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云宁,支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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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伊谢尔的授意,审核佩西将军的组迅速控制了局面,毕竟涉及到军部颜面,还没结论的事情不敢宣扬,除了佩西将军和审核组以外,其他人只知道将军被上面派来的人叫去执行秘密任务,几天都未曾回来了。

    “上尉,佩西将军到底是被派去哪儿了?他这么大年纪,长官们还能给他安排什么重要的军事任务?”

    卡斯身边围了许多年轻人,他们有同样的特点,脸上都有一种焦急的神情。

    “上面的长官下达的命令,将军甚至连回趟家交代家里人一声也没来得及,就被带走了,我也不清楚。”

    男人更急了些,他紧蹙着眉头,额角隐隐渗出些汗水,“可是,这一批提升军衔的名单就要交上去了,关键时候却找不到将军,该怎么办?”

    卡斯的表情也变得沉重,手指在嘴唇上摩挲了几下,“什么时候要你操心这么多?回去告诉他们,放心,佩西家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而他们探讨的话题主人公此时正坐在一个铺满了隔音板的纯白色房间内,老人的脸色苍白,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许凌乱,看起来整个人很劳累的样子。

    他肯定是疲惫的,三天时间,一天二十四时,他有二十二时都在接受审讯,对方一天只给他两时的睡眠时间。

    他是个强大的S级哨兵,同时也是一个早已步入老年期、半截身子入了黄土的老年人,精神上的折磨佩西能撑得住一两天,到了第三天,他的精神明显恍惚脆弱,坐都已经坐不住了。

    擅长审讯的A级向导坐在佩西面前,一双湖蓝色的眸子直视着还在伪装强大的老人,“佩西将军,三天了,您应当差不多适应环境了,接下来,咱们得开始做点正事了。”

    “向导先生,您想问什么,我身为被联邦授予英雄勋章的将军,当然会积极配合贵方。只是,我还是不太明白,您的同伴把我带到这儿来,什么也不告知,只将我囚禁在这儿。让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整天承受折磨,究竟目的是什么?”

    佩西双手被特殊材质的手铐锁着,三天没吃好睡好的他,此刻还保留着属于上位者的骄傲,高昂着脑袋与年轻向导对话。

    “佩西将军,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东区地下城军部纪检组织的成员之一,我叫兰德·霍尔。您可能在塔的治疗室见过我,这也很正常,因为我的这层身份对外保密,只能以治疗师的身份面对民众。”

    面容精致到极易被误会成女性的A级向导完全忽视了老人的问题,自顾自地走着他的流程。

    将监控设备架好,拿出一副金丝边的眼睛,将手中的提包放在桌面上,“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佩西将军,有人举报您私下收取战士的贿赂,利用职务的方便,为战士安排职级晋升,这点,您想怎么?”兰德这话时,双眸紧盯着老人的眼睛。

    这是向导的能力,通过对视可以催眠敌人,挖掘对方意识深处隐瞒的一切。

    受催眠的哨兵总会心甘情愿地出真相,大脑会下意识保护主人隐藏的资讯,若实施催眠能力的向导级别越高,挖出的东西往往会越真实。

    兰德是A级向导,平时直接上阵也能成功催眠目标。可佩西是S级哨兵,实力强大,又曾经受过反审讯训练,对他的催眠并不轻松。

    即使是擅长此事的兰德,也得先安排消耗对方的精神。

    “呃,我……”老人的神色恍惚了一会儿,眼看催眠将要成功,老人的黑眼珠却急速收缩了几下,几刻之后又恢复了清明,“这位先生,你在什么?我根本没做过这种事。”

    首次催眠失败,接下来佩西的防备心会更重,兰德预见了自己接下来要有一场耗费精力的恶战。

    三天的精神消耗,佩西现下精神十分脆弱,可他仍然是一名哨兵战士,在艰难环境下保持冷静、不让敌人趁势而入,是深深刻入他灵魂中的理念。

    兰德尝试了很多办法,借助仪器将人置于黑暗环境中,剥夺对方引以为傲的视觉、触觉、嗅觉等能力,唯独提高了听觉的敏感度,重复在他耳边播放着用来催眠的话术。

    皮肤感知不到一丝空气的涌动,眼睛前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除了催眠话术、连自己的呼吸声佩西也听不见,仿佛被置于了一个与世界隔绝的箱子中,与他生活的世界有连接的一切,他什么也感知不到。

