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秋随含义:那年秋天随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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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随神色一怔, 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

    沈烬却微微颔首,语气平静的应了下来:“好,我陪林老师喝杯茶。”

    秋随嘴唇动了动, 想的话都咽了下去。

    她眨了下眼,不动声色的扯了扯沈烬的衣角, 低声道:“你和林老师才第一次见面呢......”

    沈烬垂头看了眼她,慢条斯理道:“怎么?担心我?”

    “可别忘了,你未婚夫无所不能,是文能做投资武能劈木柴的人,”沈烬力道很轻的捏了下她的脸颊, 催促道, “下楼去吧,先陪着你师母。”

    秋随稍稍思考了下。

    沈烬的也对, 作为年轻有为的资本家, 他在商场上见识过的无声硝烟必然不少,何况,林老师自然也不会对沈烬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倒是她多虑了。

    这么一想, 秋随也放心下来, 和林和豫过招呼, 率先下了楼。

    到了二楼楼梯拐角的时候, 秋随不知怎么了,抬头看了一眼。

    沈烬扶着林和豫往三楼走去。

    林和豫今天整好八十, 年纪大了,身体保养再好, 大大的毛病也少不了,前阵子不心还在浴室跌了一跤,以至于现在走路还得扶着拐杖。

    即便扶着拐杖, 林和豫走路也极为缓慢。

    沈烬此刻倒是收敛了满身的矜贵和冷淡,颇为恭敬的搀扶着林和豫往三楼楼梯口走。

    秋随脚步一顿,她眨了眨眼,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沈烬这人向来肆无忌惮惯了,顺风顺水一辈子,可以只在她一个人身上栽过跟头,平日里见了谁都是一副从容又傲慢的神情,不过也不会令人厌烦,大约是因为他的确有这样的资本和底气。

    秋随也只是在第一次高考那天远远见过一面沈烬的父母,不过没看清沈烬父母的长相,也不知道沈烬是如何和他的父母交流的,只是能从衣着中分辨出他们不菲的家境。

    除去安季普这样的长辈,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沈烬和没有工作关系的长者相处。

    完全没有平日里傲慢的模样,整个人恭敬又谦卑,神色认真,就连步伐都特意放缓,配合着林和豫的速度。

    秋随站在原地看了会,才转过身继续下楼。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沈烬面对林和豫的时候截然不同的一面后,她好像更喜欢沈烬了。

    与此同时,秋随也不可控制的冒出了欢喜的情绪。

    沈烬的性格一向都懒懒散散的,明明知道沈媛就是林和豫的学生,也从来没有接送沈媛来过这,可见沈烬对书法的确兴趣不大。

    秋随先前也担心,沈烬会不会和林和豫相处不来,才会对林和豫邀请喝茶这件事情急着拒绝。

    现在看来,应该也是没太大问题。

    虽然林和豫不是她法律意义上的家人,但是对她来,林家的确更像是她的家。

    而沈烬,从他那年除夕出现在俞家楼下,喊她下楼和她一起看春晚起,沈烬就已经等同于她的家人了。

    三楼。

    林和豫被沈烬搀扶拄着拐杖,步履悠闲的推开了书房的门。

    沈烬是第一次来林家,也是第一次进入林家的三楼书房。

    他不动声色扫了一眼书房内部,了然的挑了下眉。

    裴新泽所言的确不假。

    能有资格住进这片别墅区的人已经是非富即贵,而这样的书房装潢,也的确只有身边这种老艺术家才能布置的出来。

    不别的,就书房正中间挂着的那副书法作品,正是五年前苏富比拍卖行拍出的一副中国古代书法家真迹。

    沈烬那时就在现场,不过他对书法兴趣不大,但也听闻这幅古书法家真迹被一名国内的神秘买家以近乎天价的价格买下。

    现在看来,这位神秘的买家居然近在眼前。

    沈烬在环顾书房装潢和陈设的同时,林和豫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沈烬。

    片刻后,林和豫在桌边的软沙发上坐下,一旁的佣人早已替他们煮好热茶,又悄声迅速的离开。

    “沈烬,”林和豫放下拐杖,声音笃定,“是吧。”

    沈烬耳朵一动,迅速收回量的目光,从容走了几步,拉开林和豫身边的座位坐下。

    他扶着林和豫从二楼走到三楼的时候,两人一直沉默着没有吭声,更别提向林和豫介绍自己。

    现在看来,林和豫显然早就认出了他。

    这就有意思了。

    沈烬微微歪了下头,他行事作风一向低调,从来没有照片流出,林和豫一个书法家和投资家也没有交集,却能一眼认出他的身份,着实有些稀奇。

    “您认识我?”

