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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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远叙今年二十七岁,是别人眼里的人生赢家。

    论出身,他是最会投胎的那一批,论学历,他从成绩优异,顺风顺水被名校录取。

    之后一时兴起去拍了两部电影,一次当配角一次做主角,收获了诸多瞩目。

    眼前是他第一次陷入彷徨。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阳台,此刻距离路采死活不肯从被窝里出来,已经过去了一晚上。

    但是路采还没洗过床单。

    “新年快乐。”路采没睡醒,尾调很软。

    萧远叙拿出准备好的红包,路采哈欠到一半,有些惊喜地看着这样陌生的东西。

    “也祝你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路采不懂这些传统习俗,因为困意浓重,下意识地接了过来,继而坐在萧远叙对面吃汤圆。

    萧远叙瞧见他在犯困,暗自纠结了下,终究没问床单的事。

    而路采的注意力全在窗外,囫囵吃完餐点后,活蹦乱跳地出门玩雪了。

    年三十,保姆照常来做家务,同样收到了红包。

    保姆道:“萧先生,新年新气象,给您把床榻换一遍吧?”

    萧远叙求之不得,让她把客房也连带着扫下。

    四周清幽静寂,偶尔有车平缓驶过。从客厅往外看,入目是皑皑一片,绿草被一夜白雪埋在底下。

    路采用手掌拢了一捧雪,怔怔地感受着与海水截然不同的触感。

    隔着一条马路,夏泽穿着睡衣出来,紧随其后的夏母抱住热水袋,开心地指挥儿子和丈夫堆雪人。

    路采见了有些心动,一个人在大花园里也堆了起来。

    在书房里,萧远叙与母亲完电话,互相道过新年快乐。

    萧母最近逐步把集团事务放手给萧远叙,萧远叙没让她失望,处理得非常利落,于是这次又交代了一些公务。

    萧远叙在书房检查发来的合同,感觉窗外有人影蹦蹦跳跳,心年纪就是有活力。

    “萧总,看看我呀。”路采在窗外喊。

    萧远叙转头看了一眼,起初毫无察觉,过了两秒才意识到窗沿有个雪人。

    雪人表情调皮,头顶插着一株花,随着风摇曳。

    路采开心地笑了起来,再朝萧远叙眨眨眼睛,视线相撞之后两个人皆是下意识挪开目光。

    萧远叙想着,虽然他挺活泼,但是卫生习惯是真的不太讲究。

    路采察觉到萧远叙有心事,心里感叹,糟糕,过了一晚上差点忘了他想睡我。

    他默默纳闷,白天人模人样的,一点也不像是巨婴,晚上怎么就暗戳戳不愿意一个人躺着呢?

    路采揣着口袋,摸到了萧远叙送的红色信封,感觉到格外烫手。

    没过多久,路采回到屋子里取暖,开信封一看,居然有两千块钱。

    他没明白人类这是在干什么,对着红彤彤的钞票思索片刻,上网搜索:[有人想睡我,又给了我钱,这是什么意思?]

    答案不约而同,是对方在暗示钱色交易。

    路采不懂钱色交易的含义,不过没等他消化眼前的信息量,罗南洲给他发了今年快乐。

    路采决定向罗南洲求助,举起手机给红包拍了张照片。

    [你猜这是谁给我的……]他铺垫话题。

    罗南洲秒回:[是萧总送的吧?]

    路采有点意外:[你也收到了吗???]

    罗南洲:[当然啊,他每年都这样犒劳艺人,据他家司机和保姆也能拿红包。]

    路采又查了红包是什么东西,懊恼自己真是毫无见识,也没有礼貌,刚才连声感谢都没。

    萧远叙从书房出来,便看到路采捏着红包,丢了魂似的端坐在椅子上。

    路采道:“萧总,这个谢谢你,不过你还是收回去吧。”

    萧远叙问:“为什么?”

    “我不是你的家人,也不是值得被奖励的下属,什么都没干呢。”路采没精采道,“不应该拿你的红包。”

    送出去的红包没有原路返回的道理,萧远叙编理由道:“红包也不仅是给家人,或者表扬员工用的。”

    “那还有什么呢?”路采不解地问。

    萧远叙想了想,随即冒出了答案,抬手把递过来的红包推回去。

    他:“哄一下落在我家的朋友。”

    ·

    路采觉得,来到人类社会以后,自己变得不太对劲。

    之前误以为独自收到了萧远叙的红包,他觉得有些慌张。

    如今发现好多人和他一样收到了红包,他又莫名地不太开心。像是被照顾了,再察觉所有人都被照顾着,自己实际并不特别。

    不过,他没有时间多想,年初三那天董哥来接自己去了宿舍。

    告别的时候,路采眼睛亮晶晶的,期待着新生活,嘴上道:“谢谢萧总收留我,我都要舍不得走了。”

    萧远叙看穿他的迫不及待,故意挽留:“那你再住几天?”

