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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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季惟东吃完饭, 如虹赶场去做妆发,晚上六点有红毯要走。

    她来参加杂志的年度盛典,一席蝴蝶结粉色公主裙, 十分优雅温柔, 然而她却一直冷着脸, 从红毯冷到了典礼上,又冷到了采访席。

    媒体问:“是不是因为周烈和季总吵架了?”

    问话的竟又是孙琪, 如虹简直哭笑不得,只:“我今天可能状态比较差, 这里先向大家声抱歉,我实在是身体不适, 请各位记者朋友原谅。”

    完这些,她匆匆离席。

    刚躲进后台,谁知道杨红竟然在休息区坐着。

    她冲如虹招招手:“来瞧瞧,最近绯闻不断的在逃公主,穿粉色真应景。”

    如虹一时局促,很不好意思。

    杨红把手机举给她看了一眼:“在嗑你的CP呢, 啧啧, 粉丝真是会起名,居然叫管你俩叫’轰轰烈烈’。”

    她笑:“这些都是粉丝们胡编乱造的。”

    杨红捂嘴笑深了:“是不是胡编乱造, 你们这对CP也都火了,我要是季总啊,我铁定早喝了三缸醋了。”

    她这么无心的一,如虹倒是心咯噔一跳, 敷衍笑笑, 扯开话题。

    闲聊了几句, 她们一同进了电梯, 杨红:“还没恭喜你拿下新角色。”

    如虹微顿,不由恭顺了几分,笑:“是我幸运。”

    杨红一笑:“得了,我又不嫉妒你。”

    她这样直白,如虹不由吃了一惊。

    杨红却很稀松平常的:“其实也不是一两回了,没什么的。”她随意拨弄了一下头发,“你不知道,前两天有个粉丝脱粉骂我,我没有对演员的敬畏心,可是你瞧瞧,不是我没有,而是……你知道,我已经出道这么久,也已经这么红,承认自己天赋有限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虹满心感慨,不由安慰:“别这么,你又不是没有代表作。”

    杨红一笑:“你知道苏瑜这几年拿出手的都是什么片子么?无年,拿了一个主流奖,一个影后。我和她对比下来,真的就只剩粉丝价值了。”

    如虹一顿,不知道该什么。

    事实上,圈里圈外都知道,杨红走流量路线,苏瑜走演员路线,二人都红,只是红的方向大不相同。

    郑敏忽然过来喊如虹接着去采访。

    杨红和如虹道别:“妹妹,姐姐给你句知心话,你如果真的热爱演戏,努力是一方面,季总那边也要抓紧呢。”

    她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郑敏看着如虹,不由一叹:“你看,连杨红都知道,有些捷径不走白不走。”

    如虹瞥了郑敏一眼,没话。

    回程的半路上,大龙正和如虹着律师那边的事。

    如虹一直没开口,直到大龙完了,她才:“敏姐,我刚才想了红姐的话,我更加觉得我不能走捷径。”

    “怎么?”郑敏问。

    “走捷径一定会有走捷径的代价,红姐前几年接过不少烂片,损耗了口碑,就是代价。而我要是跟了季惟东,那就得牺牲自己的感情…甚至身体。我宁愿选择一条更辛苦却更踏实的路。”

    郑敏想了想,才:“你看娱乐圈的这些艺人,完全被公司把控和完全能掌握自己事业决策权的人都是少数。更多的,还是拥有一些话语权,能够和公司商量着来的。我还是不建议你直接从第一种少数派,跳到第二种少数派上来,不如先……”

    “可如虹好像没得选欸。”大龙忽然。

    郑敏刹那间噤声了。

    是啊,季惟东哪肯给如虹话语权呢,到底,只要依托公司,就是无自由的。

    可离开了公司,就能走的顺利了?