    沈烬面上没有露出半分诧异的神色,只是从容不迫的从茶壶里倒了两杯热茶,递给林和豫一杯。

    林和豫侧头瞥他一眼,垂眸盯着沈烬双手递过去的热茶量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这杯热茶。

    他轻抿了口,才缓缓道:“当然知道,风投大鳄沈烬,从无败绩,出手又稳又准。”

    到一半,林和豫语气顿了下,将茶杯搁在茶盘中,语气不明的补充道:“也是百年豪门沈家的独子兼继承人,我没错吧。”

    “没错,”沈烬颔首,慢条斯理问,“我只是有些诧异,您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的堂侄女是我的学生,”林和豫语气平缓的开口,“偶尔听她提起过你,有时候裴新泽那孩子也会送沈媛来这,他有时会和你电话,我也听过这个名字。”

    “对,”沈烬附和笑了声,“不过您应该没有见过我的照片。”

    “见过,”林和豫老神在在的看向他,“秋随从俞家搬进林家的第一天,偷偷躲在二楼那间房子里哭了一整晚,我那时候以为这孩子第一次高考失利承受不住击,想着进去劝她几句,没想到,这孩子哭累了趴在桌上睡着了,整本草稿本都写满了沈烬两个字。”

    沈烬神色怔住。

    他突然想起来,秋随曾经告诉过他。

    那天和他提完分手后,就搬进了林家。

    所以就是那一天。

    她哭了一整晚,直到哭累的趴在桌上睡着吗?

    沈烬闭了闭眼,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时光里,秋随到底经历了怎样难捱的日子,没有他在,又是如何度过的。

    不久前,他还对秋随,他们来日方长,当年分手的真相,他不急着知道,对他来,更重要的,是和秋随在一起的现在和未来。

    但现在,沈烬猛然意识到。

    对他来,秋随的过去,也相当重要。

    沈烬眉头微皱,又敏锐的察觉到一个问题。

    秋随明明姓秋,为什么林和豫的不是秋家,而是俞家?

    他喉结滚了滚,最终还是没话,只是安静的坐着,没有断林和豫的回忆。

    “那张桌上,还放着你们全班的毕业照,”林和豫的声音苍老,反而带着几分力量,能够很自然的将人拉进朦胧的回忆里,“我那时候很随意的扫了眼毕业照,根据背后的名字,找到了高三时候的你。”

    沈烬微妙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太纠结林和豫是如何认出自己是沈烬这个问题,而是换了另外一个他一直疑惑的问题:“俞家?不是秋家吗?”

    林和豫似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我以为你们现在在一起,或者是复合,”林和豫语气停了下,似是百思不得其解,随后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秋随应该已经告诉了你所有的事情。”

    “没有。”沈烬喉结滚了滚,像是极为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他抬手又重新给林和豫空了的茶杯添茶,徐徐开口:“她带我来参加您的八十大寿,又带我去参观她高四那一年住过的房间,应该也是想告诉我的。”

    “只是,”沈烬缓缓将话完,“她可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对我开口。”

    “所以,”他看着对面的老人,微微点了点头,“还请您把关于秋随的事情,都告诉我,谢谢。”

    林和豫挑了下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良久后,他才端起氤氲出团团热气的茶杯抿了口,幅度极轻的点了点头:“告诉你也无妨,既然是未婚夫了,早晚都得知道的。”

    “我人虽然老了,但是脑子还没坏掉,的确是俞家,不是秋家,”林和豫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飘忽和虚无,仿佛在回忆过去一般,“秋随这孩子可怜,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亲生父母。”

    最后一个字落下,林和豫恰到好处的停顿了下,扭头扫了眼沈烬。

    这位在投资界被冠以风投大鳄名号的男人,似是被震住了一般,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过神。