    耳边播放的同一句话似乎重复了上万遍,也有可能是十几万遍,佩西早已没精力计算时间。

    外界的人好像忘记了箱子里他的存在,这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参与宇宙探索任务时,一半身子陷入黑洞,和现在的感觉一模一样,面对的是无限的黑暗和没有一丝希望的未来。

    其实外界过了只有十分钟左右。

    这套装置对任务目标精神的摧毁很残酷,毕竟没人能在重复、无止境的黑暗和催眠中仍然保持清醒,这套装置甚至曾使用在一个被俘虏的外星人身上,对方的精神屏障比哨兵们还强大一倍,可尽管如此,对方还是坚持了不到一天就被破了精神屏障。

    这台仪器在已经接受了审讯的人类身上,最长记录是六个时,没想到佩西一个七十多、精神力走向下滑的老人还能坚持十分钟。

    兰德正想将仪器数值调高些,单向玻璃倏地传来了人手掌拍的声响,兰德看了眼满脸汗水的老人,“这是个贵族,该不是有人来救他了吧。”嘴里嘟嘟囔囔,走向被锁上了的房门。

    门口站着的不是什么被委托拯救佩西的高官,而是兰德的上司,也是这支审讯队服务的唯一指挥者——伊谢尔长官。

    “长官!”兰德难得不再吊儿郎当,站得笔直,向男人行了个拳头挨近太阳穴的军礼。

    伊谢尔挥了挥手,量了一眼房间正中央被捆在椅子上、眼上戴着个形似头盔的仪器的佩西,眼底倒是同情或厌恶的情绪也没有。

    “别被吓到了,家伙。”男人平时不至于不苟言笑,但在他手下的将军和战士面前是不怒自威的长官,兰德跟了男人八年时间,从未见过自家长官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人话。

    兰德偷偷斜着视线瞥了眼长官身后。

    又圆又亮的黑眸落入兰德视线。

    许久未见的黑发青年似乎变了不少,肩膀宽阔地向后展开、肩颈部有着淡淡的肌肉线条,与其是外形的改变,不如是气质的转变。

    越来越有领袖该有的风范了。

    “霍尔先生,最近还好吗?”

    一旦挂上笑容,眉眼弯成一道漂亮的月牙儿,还是那个记忆中眼神清澈的少年,兰德放松了不少,“一切都好,你来这儿是?”

    不等少年解释,他身后又传来一道冷硬的男声,“人在里面?”

    什么时候克拉克将军也来了,审讯佩西将军的事情原来并不是完全保密的。

    一双兽性的金眸刺在身上,兰德后背的汗毛竖了起来,他还没开口解释,三名他惹不起的人物全走进了审讯室内。

    “挖出了什么东西?”伊谢尔询问着呆站在门外的男人。

    “呃,今天刚开始,暂时还没问出。”兰德老实回答。

    将军级别的审讯一向麻烦,拖个三四天的很正常,有些被审讯目标背景深厚,他们审讯人员审讯过程中不敢手段太激烈,断断续续到一个月的人都有。

    伊谢尔身为下达命令的长官,并没有责怪兰德,“好了,去把佩西的感官封锁解开。”

    不愧是双S级向导,云宁集合了所有向导的优势、潜力又比普通向导强大,只是经过了短暂五分钟的审讯培训,他掌握了精神力在审讯中的使用。

    当然,掌握到什么程度,还有待观察。

    在精神世界被反复折磨了一个多月,这期间像一尊木偶被封锁在了礼盒中,一天两天的孤独还能忍受,一个月的黑暗,对一个人的精神过度摧残。

    佩西重新看见光芒时,痛哭流涕,一个高高在上、被光芒笼罩了七十年的男人,这一刻脆弱的像个孩子。

    按云宁的要求,审讯室里只留下了他和佩西,其他人被赶到了单向玻璃外观摩。

    “佩西将军,要不要先喝点温水?”

    这件审讯室里除了凳子、桌子和一盏台灯,根本不存在多余的家具,云宁捧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水杯,放在了佩西身前,考虑到对方双手被手铐束缚着,水杯中还贴心地插了根吸管。

    经历了精神摧残后的佩西还在恍惚阶段,他呆愣地望着面前对他温和笑着的青年,忽然心中升起一股依赖感。

    多好的孩子,一定是他的到来才将自己拉回了现实世界,让他重新沐浴在光亮之中。

    “佩西先生……”云宁特意规避了‘将军’二字,“您先休息一会儿,喝点热水,我们等会儿再聊。”

    云宁认为他的做法很正确,至少对方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份感激,接下来的问话环节也会轻松许多。

    佩西探着脖颈吸了几口温水,干涸的喉咙被水流抚慰,嗓子传来的疼痛感减轻,佩西虚弱道,“伙子,你不是审查组的人?他们怎么会让你个年轻面对我?”