    不过是少了个主人,多了个对手。

    车子极速前进,车内的思绪却凝固了一般。

    等车子到如虹家门口了,如虹才缓缓:“我不急,我会尽可能的忍耐。”

    郑敏:“我们陪着你。”

    下了车,如虹长长的舒了口气。

    三月中下旬了,春风不寒了,一股股温风,吹开了她的发,让她更清醒了一些。

    她刚才,忍耐。

    可是想想,她白天还把季惟东气得要掐死她。

    她不是不知道季惟东喜欢怎样的她。

    她又是个演员,心死了,面上要装出鲜活的样子来,也并不难。

    可她,却做不到真的向他低头。

    好像低下了头,她的少女时代就成了笑话。

    那时候她多爱他呀,像父亲那样尊敬,像哥哥那样亲昵。

    她是有父亲和哥哥的,但他们好像一天都没疼过她,唯有他,在她快要成人的时候才出现,却将她变成了女孩。

    她那时候最期待的,不过是在她回宿舍的时候,忽然看到华子站在路口,给她递来两盒蛋黄酥。

    或是节日的时候,别的练习生都回家了,他从三十六层下来地下二层,敲敲门,喊“许如虹”。

    只要他叫一句她的名字,她就知道他是来带她回家了。

    她问过他:“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他:“公司没有虐待未成年的习惯,你要是有爹疼有娘爱,我会管你?”

    她总是会:“你就像天上掉的馅饼一样。”

    他总是会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她要是问:“那我怎么报答你,我觉得好像欠你的太多了。”

    他就会:“你红就好了。”

    她甚至大着胆子过:“我觉得你就像我爸……”看到他冷峻的神色,她便忙改口,“像我哥,像我亲哥哥。”

    他见她慌乱,并不为难她,只:“那我会是个很严厉的家长。”

    那时候的他应该还不喜欢她吧?

    不然后来每当她大着胆子叫他哥,他为什么还答应着,还:“可惜你不是个孤儿,否则我找个时间领养你,名正言顺的兄妹。”

    所以这几年发生了什么让他变了呢。

    如虹站在晚风深处,路灯树影下。

    一时之间,竟有无限的惆怅和迷茫。

    季惟东也正站在晚风中。

    回到家之后,他就一直在院子里转,看见桃花落在草地上,海棠花苞即将开放。

    他一时想不起桃花的花语,更妄提海棠了。

    于是他转呀转,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花,他原本想许如虹来着,可是想不通。

    什么都想不通。

    转悠了一会,华子忽然从侧门进来。

    他嗫嚅了两句,才:“跟了郑敏和陈瑾龙几天,发现陈瑾龙这边好像和律所有联系。”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许久后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又是久久沉默。

    华子顿了顿,心问:“我们怎么办。”

    季惟东沉默不语,垂首来回踱步。

    桃花落了下来,扑簌簌如雪,他伸手接了一片花瓣,顿了顿问:“她近身一共几个人?”

    华子:“貌似是7个人。”

    他点点头,将那片花瓣在指腹上揉了揉,无比怜惜,可它却轻而易举就皱了,渗出了花汁。

    “全换了吧。”他。

    华子有些怔:“什么?”

    季惟东偏头看了他一眼:“从她的经纪人到助理,随便你把哪个艺人的兵调过去,最迟三天要对接好所有工作。”

    华子静了一秒,:“是。”

    “等等。”季惟东却又喊住了他。

    华子不知道为什么,竟激动了一下。

    可季惟东却只是问:“我记得她决赛要和一位选手成团是吧?”

    华子心一紧,隐隐觉得不好,却毕恭毕敬回:“是。”

    季惟东点点头,表情讳莫如深,顿了顿才:“等等吧。如果她和周烈成团,你的人立刻顶替上她的人。”

    华子晃然看向他,他不意外,却仍然心惊。

    他问:“那如果,她不和周烈成团呢?”

