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问心有愧。
阿槐这种幸灾乐祸的态度, 令殷梵更加抓狂,他恨不得杀了她,却又害怕她, 再加上自己因为她生了怪病, 对阿槐的恐惧愈发深厚, 这些情绪累积起来,压垮了少爷脆弱的神经,他哭得像个孩子,不停地问阿槐:“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你要这样害我们!”
他睁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仔细看的话,还跟阿槐有七八分相似,他问阿槐:“你不是我们是一家人吗?你不是你想回家吗?那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的家人?你的那些关于回家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从一开始你就是想毁了我们是吗?!”
到了最后,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嘶吼了。
阿槐眨眨眼, 问:“这么激动做什么?”
自己情绪爆发到顶点, 人家轻飘飘问一句这么激动做什么, 是个人都要气死了, 殷梵双手哆嗦,“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你放过我们好不好!”
他越发疯阿槐越高兴,她干脆回答:“当然不好, 我过,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只要你们乖乖待在我身边,自然就不会生病了, 谁让你们要走的呢?不过没关系,现在不也回来了?”
她伸手戳了戳殷梵的手臂,原本属于人类的皮肤变得很僵硬,像老树皮,阿槐笑得不行:“再晚回来一段时间,真的就可以玩一二三木头人了。”
冰凉的手指在弟弟的皮肤上抚摸着:“渐渐地,这里会长出树纹,像树叶的脉络一样,人类天生就很像一棵树呢!有躯体、有枝干,还有茂密的毛发,这是树叶……”
她画着圈圈形容着,开心的不得了。
但殷家人只是想象这个画面,就已经头皮发麻了。
正常人谁会想变成树?!
阿槐拍拍弟弟的脸,顺手又摸摸妹妹,安慰道:“别难过,留下来别走就可以了,你们看爸爸妈妈,他们这段时间哪里也没去,就算出去也很快回来,不也还跟正常人一样?”
当然,这只是外表。
离开阿槐,会因为离她太远,被同化为树,他们可没有阿槐的体质,这世界上也找不到第二棵千年老槐,所以他们变成树,真的就只是有着思想的树而已。
而留在阿槐身边,可以杜绝身体的变化,但会越来越服从阿槐的话,变成身体正常、行为正常,惟独灵魂成为阿槐所有物的树奴。
阿槐想要跟家人永远在一起,他们要是变成树人,那就种在院子里,让他们经历雨风吹电闪雷劈,等成熟了还能砍下来,树木的用处大了去了,他们变成树人仍然会有意识,片成无数片送去工厂做成纸张,机器轰鸣轧过身体的感觉一定很棒吧!
但做成纸制品被用了就没了,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会彻底消散,所以阿槐还是希望他们能选择留在她身边,至少能够保持身体的不变,只是灵魂被她禁锢,成为树奴,这不比做树人强?
她可没有动手杀人,是他们自愿留在她身边,渐渐被同化的,她只是没有告诉他们这两者的前提而已,这不算违背法则吧?
殷蔓与殷梵经此一事,也只能留在了殷家豪宅,天水循安住得再舒服,也不可能有家里舒服。
虽然殷槐的存在很可怕,但不得不,回到家里住后,他们的身体很快得到了改善,并且几乎没有变化,殷梵熬夜也不会有黑眼圈,殷蔓不需要昂贵的护肤品也能维持最好的状态——他们的身体成长与衰老都渐渐停止,但他们自己好像没有意识到。
等意识到的时候,会不会已经晚了呢?
阿槐特别期待这一天,她喜欢他们脸上那种惊恐畏惧又不敢散发怨恨的表情,特别有趣。
为了试验妹妹有多么听话,阿槐把殷蔓叫到了身边,她问殷蔓:“你的爱慕者们,最近有没有消息呀?”
殷蔓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明明心里想的是难道殷槐要抢走她的全部吗,可手却不由自主掏出了手机递给姐姐,告诉了她密码。
阿槐很满意,随手划开殷蔓的微信,发现她跟很多人都在聊天,一直没有断过联系。
阿槐天天待在家里当然不会知道,她除了去见谢卓,威胁了他一番后,就没有再去确认过,事实证明,谢卓恨不听话,他仍然在跟殷蔓联系,言语间满是关怀与深情,但总是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往阿槐身上引,以至于殷蔓都不太喜欢跟他聊天了。
谢卓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到后期不再提殷槐,两人的关系又再度升温,还约好要去参加谢卓新电影的首映。
阿槐把手机还给殷蔓,撑着下巴看妹妹:“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殷蔓结结巴巴道:“什、什么?”
