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二更】

A+A-

    闻梨又发病了。

    虽然当场就被沃克及时给止住了血, 但江阙心里头的郁燥却并没有随之停止,反而是愈演愈烈。

    他百般温柔地将姑娘哄睡着之后,关了门, 倚在走廊的墙边吸了一支又一支烟。直到烟头满地, 终于, 一阵脚步声徐徐传来。

    宴叔看着江阙从未有过的、颓靡焦躁的模样,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先生, 闻少和…”

    “撵出去。”江阙嗓音沉哑,将过河拆桥这件事做的凛然大义。

    宴叔比谁都清楚江阙到底有多期盼着闻清的来到别墅的这一天, 盼望着她能够给闻梨带来希望。

    但是眼下弄成现在这副局面…

    他忍着心里那股酸涩劲,安抚着这个困兽般的男人道:“我刚刚看夫人真的很开心。先生, 夫人生病以来就天天呆在家里,虽然她一次都没想要出去,但时常会看着窗外,来人也总是格外的…”

    “你到底想什么?”

    江阙侧眸看向宴叔,由于背着光的缘故,眸子骇人的亮, 但脸上的表情却特别阴翳, 如鬼魅一般。

    宴叔心疼,“先生, 你这样,夫人看到又该哭了。”

    提及闻梨,江阙表情一顿,继而捂着脸无力地倚在墙壁上。片刻后, 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你这世上是不是真的存在着神?”

    宴叔抬眸看向他, “先生…”

    先生没睬他, 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我这辈子做了挺多坏事,不是个好人。以甚至前混不吝的时候,连阿慈都欺负过。我这人其实也就这样了,该死该残该下地狱我都认了,但是阿慈做错了什么?”

    他喉结滚了下,眼眶微微泛着脆弱的红。

    “是不是因为她是我最在意的人,所以就被惩罚遭这份罪?”

    “先生,”宴叔哽了下,“这是闻家人和汤家人的错,不是你的错,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不是他的错?

    江阙自嘲一笑。

    不过听宴叔提及闻家和汤家,索性便顺势道:“通知顾泽把手上关于汤晗的材料,整理整理都匿名送到警局去吧。”

    宴叔震惊道:“先生,你之前不是…”

    “什么?想要弄的汤晗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烟头烧到了手指,热灼的一下。他没闪躲也没皱眉,只是垂眸看向指间那零星的一点红,疲倦地道,“宴叔,我累了,不想斗也不想再算计了。”

    “都挺没意思的。”

    宴叔见他已经有了决定,便不再多,“我知道了。”

    江阙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了下,“还有,找个时间叫律师过来把我名下的财产清算一下吧。”

    “清算财产?”

    江阙沉默片刻,方才沉吟道:“嗯,清算财产,到时候多送去慈善机构捐点儿,能赎点罪就赎点罪吧…就当作是给阿慈积点福。”

    宴叔红了眼眶,“…好。”

    -

    半梦半醒间,闻梨感觉有人在抚摸着自己的脸,一下又一下,极尽缱绻缠绵,极尽爱怜眷恋,仿佛在对待着什么脆弱而珍贵的挚宝。

    她眼睫颤了颤,想要睁开眼,但眼皮却格外的沉重黏糊。

    与此同时,闻梨察觉到脸上那只干燥温暖的大手缓缓蜿蜒向下,最终落在了她的左手手腕上。

    准确来,是她左手手腕上的佛珠串上。温柔摩挲。

    下一瞬,男人低醇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她的耳畔。

    “阿慈,最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做梦。梦到以前的事,梦到这两年的事。他们都人老梦多,你我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

    不是!你年纪一点都不大!

    江阙听不到闻梨心里的呐喊,这是叹息着一下接着一下地啄吻着她的手指、掌心、腕骨。

    “其实我这人是不相信神鬼也不信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你之后,好像就总是变的格外的迷信。信佛信神,还信有新无。”

    他温热的唇缓缓落在了闻梨腕骨的那串佛珠上。

    “一直都没告诉你,其实你手上这串佛珠,是八年前,我亲自爬到崇明山顶特地给你求来的。”

    八年前?

    给我求来的?

    闻梨眼睫又是一颤,想要睁眼,却又压制住了。

    她这一动作幅度有点大,向来敏锐的江阙却恍惚地没察觉到。

    因为此刻,他正陷入了冗长的回忆之中。

    ……

    当年江阙和闻梨熟识的事情被汤晗得知之后,她就对江阙百般刁难,极尽折辱。

    江阙这人本就是从泥潭深渊里摸爬滚着长大的野草,再苦再难的事都经历过,因而对这些刁难压根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是闻梨不行。

    每每汤晗故意当着闻梨的面欺负江阙,她都觉得自己心里头跟被捅了个血窟窿似的,难受的不行。

    这种难受,每每在给江阙上药的时候达到了一个巅峰。让她忍不住一边哭着给他上药,一边央着他放弃吧,回去吧,别管她了。

    可向来对姑娘百依百顺的江阙非但没有答应她,甚至还会皱着眉,严肃地告诉她:今后这些话不许再了,不然他会生气。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这两年他已经摸清了闻梨的情况。知晓姑娘太软太容易被人拿乔,如果他不看着点,根本想象不到她该如何在这个压抑、窒息的环境里长大。

    他坚信自己足够强大,坚信自己能够保护好姑娘,直到她成年独立,直到他亲手将她带出这座华丽的牢笼。

    可是有一天,这份信念却轰然坍塌。

    现实告诉他——

    他江阙就只不过是个身无长处的废物罢了。他自身都难保,更别想要给予别人什么了。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痴人梦。

    那是暮秋时节里,一个风雨交加的普通日子。江阙原本正在陪姑娘在后院的亭子里面画画,但恰巧被站在阳台的汤晗瞧见了。

    她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就故意找理由将江阙从闻梨身边支走。

    让他跑去城南徐记买荔枝。

    闻梨听到后一下就红了眼眶,“荔枝这边就有,为什么要专门跑去城南?而且还下这么大的雨…”

    汤晗闻言冷笑地断她,表情蔑视而不屑,“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你和江阙不过是我花钱养的两条狗罢了。主人让你做什么就做,如果不想做的话,就滚蛋。”

    江阙将捏着拳头想要反驳的姑娘拉到身后,定定看着汤晗,薄唇微动。

    “除了城南徐记的荔枝,还想吃什么?”