    季惟东笑笑:“那就把郑敏和大龙换了,给她个警惕。”

    华子颔了颔首,又看他一眼,顿了一秒,才转身走了。

    于是后院里就又只剩下季惟东一个人。

    桃花又被风吹落了一些,天空中没有月亮,路灯盈盈洒下光来,把想藏匿的情绪照的很可悲。

    他这会不想花语了,又开始想她。

    可他还是想不通。

    不知道她为什么变成这样。

    想起第一次去她家见她,他要带她去北京,她睁着鹿一样怯生生的眼睛看着他。

    路上,她渴的嘴巴起皮了,却也不敢吱一声,他拧开一瓶水给她喝,她愣了一秒,才扬起笑容,对他谢谢。

    最近他常会想起她的那抹笑,以前总觉得找不到什么可以形容。

    现在想想,那瓶水的广告语“农夫山泉有点甜”,不就可以代替她那笑么。

    她那笑,就像农夫山泉。

    然而现在的她呢?

    淡漠无光的眼睛,嘲讽至极的笑,是她最容易流露出的神情。

    到底,她是被他养坏了。

    十年前的她,尽管缺少父母疼爱,却被她姥姥保护的很好。

    她的笑容从来不作为保护色出现,她一旦笑,就是真开心。

    刚来北京的时候,她内向过一阵子,那会儿她话带点口音,不敢与人对视。

    后来他把她重新养起来,她才慢慢地又变得开朗。

    也是那时候,他发现她是一个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人。

    她身上没有太多被原生家庭影响的影子,她不拧巴,不妒忌,不怯懦。

    在舞蹈室练舞那样累,大家都成了被人挥鞭抽赶着的马戏团一员,可唯有她能让他想起在山野间奔跑的鹿。

    一切都在出道之后变了。

    爱她笑脸的人更多了,她要承受的伤害也更多了,于是他再也不许她哭鼻子。

    渐渐地,她真的不在他面前哭了。

    却也不笑了。

    他错了吗?

    他不知道。

    时至今日,再问一千遍,他还是会,不知道。

    毕竟他就是这样被养大的。

    父母都是精英,于是也需要一个精英儿子,他自五岁起,好像就没有掉过眼泪了。

    二十二岁,他接手父亲的娱乐公司,二十五岁,母亲身体变差,和父亲双双定居瑞士。

    也是在当月,女友骤然离世。

    可是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他都没有掉一滴泪。

    想到这,他摸了摸干涩的双眼。

    又想起,也是在那一年,他找到了她,把她带到他身边来。

    那样一个孩子,会躲在门后吓他,被他瞪了,再装模作样的喊句“我错了哥”。

    会大着胆子“我觉得你就像我爸”,他板起脸,她又机灵的改口,“像我哥”。

    他那时候没有多想,谁知道,她后来真大着胆子叫了几次他哥哥。

    一开始他总觉得心里酥酥麻麻,后来听多了,有些别样的情绪浮现出来,他简直不敢置信,为了消这种念头,他甚至对她讲,做“要是能领养了你,做名正言顺的兄妹”多好。

    可见她似乎当真了,他又变得彻彻底底讨厌起这种称呼。

    借口别人会闲话,让她再也不许那么喊他。

    现在这么想想,就是那一刻起,他们开始变得生分了。

    他给了她名气与物质,于是她还给他眼泪和笑容。

    她给了他温暖和热闹,可他却回赠她成长和孤独。

    她把她的软肋给了他。

    他给她的或许不温柔,可那些都是他的铠甲。

    可现在。

    她处心积虑的,要离开他。

    他承认,他是自私,偏执,不体面的。

    在得知自己的生命随时就能陨落的那刻,他没有选择护她未来安宁,而是选择顺从一直被压抑的内心。

    可他也就任性了这一回。

    时候父母把他爱的机器人摔成碎片,他没有言语。长大后父母要去远方,他没有阻止。前不久病魔要折磨他的肉身,他也认了。

    可想到她爱上了别人。

    他却觉得自己好可怜。

    到底,在她羽翼未满,只有他一个男人在身边的时候,他就该引导她来爱他的。

    养一养或许就变味了呢?

    他以为有时间的……

    可谁知道,他以前没舍得染指的,如今却要以征战的姿态去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