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金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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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尖叫声一道黑影自井中一跃而出,与此同时,盛景撑了把油纸伞在头顶,倒不是惧怕那蟾蜍的毒液,而是怕弄脏了衣裳。

    刘夫人依旧占着宋仙仙的身体,只是受了盛景重创,难以为继往日光彩,皮肤变得黝黑粗糙,上面布满密密麻麻、大不一的疙瘩,令人生怖。

    假死的消息怕是她自己放出去的,顶着如今这副面容怕是再难在人前出现,若是猜测不虚,恐换副尸身也是不成了。

    刘夫人抬起半幅袖子遮住脸,才缓缓解释其中缘由。

    “当年我满心怨愤,落井而亡,一双儿女落在那狼心狗肺之辈手中,怎能甘心就此离去?只得附在井底一只蟾蜍身上,以自己的尸身为食……幸得上天垂怜,勉强苟活至宋仙仙跳了下来……”刘夫人回忆那段暗无天日的井底生活,恨得咬牙切齿,靠着对幼子怜爱和仇恨难消才撑到如今。

    宋仙仙断气那一刻,她便立即离开了蟾蜍之身钻进还有温度的年轻女子之体,重新获得的力量犹如甘泉般滋润着刘夫人,她轻而易举地就从井底爬出,见到久违的阳光。

    刘夫人的重生之日也是刘员外的忌日。

    现在想来,刘夫人心中悔恨难当,加上一双儿女的惨死,刘员外死得未免太容易了些。

    哪怕他被她制成傀儡,每夜跪在祠堂里都不足以平息她的仇恨,应该细细折磨、凌迟拆骨……

    “既然你三年前就已杀了刘员外,为何还要纵容一个傀儡仍拥有活着时的行为,继续剥削压榨百姓?”盛景不解问道。

    刘夫人的恩怨情仇只与刘员外一人有关,既已大仇得报,哪怕是关起门继续消磨他,为何还要在人前维持太平模样?

    “之前还差一点……不过如今应是够了。”刘夫人抬头望天,喃喃自语,言语间甚是含糊。

    倏地一道天雷劈下,正正落在温卓布下的结界上,劈得粉碎。

    近在咫尺的雷声惊得盛景扔掉手中油纸伞,她自幼怕雷声,冥界只见闪电,不闻雷声。

    她与师父前往人间降冥惩,偶尔遇到雷下雨,全靠师父温柔安慰。

    如今没了师父在身边,盛景一时不知所措,浑身哆嗦,忙捂住双耳,一旁的温卓紧紧将她搂入怀中。

    她为何惧怕雷,他最清楚不过。

    又一道雷落下,击在宋仙仙,也是刘夫人身上,瞬间电光刺眼,待二人看清,地上只余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见过蛟龙神君。”半空中出现一华服神女,额间有枚青色闪电印记,右手掌端了只脚踩元宝的金蟾。

    雷声已过,盛景缓了过来,她瞧着神女面熟,仔细在脑海中搜索,这不正是千年前指责白堕致凡间生灵涂炭的正义代表吗?蟾蜍?金蟾?她心下了然,想明白其中关系。

    “本楼主忙活半天,原来你们天界搁这儿养蛊呢?”盛景怒极反笑,讥讽道:“招财金蟾,只进不出,凡间和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在你们眼中想来是一回事儿。”

    “放肆!天界与冥界向来互不干涉,哪里来的鬼,也敢置喙天意。”神女面红耳赤,怒气顿生,对着盛景一指,一道雷电自她腕中飞出。

    看来此人就是雷母了,她的腕中雷电虽远不及天雷,但不可觑,一旦被击中重则重伤昏迷,轻则浑身麻痹,无法运功。

    温卓挡在盛景身前,胸口法印已结成,不想却被盛景一把推开,她提着涂山就要迎着雷母劈过去。

    盛景早就想和天界这帮道貌岸然的神仙架了,今儿就让天界睁大狗眼看看,冥界也不是好欺负的!

    适才还满脸不屑的雷母,看清楚那丫头所提之剑,脸色大变,顾不得再出手,忙召回雷电挡在身前。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没了结界的隔绝,深夜的上水庄被强烈的白光所笼罩,鸡鸣狗吠声不止,惊醒了不少梦中人。

