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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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使人在现实中倾颓,梦境里死亡。

    爱是最毫无意义的奢望。

    ……

    没人话,屋子里很安静。

    苏知云蜷缩在墙角,掌心手臂都贴着墙壁,寒气一点点渗进来。

    背后却出了汗。

    像是精神与肉体变作两半,一半沉在寒气四溢的冰川里,一半浸在炽热滚烫的地狱里。

    额头也贴过去一些,顺着缝隙望着窗外,耳边能听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火车驶过的轰鸣声。

    哐当哐当。

    哐当哐当。

    顾泽欢家里只有一张床。

    “被子都被你扯过去了,好冷。”

    他。

    苏知云渐渐松开了一些攥紧被褥的力道,将头埋进枕头里,露出一点发烫的耳尖。

    要不是被褥还有轻微地起伏,这简直像极了一场自导自演的谋杀戏码。

    耳边响起些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音,床板“吱呀”一声,苏知云能感觉到自己身旁倏然一轻。

    啪嗒啪嗒。

    像是趿拉着拖鞋走远了。

    他忍不住转过头去,果不其然,身旁已经空无一人了。

    只有一个人的卧室忽然变得分外静谧,沉寂犹如从四肢五骸生出来的细虫,密密麻麻地爬遍五脏六腑。

    叫人无法忍受。

    苏知云起了床。

    不在客厅。

    也不在厕所。

    大门半敞着,泄进来些冷风,苏知云把锈迹斑斑的大门推开了,那些掉落下来的漆片,像一片片斑驳的血。

    冬天的夜色是浓黑的、冰冷的、寂静的,月光都是锋利的,裹挟着刀芒似的锐利,刮得人脸颊生疼。

    从他低垂的眼睫往上飘浅白的烟雾。

    苏知云拉紧了一些自己的衣领,外头的风吹得他头发都哗啦啦地乱飞,遮住了眼睛。

    “你还没睡?”

    顾泽欢转过身来,苏知云看见他手里捏着一包空了的烟盒,对方将烟盒攥紧成了一团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抽烟对身体不好。”

    好半天,苏知云这么,觉得手指都叫风吹得冷得发痛了。

    又倏然刮过来一阵子风,吹得树叶都沙啦啦作响,冬天的寒意总是来势汹汹,不一会儿就将你肌肤上的所有热量舔舐得干干净净,留下砭骨刺痛的冰凉唾液。

    “走吧。”

    顾泽欢将还没吸完的烟掐灭了,抓住了苏知云的手腕往房间里走。

    他的肌肤很凉,互相摩挲也生不出多少热来,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封存在古老冰川里的艳尸。

    门倏然关上了,隔绝了寒意。

    顾泽欢的动作让铁门簌簌掉下来些红色漆片,倏然喷溅的血迹似的落了一地,他把火机收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糖,向苏知云丢了过去。

    苏知云下意识接住了,摊开掌心一看,是包阿尔卑斯的夹心水果软糖。

    顾泽欢开了客厅里的灯,幽暗的,影影绰绰,他俯身在木柜里翻找了很久,找出来一叠厚厚的碟片。

    “你喜欢看什么?喜剧片行吗?”

    顾泽欢这么着,他手里捧着整整一本碟片,还能闻到轻微灰尘的味道。

    碟片大多都是些老片子,类型很丰富。

    苏知云很少看电影。

    顾泽欢见对方不答,就自己选了一部周星驰的电影,老式的电视机放进碟片之后也没有反应,他低头摆弄了那台放碟机一阵子,重重拍了两下。

    电视机滋啦啦响了一阵子,雪花图案逐渐扭曲成画面,显出三个大字——《回魂夜》。

    无厘头的喜剧电影,准确来,应该是喜剧向的恐怖电影。

    顾泽欢偶尔会倒颗糖渍梅子吃,嘴唇叫苏知云咬破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成了一线瘀痕般的深红色,看着电视的模样有点漫不经心。

    苏知云也吃了一颗。

    很奇怪。

    糖渍梅子酸得叫人都眉尖紧蹙了,顾泽欢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好似永远都那个模样。

    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分毫。

    捏碎了也没法握在手里。

    做什么也没有回应。

    “你总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苏知云倏然开口了。

    窗外的树影婆娑,摇曳不止。

    他坐在沙发上,电视里还传来喧哗斗的声音,主角鼻青脸肿,鲜血直流。

    顾泽欢稍稍往后靠了些许,没有转过头。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不应该对我抱有虚无缥缈的幻想。”

    幻想使人在现实中倾颓,梦境里死亡。

    爱是最毫无意义的奢望。

    苏知云吃了颗糖渍梅子,酸得舌尖发涩。

    顾泽欢也吃了一颗,他的嘴唇像是被人狠狠吸吮过一样殷红。

    “我很讨厌安慰别人。”他的眼睛空无一物,没有其他东西,低垂下来,口吻理所当然:“眼泪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咚咚两声。

    心脏像是叫人骤然捏紧了。

    苏知云胸口生起了汹涌的、磅礴的情绪,几乎要让心脏战栗。

    摸到眼睫才知道脸上是湿漉漉的。

    他倏然揪住了顾泽欢的衣领,将人拉到自己面前,目光平静:“眼泪让你觉得恶心?”

