酒渍,慢悠悠道:“渡君,阿鱼这个丫头,想要什么不会直接,她可能会绕着圈子告诉你,你要懂她的意思。”

    楚渡君轻轻点头,静静听着。

    谢岿然又仰头灌了一口酒,继续念叨着,“阿鱼喜欢白毛的动物,尤其是性子绵软的,性子烈的不行,就算是兔子,只要是稍微凶猛点她也害怕,可她又不愿意承认,平白自己受罪,你得多多留意,把她害怕的东西离她远一点。”

    “你虽然是我表弟,但你以后可别想欺负阿鱼,否则我第一个不放过你,就算是舅母拦着我也不管用。”

    楚渡君后颈一凉,赶紧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一定会好好对待阿鱼,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我自己更不会欺负她。”

    谢岿然‘嗯’了一声,继续道:“阿鱼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你给她买几块桂花糕,她保准能开心起来,就去我刚才带你们去的那家买,她最喜欢吃那家的桂花糕,如果没有桂花糕,就买几块桂花糖,也能把丫头哄的笑一笑。”

    楚渡君神色动了动,微微抬眸,声音有些低沉问:“阿鱼,一直都喜欢吃桂花糕吗?还有……桂花糖。”

    他一直都将桂花糖当作他和明芙鱼之间的秘密,每次看明芙鱼吃他准备的桂花糖,他都觉得开心。

    他到现在都记得明芙鱼第一次吃他给的桂花糖的模样,姑娘坐在车里,99Z.L吓得面颊雪白,吃过桂花糖后,眼睛里像撒了清润的光,面颊渐渐红润了起来,神色也镇定了不少。

    他以为那是因为他。

    他心中窃喜的认为,明芙鱼喜欢吃桂花糖是因为他,也只有他知道明芙鱼喜欢吃桂花糖,可是原来早就已经有人知道了,他以为自己让明芙鱼喜欢上了桂花糖,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谢岿然没留意到楚渡君黯淡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几分酒熏,“嗯,阿鱼从就喜欢吃,嫂夫人以前还亲手给她做过桂花糕,当时正好是夏末秋初,桂花开了满树,满院飘香,院子里都是桂花香,我和阿鱼被嫂夫人派去摘桂花,我爬到树上去,阿鱼提着竹篓在树下指挥,丫头挑剔的很,不是花瓣娇嫩的不要,非要树尖上最嫩的那簇……”

    谢岿然声音起起伏伏,想起往事,唇角不自觉夹杂着几分笑意。

    楚渡君沉默地听着,他忍不住去想,当初明芙鱼吃了桂花糖后逐渐镇定下来,究竟是因为桂花糖,还是因为想起了谢岿然呢。

    ……

    时光匆匆而过,辞娘和相公带着货物回来后,明号店铺很快重新开张。

    明芙鱼特意请了舞狮和踩高跷的人在店门口表演,还让人放了很多鞭炮,反正怎么热闹怎么来,声势浩大,让所有人都知道明号重新更换了主人,从早到晚,热热闹闹了一天。

    辞娘和她相公带回来的货物又好又新颖,他们都极为满意,将这些货品摆出去后,果然吸引来了一大批顾客。

    只是这些顾客里有的人以前吃过亏,担忧明号会像以前那样不讲诚信,所以不敢买,不过他们很快就消了这些顾虑,新开的明号待人以诚,对待客人态度又好又周到,还有以前明号的样子。

    铺子里有不少人都是以前明伯庸手底下的人,当初如果不是明芙鱼,他们也不能保住这份工的机会,他们没有忘记这份恩情,得知明芙鱼重新收回明号之后,干起活来都更为有劲,一心一意向着明芙鱼。

