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公司里倒是安静,最繁华的地段, 平时虽然不甚热闹但也井然有序的地方现在看起来竟是冷冷清清, 张博丛在翻资料,桌边放了杯咖啡, 看一会儿就喝一口, 眼下有一圈泛着青黑。
看见沈琛和陶恂进门瞥了一眼, 非常不满的目光。
——开玩笑呢?他早上天刚亮爬起来给他收拾公司,这俩货在家里补觉,他能平衡就怪了。
沈琛权当自己不曾看见,四处看了一眼,确实走了不少人, 递辞呈的有不少, 也有不少一声不吭就走了的, 他听郭了一回, 这时候自己再看一遍,发现确实冷清许多。
剩下的看见他过来都规规矩矩的喊他一声, 眼里倒是充满了同情。
谁不是呢?好好一个青年才俊, 本来好好的事, 结果突然遇见富二代截胡, 几个月的功夫都白费了,今天上午都没来公司,可见确实是受了击的。
沈琛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 但没多, 剩下的未必就是对公司有什么样的情义, 不过是因着还有刘家那块地撑着,虽然不见得还有前途,但短时间内不会直接破产罢了。
——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儿。
进自己办公室前一直跟在他身后低着头的郭才终于鼓足勇气,吞吞吐吐的抬起头:“老、老板......”
陶恂听见声音回头就瞪了他一眼,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恶狠狠的,沈琛没看郭先回头看了一眼陶恂,眼里淡淡的,但确实让陶恂一下子安静下来。
——那是类似无声的安抚。
——他尊重所有人的选择,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这个时候郭要走,陶恂心里不定比他更难以过这一坎,毕竟刘家那事的时候,陶恂一直记得郭在警察局蹲了几个时等着保释他们出来。
重活一辈子,他拥有的是三十多岁的灵魂,很多事情他看过,经历过,现在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但陶恂不一样——他还是二十三的年纪,拥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冲动和不理智。
所以他才得看着,不能放心。
被陶恂吃人一样的目光瞪的一个瑟缩的郭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陶副总,鼻子上就沁出了一点汗:“老板,公司里辞职的是二十三人,不少岗位都缺人,我刚刚私底下再问了一圈,除了确定不会走的,还有些其实也是准备递辞呈的......”
这话他不知道为什么,出来就是有些悲凉,他毕业就是直接来公司实习的,到现在不是没有感情,突然同事就走的走散的散,当然,老板肯定是比他要更伤心才对。
沈琛挽了一下袖子,淡淡应了一声:“嗯。”
——重点并不是前面的。
郭犹豫了一下,才嗫嚅着开口:“但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走的——老板,招聘信息要发布出去吗?”
沈琛愣了一下,半响才抬头看了这个老实的有点傻气的年轻人,莫名其妙的想到上辈子他被警察搜查公司的时候,这个年轻人站在旁边,眼眶通红的样子。
他刚才已经在盘算答应他的辞呈了,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再明白不过。
“发吧,”完瞧了一眼手表,下午一点多了,看公司里一团糟的模样大概也是没什么人吃东西的,于是开口:“去叫些吃的过来,就是我请客,让大家不要客气——”
“肯定不客气啊——”张博丛从办公室里端着咖啡杯窜出来,“我来点——”
——点最贵的,客气才是怪事。
张博丛的吓人,其实也就点了份鹅肝后就又钻回了办公室,郭按平时大家的口味点了东西,剩下的就是沈琛和陶恂。
沈琛对吃什么兴趣不大,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动,记起下午陶恂狼吞虎咽的模样,还是点了两份吃的——顺着陶恂的口味,左右他不过动两筷子。
然后推开了会议室的门,里面安静的很,以往有资格坐在里面的人大多走了个差不多,他和陶恂进来没一会儿,张博丛才拎着电脑进来。
偌大的会议室就三个人,显得格外空荡,张博丛拉了椅子坐下:“前段时间的抬价都是儿科,我这回可真算是看见人傻钱多富二代了。”
感叹一句才继续开口:“三倍价钱,当初收购都是我一手负责的,现在也已经通过我的手差不多都转出去了,还留下一部分就是做个样子——实在不行拿去建座别墅,风景也是不错的,就是偏了点。”
“嗯,”沈琛翻了两页,微微颔首:“交给师兄我放心。”
张博丛差点掀桌子,你当然放心做甩手掌柜,奴役员工你哪样不行啊?
陶恂蹲在旁边默默看着他们俩话,头上显而易见的顶着朵乌云——嫉妒。
其实他到现在都不是太明白这事儿,脑袋不够聪明这事儿有时候就是这样显现出来的。
他知道张博丛和沈丛昨天去外面见了面,知道的第一想法就是找人在酒店外面守着,等这家伙出来就一顿胖揍,但揍人毕竟还是放在琛哥后面的,他担心琛哥,所以他跑了半夜联系人脉找关系,等琛哥的时候就把张博丛的事忘了,这会儿回公司发现人都走的七七八八,张博丛竟然还在。
但看琛哥这态度——
陶恂默默抓了一下椅子,他刚刚因为卢经纬的事儿在琛哥面前又丢了一次人,这回不敢再乱开口了。
张博丛是个好人,所以临走看着独自郁闷的陶恂嗤笑了一声:“朋友不太聪明啊——”
沈琛把文件一合,等着张博丛一步三挪的出去了才抬眼看陶恂,他没什么,只是把手里的文件往他那里推了推:“你看一眼,现在公司缺人,师兄要忙土地流转的事宜,我要去管刘家那边的楼盘,招聘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陶恂受宠若惊的眨眨眼:“?”