阿槐突然笑了,她靠近妹妹,目光似乎如同十五年前那样温柔,惟独眼白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的眼眶,像是能看穿人心底的谎言那样,盯着殷蔓。
“首映礼,带我也去吧?”阿槐笑着,“我还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场合呢。”
殷蔓想拒绝的,她甚至想自己不去,可话到嘴边,全都成了服从:“是。”
完这个字,她猛地双手捂住嘴巴,做了精致美甲的双手十分优雅,上头镶嵌着的碎钻blingbling闪着光,阿槐笑意盈盈,她最喜欢乖妹妹了,这才像妹妹,过去的妹妹也很乖,总是很听她的话,那可真是姐妹俩感情最好的时候,阿槐非常怀念。
现在,如此听话的妹妹,好像让那段时光又回来了。
阿槐从被老槐树同化,得到老槐树的精魂,成为跳脱五行不在轮回的古怪生物后,一直很怀念那种活着的感觉。
在地底暗无天日的时光太痛苦、太难熬了,爬虫从她眼眶里来来回回的路过,蛇蚁啃啮着少女的皮肉,她的血肉化为了老槐树的养分,老槐树的精魂给了她新生,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那么完美,在泥土里时,阿槐好渴望太阳,可真的出来了,她只能撑着一把黑伞隔绝阳光。
晒到皮肤上,感觉连灵魂都跟着隐隐作痛。
“蔓真乖。”她赞赏着妹妹,亲昵地凑到殷蔓身边,可惜,殷蔓不再是十五年前比姐姐矮半个头的妹妹,如今的殷蔓比阿槐高上不少,阿槐不能再像过去一样把妹妹抱入怀中。
阿槐完话,殷蔓才觉得某些桎梏自己的东西消失了,她重获自由,随后往后退了两步,避阿槐如蛇蝎,看得阿槐瞬间失落:“这么怕我的吗?”
殷蔓表情惊恐,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是绝对不想带阿槐一起去参加谢卓新电影首映的!可为什么当时嘴巴不受控制?
不不不不,不只是嘴巴,连大脑都失控了,理智告诉她不答应,可她的一举一动都表示了服从!
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吧?肯定是一时最快,她不是真的这么想的!
阿槐看着妹妹变化来变化去的脸色,忽青忽白还挺有意思,这也让她更想当谜语人,怪不得每回谛听那家伙话都云里雾里,总是喜欢一半,真的很有趣!
殷蔓怀揣着不安的心情回到房间,开了跟谢卓的对话框,犹豫许久,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过去。
过了几分钟,谢卓才回复了一个挠头的问号,殷蔓给他发语音:“卓哥,后天新电影首映礼,我先不去了吧……”
谢卓也回以语音,声音低沉而磁性,听了都能让人怀孕:“怎么了吗?”
殷蔓跟他诉苦:“我妹妹突然也要跟我去,她比较任性,我怕她到时候闹出什么乱子来,所以还是不去了。”
谢卓在那边沉默片刻,道:“那就带她一起来吧。”
殷蔓一愣:“这不好吧……”
“可是我想见你呀。”谢卓的声音更温柔了,“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这次首映礼结束,我可能要出国一趟跟品牌拍广告,大概得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呢,难道你都不会想念我吗?”
殷蔓被他的还真有几分不舍,摸着良心,谢卓对她极好,她的微博能有今天的营业,粉丝量最大的谢卓功劳不,而且他英俊深情,总是默默地在她身后守护着,即便她没有回应过也始终不曾放弃,这让殷蔓很感动,也有些愧疚。
“……那好吧,我尽量不让她来,但她一定要来的话,我也拦不住。”
谢卓嗯了一声,两人又聊了会儿才结束,殷蔓躺在床上摊成大字型,然后忍不住拿起手机,又戳开一个对话框:商哥,全球巡演还顺利吗?
江商也是殷蔓的爱慕者之一,他出身文艺世家,父母都是很有名的老艺术家,到了他这一辈,江商从就在钢琴上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如今三十二岁的他早已是世界知名的青年钢琴家,甚至有人断言他不比几个世纪前的钢琴大师差,江商也没有辜负这样高的评价,他被称为“钢琴王子”,当初来参加殷蔓的生日会时,他是从国外飞回来的,然后生日会结束,他又回去继续进行全球巡演的工作。
演奏会一票难求,而每一场他都会为殷蔓留票。
江商可能是正在练琴,他过了好一会才回复:很顺利,最后一站是首都,到时候来看我弹琴吧。
虽然追求者众多,但真正是人中龙凤,最优秀的这四人里,殷蔓最偏向江商。
其他人给她的感觉是喜欢她爱慕她,但江商话最少,却最真心。
“真心”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能凭心去感受。
和被谢卓邀请去参加首映不一样,殷蔓会跟谢卓你来我往,对江商却十分真诚,立刻回了一个:好。
然后江商给她发了一段弹琴的视频过来,是《致爱丽丝》,殷蔓知道,这是他专门给她谈的,虽然简单,可她喜欢。
就这样,对阿槐的恐惧跟排斥,在江商寡言却温柔的陪伴中渐渐淡去,殷蔓觉得自己就是想多了,她还是做做准备,决定一下当天要穿什么去现场吧!