    在审讯室内,喝水、吃饭只是为了让他有活下去、出深藏着信息的生命力,两天能供得上一杯水就很不错了,这500ml的水,很快就见了底。

    云宁又好心地又出去给佩西倒了杯水,“因为接下来我们要谈论的人和事,地下城里没人比我了解得更清楚了。”

    佩西在脑海中搜刮着有关黑发青年的记忆,可地下城需要的军事力量多多益善,每个月都有大批量的新兵加入各个军团,他不可能将每一个新兵的名字和长相都刻在脑海里。

    “唔,我时间不多了,等会儿还要赶去圣所上课。”云宁扫了眼手臂上终端的显示屏,“咱们正式开始吧!”

    眼前的青年竟然还没从圣所毕业?

    佩西上下量着这个比哨兵瘦弱、比向导挺拔的青年,感受到对方完这句话后气势突变为凌厉,手指连带臂不禁颤抖。

    “你好,佩西先生,我叫云宁。您大概没听过我这个无名卒的名字,不过我觉得对我们之间的对话应该没什么影响。”

    桌子上的一应杂物收了干净,云宁重新抬头的那一刻,黑眸中掠过一道光影,“伊谢尔长官已经知道了你和你的女婿卡斯先生收取战士的钱财这件事,请问,你是否承认?”

    这个亚洲青年的审问完全不专业,没有循序渐进的铺垫,也没有压制哨兵精神力的工具在旁,可就是这样一个青涩的青年,令见多识广佩西心生畏惧、思想不禁沉溺于青年的话语。

    一叶扁舟在湍急的河岸上飘荡,任凭舟上的划桨人怎样用力,船只也只会顺着流水奔腾的方向而去。

    船无法违抗河流,佩西也没法走出云宁设下的圈子。

    他抵抗不住,灵魂叫嚣着要顺从。

    几分钟后,老人的眼中灰暗一片,他像个被年轻雄狮败了的狮王,垂丧着脑袋,“我承认,但这钱并不是只有我一人收了的。”

    不过是直视着对方的眼珠不动,再费些精力集中注意力罢了,云宁本以为这种状态要坚持至少一个时,没想到不到五分钟,对方就败下阵来了。

    估计和之前兰德的专业审讯有关。

    云宁这么想着,他完全没认为是自己天赋异禀的缘故。

    “嗯,我知道,其实之前你是没想过要走上这条路的,有人把人拉上了这条无法转头的船,是不是?”

    他想问的事情远不止于此,必须尽快把话题转向卡斯。

    到这儿,佩西的情绪果然激动,“没错,是他,如果不是他,我,我……”

    “当时佩西家陷入了经济危机,我没办法,如果我出去求人、借钱,佩西家百年的经营就要毁于一旦,我不能让家族毁在我的手上。所以……”

    “所以卡斯提出可以借用你的职位优势快速赚取大把金钱,你就同意了,这种事情,一旦开始,永远没法停下。”

    佩西的话有漏洞,他成了钱财的奴|隶、与恶魔交换了灵魂,还不是自己无法控制贪欲,如今走到了这一步,不能全是卡斯的过错。

    “全是他,因为他……”佩西抛下了他的贵族脸面,向青年忏悔着他这几年的错误。

    如何成为卡斯的支撑,如何默默支持卡斯收买人心,如何拉更多的同僚走入罪恶,佩西交代得清清楚楚。

    但佩西还有隐瞒,至少云宁最想听见的事儿,他没牵扯到一点儿。

    “是我的错,我也是七十岁的人了,还能活几年呢?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能不能请你和伊谢尔长官求个情,不要让老头子我死得太难看。”

    “可以,我可以答应尽力劝伊谢尔长官给看在你的累累军功,给你的家族留点脸面。”

    颓丧得仿佛瞬间成了将死枯木的老人猛地抬起脑袋。

    “你必须诚实地告诉我,关于你家女儿的病到底怎么回事?还有,你那好女婿他……”

    家族的颜面在这些贵族的眼中太重要了,云宁还没把话完,老人生怕他会后悔般,迫不及待地喊道,“我配合,我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云宁挑着眉,冲男人点了点头,表示希望他继续下去。

