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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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琛没有坐电梯, 而是一步一步走上楼去, 他所在楼层不高, 拐角的楼梯走的人不多,晚上的时代候灯光不是太亮,他慢慢往上走去, 走的不是太快。

    背影孤单颀长,肩胛骨有嶙峋的痕迹。

    很多事往往想起来就是无休止的。

    例如那场噩梦,哪怕经历两世都无法逃离, 他能无债一身轻的离开, 可陶恂不能,陶恂身后偌大一个陶家也不能,这是一个漩涡,一但踏进去了, 谁都别想轻易逃出来。

    回去的时候陶恂似乎并没有醒来,他在旁边看了很久,其实一直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哪一刻栽进去的。

    可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有一见钟情也有日久生情, 有些人就是在你无知无觉的时候就已经缓慢而坚定的入侵了你的生命.。

    沈琛脱下身上的长风衣,缓缓低垂眼帘,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意。

    缓慢又低沉,他重新活了这一辈子就不是过来认命的。

    有什么命是要他必须认下的呢?

    ——从没有。

    ——

    沈琛在回国的第五天得到了沈昌民的召见。

    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 李渡将车开到医院楼下电话才过来, 一副不得不去的架势。

    彼时沈琛正在医院喂食陶恂, 他的爪子一时半会好不了, 吃饭这种事自己都做不好。

    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接了也没有着急,等着陶恂吃完了之后又给他将嘴角仔细擦干净,嘱咐他记得自己吃药,最后才拿着风衣下楼。

    陶恂开始同他:“等你回来。”

    陶恂后来一直都记得他穿了一件咖啡色风衣外套,里面是干净熨帖的白色衬衫,理的一丝不苟,站在医院里干净利落又带着几分凉意。

    李渡一直等在医院楼下,没有丝毫抱怨和烦躁,但确实有些着急,沈琛在离开的前一刻回头看了一眼。

    阳光很好,好的有点扎眼,是他回国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的太阳,被秋意染黄的树叶在阳光下被镀上一层金光,这里是后门,陶恂站在三层窗户边看着他,两只爪子被包的像两个粽子一样圆滚滚。

    他停顿了一下,眼睛被刺眼的暖阳晃的一瞬疼痛。

    李渡替他将车门开,声音温和但强硬:“先生在等您。”

    后来很多年陶恂一直记得这个画面,阳光出奇的好,连日的阴雨连绵都到此为止。

    ——

    李渡开车一直很稳当,但路线却不是去沈家的,而是一个办公场地,沈琛在外面等了两个时。

    沈昌民最近算得上春风得意,与之相随的是事物的繁多,他确实很忙,然而百忙之中还是知道了自己那个不省心儿子的消息。

    ——而且是不太好的消息。

    沈昌民是真的动过一点恻隐之心,想把沈琛送出过以后就再不回来了,不管沈家成或败 ,都与他无关。

    这是他作为父亲,所能给的最大的宽限。

    可是沈琛不懂得珍惜,回来也就算了,竟然和陶家那个纨绔搅和在一起。

    他得消息的渠道多,而且沈琛在KeiT里闹的确实太大,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但他还是斟酌了很久才叫沈琛回来。

    他在很长时间里犹豫着沈琛会不会影响他的仕途,最后还是因为桌子上的照片心软了。

    ——他走过了这漫长的半生,仕途终究不是唯一的,他亏欠沈琛的是母亲弟弟甚至是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和童年。

    沈琛进去的时候沈昌民刚刚开完了一个长达三个时的会议,有人注意到沈琛看了他几眼,沈昌民微微皱起眉头脸上却没有什么斥责的意思:“沈琛,还不给你陈伯伯个招呼?”

    沈琛握完了手才跟着沈昌民往里走,看得出来三个时的会议对他这个年纪的人其实已经是一个不的负担了,眉眼之间已经很有些疲惫之色。

    但所谓熬资历,也是只有到了即将力不从心的时候提拔上去才让人放心。

    一路上并没有任何交流,穿过漫长的走廊尽头,一直到沈昌民暂时休息的办公室里才坐下来好好话。

    沈昌民喝完茶良久后才抬眼看着沈琛,看了很久,声音无端严厉起来,眼神锐利的像一根刺:“你是认真的?”