时间到达了谢卓新电影首映礼这一天,首映礼定在下午六点钟开始,殷蔓从中午便忙于做造型,她不想被那些网友家里对她跟殷槐姐妹俩区别对待,要是殷槐还穿着那廉价的白裙子脂粉不施,殷蔓都能提前猜到黑粉们会怎么评论。
所以她想让殷槐跟她一起做造型,可殷槐却不愿意。
她不喜欢活人碰到她,她可以主动去碰别人,但别人不能反过来碰她,带着人类温度的手触碰到她,会让她感觉不舒服。
再了,真要给她做个像殷蔓那样麻烦的造型,大概造型师的手都要冻坏。
她的体温比冰还要低。
殷蔓怎么阿槐都不听,又不敢对她发脾气,最后殷蔓没办法,只好自己也不做造型——这样总行了吧?一起低调参加,不走红毯,这段时间殷蔓对自己的皮肤状态很满意,觉得素颜也不是不能接受,她化个眉毛上个遮瑕就行。
阿槐完全不用。
殷蔓看着她近在咫尺,嫩得宛如刚剥壳鸡蛋般的皮肤,忍不住回想:以前,殷槐的皮肤有这么好吗?
殷槐的确是天生丽质,殷蔓得承认,姐姐继承了爸妈的优点还发扬光大,长得非常漂亮,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她。
但在家里,殷槐并不是养尊处优的,他们家家境只是一般,即便殷槐在学校永远都是第一名,回家后她也是个勤快懂事的女孩,会帮爸妈干活,会照顾弟妹,有时还会下田。
殷蔓清楚记得,时候姐姐在田里插秧,曾经被蚂蟥叮了腿,还是邻居家婶子帮忙弄出来的,当时姐姐吓坏了,受了伤,腿上留了一道疤,后来疤消了,可那一片皮肤跟正常皮肤有所不同。
她悄悄地观察阿槐的腿,阿槐的白裙子到膝盖处往下一点,遮不住一双腿,殷蔓试图寻找疤痕的位置,但怎么也找不到,不知道是她记错了,还是真的没有。
今天的阿槐也是白裙子,她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白色的裙子,似乎对白裙子很有执念,殷蔓记得十五年前那个雷雨天,殷槐同样是一条白色的裙子,只不过白色的裙子太容易脏了。
为了跟殷槐搭配,殷蔓选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剪裁简单,却很衬她的身材,对着镜子照时殷蔓自己都很满意,跟殷槐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殷槐清纯天真,殷蔓知性优雅,坐在一起真的像是两姐妹,就是姐姐跟妹妹的位置颠倒了一下。
首映礼会场很大,殷蔓的座位在最前排,阿槐很安静地坐在她旁边,在谢卓与导演出场时,殷蔓不由自主地观察起了殷槐的表情,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云淡风轻。
事实证明阿槐对谢卓并没有多余的心思,甚至她有点无聊,殷蔓暗地里松了口气,她是很担心殷槐突然发疯找事,今天现场可是有不少媒体记者的,但不带殷槐来又不行,只能求她安分点别惹是生非。
谢卓跟导演在台上妙语连珠,台下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主创们也纷纷讲述了心理历程,还曝光了一些拍摄时候的趣事,阿槐兴致缺缺,即便是在安静略黑的会场里,她也撑着黑伞,真的很奇怪。
一开始殷蔓试图让她把伞收起来,但阿槐什么都不答应,殷蔓只好找人换个位子,坐到边缘地方,免得殷槐的黑伞遮住别人,真是搞不懂,一把破伞而已,到哪儿都着,就没见过消停时候!
要是下雨或是大太阳也就算了,可只要殷槐在的地方,甭管天气如何,她绝对要撑伞!
屋子里伞不仅长不高,还会被人当成有病。
真不知道这伞到底有什么用,难道没了这伞,她会死不成?
殷蔓正在心底腹诽着,突然愣住,随即眼冒精光,是啊,她怎么没想过呢,殷槐到哪里都着伞,万一真的就是因为没了伞会死呢?
志怪里不是有类似的故事吗?女鬼不能现身于阳光下,于是藏匿在书生的伞中,一般情况下,脏东西确实都怕太阳晒。
如果把伞拿走的话……或者是没了这把伞,殷槐会随之消失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殷蔓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她现在简直想马上回家,跟父母还有弟弟好好商量商量,看怎么实施!
但殷槐不管到哪里都撑伞,户内户外车里室内,反正只要她人在,这把黑伞一定也在。
殷蔓越想越激动,似乎看到了没有殷槐的美好生活,她是真的受够了,陡然多出殷槐这么个人,害得殷家本来和睦的气氛都变得奇怪起来,要是真的能把殷槐消灭……
她的情绪波动很明显,阿槐察觉到了,她瞥了眼正兴奋着的妹妹,嘴角微微扬起。
太好了,又要开始一家人的游戏了吗?果然,家人之间还是需要各种各样的互动才能维持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