卢经纬的事儿刚刚过去,他原以为琛哥应是对他失望透顶了的,他以前对这些事并不上心,纨绔子弟无拘无束,哪里做过这些,后来也不过是跟着沈琛而已,他自己负责事情还是不曾有过的。
沈琛淡淡看了他一眼,眼里不温不热:“我在国外这些年,国外公司并不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我的根基不在这里,现在不愿意留下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有些事你也是该好好试试上手了。”
国内的公司一开始创立的时候他其实是派的人过来的,那时候他记着避开陶恂,让他自己好好想好怎么活着,而自己不能干预他,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以至于四年从未回来一次,只是结局并不如他所想罢了。
毕竟不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里的人对他尊重有余,敬畏不足,而他本身就是孤狼一样的性格,这样的公司其实与他有些分裂的意思,他将陶恂领进来 ,相当于空降富二代,他自己心里清楚是为什么,旁人却并不。
——公司里有些人瞧不上陶恂,陶恂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如今能为了他忍着,但在公司里不是没有受过委屈,他不是不知道,而且公司蒸蒸日上,他就是想交些实权给陶恂,也必然有人不甘心,不愿意。
——而沈琛,向来不是愿意受人辖制的人,大规模辞退确实有伤名声,现在就不同了,是公司出事,他们另谋高就,就算出去,错也并不在他这里。
就算目的是赶人,他自己也从未开口赶人,错处也并不在他,他有洁癖,也从不让污点沾在自己身上——当然,他不过给了一个选择,怎么选还是他们自己的事。
这次清洗的彻底,剩下的他都能一力控制,再无所顾忌,能放手交给陶恂的也越发多了起来。
毕竟,他并不是真正让陶恂过来做个纨绔子弟。
陶恂还有点踌躇。
自知之明这事他一向是明白的,他自己从没做过这些事,万一又跟以前一样搞砸了——
他不想再在琛哥面前丢人现眼了——虽然差不多也丢了个干净。
沈琛看见他犹豫分了一丝眼神出去,半响,才有点无奈:“你就当是练手试试,搞砸了也还有我——没事。”
对外那样严苛到咄咄逼人的人,对上陶恂都能被逼到没脾气,松缓了语气。
——但如今公司紧急缺人,这时候拿招聘练手就有点分不清轻重缓急。
“——就当是帮我。”
这声音略低,像是一片羽毛极轻的从陶恂心上划了过去。
陶恂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这一句话出来他就再没有任何拒绝的心思了——琛哥现在这么忙,公司这么危急的时候,琛哥什么自己肯定都帮啊。
如果他真的到时候弄的一团糟,那就回家请老爹和大哥过来帮他掌掌眼。
——他总不能一直叫琛哥失望。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琛哥,我有点不明白——那些地,为什么转手卖出去?”
虽然竞价败了,但谁都能知道那些地是什么肥肉,匆忙之中卢经纬手中的地没有全部拿到,但还是有一部分已经转过了手,到时候火车站起建,就算比不过对面沈丛吃得大头,但能到手的利益其实也是大为可观。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现在转手,甚至让张博丛出去做了一回卧底,把公司里的人都吓跑了一部分,虽然转手三倍的价钱的确是赚了,但是跟以后的利益比起来恐怕还是不够的。
他仔细想了一下,试探着问:“是不是,刘家那块地后期需要追加投资?”
难得他这回脑子清醒,沈琛也并不算瞒他:“嗯,我先前的预估出了点问题,后期需要追加的资金确实比我预想的要超出一些。”
陶恂立刻开口:“琛哥,我——”
“不用你操心,”沈琛适时截断他的话,不让他有多想的机会,“我另有算,不是因为资金周转不过来才放弃城郊的地,别瞎想。”
陶恂鼻子吸了吸,有点不自在的样子:“嗯。”
天知道他多希望沈琛事业顺顺利利,万一不顺利磕绊了,琛哥一气之下再出国四年怎么办?虽然他也不是不能跟着去吧......
——但如果琛哥真的一句话不再走一个四年,他到底会不会追着跑,他自己恐怕都是不知道的。
点的外卖到了,刚刚安静的近乎死寂的公司终于开始活络起来,沈琛揉了一下有些酸痛的手腕,率先站起来:“出去吃点东西。”
很明显是对陶恂的,陶恂中午那恶鬼投胎一样的吃相简直让他记忆犹新,出去的时候外面还有些闹,一片吵吵嚷嚷中才终于有些从阴霾里走出来的味道,沈琛随便吃了两口,便不想动筷子了。
这时候回办公室也没什么意思,便端了杯子坐在外面看着他们吃吃喝喝,陶恂窝在他旁边,竟然也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冬日的午后格外让人困倦,沈琛不得不冲了杯咖啡提神,端着咖啡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有人挨着陶恂嘀嘀咕咕的什么。
“陶副总,最近很多人都走了,我们留下的工作量比平时增加不少,那什么,”中年男人露出一个有点发福的微笑,“我们部门觉得是不是该适当提工资?”