    “砰”地一声。

    两个少年的身影交叠着一起从沙发上滚落到了地板上。

    顾泽欢的后脑勺猛然叫苏知云撞到地板,大概是出了点血,弥散开一点微凉的痛意。

    苏知云的头发垂在他的脸颊旁,拂柳一样摇曳,让人想起遮天蔽日的蜘蛛丝。

    “顾泽欢,你真是个婊.子。”

    苏知云这么,从他脸颊沉默地滴落下来许多湿润的水。

    啪嗒啪嗒。

    落在顾泽欢的衣襟。

    糖渍梅子从对方手里掉下去,咕噜噜滚到一边,沾了灰。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故意那么。”苏知云喃喃自语:“我真是疯了,才喜欢上你。”

    他低头望着顾泽欢的面容,用力地咬上了那糜红的嘴唇。

    狠戾的、凶恶的、粗暴的 。

    尝到眼泪是灼热的、咸津的、湿润的。

    他在顾泽欢脸颊、脖子、嘴唇等一切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胡乱地咬着,像条失去目标的疯狗那样啃得四处都是血淋淋的。

    偏偏他的眼睛还是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

    弥漫开的腥甜,顾泽欢没有反应。

    苏知云渐渐在寂静中从疯狂里偃旗息鼓了,他停止了一切,一动不动,像是一座被按下暂停键的大理石雕塑。

    顾泽欢漂亮的嘴唇又叫鲜血染红了,像颗腥甜的樱桃。

    他看着苏知云。

    苏知云俯视他。

    那真是一张近乎肆无忌惮的、昳丽的、肮脏的面容。

    顾泽欢讲:“我就是这么糟糕,这么无可救药,你要怎么办?”

    非常傲慢无礼的、肆意妄为的口吻。

    苏知云没话了。

    良久,他低下身子来,渐渐伏倒在顾泽欢胸口,对方砰砰直跳的心脏声,隔着一层柔软的皮肉,有力地搏击着耳膜。

    听起来十分鲜活,且蠢蠢欲动。

    苏知云揪紧了他的衣袖,手指用力得几乎发白了。

    顾泽欢的温度渗了过来。

    他自言自语:“我讨厌你。”

    “最恨你这种无动于衷的样子。”

    “想要离你远一点。”

    “理所应当。”

    顾泽欢这么淡淡。

    “你不会喜欢我。”

    苏知云讲。

    顾泽欢舔掉自己嘴唇上盈出来的一滴血珠望着天花板。

    “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没人话了。

    顾泽欢的脖子叫人沉默地咬住了。

    很疼。

    能想象到鲜血往外溢出。

    顾泽欢只是任由苏知云咬着自己。

    他抚摸着少年颤动的后颈,侧头吻住了对方战栗的耳垂上,然后缓缓噬咬,吸吮到一点腥甜的味道。

    像两只抵死缠绵的野兽,互相噬咬,直至鲜血淋漓。

    “一报还一报。”

    顾泽欢。

    …………

    第二天是除夕,苏知云回自己家了,回来的时候不巧,刚好遇见苏天鹤跟李妍娇身着盛装,正准备出门,两人看见苏知云,不约而同地眉头一蹙:“你刚刚回来?”

    “昨晚去哪了?”

    苏知云没有话,一言不发地低头往门口走。

    刚准备出门的苏天麟也看见了苏知云,动作蓦然一顿。

    他穿着件剪裁良好的西装,愈发显得英气逼人。

    所有人都做了精心扮。

    别墅里空荡荡的,没有看见王婶的影子,苏天麟站在苏知云身后,居然破天荒地解释起来:“这几天过年,就让王婶先回去了。”

    窗明几净,连木地板上都一尘不染,这里跟苏知云先前离开的时候没有区别,他对苏天麟的话置若罔闻,走到冰箱前拿出了一瓶可乐。

    苏天麟又开口了:“我们今天要去外公家。”

    苏知云讲:“我不去。”

    “天麟,你还在磨蹭什么,待会要迟到了。”

    伴随着汽车发动机一起响起来的还有李妍娇的催促声,苏天麟犹豫了一下,望了苏知云一眼,还是往门外走了。

    苏知云坐在沙发上,透过窗户看见李妍娇弯下腰替苏天麟理了理有些歪斜领带,苏天麟不知道声嘟哝了什么,或许是那话显得有些孩子气,叫李妍娇笑了起来。

    苏知云看着她的嘴型,将话一字一句读出来:“在妈妈心里,你永远是个孩子。”

    “哗啦”一声。

    冰凉的可乐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把衣袖都湿了。

    苏知云舔了舔手指上黏腻的水渍,将可乐罐丢到了一边。

    咕噜咕噜。

    倏然涌出来的碳酸汽水浸湿了地板。

    一点一滴地渗了进去。

    要是王婶看见了,肯定又要被念叨。

    苏知云低头看着可乐罐,没有将它捡起来。

    他上了楼。

    房间里的红色金鱼摇着迤逦的尾鳍,另一只却不见了踪影,苏知云伸手将鱼缸最里面的海螺捞了出来,倒出来一只雪白的金鱼。

    金鱼扑通一声掉进水缸里,又飞快地躲在了水草后头。

    房间里很安静。

    或者整个别墅都是如此。

    空荡荡的。

    一片寂静。

    什么人都没有。

    苏知云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他用湿漉漉的手指翻开了一旁还没涂完的填色本,盯着那儿看了一会儿。

    那一页画着一棵巨大的、遮天蔽日的樱桃树。

    苏知云拿纸巾擦干净了手指,通了顾泽欢的电话。

    “我想见你。”

    作者有话:

    顾泽欢和苏知云的感情会非常复杂,不太可能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甜甜的恋爱,当然也不至于一直发刀片,肯定有糖。因为我想写的是一种更加隐晦的情感,介于爱情,友情,亲情之上的第四种感情。所以肯定会让一部分想看校园甜饼的读者的期待落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心意。所以觉得不合口味的读者可以选择及时止损,不要勉强哦。因为作者很脆弱的,你讲一句我可能要难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