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云家里很大，胖子这是第一次来，十分惊讶，因为完全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是盘丝洞一样的恐怖设置，恰恰相反，从许多陈设细节上来看，甚至能看出来住在这里的主人一直在十分心且谨慎地维护着家里的设施。

    装修也很温馨，有许多明亮热情的橘黄色和软皮粉。

    完全不像是阴沉沉的苏知云住的地方。

    苏知云从鞋柜里给他找了双拖鞋，胖子还有些拘谨，伸着头四处量:“叔叔阿姨不在家吗？”

    “他们有事出去了。”

    苏知云这么。

    胖子低头换好了鞋，一抬头看见下楼的人却愣住了。

    “你怎么也在这里？”

    ……

    他趴在鱼缸前头仔细观察，脸颊在玻璃上顺利地延展开一片昏黑扭曲的暗影。

    胖子盯着金鱼看了好一会儿。

    表情苦大仇深。

    “苏知云，虽然我很早就想了，但是你只养两条金鱼完全没必要准备这么大一个鱼缸吧？”

    躺在床上的人置若罔闻，懒洋洋地翻了一个身子，手里的漫画书翻过了一页，聚精会神。

    “还有为什么顾泽欢也会在你家啊？”胖子一脸愤愤不平，五官几乎要纠结成一团:“我之前跟你电话的时候你可完全没过他也在。”

    苏知云反问道:“你讨厌他吗？”

    “当然……不是。”

    胖子悄咪咪看了顾泽欢一眼，对方坐在窗边，伸出手指在逗弄鱼缸里的金鱼。

    从指尖荡漾开一层层雪白的波澜。

    他声嘟哝:“谁也没办法讨厌那样一张脸吧？”

    “那就好，他可比你还先来。”

    苏知云眼睫低垂着，翻了页。

    “我是想啊。”胖子将苏知云手里的漫画书扯了出来，丢到了一边，脸颊涨得通红，他声讲:“你……你不是那什么他吗，虽然我确实是好不容易回一趟国，但是我也没有想过要做你们两个的电灯泡好不好！”

    苏知云的目光落在了胖子的脸上，胖子这一次回来瘦了不少，已经隐约能看清些五官轮廓。

    只是气质依旧还是软绵绵的，糯米团子似的好欺负的样子。

    良久，苏知云开口了，他移开了目光:“我们两个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胖子沉默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微妙，不太相信:“所以……你应该没计划着做些违法犯罪的事情吧？比如因为爱而不得所以谋划着把顾泽欢腿断关起来之类的可怕事情。”

    苏知云放下了手里的漫画书，他耳垂上的银环“哗啦”响了一声，还能看见肌肤上头伤口，像是个牙印，有一点干涸的血痂。

    他注视着胖子。

    苏知云的眼睛幽深的，从来不像其他同龄人那样清澈水亮，反倒像某种野兽似的，阴翳冰冷。

    胖子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不知道对方会些什么。

    “掉出来了。”

    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苏知云和胖子的目光都顺着声音往窗边看了过去。

    雪白的金鱼在木地板上奋力挣扎，嘴巴一张一合，拼命试图汲取到一点水分。

    顾泽欢的手湿漉漉的，正在往下滴水，他低头看着地板:“金鱼掉出来了。”

    “本来只是想把它捞出来看一看的。”

    胖子看见苏知云走了过去，对方毫不客气地拎起金鱼的尾鳍，然后捡了起来，丢进了水缸里。

    “喂，你这也太粗暴了吧？”

    胖子瞠目结舌。

    “我总算知道你的金鱼为什么都死得那么快了。”

    苏知云没搭理他，只是问:“中午吃什么？我看了一下，外卖基本上都停了。”

    胖子一愣。

    顾泽欢问:“你家里没有东西吗？”

    “应该还有些食材。”

    “做个火锅吧。”

    “饮料有吗？”

    “好像还有些啤酒。”

    胖子断了两个人:“可是未成年不能喝酒吧？”

    苏知云和顾泽欢两个人都回头看着他。

    于是胖子的声音又渐渐了下去，越来越，直至微不可闻:“大人不在的话，偶尔喝一次也不是不行……”

    三个人一起去超市里买了点火锅底料和其他食材，然后回到了别墅里。

    胖子阻止了准备往火锅底料里加白糖的顾泽欢和因为顾泽欢想要加白糖所以找来了冰糖的苏知云。

    “加这个还能吃吗！”

    苏知云讲:“只是一点点糖。”

    “亿点点还差不多吧。”

    胖子忍无可忍，将两个人都轰了出去。

    “你们两个别瞎帮倒忙了。”

    没有苏知云和顾泽欢的干扰，最后的火锅非常成功，就是三个人都有些低估了重庆火锅的威力，在大冬天硬生生吃出了一身热汗。

    为了解辣苏知云一直在喝冰啤酒。

    胖子看不过眼他那拿啤酒当水喝的架势:“少喝点吧，到时候喝醉了。”

