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问心有愧。
鄂潜是被谜语人“请”出去的, 对方只他想的,任何谈话技巧都不顶用,眼看朱红色大门在面前关上, 鄂潜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告诉自己要冷静, 做警察,最忌讳的就是情绪失控,一定要冷静,一定能查出什么。
好在鄂潜记性很好,他记住了谛听的话, 什么水火五行, 应该是属于风水学的范畴,他是不懂风水,但网上懂的人不少,甚至可以花钱咨询,于是鄂潜忍痛花了五十八块钱找了一位据是阴宅化煞八字生辰样样精通的师父。
得到的答案还是那一套, 五行相生相克, 谛听所的话由对方重新讲解了一遍, 大概就是, 按照五行规律来讲,土生金, 所以整体上而言应当是想要引财运,但土里种着一棵老槐树, 这千年老槐容易成精, 土能生金,可老槐树属木,木克土, 所以要在老槐树周围再立一圈栅栏,堵住生门,这样土、木、金形成一个循环,无火无水,是很好的镇宅引运之相。
鄂潜还是想不通这究竟有什么用,不过很多人家买房子都会找人看风水,一些房地产公司还有风水顾问,这种东西向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所以他觉得自己五十八块钱白花了,够点一顿酸菜鱼的了。
他是要查案子,不是要听民间传,“殷槐失踪案”,按理来应该随着殷槐的回归而销案,但奇就奇在殷家人根本没想过销案,而且这桩案子所有资料档案都已无处可寻,殷家人对殷槐的态度,还有殷槐古怪的性格,都让鄂潜觉得里头藏了个惊天秘密。
《神秘大姐》的第一期节目已经拍摄完毕,鄂潜跑了这么些趟,来回半个月,节目都已经剪辑好在电视上播放出来了。
本来对综艺节目鄂潜完全没有兴趣,不过事关殷家,他还是戴上耳机皱眉观看。
那琳琅满目的名牌包包、价值连城的昂贵首饰、公主风十足的房间……看得鄂潜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并不仇富,人家有钱,给自家女儿这些好东西,那是应该的,可鄂潜见过殷槐,殷槐跟殷蔓的待遇,是不是差得有点大?
大到让人觉得殷槐不是亲生的地步,可她长得又有殷豪跟范桂玲的模样,不是亲生也不太可能。
整一期节目下来,看得鄂潜昏昏欲睡,这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是刑侦大队的女警晓倩。
出现场的女警不多,他们刑侦大队十来个人也就三个,晓倩探头:“鄂队,你也看这个啊?”
鄂潜努力睁大眼睛,让他看卷宗破案子,他能连看一个星期不闭眼,但这种综艺节目他完全get不到,“你看完后觉得怎么样?”
晓倩很懊恼,知道自己的那个也字被鄂队察觉,跟警察话就是这样不好,被看得太透彻了,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所以哪怕鄂队长得帅又有能力,她对他都不来电——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太可怕了!什么想法都无所遁形,想想都让人起鸡皮疙瘩。
她干脆在鄂潜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是啊,我手头那个案子破了,休息的时候就看了看,工作繁忙,只有这种梦幻的大姐生活,能让我解压。”
鄂潜:……
他忍不住问:“局里有健身室,你去举几个哑铃都比看电视强吧?”
“晓倩,你可别跟鄂队这些了,他这种钢铁直男,看到人抹口红都人家是辣椒吃多了,他懂个屁呀!”
另外一个女警朝这边做了个鬼脸。
晓倩同情地看着鄂潜,鄂潜:……
这不是他的错吧?
的是他一年前相亲的事儿,相亲对象的口红用的是个什么颜色来着他忘了,反正就是很红,像是吃完爆辣火锅的那种红,然后两个人坐对面,鄂潜让对方点餐,女方就不饿让他看着办,鄂潜就觉得她可能是吃过了呗,嘴唇又那么红,他下意识就以为人家姑娘是吃多了辣椒,好意关怀了一句,回去就被拉黑了。
……当时虎子也在现场,回来后大肆宣扬,刑侦大队上空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废话了,你还没告诉我,这节目有什么好看的?”
晓倩双手捧脸:“当然好看!让我这种警察知道了身为公主是怎样的一种享受!呜呜,人家洗手间都比我们四人宿舍大!谁不喜欢漂亮裙子跟首饰啊,就咱们那点工资买得起吗?那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好不好,这么吧,潜哥,要是现在出一节目,展现的全是车跟枪,你会为它疯狂吗?”
鄂潜冷静道:“我觉得你这是刻板印象,也会有女人为车跟枪疯狂。”
“我是大部分,大部分!”晓倩拍桌,“总之这种节目呢我们女人看着就很羡慕,回答完毕!”