    片刻后,林和豫看见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

    “您,”沈烬睁开眼,声音干涩的像是从喉咙里嚼碎了吐出来几个字,他一字一顿道,“继续。”

    林和豫挑了下眉,很是自然的抬手用拐杖敲了敲地面。

    “她在孤儿院长大,”林和豫没再看他神色,只是自顾自道,“后来,被俞家那对夫妻领养了回去,男人叫俞绍辉,女人叫黎娴。”

    “俞家夫妻领养她的原因也挺简单,他们身体有些问题,能够拥有一个孩子的可能性很低,但俞家那对夫妻也的确希望有个孩子,索性,就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健全的孩子,就是秋随。”

    “领养秋随那天是秋天,毕竟不是亲生的孩子,他们就从孤儿院里随意挑选了一个健全的,长的好看的孩子,这也就是秋随名字的由来。”

    沈烬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听别人讲述一场荒唐的梦境,只是,这场梦境的主角是秋随。

    而且,这是一场噩梦。

    而他却只能远远围观这场梦境的整个过程,看着秋随在梦境中承受难捱和痛苦,费劲力气挣扎又无力摆脱,而他,无能为力也从不知晓她默默遭遇的一切。

    秋随高一刚刚进校的时候就颇有名气,一是因为她是个长相尤其惹人注目的学霸,二是因为这个美女学霸还拥有一个极其好听的名字。

    她就像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学习成绩优异,名字和长相也是女主角标配,除了性格实在是过分怯懦和胆,但总体上无伤大雅。

    那时候,谁会想到。

    秋随这样与众不同的名字,背后的由来居然是如此的随意和敷衍。

    沈烬沉默须臾,只觉得自己好像丧失了一切知觉。

    林和豫渴了喝茶,他就在一旁僵硬着躯体给林和豫及时添上茶杯。

    过往的故事被林和豫娓娓道来,一个字一个字钻进沈烬的耳朵。

    沈烬听得明明白白,不想要错过林和豫的每一个字,但又恨不得每一个字都不要溜进他的耳朵。

    他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内心矛盾又纠结。

    想知道更多秋随曾经的过往,但越听越心酸,恨不得那些故事都是杜撰,又不愿意再继续听下去。

    但咬了咬牙,又还是只能坐在这张椅子上,度过漫长的一段时光,听林和豫讲述他所知道的秋随。

    “秋随也拥有过一年好日子,俞家那对夫妻也是曾经真心把秋随这孩子当做亲生孩子看待的,”林和豫,“毕竟,孩子懂事又聪明,越长越好看讨人喜欢,又是自己亲自带着的,不培养出几分感情来也不过去,对吧。”

    “秋随还没有妹妹的时候,俞家那对夫妻曾经把秋随送到我名下的书法培训室学习书法,秋随这孩子书法天赋很高,培训班的负责人找到我,这有个孩是个好苗子,如果好好培养,将来是可以成为书法家的人。”

    “那位老师眼光也没错,我观察了秋随一段时间,就让她来我家学习书法,我精心挑选出来的学生,和一些没办法拒绝的学生,都不在外边的培训班上课,而是来我家由我亲自教导的,秋随也一样,不过,秋随也只在我这上了大约一年左右的课程。”

    “一年后,俞家夫妻请我吃了顿饭,以后秋随就不来我这上课了。至于原因嘛,俞家那对夫妻有了一个孩子。”

    林和豫叹了口气,视线缓缓转向沈烬,语速很慢,意味深长的补充:“是一个,由黎娴生下的,他们的亲生女儿。”

    沈烬花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养女,和亲生孩子。

    就算都是亲生孩子,父母嘴上着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实际上能做到一碗水端平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更何况,秋随是那个养女。

    沈烬几乎要坐不稳。

    他迫切的想要下楼去看一看秋随。

    但他不能。

    他还得坐在这,听林和豫完一切。

    沈烬咬了咬牙,只觉得口腔里都像是有酸涩的味道蔓延。

    他回想起来,秋随站在房间门口,轻飘飘的声音。

    她:“我当了十八年姐姐,第一次体会到当妹妹的感受。”

    那时候,沈烬还不懂。

    但现在,他有些明白了。

    这十八年姐姐。

    其中的酸甜苦辣,一定无法用三言两语简单带过。

    林和豫哪怕身为秋随的老师,相比也只能略知一二。

    还有更多更多不为人知的往事,是只有秋随自己经历过,就连林和豫也不清楚的。

    沈烬神色有些许恍惚,声音也很轻:“后来呢?”