    大家上下一心,铺子里的生意逐渐转好,一天天红红火火起来,不过想要彻底响名号,还是需要日复一日的积累,不能心急。

    只有一事,辞娘依旧有些犯愁,她坐在明芙鱼屋中,愁道:“以前酒楼是正正经经的酒楼,大家来了就是吃饭喝酒,没有其他的娱乐,可现在酒楼经过明从里接手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模样,明从里在里面养过舞姬、摇过色子,大家来了总觉得吃饭的时候还想找点其他乐子,可明从里以前养的舞姬都衣着暴露,袒胸露背,跳的是艳舞,将酒楼弄的乌烟瘴气,不像是酒楼倒像是青楼。”

    辞娘伸出一指揉了揉额头,头痛道:“我们绝不能再像他那般行事,更不能再请那些舞姬来,可骤然一点表演也没有,大家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单纯吃饭99Z.L好像少了点什么,周围过于平静,留不住以前旧客人,可要积攒新客人又太慢了,毕竟酒楼里厨子、厮一大堆,投入比较多,每天光给他们的银子就不少,我与李哥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新意,只能来找姐你了……”

    李哥就是辞娘的夫君,辞娘当时回到乡下后不久就嫁给了他,现在一起管理店铺,十分恩爱。

    明芙鱼手指轻轻转着手里的茶杯,思考起来。

    她想起谢岿然冠礼那日发生的事,心里很快有了决定,抬头道:“辞娘,找位书先生到酒楼里讲故事如何?”

    辞娘眼睛一亮,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语气有些激动道:“书先生讲故事趣味生动,能让客人解闷,又不至于乱了风气,正为合适。”

    明芙鱼沉吟片刻,“那就这么办,再找两位弹曲的,配合着书先生搞搞气氛,让故事更能引人入胜一些,然后……让书先生待在二楼故事,这样的话,想安静吃饭的客人就可以留在一楼用餐,想听故事的人就去二楼。”

    辞娘忍不住使劲点了点头,“姐得对,如此一来,一楼和二楼的客人就可以互不扰,各取所需,这样两种客人都可以留下来吃饭。”

    辞娘想了想,忍不住又发起愁来,“让书先生讲什么故事好呢?”

    明芙鱼喝了一口茶,红润地唇角微微翘起,她放下茶杯,眼眸明亮道:“就讲少年将军的故事!”

    辞娘一愣。

    辞娘听明芙鱼解释清楚意图之后,按照明芙鱼的指示,很快就着手照办,开始找会写故事的书生,按照谢岿然的事迹编故事。

    明芙鱼思考之后决定,故事主线是真的,让人能猜测到故事里的少将军指的是谢岿然,但要增添一些波折和趣味,让故事更加精彩和生动起来,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去听,也能让故事传播的更广。

    书生们写得很快,不但按照明芙鱼的要求写了下来,甚至还给谢岿然编了几段风流韵事,故事个个生动,很引人入胜,辞娘将写好的纸稿送过来后,明芙鱼看得忍不住憋笑。

    辞娘看着笑弯了眼眸的明芙鱼,笑了笑,有些担心道:“姐,我知道您是想借用这种方法,扭转百姓对摄政王的印象,可这么做能有用吗?”

    她虽然觉得这些故事很有趣,但总隐隐有些担心,毕竟现在外面对摄政王怨声载道,不一定能听得进去,也不一定会相信这些故事。

    明芙鱼放下手里的纸稿,轻声道:“我只是想让百姓们更了解他。”

    “百姓们只看到谢岿然杀了很多人,却不知道他杀这些人都是有原因的,他杀的人里没有一个是无辜的,每一个人都是犯了死罪,证据确凿,只是朝廷不能将他们的罪行详细的写榜文昭告天下,甚至有的官员所犯的错误是涉及到朝廷机密的,这些机密无法公布,案件的细节自然也没办99Z.L法公布。”

    “大家之所以这么惧怕谢岿然,是因为谢岿然在短短时间内杀的人太多,引起了百姓们的恐慌和惧怕,觉得他双手沾了太多血,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又误会他想自己做皇帝,才觉得他其心不正。”