    路采张了张口:“啊?那就算了吧,落在你家太久也不好,终究是要被捡回去的。”

    宿舍的条件自然比不上萧远叙的别墅,不过也算简洁明亮,单人间有浴室有阳台,离公司只有步行十分钟的路程。

    路采正在兴奋劲上,并不在意环境的落差,看了一圈屋子后,满意地“哇”了一声。

    董哥笑道:“原本住在这里的练习生被开除了,这样正好让你住进来。”

    这样安排好之后,培训计划也逐步进行。

    礼仪、形体一类的基础课是大家一起上的,练习生占大多数,除了他一个歌手,还有两个演员。

    “哎,我知道你,是董哥手底下的。”有个练习生。

    路采是插班生,许多人在明里暗里地量他,有的在猜测他能力有几斤几两,有的则好奇他是什么来历。

    在来之前,董哥叮嘱过他,不需要和同伴成一片。彼此合得来就互帮互助,合不来便干脆无视,反正以后不见得会共处。

    道理虽然如此,但路采脾气好,搭话的都给一一回应了。

    “你在读高中吗,还是读大学了?”

    路采道:“我没念过书。”

    有几人唏嘘:“怎么会这样啊……”

    路采是实话实,没觉得有哪里不妥,但第二天便有人取了他的绰号,喊他文盲。

    即便他几乎是什么都不懂,也能感觉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好听的词语,更何况得阴阳怪气。

    路采没有计较这些,待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吭声。休息时,他一个人玩手机,从不馋和其他人聊天。

    话题绕不开娱乐圈,其中又以本公司的为主。

    两成是猜测大明星们的收入,再两成是探讨前辈们的资源,剩下的全是风流绯闻。

    路采对这些没兴趣,倒不是不八卦,因为自己压根不认识他们提到的人,听着就和听天书一样。

    “你们见过萧总了吗?”

    在他晃神之际,忽然有熟悉的人名被念到,他不禁竖起了耳朵。

    路采搬出萧家有一个星期了,尽管每天都来公司上课,可是一次也没碰见过对方。

    不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就像是切断了联系,这是他没想到过的情况。

    他在六楼,萧远叙在最顶层的四十楼,却如同生活在两个世界,这种割裂感不是很好受。

    算了,不要想他了。路采心,才过了多久,自己怎么就忘了那天晚上险些被睡?

    “没见过啊,传中的大老板,出道后能见一面就不错了吧?”有人回答。

    他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继而分享自己的道听途,仿佛和萧远叙很熟。

    有个样貌青涩的演员:“我听他快不要这家公司了,半途收购的玩意总归没有自家集团来得香。”

    坐他前面的人拍了下桌子:“怪不得他最近都不来上班了!”

    “我没听过他的花边新闻,感觉他挺洁身自好的。”

    “这种事情天知道呢?”有人道,“你对吧,文盲?”

    路采猝不及防地被点到名字,磕磕绊绊道:“叫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啊!”

    那人道:“看你在那儿半天不讲话,喊喊你都不行啦?”

    路采磨了磨牙,用后脑勺对着那个人。

    他还没开始上声乐课程,现在在上的形体课成绩非常差,四肢不协调,尤其是双腿,每次都要老师硬掰半天。

    一个人没让老师满意,所有人都要跟着被拖堂,今天也不例外地多留了二十分钟。

    路采筋疲力尽,难为情地请大家喝饮料。

    一群人涌去自动贩卖机买汽水,有人突然“咦”了下,惊讶道:“路采,你的走路姿势好奇怪啊。”

    没还好,一就有好几个人附和。

    “这样吗?”路采心惊胆战。

    之前他和萧远叙朝夕相处,没听对方过这个问题,还以为自己能够蒙混过关。

    他左顾右盼,试图模仿周围几个人的走姿,可是越改越奇怪,到最后有些不太会行走了,自己绊了自己一下。

    那个总是找茬的男生哈哈大笑,他窘迫地抿起了嘴。

    那些人买完饮料之后,勾肩搭背地去吃饭,路采不愿意被一口一个“文盲”,于是孤零零地被甩在后面。

    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大厅里,刷了会社交软件,看到热门上本市今晚有名流舞会。

    指尖上屏幕上轻轻拨动,页面刷新后是罗南洲的新剧预告,再刷新是媒体在细数有哪几位名媛将要参加舞会。

    如此重复了几遍,他无聊地关掉手机。

    红包没有扔掉,依旧塞在口袋里。路采把它卷起来再松开,一边感受微硬的纸张膈着柔软的手心,一边心烦意乱,不禁叹气——

    不在你家的朋友更需要被哄一下。

    作者有话要:

    @萧总 :你老婆难过,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