    “等我想到了再。”

    少年手背上青筋隆起,却还是克制地应道:“…好。”

    如同汤晗所的那样,江阙就像一只被主人丢着玩具球让它滚过去捡的狗,没有一丝挣扎的照做。

    或许对闻梨来,这是对他的折辱。但实际上,在江阙颠沛流离的二十多年来,更恶劣、更荒唐的事情他都做过。他为了在这个冷漠而孤独的社会上存活下去,早就已经习惯了,也麻木了。

    江阙拢了拢外衣,撑着伞快步走进雨幕里,心想早去早回,还能回来继续陪姑娘画会画。

    他发现她在画画这方面真的很有天赋。

    或许,他可以试着再多去几份工,到时候多攒点钱,好供着姑娘去系统地好好学画画。

    毕竟他听人,画画这玩意儿,还挺烧钱的。

    江阙被叫走之后,闻梨眼皮一直在突突跳个不停。她画也画不进去,书也背不进去,索性就抱着双膝,如往常坐在门口等江阙回来。

    可是没等她坐一会,汤晗就以‘闻家不养闲人’的名义,让她在这大下雨天的,专程跑去后山酒窖拿一瓶红酒过来给她解馋。

    闻梨除了在江阙的事情上会执拗,会斤斤计较地跟人红脸,其他时候,是不愿意跟人争吵的。

    听到吩咐后,她翻出雨伞麻溜地也钻进了雨幕里,想着早去早回,免得到时候江阙回来之后,知道她又被使唤欺负,又该生气了。

    后山地上的泥土由于雨水的浸润而变的潮湿泥泞,鞋子陷进去之后很难□□,跟沼泽地似的。

    闻梨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再加上雨势渐大,她最后索性就直接脱了鞋子,赤着脚跑。

    常走那条道由于雷的缘故,一条行道树被劈断,折在路中间走不过去。无法,闻梨只得抄道。

    但谁知竟然失足一脚踩进了用来捕捉野兽的陷阱里。

    这个洞穴足足有两米多高,墙壁光滑没有攀爬着力的点不,闻梨的脚踝还被捕兽夹给夹伤了。

    带着斑驳锈迹的尖锐齿痕深深陷进白皙脆弱的肌肤里,闻梨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无助地扯着嗓子喊道:“有人吗?上面有人吗?”

    这个点,这个天气,当然没人了。

    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闻梨喊了一会,喊的嗓子都哑了却还是没有人回应,便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继续浪费体力了。

    于是她开始试尝试自己掰开捕兽夹。但螺丝的地方好像因为生锈而卡住了,根本无法活动。

    所以最后只得抱着双膝,努力将自己蜷成的一团缩在洞穴的角落里,企图躲躲雨。

    暮秋的雨又猛又急,密集地砸在皮肤上时,有种被针扎的感觉。闻梨鞋子还是洞上面,此刻光.裸着脚不,还受了伤,流了血。

    血液随着雨水的冲刷而逐渐变淡。

    最后,只在地上留下淡淡的粉色,再顺着泥浆渗入到土地里面。

    就如同闻梨的精神力和意识,都在一点点消磨涣散。身子也渐渐开始止不住地哆嗦着…

    城南徐记的荔枝店早就关了,江阙绕了点路买了其他店家的荔枝,这才紧赶慢赶地赶回了闻家。

    只是出乎意料的,往常只要他一出门就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着他回来的姑娘,今天却并没有等他。

    门槛高高,门庭冷落。

    只有萧瑟的风夹裹着迅猛的雨水倒灌进闻家气派的大门。

    江阙心头莫名有一丝慌乱,提了荔枝就回去交给汤晗。然后也不管对方吃没吃出来是不是徐记那家的,就直接冲回房间找姑娘。

    没人。

    房间里面没有姑娘。

    他心底沉了沉,转身又跑去后院的亭子里。

    依旧还是没人。

    江阙清晰察觉到自己的心又沉了沉,却还是佯装镇定地将姑娘平时会去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直到怎么都找不到姑娘的身影时,他这才终于慌了,随意抓了个佣人问:“阿慈去哪了?”

    佣人不知道闻梨的乳名,茫然地问:“阿慈?”

    “闻梨。”江阙压着身体里的暴戾,“闻梨去哪了?”

    “哦,她啊,被夫人叫去后山酒窖拿酒了。”

    江阙脑子里的那跟筋彻底绷断,“去哪了?去了多久了!”

    佣人被他睚眦欲裂的狰狞表情吓到了,支吾道:“后山、后山酒窖,大概…快一个时了吧?”

    闻言,江阙伞都没拿就直接冲进了雨幕中。

    从闻家别墅到后山的酒窖,来回路程不会超过二十五分钟,但是姑娘竟然过了一个时都还没回来…他突然有点不敢想了。

    这样的天气,要是摔着碰着怎么办?

    而且也不知道她出门的时候有没有添一件外套。她之前感冒才刚好,要是又冻坏了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

    告诉大家一个更悲伤的事情,按照日六七八的更新速度,我这个星期就可以正文完结了T^T

    ②明天还是凌二更鸭: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