沈琛听的简直有点想笑,这趁火劫玩的不错,留下来的也未必是忠心耿耿,还有这样不怀好意觉得公司现在缺人,肯定得哄着他们挽留他们的。
——想的可真多。
忍不住哂笑了一下,长腿一伸,在沙发上稳稳坐下了,连个正眼都没多给。
“工资没得提,不过你们可以现在去人事部办辞职,工资现结,保证不亏待你们。”
不敢和他这种事,倒敢去和陶恂,亏得他们想的出来。
手里现冲的咖啡还有点烫,沈琛把杯子搁在桌上,嘴角微扬,半笑不笑:“以后这种事就不用跟陶副总请示了,辞职的事找我,马上批。”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是能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的,来的是这个男人,但和他抱着同样想法的绝对不少,周围刚才还其乐融融 ,现在就一下子安静下来,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僵硬的挂在脸上,要掉不掉。
——十分难堪。
明明也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是他面貌生的薄情锋利,哪怕是笑都有种嘲讽不屑的狠厉姿态 ,看着莫名就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然后,不出所料的又走了一批人。
趁火劫劫不到想要的,自然一刻不想多呆。
这下终于是走了个差不多,公司也彻底空荡到了彻底,一路看下来都没什么人了,有些办公桌上一片狼藉,还残留着些上一任主人没收拾完的东西。
按上辈子的情况来,沈琛这时候该是面沉如水的,但这一回不一样,他心里反而舒服了许多,一路走过去的时候还能慢吞吞的喝一杯咖啡。
他的洁癖极为严重,不仅仅是身体也是精神,公司里那些蛀虫终于走了个干净,剩下的他终于可以按自己的心意把一切搭建起来。
——彻底的构建一个真正属于他的未来。
明明刚刚遭受击,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几近离散的青年站在高楼的落地窗前,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强颜欢笑之时,只有跟在他身后的陶恂看见青年嘴角微微上挑的弧度。
掩盖在一片阴影之后,在灰烬一样苍白的外景里。
讥讽、桀骜锐利的弧度,像薄刃的刀,锋利又无情。
......
林朝最近过的其实并不怎么好,林家亏的太狠,缺口已经快要补不上了,偏偏这个时候他那个不争气的妹夫提出要建之前承诺的实验室。
林家这个时候哪有心思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婿开实验室,满足他那点心愿,原想着没事,没想到这人倒是看不出来是个人渣,竟然提了离婚。
一开始还是想威胁着林朝出钱,后来林舒检查出来怀孕,他作为哥哥还是心疼着自己妹妹,不是没想过妥协,哪怕这么困难也准备先拨一部分钱出去,谁知道章宿那个蠢货竟然在夜店鬼混还被林舒抓到了,就连陶恂也在场,上去就是一顿狠揍。
哪怕和陶恂这么多年交情没了,林朝还是想一句,的好。
林舒身体不好,林朝本来不是没有想过忍这一回——他的妹妹刚刚结婚,身体不好又是第一次怀孕,不能出意外。
但林舒硬气,失望透顶,陶恂走后直接一杯酒泼在了章宿脸上。
那样柔弱且教养极佳的姑娘,一直被哥哥保护的好好的姑娘,哪怕端酒的手还在颤抖,还是泼了上去,泼在自己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脸上,不久前还信誓旦旦着挚爱之人的脸上。
——泼完离婚。
章宿这时候却又不肯这么容易离婚,反而开始惦记林家的钱财,这样一桩上不得台面的丑闻,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一时之间林朝也是焦头烂额。
幸好竞价的方面没有出什么问题,虽然捧了张博丛的臭脚半个月,但也不是没有作用,陶恂和张博丛不和,正好成了一个拉拢的契机,将沈琛的后路断了。
沈丛有他外公支持,财大气粗,资金上面一直都是充足的,他则负责人脉和关系搭线,背靠大树好乘凉,一切也算得上顺利。
——只要这事儿成了,林家就能起死回生,林朝抓在座椅的手刚刚有些放松的姿态,手边的手机就响了。
接起来的一瞬间,他莫名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沈丛的声音不出的烦躁:“出事儿了,火车站勘测地基的时候弄出了东西。”
——
※※※※※※※※※※※※※※※※※※※※
沈琛:看你刚才没吃什么,所以专门给你留了一份外卖。(恶鬼投胎,记忆犹新,这得饿成什么样啊!)
陶恂:……
默默摸了摸自己撑的圆滚滚的肚子。
虽然但是,我其实也不是那么饿,因为是琛哥热的粥所以才全部吃完,但,这份外卖也是琛哥亲自留下来的……
陶恂:甜蜜的负担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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