    青年的黑眸比常人清澈,却有种神奇的力量,令人不经意就被吸引。

    佩西感到自己迷茫了一下,专注度重新恢复后,倒是突然有更强大的底气出事情的真相。

    “当年卡斯和我女儿新婚,两口是希望有私人空间,坚持要搬到外面住,我本来不想答应的,但卡斯私下和我谈过,搬出去住有利于佩西家下一辈的出生,我无法拒绝外孙或是外孙女的诞生,于是松了口。”

    “谁想到,搬出去还没到一年,我家女儿夜间突发性脑溢血,送去医院抢救后,医生她脑袋里有数不清的血管瘤,数量多到已经占据了大脑各处,几乎没有正常通顺的血管组织。”

    “佩西姐的病,我知道。”云宁想起了那堆拿去分析的药盒,以及维克军团的辛医生告知他的信息。

    “你知道?”老人露出惊讶的表情,转头又变成释然。

    对了,既然能以一个还没从圣所毕业的学生身份被允许进入审讯室,这孩子一定有过人之处。

    “我女儿的病是她进了急诊室之后我才知道的,当时医生和卡斯都贝尔不适合再与外界接触,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保证足够的休息。我同意了,可是,谁知道……”

    “要这事儿还是怪我,军部的事情繁忙,我忽略了贝尔的病,我也太信任卡斯了,他什么我就做什么。他让我去替贝尔找治疗的药物,我也没怀疑一下,就派人给他到处找。后来,后来……”

    像是在有意惩罚自己,老人痛苦地揉搓着双手,手部皮肤被揉搓到通红,他也没放过自己。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药物只会推迟贝尔的恢复,让贝尔的体质在药物长期影响下变得越来越差。发觉这件事,我把卡斯叫到了佩西家主宅,和他大吵了一架,可是……药物一直动用我的关系找到的,就算别人发现了,我的职位也绝对不保,贝尔还被他困在家里,为了贝尔的安全,我也不能揭穿这个男人。”

    什么为了女儿,到底还是为了他的将军职位,为了佩西家族的尊严。

    “后来就是越陷越深,他让我每个月定期给他药物,让我收取一些战士的钱财,把那些不想上战场的战士安排到后勤部门……和你的一样,这种事情,只要有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

    设计陷阱,让猎物自己踏入圈套,亲手给自己套上束缚的绳索,这的确是那个男人的行事作风。

    “其实”,云宁上半身向前探了一点,瞪着老人眼睛的眸子更加坚定,“你女儿遭受可不仅你知道的这些,我们的人探查到,佩西姐常年遭受着家庭暴力,她偶尔的情绪不稳定与卡斯的暴力有巨大关联,而且,佩西姐再不接受正经的医学治疗,最多只能再活三个月。”

    老人激动地挺起身子,手腕和身上的锁链被他挣得‘滴里当啷’响,眼圈发红,这次他是真的燃起了怒火。

    “你什么?他怎么敢,他过会保证贝尔的安全。那些药物,那些药物只是会减缓她的身体恢复。家暴?他到底对贝尔做了什么?”

    有股力量将他扯入过去的回忆。

    佩西回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他的女儿梳着漂亮的马尾,非缠着他让他抱抱,见到女儿的笑,他失去了一切原则,立刻弯腰抱起他的祖宗。

    十几年前,进入了青春期的女孩个子变得高挑、身材也越发走向成熟女性,他担心女儿会被学校里不怀好意的臭子骗了去,坚持每天亲自接送贝尔。

    还有一次,贝尔参加毕业舞会结束,他偷偷将车子停在路边等待,年轻人精力旺盛,一直到下半夜舞会才结束,大门开,哄闹的人群中他一眼找到了自家穿的像个公主似的女儿,见到女儿身旁讨好笑着的男人,气血一下翻涌上了脑袋,睡意散去,他冲出车子,将自家公主拉出了人群。

    明明是不舍得离开自己视线的珍宝,怎么会变成其他男人发泄怒气的可怜姑娘。

    究竟什么时候,父女俩的心渐行渐远,他在意军衔和地位,多过在意宝贝女儿的安全和健康。

    被恶鬼迷了心窍,成了欲|望的奴仆,钱财和权力笼住了他的眼眸。

    重新回头看过这条路,他做了最错误的选择,毁了他心爱的宝贝。

    “呜呜呜……”

    严肃的上位者认识到了现实,骄傲和自尊对现在的他来什么也不是,他只是个做错了事情后悔的老人,哭得涕泗横流。

    作者有话要:没存稿了,开始艰难抽时间更新状态,今天更六千,明天就不更了。

    and这一趴快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感情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