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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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我没有见过太阳

    我也许会忍受黑暗;

    可如今, 太阳把我的寂寞

    照耀得更加荒凉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

    宴叔在后花园找到江阙的时候,他正半躺在古朴的藤椅上晒太阳。身上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左手揽着闻梨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 右手拿着一本书在边翻边低声念着。

    念至动情之处, 时不时还会垂眸看向怀里的闻梨, 或是俯身,在她发旋上落下珍惜缱绻的一吻。

    那双向来薄凉的黢黑眸子, 在金色阳光的润泽下,像是熠熠的羊脂暖玉。谦和温润, 宜家宜室。

    宴叔眼眶微微湿润,在原地踌躇片刻, 终究还是抬步上前,断了两人的脉脉温情。

    “先生,夫人。”

    江阙漫不经心地‘嗯’了声,目光依旧落在手中那本书上。倒是闻梨,苍白的笑了笑,娇俏而又惹人心疼地仰头唤道:“宴叔。”

    阳光落在她巴掌大的瓷白脸上, 肌肤之下的淡青色血管依稀可见, 有种病态的脆弱。

    亲眼看着往日元气满满的姑娘如今被折腾成这般光景,宴叔忍着鼻尖的酸涩, 勉强扯出抹笑。

    “今天感觉还好吗?”

    闻梨点头,伸出自己光秃秃的细胳膊,“沃克医生刚刚把我手肘上的绷带拆掉了,这段时间恢复得很好。所以宴叔, 别担心。”

    宴叔只觉鼻尖酸涩更甚。

    闻梨总是这样, 无论再疼再痛再难熬, 每次都笑吟吟地跟他们没事, 永远扬着张讨喜的脸,仿佛正被病痛折磨的那人不是自己。

    知晓她不想让大家担心,宴叔便压着情绪,漾着眼尾的细纹:“你好好的,宴叔就不担心。”

    闻梨龇着一口糯米白牙朝他笑。

    笑的他又想掉眼泪。

    江阙见姑娘一直将心思放在别的男人身上,手里的书是看不进去了,凉凉抬眸看向老人。

    “什么事。”

    宴叔见他面色不善,这才连忙道:“先生,早上你吩咐的乳鸽汤炖好了。是现在端过来,还是…”

    “火温着,待会我带阿慈过去吃。”

    宴叔颔首,退下,于是后花园便再次只剩下江阙跟闻梨两人。

    闻梨瘪着嘴扯了扯江阙的脸,嗔道:“哥哥,你就不能对宴叔态度好一点吗?他天天照顾我们多累啊,你还总不给人好脸色。”

    江阙叹息着放下书,抓住姑娘的手,“阿慈,我的命我的好,我的温柔我的一切,早就统统都给你一个人了。”他声音低哑,“至于其他人,真的分不过来了。”

    闻梨表情一顿,明亮的鹿眼里浮现一抹黯然。

    她伸手环着男人的脖子,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脖颈间,柔声道:“哥哥,对不起。”

    “别跟我对不起。你什么都没做错,我也没错。”

    错的是汤晗,错的是旁人。

    错的是这个不公的世界与可笑荒唐的命运。

    闻梨瞬间领悟他的弦外之音,眼眶微微发红,又忍不住想哭,但是却被她生生克制住了。

    江阙这段时间已经够难的了。每天又要忙工作,又要和沃克询问她的病,还要时时照顾着她。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哭鼻子,不然又该惹他担心了。

    闻梨用力抿着唇,压制住想哭的欲望。片刻后,才故作无事地抬眸望着男人,“哥哥,我突然有点饿了,咱们去啃乳鸽吧。”

    姑娘那双乌溜溜的鹿眼里写满了‘想吃’,江阙弯唇看着,伸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馋猫。”

    馋猫不愿意地撅了撅嘴,揪着他的衣襟催促道:“你快点。”

    江阙无奈摇了摇头,抱着姑娘起身,不心带翻他们刚刚在看的那本书。

    闻梨目光在方块字上停留了片刻,想起什么,忽而道:“对了哥哥,你什么时候开始看书的?”

    江阙出生在那样的环境,刚认识那会儿普通话都讲不利索,时常夹杂着闻梨听不懂的下乡厘语,但现在看的书比她看的都深奥晦涩。

    尤其……

    “我之前还听你把《刑法》挂在嘴边。哥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搞学习去了?”

    江阙莞尔,“搞学习还要偷偷背着你?”

    “那你是怎么进步这么飞速的啊?”

