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结局(下)
顾新台站在凌云阁里,任脑海中记忆翻涌,动弹不得……
那年飞雪满地,他同样是被绑在踮凳上,来人像九天上走下来的谪仙,白衣白裘,他没有叫自己引路,他看见了自己被的血肉模煳的伤,蹙眉,之后好不嫌弃的抱起来……
“师父,今日立春,黄历上写着不宜习书,我该带你去城外放风筝。”那是他这一世永远不敢撒的谎。
“你看的是那本黄历?一派胡言。”画中人佯怒,眉目间却藏不住笑意,跟他去放风筝。
“南风,春闱你干脆别去了。”
“为何?你不想拜我为师?”他竟然会问出这种话。
“嗯,你那些东西我都学了七七八八了,拜你为师虽然能叫你日日到宫里来,可是总叫你压过一头。”少年故作认真,但眼睛悄悄斜过去,看着一旁的人。
“你…你简直妄自尊大,学海无涯,你合该继续学上几年。”果然,他气了。
“是吗,那我就勉强拜了你吧。不过可是先好,你日后不能用师父的名号来治我。”
“我岂会跟你一般见识?”嘴硬的人答应的爽快。
“也不许端着师父的架子跟我生分,每日都要来。”
“朝廷的规矩,岂用你?”
“还有……”
“那微臣收不了殿下这徒弟了,告辞。”拂袖,转身,秀发飘过来的时候,他是迟疑的。
“哎,就一个了,最后一个,你不能收别人,只能有我一个徒弟。”
不让他去春闱是有原因的,他这么好看,肯定引人瞩目。那时候的顾新台,想把柳南风藏起来。
“南风,这糖藕日日吃都不腻,南风?”少年故意跑到他面前,盯着他喊。
“我叫你南风,你为何不应?”煞有介事的质问。
“我是你师父!你该……唔……”
“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抱,呵呵……”原来,师父是可以随便抱的。
……
“南风,太后整日里将我叫到干元殿里去会那些世家姐们,真是讨厌的很。”
“你迟早是要有王妃的,不过是时间问题……”低着头的人语气里颇有些失意。
“谁的,我才不要什么王妃。”少年毫不客气的断他这份失意。
“胡什么。”这次语气里颇有些欣喜。
“哪里胡了,要真的非要个王妃的话,你做我的王妃好了。”
……
“南风,朕要封你为后。”顾新台站在那,全身都战栗着。
原来那不是梦,或许自己真的在金銮殿上将穿着红色喜服的他迎娶为后。
可是转眼,记忆竟然如断了线的风筝,比这一世还要令人心痛。
“储位虽是你的,却是南风替你一步步争来的,他有治国之才,这江山交给他你在一旁辅佐,朕才放心。”
这句话是一切罪恶的源头,柳南风和顾新台所有的苦痛都是由这里开始。
所有往日的悉心教导都归结为利用,这些年来的军功赫赫都归结为功高震主。之后他看见自己的确是靠着柳南风才登基为皇,是靠着柳南风才将这江山坐稳。
只看见,他这皇帝没了柳南风便不再是皇帝,但那时的他还不如现在,他从来不想,顾新台没了柳南风,还是不是顾新台!