话不投机半句多,晓倩转身就走,鄂潜又把节目二倍速看了一遍,发现里头完全没有殷槐的镜头,一家三口做蛋糕这种幸福美满的环节都没有殷槐,开弹幕后,很多弹幕也在呼吁节目组多拍神仙妹妹,看不到妹妹的盛世美颜他们都不能呼吸了。
也有人奇怪为什么妹妹不参加这种亲子活动环节,随后弹幕就有人解释,男神殷梵不也没出现?主角是殷蔓,弟弟妹妹不出现很正常。
鄂潜就这样把节目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到底是什么都没能看出来,节目组很会引爆话题,剪辑的也都恰到好处,在这一期节目中,殷蔓高贵典雅公主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显然大众对于豪门的生活方式非常好奇,热度也很高,连上好几个热搜。
鄂潜发现,很多问题只有亲自去问殷槐才能得到答案。
人家毕竟是豪门,他还有工作,不能继续蹲点,直接登门的话,鄂潜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个好方法,他不认为殷豪范桂玲夫妻俩会配合自己的工作,而且他怕草惊蛇,所以就只能等殷槐出门。
好在还是被他给等到了。
阿槐出门都坐车,她其实早就知道鄂潜在区外头徘徊,但她并不想见他,没什么必要,也没什么用。
就像是被丈夫砍死的王美珍一样,公道还是得自己去讨,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太过愚蠢。
到了地方,司机回去,阿槐也被鄂潜拦住。
身形高大的青年警察,被那双乌黑的眼眸盯着,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失去了利索的口舌,半晌,问:“……你喝奶茶吗?”
女孩子好像都挺喜欢,鄂潜也喜欢。
阿槐:“我不喝奶茶。”
鄂潜清清嗓子:“那个,找个地方坐会儿,我有些事想问你。”
阿槐撑着黑伞往前奏:“有什么好问的,你直接问吧,反正我也不一定回答。”
鄂潜:……
你好叛逆。
他跟在阿槐身边,因为他身高腿长,所以倒退着走,阿槐撑着黑伞,雪白的脸面无表情,今天是大晴天,太阳晒得厉害,阿槐喜欢晒太阳又不能晒太阳,所以她心情不是很好。
“我前段时间去了你的老家。”
阿槐停下脚步,抬眼看他:“哦?”
“在那里我查到一些事……所以我想问,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都查到了,那就该知道我是殷槐。”
“但殷槐十五年前就失踪了,一直没有找到,假设她没有死,90年出生,今年是21年,她31岁了,可你还未成年。”
鄂潜紧紧盯着阿槐,试图从她的语言或是神态中找到不对劲,“如果你坚持你就是阿槐,那么能跟我去一趟医院吗?我们测一下骨龄。”
阿槐几不可见地勾了下嘴角:“我不去医院,但我就是殷槐,难道你能拿出我不是殷槐的证据?”
她嘲讽地看着鄂潜:“警察同志就这啊,我还以为你查出了什么,搞半天就是对我身份的质疑?这会儿你倒是会质疑我,怎么我失踪的十五年,不见你来质疑?难道我还要跟你证明我就是真正的殷槐?”
她嗤笑一声:“你也配。”
“我不是这个意思!”
鄂潜知道少女生气了,他甚至有一种冰寒刺骨的感觉,明明是三伏天,是一年当中气温最高、最闷热潮湿的时候,可他却觉得好冷好冷,骨头似乎都要被冻僵了。“殷槐,我是想问你,十五年前你为什么会失踪?这十五年你又在做什么?为什么你没有变老?”
阿槐歪着脑袋:“也许是我保养得好呢?”
“不可能。”鄂潜摇头,“我分得清三十岁跟十六岁的区别。”
阿槐笑起来:“你不是警察吗?来问我做什么,你就不怕我骗你?”
“……我查不到。”鄂潜有些羞愧,“青石镇派出所档案室发生火灾,当年的卷宗全都没了,负责档案室的女警早已辞职,她什么都不知道。”
“峰村的村民们也是,他们只知道殷槐失踪于十五年前,一直没找到,殷豪夫妻俩痛失爱女,不忍再在那个伤心地生活,所以举家迁离,离开前,还给殷槐立了衣冠冢。”
“后来我得到线索,是市局兴许能查到什么,但我是首都市局的,没有权限人家不让查,我也不能越权行动……”
越,鄂潜声音越,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有查出来什么。
他是真心感到愧疚,阿槐停下脚步,望着远方,语气淡淡:“那就别查了,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如果这里面有隐情——”
“有又怎么样?”
少女的黑眼珠又圆又亮,鄂潜发现她眼白很少,因此看人的时候格外专注,专注的甚至有点吓人,多干净的眼睛啊,成年人的眼睛因为熬夜工作等原因变得浑浊昏黄、遍布血丝,而她的眼睛却像是初生婴儿一样纯真。
“我都跟你过了,没有意义。”
“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只要我取得权限——”
阿槐笑个不停:“你今天多大了?”
鄂潜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乖乖回答:“31。”
“也是90年的?几月生?”
