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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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新帝登基,因先帝驾崩,一切礼仪从简,礼成后便有数道折子递往御前,请新帝亲送先帝入皇陵。

    先帝生前最疼新帝,临终之际更是越过太子将皇位传给新帝,是以不论怎么看,此请都合情合理,李云徵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然,他也不会拒绝。

    送先帝入皇陵前夜,李云徵一身黑衣悄然出现在摄政王府。

    如今傅珩虽已是帝师,但却没有明令撤了摄政王一职位,是以摄政王府依旧是摄政王府。

    书房。

    李云徵摘下披风帽,朝傅珩恭敬拜下,“老师。”

    云宋律例,哪怕是天子,依然是要对老师行礼。

    傅珩没避开,端端受了这一礼。

    “师母。”

    李云徵又朝楚婈拜下,还眨了眨那双狡黠的大眼。

    楚婈唇角轻弯,抬手虚扶。

    “皇上深夜驾临,不知因何?”都落座后,傅珩才淡声道。

    楚婈默默饮着茶,这人明明在此等了半夜,又怎会不知因何。

    李云徵故作不知傅珩在等他,而是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睛,“老师,我怕是活不过明日了。”

    傅珩抬眸瞥他,“皇上慎言。”

    “老师,你要救我。”李云徵瘪着嘴,心翼翼的看着傅珩。

    傅珩,“…”

    撒娇的功夫又见长了。

    傅珩挪开目光,“救不了。”

    堂堂天子岂能这般温软,不能惯他这臭毛病!

    李云徵双眼一暗,又看向楚婈,“师母。”

    楚婈对上他那湿漉漉的双眼,正要开口,却见傅珩朝她看来。

    随后,她轻咳一声,垂首默不作声。

    安静了半晌后,李云徵才失落的低下头,喃喃道,“明年的明天,大约就是我的祭日了,老师记得给学生多烧些纸钱。”

    罢,却见傅珩仍是无动于衷。

    又沉寂了半晌后,李云徵瞪着眼鼓了鼓腮帮子,深吸一口气,突地起身冲到傅珩面前,死死抱着他的双腿,“老师,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傅珩神色一僵,动了动腿,人却抱的更紧了。

    “老师,父王和皇叔明日定不会放过我的,他们有好多兵,还有杀手,我什么都没有,明日就只能任人宰割。”

    李云徵半坐在地上抱着傅珩的腿,任他如何都死不撒手,只管委屈巴巴的装可怜。

    “要是老师都不管我,就没人会管我了。”

    李云徵倒也不全是装可怜,他的都是真的。

    这些年他故作纨绔藏拙,为了不惹太子起疑,他手上的确没有可用之人。

    如今虽有韩明齐等人拥护,可他们无法与势力庞大的太子与忠王对抗。

    傅珩可以是他唯一的护盾。

    不得不,李云徵真的很聪明,他看得清傅珩无意争天下,所以他才会紧紧抓着傅珩不放。

    他知道,只要傅珩愿意站在他身后,他便无后顾之忧。

    傅珩几次想要将人甩开都没能成功,他总不可能真的用力将他伤了。

    但也不能任天子就这么坐在地上。

    傅珩揉了揉眉心,语气颇为无奈,“起来。”

    “不起!”李云徵撒泼似的将头枕在傅珩腿上,“老师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楚婈就安安静静的坐着,看那二人一个肆无忌惮的威胁,一个,无可奈何。