    “那时候,我只当做是俞家那对夫妻又多了一个孩子,家里经济上有些吃紧,我也实在舍不得这样的好苗子,林家实话,虽然比不上你们沈家,但我这个老头子也没缺过钱,儿子儿媳也孝顺,不在乎那一星半点的学费,所以没同意俞家那对夫妻的请求。我和他们秋随的学费减半,再在我这学习几年。”

    “后来,我再回忆起来,其实和俞家经济吃紧其实没什么大关系,只是俞家那对夫妻那时候对秋随还有些为人父母的感情。刚出生的孩子的确是亲生的,自然会有所偏爱,但秋随这孩子从懂事,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俞家那对夫妻也是投注了感情和金钱的,句难听的,就算是养条狗,也会有点感情在的。要有了亲生女儿就转瞬抛弃养女,也不太可能。”

    “可能是因为还有一点爱在吧,加上我又减免了一半学费,俞家那对夫妻也没什么,暂且同意了下来。”

    “直到四年后,俞家那对夫妻又来找我了。”

    “句实话,不是什么学生都是可以由我亲自教导的,都是外边的培训班负责人选拔的好苗子,秋随在我这一共学习了快五年,在同一批从我这出来的学生中,她最像我,天赋也最高,我那时候正准备让秋随去报考全国的书法等级考试,以她当时的水平,考到书法全国八级证书,绰绰有余。书法等级考试一共十级,你可想而知,秋随的书法天赋有多高。”

    “但是俞家那对夫妻不同意,他们领了一个四岁出头的女孩来我家见我,扮的漂漂亮亮的,俞家那对夫妻和我,以后秋随不能来我这学习书法了,也不需要我减免学费,以后,由那个女孩代替秋随来我这里学习书法。”

    林和豫语气嘲讽的笑了笑,转而看向沈烬,意有所指道:“想必,你也应该猜出来了吧。”

    “那个女孩,就是秋随的妹妹,”林和豫语气顿了下,又摇了摇头,“准确来,是法律意义上的妹妹,毕竟,秋随和他们一家三口,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沈烬思绪有些飘散。