    温卓堪堪拦住盛景的又一次攻势,雷母有多少本事他再清楚不过,用不了三招,她就得死在盛景剑下。

    “蛟龙神君,你竟让涂山认这恶妖为主,愧对天君所托!”雷母终于想起来盛景是谁,匆忙落下这话,逃回天界。

    *

    蟾蜍这事儿办得委实窝囊,冥界费心费神白忙活半晌,金蟾本就千年难出一只,反倒让天界捡了便宜去。

    盛景一气之下,带着温卓去了凌夷仙湖庄。她是凭着宋依依点亮浮生灯所出,这仇无法报,浮生灯常亮至少半年才会熄灭。

    仙湖庄守门的弟子远远瞧见黑着脸的盛景,以为她与少庄主撕破脸,是来寻仇的,忙吹响警笛。

    待盛景近前,仙湖庄上下已灯火通明,乌泱泱的弟子将殿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半夜的,你们早知我会来玩儿,特此等候?”盛景一脸不解地问站在最前的若水和成之逸。

    见他们个个松了口气的模样,盛景才后知后觉,讪讪道:“我是生自己的气,莫怕莫怕。”

    几个月不见,若水胖了不少,可见她来信所不虚,成之逸是费了心思的。

    反倒是成之逸消瘦不少,面对盛景言语间的挑衅也不回击,甚至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她。

    “阿逸,这里出问题了?”盛景逮到机会,拉着若水起了悄悄话。

    若水没好气地拉下盛景指着脑袋的手,轻声解释道:“衡晋的记忆对他多少有些影响,哪里那么快能够消化的。”

    “那你不介意?”盛景挑着眉故意问道。

    若水戳了戳她凑过来的头,认真且诚恳地回答:“不介意,阿逸本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衡晋与白堕可怜可叹,成之逸更像是那二人故事的载体,也算是一种遗憾的弥补。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另一边温卓也主动敲响了成之逸的房门。

    “阿逸,你是不是将衡晋的记忆全部想起来了?”温卓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听到这话,成之逸倏地抬起头,看着温卓试探道:“什么意思?你知道多少?”

    温卓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抿了几口方才放下,右手扣起,点了几点桌子道:“全部。”

    “那你知道盛景的来历?”成之逸似是不信。

    “知道,与白堕有关。”温卓回答得毫不遮掩。

    “那画虚楼?”成之逸又问。

    温卓轻轻点头,转身看向成之逸,盯着他的眼睛:“知道,与衡晋有关。”

    成之逸瘫在椅子上,脸上尽是颓败之色,自回了仙湖庄后,他每日夜里都会梦到衡晋的经历,零零碎碎,日积月累地拼凑起来,越想越是可怖,常常醒来一身是汗。

    可是这种可怖他不能与旁人,只能埋在心中,忧愁至极,尤其是不能与若水听,她对盛景的重视远胜自身。

    他也不敢主动去信询问,怕破某种表面上的平静幸福,没想到温卓竟然全都知道。

    “阿卓,你有何算?”好半晌,成之逸才开口问道。

    “走一步算一步,哪怕陪她一起堕入地狱。”温卓答。

    这不正是白堕临死前的预言。

    “人人都蛟龙神君独来独往无心无情,我祝大人终有一日为所爱之人永堕地狱”

    二人几乎同时重重叹了口气,再无言语。

    *

    冬日的凌夷没什么特别的景色,街道上往来行人也不多。

    几人窝在仙湖庄中整日烤火饮酒,好不快活,盛景与若水同住几日,心情好了不少。

    地府日日来信催盛景携画返回画虚楼,她阅后即焚,不作解释也不启程动身。

    若水早就习惯了盛景的任性恣意,并不觉得有何不妥,玩够了她自然会回去,反倒是成之逸愈发担心起来。

    “怎么?仙湖庄要关门了?还是你少庄主的地位不保,要被爹娘赶出去自立门户?”这日晚膳,盛景瞧见对面的成之逸眉头紧锁,不住的唉声叹气,忍不住开口问道。

    “并未……”成之逸撇开眼,不敢看盛景,他演技太差,故作镇定地抓起筷子去夹面前碟子的菜。

    “阿逸,筷子拿反了。”若水轻声在他耳边提醒。

    “嫌我住得太久了?”盛景放下碗,坐得笔直,有些审问的架势。

    哪儿知她话音刚落,成之逸眼眶顿时红了,忍了又忍,厅中氛围变得尴尬。

    盛景原是见成之逸心事太重,有意逗逗他,不想适得其反,凡间有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成之逸向来以侠士典范为行为准则,这眼泪未免重了些。

    “景,是我们害了你,你跑吧,别回冥界了。”成之逸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众人来不及反应。

    温卓最先回神,他一把抓住成之逸的手臂,道:“怎么?想让我们私奔给你个样儿?”暗示他不要再失言,害人害己。

    成之逸硬着头皮讪笑几声,回握住温卓的手,勉强寻了个解释:“对,对,我也是瞎建议。”

    看着两个大男人紧握住的手,盛景和若水惊得嘴巴合不拢。

    半空中突然现出张纸,上书:委托之事已有眉目,需当面细谈,卫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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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最近看奥运会,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