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问心有愧。
“不是我, 潜哥,你这好端端的,咱刚破了个案子, 好不容易能放两天假,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正在宿舍收拾行李的鄂潜看了眼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虎子:“我跟你的话, 你记住没?”
“是是是,记住了,要是有人问,就你回老家相亲了。”
然后虎子大眼睛一亮:“所以潜哥,你到底是干啥去?不会真的回老家相亲吧?难道我们要有嫂子了吗!”
鄂潜一巴掌把他拍开:“就咱们这职业, 不能顾家顾老人, 在首都这边一干十年还买不起房,结婚?那不是害人吗?我这次去高山市,是想查个案子。”
“又是那种陈年旧案对吧?”虎子可太了解他们大队长了,整个一工作狂,刑侦大队本来就忙得要死, 难得休假, 别人都是相亲啊逛街啊看电影吃火锅, 他们潜哥只会趁着这个机会调查那些已经尘封多年, 基本没有证据的陈年旧案。
这样的案子有很多,积攒了几十年没破的都有, 当时的技术水平确实是不行,又没有监控, 现场勘查更是不可能, 这么久过去,再多的痕迹也没了,可对于警察来, 他们无法放下这些“破不了的案子”,所以有事没事大家都会看看陈年旧案,保不齐哪一天就破了,能让死者安息,让生者宽怀。
“不是。”
“不是?”虎子不懂,“高山市的案子,那也不是咱们辖区啊,潜哥,你要是查,得跟当地警方接洽。”
“也不算查案子吧,就是四处看看走走,那边不是殷豪老家吗?富豪发家之地,我也想去蹭蹭财运,万一从天而降五百万,谁还当警察啊!”
虎子比了个大拇指:“话糙理不糙。”
是这么,可真要他们不当警察,他们才浑身不对劲。
就这样,鄂潜借着这几天假期,踏上了前往高山市的旅途,这件事只有虎子知道,对外都他回老家相亲了,但他老家在北方,高山市属于南方城市。
身为警察,鄂潜讲科学认证据,但朱强一案奇怪的地方太多,少女殷槐的出现更是让他感到莫名其妙,所以他便要刨根问底,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坚信人在世上生活过,就会留下痕迹,即便殷槐没有户籍没有任何记录,但只要她是个活人,就一定能查到相关消息。
殷家人对她的存在讳莫如深,鄂潜便想着去到峰村,询问一下当地村民,他们对殷家肯定印象很深,毕竟是村子里真正跨越阶级成为富豪还造福故乡的有钱人啊!
鄂潜先是从首都搭飞机到白塔市,再从白塔市转机到四方市,然后从四方市坐十三个时的绿皮火车,这才到达高山市。
他按照地址,几经波折,各种转车,终于到了高山市青石镇下的峰村。
不得不,殷豪发家后仍然被村民们爱戴,他是值得的,他出钱给村子里重新建了学校,又为村子铺路,还大力扶持当地种植果园,如今峰村村民们家家户户都盖着楼房,一提起殷豪,那没人不竖起大拇指,作为不忘本的富豪典范,殷豪一家绝对是峰村村民心里的大恩人。
村子四通八达,因为果树种植,峰村还推出了收费摘果子的制度,吸引了不少城市居民前来,又能吃又能摘,劳逸结合,就连很多学校都会组织学生们来峰村体验农活,教育孩子们一粥一饭来之不易的道理。
非常美好,美好的鄂潜都觉得自己的直觉是不是出错了。
他想要解开殷槐身上的谜团,否则他将永远会去怀疑科学与真理。
村里人以为鄂潜也是来摘果子的,这会儿正是葡萄草莓水蜜桃成熟的季节,鄂潜顺势掏了五十块钱进去,很自然地跟看守果园的老大爷唠嗑,唠着唠着,便将话题过渡到殷家人身上。
他特意找老大爷看守的果园,就是因为对方年纪大,年轻人可能记不清,但老大爷肯定记得。
一听鄂潜提殷豪,老大爷瞬间来劲儿了,那赞美的话都不重复,直接把殷豪夸出了花,村子里能有今天多亏他们啊!
然后便开始忆苦思甜:“……那从前,虽有国家,也不至于饿死,但人嘛,总想活得更好,年轻人去厂子工,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搁地里刨活,一年挣那么三瓜乌枣的,日子倒也能过。可自殷家子,那是真真儿不忘本的人!帮村里铺路、盖学校、还帮低保户找工作……又专门请专家来勘探我们当地的水土,确定我们这更适合种水果,就让我们去培训,他帮忙找人,果子熟了,销路也是他给找的渠道……”
鄂潜越听,越觉得殷豪是个难得的厚道人,真的,现在这社会,厚道是一种极为难得可贵的品德。
他安静地听着,等老大爷意犹未尽地完,才状似不经意地问:“殷先生的确是个好人,全国人民都知道,他妻子殷太太也很厉害,做慈善帮助了很多人,还有他们家那双儿女,现在都很有名。”
“是啊是啊。”老大爷连连点头,又叹了口气,“要是阿槐还活着,那就更好哩!”