    林和豫口中的这些事情,是秋随五岁的时候经历的。

    刚出生被亲生父母抛弃。

    只过了一年好日子。

    又看着比自己一岁的妹妹夺走所有的爱意。

    五岁的时候,四岁的妹妹要取而代之,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她那时候还那么。

    沈烬根本没办法想象,秋随当时是如何面对和接受这一切的。

    他放在心底整整十年的姑娘。

    在还没有认识他的时候,就经历过他不知道也不敢想象的痛苦和挣扎。

    沈烬甚至产生了一种无法言的愧疚感。

    高一进校后不久,秋随性格怯懦和胆美人学霸的称号就传遍了整所学校。

    他那时候也只是略有耳闻,没见过秋随,也无所谓这个人的一切。

    直到高二分班,他们同时被分在理科重点班,慢慢熟悉起来,又在高三开学后的某一天,在文具店,被秋随意外亲住耳朵,确认自己心意。

    他骄傲耀眼又少年意气。

    所有的一切都顺他心意。

    他那时候只顾着明确自己的心意,揣测秋随的心意,甚至没有去多思考。

    秋随的性格为什么会怯懦胆。

    秋随曾经有过怎样的故事。

    秋随那时候又正在经历怎样的痛苦。

    他没有去问。

    也没有去了解。

    回想起来。

    其实高二到高三那两年,尽管秋随隐瞒的很好,但其实是有一些异常的。

    只是,那些轻微的异常都被秋随一笔带过敷衍应和过去了。

    而他,居然也就真的深信不疑,没有多问。

    沈烬有些失神。

    他甚至有一种呼吸不过来的局促感。

    如果那时候,他多了解秋随一点点,多观察秋随的异常,多问秋随几句话。

    他们那时候,是不是不会分手,也就不需要这样白白错过整整十年。

    沈烬至今也没有弄清楚秋随分手的真正原因。

    但他第一次有一种无法挽回的愧疚感和遗憾。

    他们的分手,并不完全是秋随的责任。

    也有他的责任。

    “她那时候,”沈烬不自觉低声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很难过?”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这间安静的落针可闻的书房内,林和豫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你觉得呢?”林和豫,“报考书法等级考试也是要钱的,其实也不需要很多钱,至少,是俞家那对夫妻完全支付的起的,但很显然,俞家那对夫妻那时候已经完全不愿意再给秋随花钱了。”

    “我不知道他们对秋随的感情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但我知道,在秋随五岁,或者还不到五岁的时候,她再一次,也是第二次失去了她的父母。”

    “书法等级考试最后还是没去成,毕竟,我不是秋随真正意义上的监护人,即使我愿意替秋随付这笔报名费,也没办法为秋随在报名表上的监护人一栏中签字,但我毕竟是个老师,我能做的,就是让秋随尽可能的,多学一些书法。”

    “秋随的妹妹书法天赋不算高,如果要拜师在我门下,其实有些勉强,的直接点,就是够不上当我的学生的资格。我和俞家那对夫妻,他们只需要付给我一个人的学费,至于我,教一个人也是教,教一对姐妹两个人也是教,秋随不必走,看在秋随的面子上,秋随的妹妹我也收做学生。”

    “可能还是为了秋随的妹妹能够顺利拜师到我名下吧,俞家夫妻答应了,秋随也没走。”

    “但我的确肉眼可见的看着秋随在情绪上一点一点发生了转变,她刚来我这学习的时候,懂事是真的懂事,但是也很爱笑,孩子嘛,也有些调皮,学书法的时候,经常会把墨水抹到脸上,和花猫没什么区别,喜欢我抱着她去洗脸。”

    “后来,和她同年龄的那几个孩子还是经常把自己的脸和衣服弄脏,墨水泼的到处都是,只有秋随不会。”

    “练完一天书法下来,她的衣服和脸总是干干净净,更懂事了,不调皮了,但也不怎么笑了。但她的懂事,是一种超脱同龄人的懂事。”

    “我教她学习草书的时候,还夸过她,她长大了,爱干净了,来我这学习的时候,白色衣服穿的干干净净,走的时候,衣服还是白色的,一点墨水都不会沾上。”

    “后来我才知道,和爱干净也没什么关系,”林和豫很是心疼的叹息了声,“是因为以前写书法的时候,弄脏了衣服,黎娴会替她洗干净,实在没办法穿了,父母会带她逛街给她买新衣服。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学习书法的时候,衣服弄脏了,她自己回家洗干净,衣服脏的实在没办法穿了,他们也不会带秋随逛街买新衣服的,毕竟,一件新衣服的钱比书法等级考试的报名费还要多,而他们,连一笔报名费都不愿意为秋随出。”

    “秋随可以穿的衣服就那么几件,所以对于秋随来,每一件衣服都要无比珍惜,学习书法的时候,也要万分心。”

    沈烬觉得荒唐,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从在万千宠爱中长大,别学习书法的时候珍惜一件衣服不要让衣服沾染上墨水,他就没为钱发过愁。