    苏知云没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碗里的牛肉卷。

    好半天，夹起来放进了嘴里 。

    “好辣。”

    他喃喃自语。

    胖子叹了口气:“所以你少吃点不就好了。”

    苏知云声:“饿。”

    有点奇怪。

    乍看起来对方依旧是面无表情，可仔细看去就能发觉眼神似乎有些涣散，胖子口吻霎时间有点诡异:“你是不是喝醉了。”

    苏知云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没有。”

    顾泽欢忽然:“我想喝可乐。”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终于意识到了对方了什么，苏知云站了起来，歪歪扭扭地往冰箱前头走。

    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回来，“砰”地一声，放下了瓶啤酒。

    胖子心想，这他妈明明就是喝醉了好吗？

    顾泽欢的目光落在啤酒上:“你拿错了，这不是可乐。”

    于是苏知云就凑了过去，看了许久，然后眉头渐渐蹙起来了，像是非常苦恼，声地嘟哝了一句什么。

    胖子凑了过去才听清楚。

    “好多字，为什么都看不懂。”

    这个样子的苏知云让胖子觉得有些稀奇，他清了清嗓子，有样学样:“苏知云，帮我也拿瓶可乐。”

    毫无反应。

    对方依旧拿着啤酒，一副刻苦钻研的模样。

    胖子眼角抽搐，正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想法出错的时候，一旁的顾泽欢又开口了:“可乐拿错了，帮我换一瓶。”

    方才还沉默不语的苏知云忽然又站起身来了，他这回抱回来一大堆瓶瓶罐罐，酱油白醋，全都放在了顾泽欢面前，为了防止顾泽欢拿不到，还往前推了推。

    胖子:“……”

    “这也太伤人了吧？”胖子喃喃自语，十分难受:“见人下菜碟也不带这样的。”

    而且喝醉了的苏知云问什么都会回答。

    哪怕是问一些毫无意义，甚至是乱七八糟的问题。

    胖子觉得非常有趣。

    “现在几点了？”

    苏知云认真地看了空荡荡的手腕好一会儿，一本正经地回答:“七点钟。”

    胖子又问:“你为什么只听顾泽欢的不听我的？”

    苏知云不话了，只呆呆地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顾泽欢。

    好半天才摇了摇头。

    胖子讲:“不知道？”

    苏知云轻轻点了点头，跟着重复:“不知道。”

    “可乐和啤酒比较喜欢哪一个？”

    “可乐。”

    “上次中考有没有作弊。”

    “没有。”

    胖子一脸咬牙切齿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要不然你到底怎么考上一中的。”

    像是觉得胖子的话很有趣那样，苏知云笑了起来。

    “不知道。”

    喝醉了的苏知云非常麻烦，好不容易将他带到沙发上，右手还紧紧攥着顾泽欢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松手。

    如果胖子试图帮忙从苏知云手里把顾泽欢的衣角拽回来，苏知云就会非常不高兴。

    苏知云不高兴起来比喝醉酒了还麻烦。

    所以胖子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有些犯难:“那就麻烦你照顾他一下，我待会就要回去了。”

    顾泽欢点了点头。

    胖子似乎还想些什么，那些话在嘴边了个转，到底没开口了。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顾泽欢苏知云两个人。

    空荡荡的。

    苏知云趴在抱枕上望着顾泽欢，一点也不避讳，就像根本也不知道羞耻那样，直勾勾地看着，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湿漉漉的。

    大型犬似的。

    “我可以靠着你吗？”

    好半天，苏知云这样问。

    他的黑发海藻一样散开来，一缕一缕的，细长、光亮，缠在顾泽欢的手指上。

    顾泽欢摩挲着手里的黑发。

    “可以。”

    苏知云躺在沙发上，枕着顾泽欢的膝盖，看见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朦胧的，像是片白沙铺就的海底。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掏了好一会儿，掏出了一张已经上完颜色的填色卡，递到了顾泽欢面前。

    窗外的天空已经成了一种略微有些冰冷的青蓝色。

    顾泽欢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过来。

    “贺卡？”

    “嗯，送给花的新年贺卡。”苏知云靠在顾泽欢的膝盖上，他的衣襟散开来，露出一点纤细的脖颈:“只给你看。”

    卡片上是个穿着粉色蛋糕裙带着皇冠的公主。

    叫人很仔细地上了颜色。

    卡片旁边还有三行短字。

    “春天是薄荷糖跟迎春花。

    夏天是西瓜气泡水与可乐。

    秋天是红石榴还有甜橘子。”

    没有冬天。

    顾泽欢看了一会儿:“冬天是什么？”

    苏知云眼睫就扑簌了两下，像是要掉下几颗星星:“冬天是啤酒跟麻辣火锅。”

    顾泽欢身上有股淡淡的、微涩的青柠檬洗衣粉的味道。

    苏知云侧着头，低垂着眼睫吻了吻他的手指。

    “还有顾泽欢和我。”

    他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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