鄂潜眼睛一亮!
真是瞌睡时来枕头,想啥来啥!
他立刻问道:“阿槐?阿槐是谁?她也是殷家人吗?”
老大爷脱口而出一句话,立马懊恼不已,嫌弃自己嘴上没个把门,村子里可都了,殷子一家是他们的大恩人,现在那些媒体坏着呢,就喜欢套话然后乱写新闻,可他年纪大了,天天看果园,一有人聊天就嘴瓢。
鄂潜见老大爷一副不想再提的样子,连忙:“您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可崇拜殷先生了!待会儿我还想去殷先生一家故居看看,蹭蹭财运呢!”
老大爷呵呵笑,敲了敲烟杆,“你们这些年轻啊,就是信奉什么风水啊财运的,这做人还是得脚踏实地,你不忘本,老天爷是看在眼里的!别天天去摸人家的屋子,老槐树外围那一圈栅栏,都要给你们摸秃噜皮了!”
鄂潜还在想如何将老人家的话题再引到阿槐身上,但无论如何,老大爷也不肯再提,鄂潜担心自己再三询问会被认为是心怀不轨的记者,便按捺下冲动,忍了下来。
因此来村子里摘果子看故居的人不少,峰村还有民宿可提供,鄂潜晚上就在一户人家住了下来,他今天在果园陪老大爷泡了一天,算明天在村子里到处转转,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次日一早,他便去了殷家故居,因为这是村子里唯一一户没有楼的房子,所以非常显眼,不收门票,但有人看着,免得游客搞破坏。
就是很普通的农村院落,唯一惹人注目的就是那棵参天老槐树,据昨天的老大爷,这老槐树得有上千年历史了。
有件事,鄂潜一直觉得不通。
正常人家会给孩子取名叫“槐”吗?
槐字拆开来是木鬼,槐树又有树鬼的叫法,据很容易聚集阴气,又招蛇……虽然鄂潜不信这些,可大多数人家给孩子取名,肯定都是有避讳的。
昨天果园的老大爷也提到了阿槐。
也就是,殷槐确实存在。
因为游客众多,所以故居的脚印已经无法分辨,老槐树上挂满了写着心愿的红色布条,看着倒是挺喜庆,鄂潜围绕院子转了好几圈,愣是啥也没看出来。
……就完全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还异想天开,在屋子里一些锐角处偷偷喷了鲁米诺试剂,当然也是完全没有反应。
现在鄂潜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因为一点冲动的不解就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难不成真得挂个红布条许个愿再走?
不过鄂潜仍旧不死心,殷家人都离开十五年了,再多的痕迹也很难勘查到,最后鄂潜还是走到了老槐树边上,树干非常粗,很少能见到这样古老的树木,围绕着它的一圈栅栏大概是为了保护它,鄂潜想靠近看看,身后顿时传来一声喝斥:“那谁!你干啥呢!”
负责看故居的大叔快速走过来,拦住鄂潜,满是戒备:“你这后生,参观就参观,靠老槐树那么近干什么!”
鄂潜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想抱抱这树,量一下它有多粗。”
大叔将信将疑:“这老槐树,市里可都派人来给它立过碑,是古树,要好好保护,是我们峰村的宝贝,你可老实点儿,别再伸手了。”
“是是是,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长得好,人也礼貌,认错态度积极,大叔勉为其难相信了他:“那成,你再四处转转吧,要是想许愿,那边有红布条卖。”
是的,虽然参观故居不收费,但红布条五块钱一根。
鄂潜掏出手机支付了五块钱,买了一根,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心愿,想了半天,在布条上写了“真相大白”四个字,卖布条的大叔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伙子,你不会写你也别瞎写,我们这老槐树很灵的!”
鄂潜失笑:“这就是我的心愿,我是个警察。”
“噢哟!是警察同志啊!”
大叔立马变得热情起来,是人民公仆不是记者,那就是好人!“我上回看见警察同志来我们村子,都是十多年前了!”
十多年前。
鄂潜问:“那警察是为啥来的?”
“嗨,也没啥,我就随口一,现在来的游客什么职业都有,就是警察也来,但都没穿警服嘛,所以不稀奇、不稀奇。”
殷豪真的做得非常优秀,整个峰村村民对他们一家都异常信任与爱戴,任何涉及到殷家私事的信息,村民们都守口如瓶,看样子是集体商量过的。
他们在报恩,因为殷家人给峰村带来了财富与幸福。
就在鄂潜以为自己这趟白来了的时候,他所住的这家民宿户主两口子半夜吵起架来,深夜里即便再怎么压抑克制,也仍然让鄂潜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是男户主今天又玩了一天手机,什么活儿都没干,连孩子放学都忘了去接,女人便生气了。
寻常两口子拌嘴很正常,鄂潜没放在心里,结果第二天一早他洗漱完吃早餐,户主送孩子去上学,鄂潜随口关心了一句:“嫂子还好吗?昨天夜里听你好像跟大哥吵架了。”
村子里虽然大部分人都忠诚于殷家,但也有例外,像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她是外村嫁进来的,对峰村归属感没那么重,她嫁进来时峰村就很有钱了,所以不曾亲眼目睹殷家的贡献,自然也没有顾忌。
她气哼哼地:“孩子都生了两个,他还想着他那梦中情人呢!上个月村里有喜丧,他去送汤,还悄悄跑那梦中人的坟前掉了两滴猫尿,我看他就是日子太舒服了矫情的!”