    而秋随,五岁的时候,就学会了练习一天书法,却保证衣服不沾上半点墨水。

    沈烬对书法没什么兴趣,但沈媛学了,挺巧,也拜师在林和豫名下。

    沈媛天性好动,跟有多动症似的停不下来,沈媛的父母纠正了几次都效果甚微,索性让沈媛学习书法学会静心。

    之后又托了不少关系才让沈媛拜师在林和豫名下。

    沈烬没送过沈媛去林和豫家学习书法。

    但是他曾经去沈媛家的时候,看过沈媛在家练习书法。

    长长的白色宣纸铺开摆在桌上,毛笔沾上墨水一笔一划侵染上宣纸纸面。

    个子不高的孩站在矮凳上,身子紧紧贴着桌子,衣服难免沾上宣纸上墨水未干的字迹,如果握着毛笔的手姿势没有悬空,就连手臂胳膊的衣袖也会沾上大片大片的黑色。

    姑娘练了不到五分钟,就能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用墨水涂成黑色。

    沈媛现在也不过是个五岁左右的孩子。

    秋随那时候也是。

    沈媛衣服沾上了墨水,一样嘻嘻哈哈的练字。

    练完字,沈媛回房间,脱了衣服,又能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崭新的公主裙。

    秋随衣服沾上了墨水,她得回家自己清洗干净。

    回房间,衣柜里可供选择的衣服就那么几件。

    同样的年龄,同样拜师林和豫。

    一个灿烂天真又单纯,一个早熟的甚至有些可怕。

    像是一场漫长的梦境。

    沈烬困在其中,挣脱不开,也逃离不开。

    他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秋随在还没有认识他之前,经历过的一切痛苦。

    这些痛苦,她不知道和谁,也没办法开口,索性全都咽在肚子里,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

    而如今,这场梦境仿佛快播到尽头的电影。

    他坐在观众席,却有些舍不得离去。

    他还想多看一些秋随的曾经。

    哪怕一点点都好。

    他想知道。

    在那些漫无天日的时间里,秋随到底经历过什么,他又错失了什么。

    沈烬突然想起二楼那间房子。

    “林老师,”沈烬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着嗓音询问,“她住在您这里的时候,还好吗?她和我,她很开心。”

    闻言,林和豫的神情恍惚了片刻。

    “离开了俞家,她应该是开心的,”林和豫,“她那时候刚满十八没多久。”

    林和豫到一半,语气一顿,转而询问:“对了,你知道秋随的生日什么时候吗?”

    沈烬一愣,点头道:“知道,九月十五。”

    “那不是她的真实生日,”林和豫摇了摇头,“秋随在孤儿院长大,没人知道她的真正生日,只是大约模糊的知道她的年龄大约几岁。”

    “俞家在秋天把秋随领养回家,秋随的生日也顺其自然的定在了跟俞家夫妻回家的那一天。”

    “那天是几号我也记不得了,不过,后来,秋随的生日也改了,改成了和她妹妹同一天的生日。”

    “因为俞家那对夫妻觉得,两姐妹嘛,没必要一年过两个生日,索性放在同一天过生日就好了。这种事情根本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秋随迁就她妹妹,所以,九月十五,不是秋随的生日,其实是她妹妹的生日。”

    沈烬垂眼坐着,甚至没有话的力气。

    他盯着中指上那枚和秋随手上的戒指成对的男戒,失神了片刻,又被林和豫的话重新拉回到这场冗长到踹不过气的噩梦电影中。

    “后来,秋随学业压力也重,俞家那对夫妻又反对,秋随来我这学习书法的频率就少了很多,但都会抽空来我这看望我,她也没什么钱,我也不收她的礼物,她就来我这陪我和她师母聊会天,给我们捶捶背,倒倒茶。”

    “但我们和秋随的接触的确也少了很多,直到她复读那年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在我这借住一年,住宿费和生活费让我和她邓师母记着,等她工作了就加倍还给我们。”

    “我和老邓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想来应该也和俞家那对夫妻脱不了干系,但我们毕竟是外人,家务事不好插手太多,没要秋随的钱,也没算之后让她还给我们,就让佣人收拾了一件二楼的客房,给秋随住着了。”

    “我和老邓有个儿子,儿子也忙着国内外到处飞,没什么时间回申城看我们,有个孙子吧,又忙着做科研,忙起来昏天黑地的,忙完科研还得到处开会,也有个孙女,比秋随大一岁,秋随算搬进来那一年,我们孙女正好考上了申城B大的法律系。”

    “家里空空荡荡的,正巧秋随算住进来,也算是填补了我们孙女的空缺,就当是陪我和老邓解闷了,我和老邓想着,秋随高四了,比不得高三,已经错过一年了,这一年可得加倍心。我和老邓商量了几天,算带秋随去商场,买个她喜欢的合适的书桌和书柜,再多添几本参考书,毕竟,我们孙女高考的时候,我们也是她的后勤力量嘛,做高考的的后勤,也算是有经验了。”