    “至于朝堂上的官员们,他们之所以会反对谢岿然,是因为谢岿然为了尽快压制住乱党,做事确实狠辣决绝了一些,他动作又快又迅猛,官员们的同僚可能前一天还在跟他们招呼,夜里就已经丧命,所以他们才会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而且皇帝现在太过年幼,谢岿然又手握重拳,他们才总怀疑谢岿然是在为自己筹谋,想自己做皇帝。”

    “只要让百姓和官员们明白,谢岿然不是为一己之私滥杀无辜,而是按照规章制度,为了朝纲杀人,就足够了,剩下的事让百姓和官员们自己去评判。”

    明芙鱼这段时间思考了很多,甚至经常去街道上听大家对谢岿然的那些恶言,分析他们惧怕谢岿然的原因,努力找到症结所在。

    辞娘是值得信赖之人,她才没有隐瞒,将自己所思所想都了出来。

    辞娘闻言忍不住轻轻点头,“人心是杆秤,总喜欢偏向一边,我们虽然无法做到让百姓心里的秤偏向摄政王,但至少也能让这杆秤公平一些,让大家不要带着异样的目光去看摄政王,只要能改变一点点大家的想法,我们就算成功的。”

    “嗯。”明芙鱼声音清润,思考了一下道:“就让书先生从谢岿然少年时讲起,天之骄子,却因为一桩意外,孤身一人去了边关,立下赫赫战功,要让大家清楚他立下过多少战功,明白过来他手里的兵权就是这样来的,还要将他去边关的原因仔仔细细的讲清楚,从李锦睿如何对待叶自绾开始讲起,还要把他当初如何死皮赖脸不肯和离的事,都详详细细的讲清楚,叶自绾当年奔赴战场,是为了保护天下的百姓,谢岿然揍李锦睿到底有没有做错,就留给百姓来判断吧。”

    百姓们之所以觉得谢岿然杀人不眨眼,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当年李锦睿的事闹得风风雨雨,让大家在脑海里有了一个固有的印象,觉得他暴躁易怒,甚至在当年酿下大祸,可大家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对当年的事一知半解,知他人,却不知他为何人。

    辞娘听得聚精会神,连连点头,“好。”

    明芙鱼眸色深深,抬头望着窗外的暖阳,声音平缓道:“既然百姓们都觉得谢岿然杀人不对,那么我们便让他们知道这些罪人到底都做过什么,也让百姓明白这些被杀的人到底都伤害了多少他们的利益,人只有在跟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时候,才会感同身受,明白什么叫罪有应得,错的从来不是下令处斩的人,而是犯罪的人。”

    辞娘明白明芙鱼的意思后,立刻起身,准备99Z.L将纸稿拿回去给书生们修改,还要把明芙鱼刚才的几桩事都加了进去,这些事她不放心别人去做,全都自己一手操办。

    明芙鱼亲自将辞娘送到门口,目送着她走远,她正要转身回屋,楚渡君兴致勃勃地骑马来找她,约她听戏,她正好闲着无事,就直接跟着楚渡君去了戏园。

    谢岿然下朝回来,在府里没看到明芙鱼,随口问了管家一句,管家跟在他身后,如实答了,阿鱼姐跟楚家二少爷听戏去了。

    谢岿然在椅上坐下,双手抱胸,不满道:“前天我要带阿鱼去赌钱,她不肯去,今天楚二邀请她去听戏,她倒是欣然去了!”

    管家陪笑道:“阿鱼姐不喜欢赌钱。”

    谢岿然挑眉,“那她喜欢什么?斗蛐蛐?马吊?”

    管家继续陪笑,委婉道:“阿鱼姐长大了。”

    “嗯。”谢岿然颇以为意地点了点头,语气充满怨念道:“女大不中留!”

