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车一动, 她就有些悔意了,可一想到他刚刚不分青红皂白就挥拳人的样子,连漪一阵愤怒的后怕。
窗外的风呼呼地刮进车内, 凌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只有跑车轰鸣的马达声, 连漪拉住扶手, 眩晕感开始在她脑袋里作祟。
车速在不断加快,眩晕像万花筒一样扑面而来, 铺天盖地,密不透风, 她捂住嘴,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终于,在眼睁睁看到油表飚到将近八十的时候,连漪瞳孔紧缩,微颤的声音高声道:“沈思晏,你想干什么?”
这是限速60的城市大道,不是限速120的高速公路!
“我要吐了……”她挤出这几个字。
车速缓缓降下, 最后恢复了平稳。
连漪看到了熟悉的建筑物, 车停在了她家楼下。
她干呕几声,好险没有吐在车上。
一时之间, 没有人话。
连漪闭着眼睛低头捂着唇定神了好一会才睁开眼,她转头看向沈思晏,他的视线落在前方,紧咬着口腔里的软肉, 下颚线紧绷着, 竟显出几分决绝的凛冽, 而她动手在他侧脸上的指印即便在黑暗中也鲜明, 突兀。
后悔、愤怒、后怕、难以置信……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她脑海里交织,
她想问他疼不疼,手指抬起,徐又落下。
心脏和胃一起抽痛,她冷汗噌噌,想要道歉的话挤在唇齿间,又被她咬着牙尽数吞下,他们的关系紧急刹车,她没有再一句软话。
“沈思晏,”连漪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出来的才显得足够镇定,她看着车外,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宣布:“我们到此为止吧。”
“你喝多了。”沈思晏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戾气,像是来自另一个人。
他将车熄火,拉开安全带,要去开车门。
连漪提高声调,尖锐地:“我很清醒,沈思晏!”
片刻沉默。
“什么意思,连漪。”沈思晏不怒反笑了,他血气翻涌,火上眉梢,汹涌的火几乎掀翻车顶,他厉声质问她:“连漪,你当我是什么?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吗?”
狗?滑天下之大稽!
“你觉得呢?”她对抗的情绪被激起来,激烈而又愤怒道:“狗?沈思晏,你要是狗,那我是什么?我被狗操了?你真敢出口,你到底是要作践你自己,还是在作践我!”
“没有以后了,”她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们没有以后了!”
“对不起……”他眼角沁出泪水,却紧咬着后槽牙,额角的青筋绷起,像一张被紧弦的弓。
“对不起。”他去拉她的手。
她抬手甩开了他的手,尖锐刻薄地:“不是开玩笑,我累了这种无聊的感情游戏了,沈思晏!”
他们对视着,一滴眼泪从他眼角跌了下来。
“你累什么?”他指着胸口,恨不得将里面的那颗心挖出来给她看看,“爱你的人是我,你累什么?”
“沈思晏,我今年已经二十六了,再过几年就要奔三了……”
“所以呢?!”
连漪紧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睛,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她用冷淡的口吻着伤人的话,她道:“我要的是一段成熟的感情,而不是我们现在这样。”
“成熟的感情?和谁,和那个男人吗?”沈思晏愤怒地指着窗外。
窗外空无一人,可他们都知道他的是谁。
连漪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是,至少他比你成熟,不会随随便便挥拳人!”
“你是因为他对不对?”他的眼眶充血,红了,眼泪止不住地从眼里滴落,又从眼尾淌下一道线,他嘴唇颤抖着:“你因为他,不要我了对不对?”
连漪:“沈思晏,没有别人,只是我们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她最后落下一句:“别忘了游戏规则!”
她解开安全带,用力地推开了车门,下车,关门。
沈思晏掌心的伤口像被火灼烧,疼得他手指抽动,他死死盯住她的背影,他在心里,只要她回一下头,他就立刻认输,服软。
可她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呼吸颤动,只觉得喉头一阵猛烈地发腥,像心头的血涌了上来,他几乎要呕出一口血。
上楼的时候,连漪脚崴了一下,她强撑着晕眩,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楼里,一直到电梯来的时候,她走进电梯里,才泄开一身气力,靠在电梯壁上。
她喘息着,只觉得天旋地转。
疲惫地开房门,踢开鞋子,却发现杂乱的客厅已经被收拾干净,买来的衣服也不见了,她站在阳台往下看,那辆车依然停在楼下,连漪不知道车里的沈思晏在做什么,是什么表情,她也不想知道。
激烈的情绪波动后是席卷全身的无力,她靠着栏杆,缓缓坐在了地面上。
头痛,心口痛,像是病了。
或许她不该沾酒,每一次碰到酒,最后后悔的都是她。
阳台上还挂着他刚洗完的衬衫,滴滴答答地掉水,连漪想起了沈思晏的眼泪,心口像被一双大手攥住,痛到喘不过气,她垂头看着地面上的光晕,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头晕目眩。
他们本应该好聚好散,不该散得这样狼狈。
是命运从不听人安排。
许久,她扔在门口的包里,手机震动起来,连漪木然没有动,直到电话挂断再通挂断再通,嘈杂与振动的嗡鸣持续到第三次,让这片刻的安宁也不得好过,她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来,发麻的腿像走在刀尖上一样,她忍着发麻的尖锐刺痛去捡起了包。
不是沈思晏,是许年过来的,不出那一刻她心里有没有一瞬的失落。
连漪终于接通了电话,许年长松了一口气,“总算接了。”
“有——”她一开口,发现声音哑得发不出声,她咳了几声,清了清声音,道:“有什么事吗?”
“你的朋友已经送到家了……你,没事吧?”