    “我们孙女也同意,刚刚经历过高考嘛,看妹妹总有那么几分怜惜和感同身受,就算带秋随去商场逛一逛,谁知道,秋随死活不同意。”

    “不要我们给她买书桌和书柜,也不要我们给她买参考书,家里特意给她买的水果,如果我们不喊秋随吃,她绝对不会主动吃,我们开口喊她吃,她也挺多吃那么一丁点儿,总会把大部分水果留给我和老邓。”

    “老邓和我,”林和豫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片刻后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语,“秋随这孩子受原生家庭的影响太大了,性格很难一时之间扭转过来。”

    “她好像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所有的这一切,配不上我们给她花的钱,也配不上拥有崭新的物品,只有用我们孙女的旧物品,反而安心。”

    “秋随这孩子,”林和豫停顿了片刻,才带着几分心疼的语气评价道,“她好像,不太懂,也不太敢,去索取。”

    “即使面对着真心爱她的人,她似乎也没有这个勇气和胆量。”

    房间内倏然沉默下来。

    沈烬眼底一片死寂,看不出情绪。

    他闭了闭眼睛,像是在克制某种情绪,片刻后,才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林和豫。

    “谢谢您,”沈烬唇线抿的平直,“我,我会教会秋随,如何学会索取的。”

    林和豫没话,只是盯着沈烬看了片刻,才缓缓笑起来。

    “还有些事情,我得和你清楚。”

    秋随握住门把手的手突然一顿。

    她脚步停住,突然有些好奇,林和豫是要和沈烬清楚什么事情。

    “我们林家,虽然比不上你们沈家,”林和豫神色一变,语气也坚定了不少,“但我毕竟也是国内外知名的书法家,我这人也还算运气好,教过的学生基本上都和我还有联系,看在曾经的师徒情分上,好歹也会卖我一个面子。”

    “我如今八十岁,教过的学生不下四位数,遍布五湖四海,从事的行业根本数不清。”

    “我的儿子儿媳,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我的孙子做科研,是国内顶尖的科学家,每年发表的SCI论文和公布的研究成果都是领域内的顶尖,我的孙女是律师,国内最大的那家律师事务所,她是合伙人之一。”

    “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炫耀,只是希望你清楚。”

    “沈烬,俞家那对夫妻早就不算是秋随的家人,但秋随也不是没有家人,她有靠山的,就是林家的所有人。”

    “她从就过的不好,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些希望,不能也没办法承受和经历第三次被抛弃了。”

    “如果你对不起她,我孙女会做她的专属律师,绝对不会放过你。”

    秋随站在门外,听见林和豫苍老但笃定的语气,像是护崽子一般,把她圈进林家人的范畴。

    她垂下头,眼睫一眨,泪水滚落下来。

    原来,不是只有她把林家的人当做家人。

    林家也有把她,真正的当做家人。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听清楚。

    秋随抿了下唇,只觉得情绪五味杂陈的同时,又有一种微妙的快乐。

    她一时之间有些走神,没太听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等她回过神来,就只看见房门从里开。

    林和豫拄着拐杖率先走出来,见她站在门外,先是一愣,又笑起来。

    “挺好的,”他,“我很满意。”

    林和豫没再多,拄着拐杖离开,身后神色不明的沈烬。

    她神色还有些呆滞,没弄明白林和豫所谓的满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看见沈烬情绪不明的走到她面前,隐晦的眼睛量了她一会儿后,才淡淡开口:“秋随,今天我陪你给林老师一起过生日,那你告诉我,你想改个生日吗?”

    秋随有些茫然:“啊?”

    沈烬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垂眸。

    四目相对,她听见沈烬闲散的腔调:“改成九月二十二号怎么样?”

    九月二十二?

    那是什么日子?

    秋随神情恍惚,在脑海中搜索了会。

    “是高三开学后不久,九月二十二号,在文具店,你亲上了我的耳朵。”

    秋随一愣。

    她没想到,沈烬居然还记得那天的日子。

    “生日都改了,你的名字含义也顺便改一下吧,”沈烬微微偏了下头,凝神想了会,“秋随的意思是,九月二十二号,高三那年秋天,沈烬随意看一眼,也会忍不住心动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