身为警察的习惯就是不放过任何听起来毫无意义的消息,鄂潜笑着:“这梦中情人都去世了,嫂子你何必跟大哥生气?”
“我怎么能不气啊。”女主人干脆坐下来跟鄂潜诉苦水,“你他要是给那女孩上坟烧点纸,我又不是什么坏人,我能不许?可他昨天拿手机上一天网,诶,你知道为啥?是因为网上有个姑娘,他一看,是他梦中情人回来了,没死!你这不有病吗?!”
鄂潜火速掏出手机调出阿槐照片:“你的是她吗?”
“对!就是她!”
阿槐太漂亮,见过她的人决不会忘,女主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这姑娘瞧着才多大,十五六岁?他那梦中情人死的时候也这个岁数!据是失踪了没找着,家里人找了很久,就给她立了个衣冠冢,我家这死男人一直她兴许没死。成,没死就没死,可十五年过去了,人能不变老?我看他脑子是进水了!”
这家男主人三十出头,算算岁数,十五年前应该也记事。
鄂潜顿时一阵兴奋,他隐约觉得殷家的秘密自己得以窥破,于是只好对不起这位已婚却心有白月光的大哥,鄂潜……挑拨了两句,成功把大嫂气得火冒三丈,当天晚上不许大哥回房睡觉,大哥蔫耷耷地站在院子里,这时鄂潜开始装好人,拉着大哥嚯啤酒。
大哥委屈死了:“我那不是、那不是怀念一下青葱岁月吗!孩子都生了,我哪能那么没良心,干对不起她的事儿啊!”
鄂潜叹了口气:“得也是,谁上学时候没有梦中女神呢?我也有一个,是我们学校的校花,长得可漂亮了,我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她更漂亮的女孩!”
几罐冰啤下肚,大哥晕晕乎乎,听到鄂潜这肯定的语气,立刻否认:“不可能!阿槐才是最漂亮的!”
阿槐!
鄂潜眼底精光一闪而过,“大哥,你别就嘴上知道,我可问了嫂子,村里压根没这人,你怕不是自己做梦,梦出个女神来!”
大哥跟媳妇吵了架被赶出来,又被鄂潜哄着灌了好几听啤酒,他酒量一般,这会脸颊酡红,话都有点大舌头,但坚决捍卫阿槐的美貌:“那是你,你没见过阿槐!阿槐是我们村、我们学校……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孩子!”
他这语气是真奇怪,殷槐今年十六岁,殷家在网上虽然承认她是长女,但显然是在迎合阿槐,就跟过家家一样,但为什么老大爷也好,这个大哥也好,他们的法,好像阿槐是十五年前十六岁,而不是现在十六岁?
实话,三十出头的大哥要是把现在十六岁的阿槐当梦中情人,鄂潜觉得他应该被送去电一电,免得变态。
可大哥的语气显然不是现在,而是在怀念过去。
“阿槐是姓殷吗?她是殷豪跟范桂玲的女儿吗?”
鄂潜仔细观察了大哥的瞳孔,发现他确实是醉了,没有反抗能力,于是刻意放轻语气引诱对方回答。
大哥慢悠悠地:“是啊,阿槐是豪叔跟桂玲婶子的闺女,她就比我两岁,两岁!呜呜呜……阿槐……”
着着,大哥居然哭起来,眼泪鼻涕糊满脸,“阿槐失踪了,找不着了,豪叔跟桂玲婶子给她立碑,可我不信!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你?阿槐还要考第一名呢……呜呜呜……”
鄂潜大受震撼!
他简直不敢相信大哥在什么,“阿槐多大了?阿槐是哪一年出生的?”
大哥迷迷糊糊出个年份,鄂潜瞪大了眼!
现在是21年,大哥是88年生人,阿槐比他两岁,是90年,21年阿槐正好31,比殷蔓大一岁!
殷豪跟范桂玲的确还有个长女名叫殷槐,但这个女孩在十五年前失踪了,因为失踪后就没了消息,殷家人也因此伤心搬离了峰村,临走前,为女儿立了衣冠冢,之后便很少回来,据是一回来就会想起死去的大女儿。
峰村村民们感恩殷家,所以绝口不提这件伤心事,有媒体记者来采访,他们也不会泄露任何有关殷家的私事,免得这些人出去乱,给带领他们致富的恩人一家泼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