    他已经为政治牺牲自己一个儿子,后来想过把沈琛搭进去,可沈琛不愿意,他也就不强求,他给了沈琛最大的宽限和对他的儿子来最大的自由,甚至包括了婚姻的自由。

    ——可在那之中,绝不包括让他去和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

    就算沈琛什么都不按照他的想法来,至少也应该如他母亲当年所想平平静静的结婚生子,而不是被人引导着误入歧途。

    沈昌民从疲惫和不知名的愤怒中抬起眼的时候看见的是对面面色平静的青年,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毫无波澜,沉静一如深渊。

    常年身居高位的人心里骤然闪过一丝微妙的慌乱。

    ——

    陶恂一夜未眠。

    其实沈琛出去的时候他就醒了,他自从开始走钢丝一般支撑陶家开始就睡的不是太好,挨着琛哥的时候还好,琛哥几乎一动他就惊醒过来。

    琛哥走后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觉得特别慌乱,以前他没想过能和琛哥同床共枕,现在成了现实也不太像是真的。

    沈琛出去了有快四十分钟,他就数着时间慢慢过去,等着他回来,半个时的时候他忍不住想去碰手机,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他今天才得到的结果,对爷爷下手的是医院里的一个刚刚毕业的研究生,因为很受医院器重,过来实习的。

    今天的清查一个一个排除,几乎把医院里每一个人都查了个底朝天才揪出来的人,履历非常简单,干干净净的学生,过往光鲜。

    唯一值得深思的是毕业的大学,导师是业内知名,他导师的老师刚刚好是沈昌民大学极好的朋友而已。

    那个研究生最终什么都没有,从被抓住开始就一言不发。

    陶恂觉得呼吸有点不太顺畅,他把手覆盖在眼睛上,一口一口的缓慢吸气,等待着呼吸慢慢平静下来,等待着他琛哥回来靠近他。

    沈琛离开的时候他想的挺多的,也在医院看了很久,他就看着那辆车慢慢脱离了他的视线,一直成为了远方一个模糊的点。

    琛哥抬头的时候他其实想笑的,但是嘴角跨下没提起来,他不知道沈琛有没有看见他,看见他的脸是带笑的还是一脸苦相。

    ——可能也没太大区别。

    他有时候甚至想,琛哥回来做什么?他安安静静的呆在国外有什么不好?回来了就必定得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父亲和陶家斗的你死我活,分不出结局就不会罢休。

    他在害怕沈琛会做出选择,做出他不敢想象的选择。

    沈家一系寻求上升的渠道,陶家想安安稳稳的继续在此地扎根,这是不能相融的,至少如今是这样。

    他在医院窗台呆了一会儿,也没有太久,现在这个时间,连太多悲春伤秋的时间都没有。

    林朝的电话来的不算突然,这是他必定得去一趟的。

    大概下个星期会再有一批货要运过来,和那批货一起过来的还有因为老爷子的病情运过来的一批最新的医疗器械,都是重中之重,一个都马虎不得。

    他捞起衣服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要等沈琛回来。

    一般是不需要陶恂亲自去检查的,但这一次实在重要,运送进来的东西是前面几趟两最重要的一回,另一边也是嘱咐了很多遍。

    林朝开着车带他一起过去,看见他包的粽子一样的手也只是问了一句怎么搞的,见陶恂不愿意,也就没多问。

    陶家的运输渠道是多年来慢慢累积出来的,本来就不可能出什么问题 ,这一趟检查其实确实没有费什么时间。

    陶恂莫名不是太想回去,和林朝沿着河边散步,阳光确实非常好,好的有点莫名的扎眼。

    他想了许久才问林朝:“你曾经跟我楚瑜姓楚,可他毕竟还是刘家的孙子,凭什么帮着我们这群外人?”

    其实到了这一步,什么都没有用了,但陶恂突然想知道一个结果,他心里有点类似直觉的不安。

    “楚瑜以前叫楚俞,刘家在沈辉没死的时候根本没找过他,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过了二十年,后来沈辉死了,沈丛又眼看着不行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孙子。”

    林朝抽了根烟,楚瑜的事不是什么稀奇,基本你认真找找就能找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必要。

    他想了一下,了一个自以为恰当的比喻:“楚瑜这个名字是后来被领回去改的名,其实还叫刘瑜,他不肯才没改过来的——楚瑜那些年过的就像沈琛,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琛那些年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他跟刘家对着干不是正常的么?”

    林朝的语气有两分讥讽,这种私生子和外室哪个家里没有,出去不好听,可确实一直存在着。

    陶恂尽快处理完回去的时候其实已经过了三四个时,他依言在医院等着沈琛回来。

    青年脊背绷的挺直,背影削瘦孤长,一直在阳台上枯坐了一夜,固执着等到天光泛白也没等到有人来。

    ——那条路上一直没有他等的那个人回来。

    然而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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