“陛下,柳将军今日依旧在家中练剑,不曾外出。”
“陛下,微臣无能,验不出柳将军到底是否与皇家有亲。”
“陛下,明日该江城郡送来推选出的良家美人,江城太守早早的便到了,这次奴才看了,姑娘长得白净,并未装饰……”太监总管还未完,殿上的人便一怒将一盘瓜果馐珍一袖扫地。
“让他明日早朝给朕,大声的!他给朕送了个美人!”一声声怒喝几乎每隔几日便要从养心殿传出来。
帝王和将军的闹剧愈演愈烈,像是一团火一样不受控制的烧着。
最后烧到了龙榻边,将军屡次来送折子,帝王却似在鹅梨帐中一晌贪欢。
将军到底不管,榻上何人与他无关。
但第二日,御林军带着圣旨来抄家,私藏前线奏折,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陛下,今日柳将军身边的人回了,还是不见。”太监冒着掉脑袋的险回禀。
“好,很好,那便不见!”帝王开始处理他朝中的党羽,庆幸自己动手动得早,果然,他早已权倾朝野。
顾新台开了凌云阁门,开始往外走,怪不得,怪不得柳南风初见时便要动手杀了他。怪不得这些年来,柳南风眼里的他,总是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主上,上过香了?”红衣马上迎上来。
“嗯,阁内……风景独好,不知是如何建造而成的?”顾新台量着这个操纵了他两世的人。
“阁内向来只有帮主才能进,属下从未见过,自然更不知道是怎么建的。”红衣不疑有他。
“现下还要倚仗主上,尽快将六国统一,旧主早日复生,主上也好早日君临天下,专心社稷。”红衣边将人引出来,边信誓旦旦的算着。
“好,看来此事耽误不得,你我速速回京吧。”
顾新台火速赶回京都,三日,换着马匹疾驰,红衣终于体力不支招架不住。
顾新台以挂心柳南风为由与她告辞,之后先她半日抵京。
“主上怎么先回来,怎么不见姐姐?”紫衣被传来问话。
“朕问你,凌云甚至有白骨复生之术,柳南风的迷迭香之毒,就救不了吗?”御林军已经埋伏在殿外,除了残月,凌云在这宫里的人此时全部因为疏于防范被拿下,当即处斩。
“恕属下无能为力!”紫衣似是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暗中埋伏的动向她还是能察觉出一些。
“那朕要你何用?”
殿外的人涌进来的时候,紫衣已经发了银针,刺中顾新台。
红衣在城门口便被劫,但身手高超,且带着那把伞,因而并没有被擒,下落不明。
香茗依旧是守着北定王侧妃的位置,但是从羽琼殿迁了出来,顾新台让她自己选,她竟选在了坤宁宫,因而宫里的人自然觉得这位娘娘以后即便是不封后,也是后宫之主。
“娘娘,不好了娘娘,皇上中了毒针晕过去了。”宫女来报时,香茗正准备去找顾新台诉一诉这连日来的分别之情,但没成想得到这样一个噩耗。
“陛下”香茗看着嘴唇瞬间黑紫的人,质问太医,好不容易柳南风就要魂归西天了,她连册封都还没捞到,顾新台怎么能甘心?
“娘娘,陛下这毒,实在是奇怪,如今那帮人又都按照圣旨被斩首,微臣们实在是束手无策。”老院判带着一群太医跪在殿下,新君登基不满三月,便不省人事,实则是国运不济啊。
“陛下中毒你们救不了,柳将军的毒你们也解不了,先皇去世时也是你们这群老匹夫在这里呻吟着束手无策,要你们有何用?”香茗看着龙榻上的顾新台岌岌可危,就好像自己的毕生荣华岌岌可危一般!
“来人,将谢景轩给本宫找来。”奇毒,还不都是沾染了这些奇人所致!
“娘娘,谢大人此刻在宁愿王府,不愿前来……皇上下旨不能随意出入,臣等又不敢……”
“放肆!圣上性命攸关,将他给我绑来!”香茗颐指气使,甚至殿下的御林军都迟迟不敢动。
“慢,本宫亲自去会会他!”
香茗到时,谢景轩正和宁远王对弈,他不可能不知道,顾新台,也就是那个他一手扶植上来的圣上,如今在那生死未卜的躺着。
还有功夫下棋?
“谢大人,借一步话。”
“不必了,你的话,我不想听。”他甚至未起身行礼,香茗气愤的胸口起伏着。
“我知道你并非凡人,他现在已经不省人事了,等人死了保不齐你会后悔。”香茗眼冒火星的盯过去,不解他的见死不救。
“那毒,恰好我血楼也有解药,只是看看王妃娘娘拿什么来换?不如这王妃之位?”谢景轩利落的起身,毫不示弱的站起来。
“谢景轩!即使没有我,也轮不到你,我不过要些荣华,比你来的爽快,你何苦何我过不去?”明人不暗话,她不过要一个栖身之地。
“当真?”谢景轩嗤笑。“拿去吧,救不救的活,我就不去看了。”
香茗来不及疑惑,拿起解药就直奔养心殿。
两日后……
“陛下,你终于醒了,可要吓死臣妾……”香茗嘤嘤垂泪。
“陛下,您可不知道,娘娘这两日真是衣不解带,为了给您讨解药,在谢大人那受了不少委屈。”一旁的宫女看着香茗的眼色自然的她委屈极了。
“谢了,去歇着吧。”
“来人,摆驾凤栖宫。”顾新台走的决绝,甚至来不及忽视,只是下意识的就出了殿门。
香茗突然想起了刚才对谢景轩的那句话,即使没有自己,也轮不到他。他所求不多,但要是柳南风在那,或许连这点所求也得不到!