连漪捋了一下凌乱的额发,:“我没事,也到家了。”
“那就好,你男朋友还在吗?没吵了吧?”
连漪走到窗边,看到楼下的车依然还在那停着,她尽量平静地道:“在的,今天真是对不起。”
许年顿了顿,摇头:“我没什么事,你不用替他道歉,到家了就好。”
“嗯,今天麻烦你了。”
许年:“客气了,再见。”
连漪挂了电话,就在这时楼下的车灯也亮起,她还握着手机,怔怔地看着车离开了。
高层的冷风吹得连眼睫毛似乎都要结霜了,连漪一垂眼,忽觉冰凉的水渍落在了脸上。
下雨了。
瓢泼的雨在车窗上,电闪雷鸣,跑车如一道闪电劈开黑夜,轰鸣着刺破长夜,穿过空旷的大街,最后停在了一片漆黑的交叉路口。
他从手上摘下那一枚金环戒指,按下车窗,手臂一抛,扔出了窗外。
发动引擎,车灯大亮,带着愤怒驶离了路口。
五分钟后,从一条车道,车又驶了回来,他下了车,在狂风暴雨中大步跨过马路,走到刚才的地方,寻觅了一圈,将那一枚金环又拾起,走回了车上。
——
“所以你和她分开了?”陈瞻问。
“和你有什么关系吗?”沈思晏情绪不高,态度消沉。
陈瞻将桔子上的白色经络一条一条地撕下来,他道:“你这一分手,连实验室都不去,能没关系吗?”
没有反驳他用的“分手”两个字。
“我会回去的。”沈思晏。
“你还是好好养病吧,实验室毕竟还有我们三个,我是没想到你这烧这么严重,要知道我就不来扰你了。”
“实验室那边,我尽快回去。”沈思晏又了一遍。
“我真没催你的意思啊……”陈瞻视线落在他手上,“唷”一声道:“你那个烧的戒指呢?也扔了?”
沈思晏手指蜷了蜷,恼怒道:“关你什么事?”
“成,不关我的事,有钱人么,都是这样的任性。”
“你要是来看戏的,可以走了。”
“我是来慰问的,”陈瞻指着被他吃了好几个橘子的水果花篮:“我礼都在这呢,怎么着也得留下来吃个饭吧?”
这里是西山别墅区,京市最大的富人区之一。
陈瞻屋前屋后花园溜达了一圈,再走回来,阿姨就开饭了。
沈思晏病得脸色苍白,连脖颈上的青筋都鲜明起来。
陈瞻吃得香,连盛了两碗饭,见沈思晏没吃两口就抱着手臂阖眼休息了,他问保姆阿姨:“阿姨,他都这样了,不去医院能行吗?”
“他不喜欢医院,”保姆阿姨又加了一句:“不用担心,我们有家庭医生的。”
懂了,是他没见过世面了。
不愧是西山别墅区的有钱人啊,有钱真好,不过有钱,也会被甩,可见感情里,有钱也没用。
沈思晏这一病,病了大半个月,精气神像被病魔一并带走,时常坐在书桌前开电脑,半响没有敲下一个代码。
有时候不受控制地去看消息,一看到跳出来的微信框就急不可待地点进去。
可屡屡失望。
沈思晏去看她的朋友圈,只能通过她的朋友圈判断她还没有把他删掉。
他想过先低头,可是,他低头又有什么用呢?
就像开始时那样,她早就告诉过他,她随时会喊停。
她厌倦了,轻松就能脱身,而他像丑,费尽心思也只能逗她一笑,她不会为他驻足,这场表演看腻了,她就走了。
舞台上只留他一个丑唱独角戏。
窗外起了风,将他软趴趴的头发吹翻,他摘下眼镜,揉了一下眼睛,胳膊搭在桌面上,他趴在手臂上。
头晕,发热,难受。
想哭。
哭不出。
连漪捏了捏晴明穴,长时间地盯着电脑屏幕,眼睛泛起了酸,眨眼就掉眼泪,文书反反复复修改仍不满意,不出的疲惫。
她短暂休息,趴在桌上,将目光投向阳台外。
阳台上还挂着那件白衬衫,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一直没有收起它。
偶尔刮起大风,衬衫在风中被吹起又落下,朔朔作响。
连漪用食指移过手机,点进微信,她一直往下滑。
狂轰滥炸的消息将他掩在了最下面,他们的聊天记录停在了那一句他回复她的“早点回来,我等你”。
时间是半个月前,他们分开的那一天。
他的东西还在她这,他没有回来拿过。
连漪手指顿了很久,她落下,敲下一句:“你的东西什么时候拿走?”
他没有回复。
一直到晚上,沈思晏回复了四个字:我不要了。
连漪关上了手机。
他不要了,她却不能不还。
呆坐了好一会,连漪起身找来空置的行李箱,将他的衣服,送的礼物一一整理好,等她走的那天,东西就会给他寄过去。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东西还给他意味着,他们所有关系都结束了。
收到那条消息,沈思晏只觉得荒诞好笑至极,半个月,他最后就等来了一句划清界限的话。
多少次了,他不断心求证她有没有一点点爱他,可无论论证多少次,结果都是空。
代码没有后续,程序停止运转,一切走到终点,发现结果是没有结果。
他是自己犯贱,把一颗心给她,摔个稀巴烂。
心肺接近窒息地灼烧发疼,他不可遏制地咳嗽了起来,愈咳愈烈,咳到眼泪溢满眼眶,他紧攥着领口的衣服,几乎呼吸不到氧气。
红绳系着的戒指从他敞开的领口掉出来,细细的一个圈坠在胸前,轻得仿佛没有重量。
作者有话:
经反馈,第二十八章 与二十九章已修文,章节剧情有所修改,如影响阅读体验,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