    管家:“……”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岿然发泄完心中的不满,终于老实下来,喝了一口茶,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这是他最近思虑事情时的一个习惯。

    他最近每日带着这条白兔红手绳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朝臣们已经习惯了,就连他自己也渐渐习惯了。

    他拨弄了一会儿红绳上的白兔,抬头一看,管家还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陈叔,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少爷,我有事想向你禀报。”管家微微躬着身子。

    “什么事啊?”谢岿然随口问道,见管家不急着,他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继续悠闲的晃着手绳上的白兔,别,这只白兔看久了还有点可爱,眼睛红红的,长得像那个烦人精似的。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管家笑了笑,低声道:“三少爷刚刚在巷口遇到了卢家那位庶出的大少爷。”

    谢岿然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管家的人是卢忒,他轻轻撇了下嘴,“他又干什么了?没欺负兰川吧?”

    管家低头答道:“那位庶出的大少爷言语鲁莽,诋毁了您两句,不心惹怒了三少爷,三少爷一时没忍住……将他揍了一顿。”

    谢岿然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揍了就揍了吧,就当给兰川练拳了。”

    管家顿了顿,语气依旧平和,神色风轻云淡,仿佛只是在一件事一样,“三少爷不但把人揍了,现在还将人吊在城门上,不肯放下来,已经在那里晒了一下午了,惹得不少人围观。”

    谢岿然微微坐直身体,“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不早?”

    管家但笑不语。

    显然他就是磨蹭着不想,能让卢忒在上面多待一刻钟就多待一刻钟。

    谢岿然明白他的意图,无奈笑了一下,

    “知道你们心疼我。”谢岿然站起身,拍了拍管家的肩膀,“派人告诉兰川,差不多就行了。”

    管家不言,他是看着谢岿然长大的,句大不敬的99Z.L话,谢岿然就像他的亲生儿子一样,他跟谢兰川一样,不愿意听外面的人诋毁谢岿然,谁诋毁了,就该付出代价。

    管家犹豫道:“真的就这样算了?这次的事是他先出言不逊,就算卢家找过来,也是三少爷有理。”

    谢岿然摆了摆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其实前段时间,他为了给明芙鱼出气,已经派人去将卢忒套在麻袋里面,狠狠揍了一顿,卢忒这次估计是刚养好伤出来,没想到又直接撞到了谢兰川的手里,卢忒也是个倒霉催的,估计身上的伤就一直没好利索。

    明芙鱼跟楚渡君听完了戏,拒绝了楚渡君一起吃晚饭的邀请,直接回了家。

    她大步走进来,看到谢岿然和管家面色严肃的站在那里,不由走过去,“什么呢?”

    谢岿然闻着她身上在戏园子里沾到的香粉味,忍不住了一个阿嚏。

    他揉着鼻子,哼哼唧唧道:“我们在女大不中留。”

    明芙鱼疑惑,“陈叔,您的女儿不是都已经出嫁人了么?”

    她记得陈叔女儿嫁人的时候,谢岿然还给准备了不少嫁妆。

    管家道:“您别听少爷瞎,我们在卢家那位庶出的大少爷的事。”

    “……卢忒?”明芙鱼想起卢忒,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有什么可的。”

    管家憨厚的笑了笑,出口的话却毫不留情,“是三少爷不心了那位庶出的大少爷一顿,又将人绑到了城楼上,供人参观。”

    管家想了想又道:“现在那里聚集着不少人呢,很是热闹,阿鱼姐如果有时间,可以过去看看。”

    明芙鱼一下子露出笑靥,开心的击了一下掌,“太好了,卢忒活该!”

    谢岿然看着明芙鱼心花怒放的模样,抿了抿唇,“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明芙鱼眉宇间难得染上了几分兴奋,她在桌边坐下,快意地笑了两声,“卢忒那个浑人被折磨得越惨,我越开心!”

    她想起来卢忒靠过来时臭熏熏的味道就觉得恶心,到现在还经常在夜里做噩梦,她想象着卢忒被众人围观的狼狈模样,忍不住想笑。

    谢岿然想了想,对管家摆手道:“把我前几天刚得的那把好弓箭给兰川送去,就是奖励他的,让他继续好好干,把那个卢忒再吊一夜再。”

    管家:“……”就没看过改变主意像您这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