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文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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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杜云砚。”

    外面的声音一出,顾文悬起的心落回肚子,连忙开了门。

    杜云砚的怀里抱了床被子,开门见山地问:“降温了,你要不要盖厚一点的被子?”

    顾文正觉着冷,也不推脱,接过他送来的被子:“谢谢你啊。”

    “哎,杜云砚——”顾文拉住转身就要走的杜云砚,“你能不能先别走?”

    “什么事?”

    “我一个人有点害怕。”他顾不得什么面子,何况还有点私心。

    “你会害怕?”杜云砚蹙着眉,不太相信他的话。

    “我刚看了部恐怖片,里面死了七八个人,”他添油加醋地,“也是在一个荒村,主角跟我一样又帅又年轻……”

    这种理由在杜云砚看来毫无逻辑:“我们这里没有鬼,也没有坏人,楼门我都锁好了。”

    “这是心理作用,”顾文无语,“你没看过恐怖片吗?”

    “没有。”

    “那我再陪你看一遍?”他突发奇想,“你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我没兴趣,”杜云砚想也不想地否决了,“算了,你要让我在这干什么?”

    “陪一下我啊!”见他松口,顾文高兴了,他把旧被子收到柜子里,摊开刚拿来的那床,再钻进去。新被子又软又轻,也确实更暖和,像被包裹在棉花里一样。

    杜云砚没有坐他床上,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旁边守着他。

    “你坐椅子上干嘛?”顾文对这种生分有些不满,感觉跟被监视似的,“到床上来一块躺着啊!”

    “你什么?”

    “都是男人怕什么,”顾文坦坦荡荡地,顺便往里面挪了挪,“你不是对我没兴趣吗?那咱们就是好哥们!”这床本来就是双人的,躺两个人也不挤。

    杜云砚淡淡地瞥他一眼,一动不动:“不用了,我不习惯,而且我没换衣服。”他身上还是日常穿的毛衣外套和休闲裤,不像顾文换了睡衣。

    “哦——”顾文又蹭回靠近对方的床边,酸了吧唧地想,要是走掉的云翰这么他肯定不会拒绝。

    不过他也不敢太放肆,不然这人搞不好就跑了,于是老实了一些。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偷偷往杜云砚那边瞅,发现对方也在观察自己。

    和自己这种充满试探心思的量不同,对方的目光十分纯洁,好像就是守着他,巴不得他早点睡着。

    这样不行,他更无法平静:“你这样盯着我,我睡不着。”

    “那我回去?”杜云砚立即接话。

    他也不想让杜云砚走,不是非要赖着对方陪自己的问题,而是那恐怖片里的画面还一桢一桢地在脑子里回放,他一点都不想自己待着。

    “要不你拿本书来看吧?”他记得杜云砚挺爱看书的。

    “嗯,也好。”杜云砚应一声,走出了房间。

    顾文有些后悔,万一他不回来了怎么办?

    担心是多余的,不到两分钟,杜云砚再次推门进来,仍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顾文斜眼瞟见那本书的封面,还是之前他看见过的《边城》。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这篇啊……可是顾文感觉不出来哪里好看,情节都忘了大半。

    杜云砚开始看书以后,眼皮一下没抬过。

    “这个最后是什么结果来着?”顾文是真记不清了,顺口问出来。

    “《边城》吗?”杜云砚的目光重新落回床上。

    “对啊,那个女孩后来有没有和她喜欢的青年在一起?”

    “没有,也没没有。”

    “什么?”

    杜云砚把书翻到故事的最后一页,念了最后两段:“可是到了冬天,那个坍圮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念这两段文字时又倾注了更多温柔。顾文听后也像浮在轻巧的云上,半天才回过神。

    可是,这等于没有结局啊。

    “你喜欢没有结局的故事吗?”顾文问。

    “对,这样才是最真实的,”他对着有些茫然的顾文继续道,“明确结局的悲剧或喜剧对现实都是某种程度的夸大,然而真正的人生际遇,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根本无法预测,甚至是无关悲喜的。”

    顾文想起了他在云翰离开时表现出的淡漠:“比如你和云翰?”

    杜云砚没料他思维这么跳脱:“你怎么想到这个?”

    “好奇呗,不能吗?”他反问。

    “没什么,但我不是单指和他,应该——任何人事都是这样吧。”杜云砚低头看向书页,“就像这个故事里发生的那些……”

    他断断续续地讲了些书中的情节,翠翠父母的相爱、死亡,后来两个兄弟同时喜欢上翠翠,傩送为翠翠唱歌,天保意外的死,老船夫的死,傩送离开……有的地方是照原文念的。顾文听着有些难过,明明发生了那么多悲伤的事,文字里表现出的却是一种平淡超脱的口吻,生离死别的沉重就那么轻易地被化解了。

    “我觉得不舒服,”他直言,“你真的有人可以这样顺从命运吗?”

    杜云砚没有再提书里的事,只是轻如自语地:“人的欲望与自然定数相比,本来就微不足道。”

    我才不相信呢,顾文在心里抗议,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你过年怎么过?”他问。

    “我?”杜云砚没明白他的意思,“当然是在这里过啊。”

    “我是和谁一起?”

    “啊,”他微微一叹,“往年是和云翰家一起,现在可能就我自己吧,胜伯他们也要到城里,村里人都是全家团聚,我去别人那里不太合适……”

    “什么自己?”顾文直想跳起来,“我不是人啊?”

    “你要在这里过年?”杜云砚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有什么不可以?”

    “你和家里人是不是——”

    “我现在考虑的不是家里人的问题,”顾文断他,“我和我爸也没那么大的矛盾。”

    “那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啊?我偏不……”顾文声嘀咕着。

    杜云砚暂时合上手中的书,又像先前那样,不发一言地坐着。他刚才进房间时关了大灯,只留下靠近床边的台灯,光线在白皙的脸上映出不太规则的阴影。

    顾文与他对视须臾,撤回了视线,前两天那种怦然的心脏跳动似乎弱下去一些,但他发觉自己对他的喜欢比想象中更多,不太希望这个瞬间过快流逝。

    “你先休息吧。”杜云砚把灯调暗了一些,看来是不算再看书,也没有再盯着他,揉了揉眉心,闭目养神。

    顾文转过身去,闭上双眼,被一种恍若时间定格的安宁所笼罩,他有了些睡意,驱散了脑中的杂念,呼吸也愈发平稳。

    又过了几分钟,半睡半醒之间,他听到背后的声音:“顾文?你睡着了吗?”

    顾文迷迷糊糊地砸了下嘴。反正等不到回答,他应该就回去了吧。

    身后果然传来人从椅子上站起的声响,细碎柔缓,接着台灯被关掉,整间房暗下去。

    “那我就先回去了,”杜云砚微顿,“文。”

    顾文蓦地清醒过来,半睁开眼,正朝窗口。

    耳畔的风声止了,外面没有月光,触目一片幽暗。

    他的右手在被子下遮着,紧紧攥住自己的睡衣,直到房间门合上,才一点一点地松开。

    他在心里默念自己名字的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