    江阙弯腰将书捡起来,语气淡淡地:“工作需要。不读点书充实自己,很难融入那个圈子。”

    闻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怔了怔,红着眼角又心疼了。

    江阙好笑地给她擦眼泪,“读书学习又不是去工地搬砖,一劳永逸还舒服坐着的美差事,我巴不得天天来。你可别又给我哭鼻子。”

    闻梨顺势将自己的额头贴着他的,眷恋地蹭了蹭,软糯的嗓音带着哭腔,“哥哥,你辛苦了。”

    江阙笑容一暖,“不辛苦。”

    “可是…”闻梨仍旧还是有些不解,“你看书为什么还要背《刑法》,这也是工作需要吗?”

    江阙放书的手一顿,须臾,叹息着:“阿慈,我也不想骗你,之前有动过想当律师的念头。”

    闻梨讶然,“律师?”

    “是啊,律师。”

    江阙在闻家待着的那几年,有意无意间发现了一些非常不得了的事情,想要籍此将汤晗绳之以法,再没办法继续欺负闻梨。而他,也将有机会可以得到闻梨的线索。

    但是后来……

    后来的事情江阙不大想回忆,只道:“后来发现我可能真的是起步太晚了,飞不起来。”

    “没关系的,”闻梨仰头亲亲他的嘴角,“哥哥,在我心里,你永远最棒。”

    江阙眼底笑意更甚,“又把我当孩子哄啊?”

    闻梨被无情地拆穿,悻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声嘟囔道:“反正你不也天天这么哄我的。”

    -

    江阙又被沃克叫去商量着什么事情了,而涂乔乔和冉纱她们最近则正在忙着比赛收尾,没时间视频聊天,更别来别墅陪她了。

    于是百无聊赖的闻梨就跑去书房看书搞学习了。

    以前没觉得,但是经过江阙在后花园那么一提,闻梨发现他书房里的书真的又多又杂。

    当然,最多的还是金融相关的书。

    什么《货币银行学》《经济学原理》《金融的逻辑》…术业有专攻,闻梨看美术史还行,这种东西却光是看着就觉得自己脑壳疼。

    她草草翻了几页,瞄几眼里面的插画就重新塞回到书架里。

    随后叹息着坐到沙发上,望着空荡荡的书房,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虫蚁蚕食,一点点的挖空掏尽。

    她忽然有点迷茫。

    对过去八年的迷茫,对当下的迷茫,以及对将来生死的迷茫。

    闻梨还有很多事想和江阙一起做,有很多风景想和江阙一起看,有很多话没和江阙,所以根本不像面上表现的这么风轻云淡。

    其实她怕死。

    她也不想死。

    但是偏偏又不敢在江阙面前表露出分毫害怕,生怕给对方更大的压力。

    现在,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幽闭空间里,闻梨终于可以卸下脸上的假面具,卸掉僵硬的笑意,嘴角下弯,神情愁苦,难掩胆怯恐惧。

    她眷恋的目光一寸一厘的掠过这间书房的每个角落。

    每一处,都有她和江阙美好的回忆,只是不知道以后…

    闻梨叹息一声,忽而又想起一件事。

    这间书房是封闭设计的,书架也都是全开放嵌入式,除了书桌下面那几个抽屉式的低矮柜子,根本没有可以躲人的地方。所以,那天闻祁之到底躲在了哪里?

    闻梨觉得奇怪,伸手抚了抚那一排排书架,百思不得其解。

    这间书房,好像真的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啊。

    她转了一圈,摸不到头绪,索性就放弃了,觉得这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兴许那天闻祁之就蹲在书桌底下,她没注意到罢了。

    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但心里始终还是觉得痒痒的。

    想知道。

    闻梨哀叹一声,开窗户算透透气,转头时却注意到,窗户距离别墅边缘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是…书架就在窗户边上啊!

    所以剩下那些空间去哪里了?实心墙吗?

    闻梨用一本书敲了敲墙壁,声音清脆,带着回音。

    所以,里面的空的,还有另外一个她从不知道的‘密室’!

    闻梨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怔怔盯着眼前这面书墙。

    理智告诉她,这是江阙的私人隐私,他既然不肯告诉她,那她最好就还是不要窥探的比较好。

    但是……

    有什么是连她都不能知道的?

    闻梨觉得自己面前仿佛正摆放着一个潘多拉宝盒,一个名为‘江阙’的潘多拉的宝盒。

    而她,根本没办法拒绝这个诱惑。

    闻梨如擂鼓般咚咚的心跳声回荡在偌大寂静无声的书房里,她挣扎再三,终究还是败给了江阙,心翼翼地摸索着这面书墙,甚至不放过书架上的每一条边框。

    忽而,她细嫩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原型的突起。

    她动作一顿,正想摁下那个按钮的时候,书房大门被‘吱呀’一声开,脚步声踏踏作响,随后男人低醇沉哑的声音接踵而至。

    “阿慈,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

    别问!俺是亲妈!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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