柳南风还是一日日的昏睡着,顾新台一日日的守着,谢景轩一日日在宁远王府陪那人制药。
香茗封了贤妃,依旧住在坤宁宫里,但是一日日的独守着空房……
破这寂静的还是那个她一日日盼着的君王。
“齐太医都招了,是不是你做的?”君王一怒,血流满地。顾新台自从亲自带兵灭了凌云后,便真的做起了明君似的,赏罚分明,与头几个月的暴虐成性迥然不同。可今日,他又大开杀戒,将贤妃最贴身的女婢直接拖出去斩首。
“陛下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要来问?”香茗此时却一改往日的梨花带雨,眼里一滴泪也没有。
“朕念在往日的恩情,留着你荣华富贵,你竟然对他下手,那便留不住了!”顾新台完便走了出去,颇有他那父皇当年的架子。
寒刃死时,道明了自己便是那日入宫交代柳南风身世的柳夫人,像那日的嬷嬷一样。不过上一世的事,他也不知道,也许,红衣故技重施,骗了他们两世……
十日后早朝,顾新台又搬了新政,大龚琉金修好,因为顾新台这些新政,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西域南蛮战事自然也松弛,那些暴君杀伐五度的传言也烟消云散。
萧天佑原本要向柳南风炫耀他留下的那些白纸黑字在琉金是如何变成牛羊金银的,但一路从若水至京都,他看到的,不仅仅是牛羊金银,还有十里一书院,五里一私塾。农人与商人几乎对半,商贾富庶者比比皆是,果然,还是他柳南风亲自治理的好。
“什么?柳南风一直未醒?那大龚丞相柳南风的官职是哪里来的?这些新政为何都挂的丞相柳南风之名?”探子到了大龚才知道,丞相一直都在凤栖宫里躺着,丞相职务由圣上亲自代理……
“属下只是听闻,想来大龚皇帝也不可能这般三头六臂,不如王上亲自去看看?”
“不必,回宫吧。”柳儿未醒,他去何用?跟顾新台架吗?
……
“陛下,这是新制出的迷迭香。”谢景轩又重拾了血楼之主的身份,不过仍是大隐隐于市,只是这次隐在了宁远王府。京都里,这次的流言更甚,谢大人是在龙榻上被王爷抱走的,从此王爷亲自看护,半步不离王府。
“嗯,放着吧。”顾新台埋头于奏折,不知是无暇抬头,还是不敢抬头。
“微臣告退。”有人许诺陪他看七万日朝阳余晖,他赶着回去。
“等等,你与他,是真的?”
“……”为何,不早些问?
“陛下,陛下,丞相醒了,醒了……”总管连跑带爬,气都喘不匀。
“醒了?”顾新台的确是拨开他走出去的,谢景轩看着自己晃动的衣袖,愣了愣,不晚,还早,赶得上今日的余晖。
凤栖宫内……
“南风,南风,来人传旨……不,慢着……”顾新台看着睡眼朦胧的旷世美颜。
“顾新台?”柳南风恍惚,但这些时日的迷迭香下去,由不得他想太多。
“南风,你怎睡到这样晚,昨日你答应我,做皇后,高兴过了头吗?”顾新台的确是那年成熟的眉眼,帝王的风范,与那日半点无异。
“我……”柳南风张口,觉得现在思索一句话都成问题。
“来人,宣旨,大龚丞相柳南风于朕为恩师伉俪,于国为旷世贤相,特封皇后,与朕平起平坐,永享盛世。”顾新台觉得自己等这一刻,不只是等了他晕过去的这些时日。
“顾新台,昨日我……”柳南风被强行披上红色喜服时,顾新台亲自为他束发。
“你昨晚做梦了?无事,梦醒了,朕又没有反悔封后。”轻描淡写间,紫金已束。
“梦?”罢了,既然是梦。
男后难封,完。
?作者闲话: 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