“……十一月。”
“哦,那比我呢。”阿槐悠闲地转了转她的黑伞,“不过看起来比我老多了。”
大概也就只剩下永葆青春这一点能拿来逗趣,阿槐不知多想跟正常人一样长大变老,可惜再也不能够了。
鄂潜心口被扎了一刀,不由得摸摸脸:“也、也没那么老吧。”
他觉得自己还是挺好的,出去人家都夸他是帅伙,之前办案遇到一大妈还拼命想给他介绍对象,吓得他落荒而逃。
阿槐笑出声来,她的笑声很好听,银铃一样清脆悦耳,明明之前还在生气呢,现在又不气了,鄂潜拿不准她的脾气,只听到她轻飘飘地:“那你去查吧,要是你能查出来,算你有本事。”
“不过。”
她凝视着他,嘴角的笑容隐隐带了一丝恶意:“注意安全。”
完,阿槐便不再看鄂潜,往前走去,鄂潜还想追上她,可他明明在局里短跑冠军,近在咫尺的阿槐却怎么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道路尽头,然后大脑一疼,一阵恍神,发现自己站在马路边缘,再往前一步,恐怕就要一命呜呼。
一辆轿车从眼前呼啸而过,几乎擦着鄂潜的鼻子,他火速后退,再看四周,黑伞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一次又一次见识着阿槐的奇异之处,再是无神论者,鄂潜也不由得多想。
她为什么要叮嘱他注意安全?难道查她的案子会死?
为什么?
她不是已经回来了吗?那还有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
“对了。”
身后突然传来少女清甜的嗓音,鄂潜见鬼般转过身,不知何时消失的阿槐,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靠得非常非常近,她笑着告诉他:“你知道吗?你的五行循环有个前提,再好的风水,都得有一样镇宅之物。”
“那个镇宅之物是什么呢?”
阿槐笑得更灿烂了,“好好想想,也许会有新发现。”
她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俏皮地朝鄂潜眨了下眼,随即再度消失在他面前。
真有趣的警察,热血又满是正义,看不出来已经工作快十年了呢。
因为鄂潜这个插曲,阿槐心情从很不好,变成了很不错,她路过一家蛋糕店时,慢慢撑着伞后退,歪头去看里面的节目——正是《神秘大姐》第一期,殷家千金殷蔓的单人回。
隔着屏幕也能看到殷蔓周身缠绕的怨气,不过观众朋友们可瞧不出来。
这怨气还有多久才能腐蚀掉一个人的灵魂?阿槐非常期待。
她可没有出手杀人,她只是偶尔开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只要住在一起,只要靠近,身上就会沾染她的怨气,怨气会给宿主带来无数惊喜,就像是被注入怨气过多而发疯的上班族,还有喜欢女孩的变态,甚至是发狂撞墙而死的朱强。
人的精神是会崩溃的,怨气则会加强这一点。
阿槐出“镇宅之物”后,鄂潜便觉得她是话里有话,他搜了搜,一般人家会弄石狮子或者是石碑,再不然是请佛,基本上这些都是比较常见的镇宅物件,但殷家故居那棵老槐树下面,要是埋了这种镇宅东西,应该不犯法吧?
总之只要埋得不是活人,就不犯法。
但殷槐都这么了,鄂潜就很想去挖一挖。
可短时间内没有假期,忙得像狗,手头又来了一桩大案,鄂潜还想赶紧把案子破了讨好一下局长,让局长给他开个证明,这样的话再去高山市局,他不定能调出当年“殷槐失踪案”的资料。
而殷蔓这段时间总觉得身体不舒服。
去医院检查,是一切正常,可她就是感觉不舒服。
怎么呢,明明头天晚上睡得很早,泡了澡点了香薰戴上蒸汽眼罩,睡前还敷了面膜,按理这种睡眠充足,第二天不该出现黑眼圈吧?
可她偏偏就是有,而且眼皮下泛着青黑,感觉精气被吸走一样,整个人提不起劲,以前她都是化淡妆维持清丽高贵的形象,这段时间却只有浓妆才遮掩得住。
事后再看《神秘大姐》第一期的个人回,哪怕有滤镜,殷蔓也感觉自己气色不是特别好,明明刚拍的时候还是精神奕奕的。
她走神到了什么程度?
拍vlog时,人拿着相机却站在原地发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年纪轻轻跟得了健忘症一样,去医院一查,又是一切正常。
怎么可能正常?根本不正常!早上她起床甚至感觉身上被蛇缠绕着!
不只是殷蔓,殷梵也有这种感觉。
他从殷家豪宅搬出来后就很少回去,尤其是不想看见那个自称是姐姐的殷槐,对方古里古怪又恶毒,谁想跟她共处一室?
对殷槐的厌恶让殷梵连姐姐录节目都不想回去。
一开始是没什么的,直到他恍惚中删了一行代码,直接把公司正内测的游戏给弄崩了。
殷梵没有当回事,他认为这只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