    这两日,韩明齐与云亲王先后来过王府,话里话外都在为少年天子铺路,她想,多半是天子授意的。

    也因此,他们这才知道天子先前的部署。

    她也是因此才得知,云亲王能在生性多疑的先帝手里活下来,与爹爹有莫大的关系。

    当年,若不是爹爹点醒云亲王,此时,怕早已没了云亲王府。

    韩明齐与爹爹乃挚交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云亲王便是其中之一。

    是以,当韩明齐找上云亲王时,云亲王便答应趟了这浑水。

    天子买通了先帝身边的一位近侍,这些日子曾有意无意在先帝耳边提起亲人兄长,是以先帝在弥留之际便想起了自己那唯一的幼弟,这才在临终前将人传到了跟前。

    至于那遗诏上为何是李云徵的名字,其中内情怕也只有云亲王与当时在先帝寝殿中的晓得了。

    少年天子年幼,却已有这等心智,若用在国事上,便是云宋之大幸。

    所以,就算今夜天子不来,傅珩也自会护他无虞。

    天子对此应也是心知肚明,今夜来这一趟,无非就是来叫傅珩消气的,好消除二人之间的隔阂。

    傅珩心里的气顺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果然,不久后只听傅珩轻叹一声,道,“皇上有什么安排。”

    李云徵眼睛一亮,抬头看向傅珩,他明白,傅珩这是将之前的事翻篇了。

    惊喜之下,少年天子一顿噼里啪啦道,“我得到消息,皇叔已经安排了人在皇陵埋伏,算让我有去无回。”

    “父王算从皇陵回来后就将我软禁,逼我写退位诏书。”

    傅珩低头看着坐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少年天子,轻轻啧了声,“那皇上还真是四面楚歌。”

    “嗯呐。”李云徵认真的点点头,“他们都欺负我。”

    傅珩,“…”

    他从没见这过示弱都这么般理直气壮的天子。

    “皇上起来话。”

    “嗯呢。”李云徵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乖巧的坐回椅子上,期待的看着傅珩。

    面对这样全心全意信任他的少年,傅珩再想摆脸色,也摆不起来了。

    罢了,送佛送到西。

    日后总归难以相见,便再惯些时候吧。

    傅珩神色微软,缓缓道,“忠王埋伏在皇陵的人,活不过今夜。”

    他自查探到忠王将兵养在何处后,便对忠王有了防备,在李云徵进王府前,杨倰便来过了。

    此时,应已经入了皇陵。

    “明日,我亲自护送皇上回宫,太子的人靠近不了皇上。”傅珩缓声道,“除此之外,皇上便自行做主。”

    他能做的只是给他足够的空间,其他的,就不便插手了。

    且天子这般心智,也不需要他教。

    李云徵自然听出了傅珩的话外之音,他沉默半晌,起身郑重朝傅珩拜下,“多谢老师为我解除后顾之忧,请老师放心,我必会兢兢业业,让云宋步入辉煌盛世。”

    傅珩盯着他须臾,才起身将他扶起,“皇上定要谨记今日诺言。”

    二人视线相对,少年天子的眼里再无半点平日的散漫,他一字一句道,“必不负老师期望。”

    傅珩眼里终于染了笑意。

    崽子真的长大了。

    他相信,云宋的江山必能在他手中更加繁荣昌盛。

    如此,他也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时间紧迫,李云徵很快便回了皇宫。

    傅珩望着外头的一片漆黑,陷入长久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楚婈才悄然走到他身旁,轻轻勾起他的手指,“你真算离开朝堂?”

    她原以为他出宫那日所言,不过是随口,直到这两日见他连续召见六部老臣,与军中将领,她才恍然明白,他是真的算离开了。

    傅珩转身将她的手反握住,轻轻勾唇,“婈儿可选愿再养我一次?”

    “这一次,我带着全部身家。”

    楚婈抬眸望着他半晌,才靠在他怀中,柔声道,“能带走帝师,是我莫大的荣幸。”

    雪山除了每任国师在京十年外,是不能涉足朝堂的,可如今她是贺若族唯一的血脉,她若认祖归宗,便不能留在京中,否则便是破了这百年来的规矩。

    所以,楚婈知道,傅珩决定离开朝堂的原因中,一定有她的缘由。

    可他却只字不提,是不想让她有半分愧疚。

    “日后,我们可游历山川,走遍大江南北,我甚是期待。”傅珩搂着楚婈,眼里盛着点点星光。

    楚婈闭着眼,在他怀里轻声应道,“好,我们定要看遍这世间四时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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