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问心有愧。
首映礼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但殷蔓也好,阿槐也好,她们的注意力都不在首映礼上, 直到现场灯光给到了姐妹两人, 主持人笑着道:“让我们恭喜这两位幸运嘉宾, 请你们上台来,和我们的主演及主创团队一起进行可爱十连拍吧?”
大荧幕上显现出两张相似却又不同的脸,很快便有人认出了她们,殷蔓还是很有名气的,阿槐则是没什么真爱粉, 但这张脸一出现, 立马就会拥有无数神仙妹妹妈妈爱的好感路人。
现场一片掌声,尖叫几乎掀翻屋顶,殷蔓笑得很得体,她有些不好意思,双手交叉比在胸前, 眼神像是在饶了我吧, 美人做出这样的动作格外惹人怜爱, 阿槐则是歪歪头, 没有话。
后来这个场面被截成了动图,叫“不准看左边”, 毕竟殷蔓平时发的通稿及她的粉丝都太爱踩娱乐圈女明星了,这下姐妹俩在一起真就公开处刑, 不是殷蔓不美, 而是她美得匠气、美得普通、美得艳俗。
两人明明长得像,但看起来就像是高定正品跟山寨仿品,岔开看不分上下, 放一起看高下立判。
殷蔓显然也从大屏幕上看到了这一点,得亏她表情管理优秀,饶是如此,眼神也扭曲了一下。
主持人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个热度的,殷家千金前来参加影帝谢卓新电影的首映礼,多好的新闻啊!所以她坚持让殷蔓上台,殷蔓只好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语气温柔地问阿槐:“主持人请我们上去做游戏,你要不要去呀?”
真是个会哄妹妹开心的温柔姐姐模样。
阿槐奇怪地看着她,感觉妹妹脑壳可能坏掉了。
但她其实知道的,妹妹害怕别人知道自己是妹妹,所以在网上都自己才是姐姐,而阿槐是妹妹,可阿槐不喜欢这样,她看着殷蔓,甜甜一笑:“好哇。”
以往日阿槐的自闭习惯来看,殷蔓真没想过她居然会答应,这反倒让殷蔓措手不及,姐妹俩在主持人的欢迎下上台,按照谢卓原本的表现,他是会主动伸手来扶殷蔓,以体现自己的温柔与绅士,可阿槐在,他没有这样做。
可爱十连拍是不可能的,阿槐就不会拍照,但她就是站在那儿便很美丽,再苛刻的镜头都要为她倾倒。
主持人询问殷蔓:“今天是和妹妹一起来看我们卓哥的新电影吗?”
殷蔓还没回答,阿槐就回答了:“是的。”
主持人扑哧一乐:“对对对,我都忘了,你才是姐姐。”
语气跟哄孩似的,没什么恶意,但阿槐认真地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我是姐姐,真正的姐姐。”
殷蔓是真没想到,谢卓明知道她会带着殷槐一起来,却还是让主持人邀请她们,而谢卓也很冤枉,这并不是他授意的,是现场切镜头时,殷蔓一眼就被人认了出来。
他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想起阿槐过,不允许他再靠近殷蔓的话,谢卓可不认为阿槐是出自独占欲才这样的,他只是想弄明白,她到底是谁,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殷槐,还有就是,为什么十五年过去了,她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主持人愣了下,看向殷蔓,殷蔓明明想转移话题的,却不受控制地承认了:“她真的是姐姐,比我大一岁的姐姐。”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真的大家都觉得殷蔓是在开玩笑!这两人站在一起,怎么可能殷蔓才是妹妹?!
阿槐很高兴地点点头:“嗯嗯。”
这一出插曲把所有人都给整懵了,阿槐又补充一句:“我是90年,妹妹是91年,所以我才是姐姐,不要再把我当成妹妹了。”
不然的话,她可要生气了。
主持人不愧是老江湖,一秒反应过来,赶紧圆场,殷蔓这会什么心情都没了,她又开始觉得自己中了邪,不然怎么会不想带殷槐来参加首映礼却来了,不想承认自己是妹妹却承认了,怎么嘴巴不听大脑使唤?
她怎么就这么听殷槐的话?!
阿槐澄清完毕,就要下台,她还是不喜欢太多人看着自己,也不喜欢那些会拍到她的“眼”。
至于这一出戏结束,殷蔓要如何解释,殷家要如何出声明,那跟阿槐没有关系,她不在乎,一开始不撒谎的话根本不会有这样多的事,他们自己要脸,谎,后果就得自己承担。
首映礼还没结束,殷蔓不能这样就走,不然被拍到又是一个麻烦,她现在心烦意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阿槐感觉到妹妹慌乱的心绪,偷偷笑起来。
快发现了吧?终于要发现了,真以为留在家里就能高枕无忧了吗?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因为在首映礼上丢丑,殷蔓是真的生气了,她不敢对阿槐发火,只能自己憋着,除非阿槐主动跟她搭话,否则决不理会阿槐。
阿槐不在意这个,她现在开心得很,而回到家后,殷蔓仔细回想了从两天前,阿槐得知她要参加首映礼,因此要跟她一起去,她不愿意,可阿槐坚持,自己明明想拒绝,却根本拒绝不了——她又不傻,把殷槐带过去肯定出事,但她还是带了。
当时她觉得,殷槐的话就像是圣旨一样,她只想无条件地服从她。
之后就是首映礼被选中,本来不想上去,殷槐一开口,她就上去了,本来不想承认殷槐是姐姐,可嘴巴完全不听使唤,只会出殷槐想听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蔓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这症状是回家之后开始的,最可怕的就在这里,她服从阿槐命令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而是发自内心地顺从,难道她要变成殷槐的奴隶了吗?是殷槐做了什么手脚,控制了她吗!
自从港城那位黄大师来了一趟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后,殷蔓就没有放弃如何“驱鬼”,很多秘密不能向外人诉,她便试了很多民间偏方,什么黑狗血啊生糯米啊大蒜圣水十字架……基本上只要是跟驱鬼沾边的,殷蔓都试过,她还往二楼书房添了一座钟馗雕像,结果依旧无事发生。
在家人们逐渐被同化后,阿槐已经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情绪波动了,妹妹好像非常害怕、非常着急呢,都病急乱投医,准备铤而走险拿走她的伞了。
可阿槐又不睡觉,她时刻待在黑伞下面,妹妹怎么会有机会?
作为一个温柔的姐姐,阿槐决定要体贴一些。
可家里人太谨慎了,他们都不敢悄悄摸进卧室把黑伞拿走,那样要怎么办呢?阿槐特别特别期待他们的做法,结果也没有让她失望。
是由父亲殷豪主动提出来的:“阿槐,从你回家后,我们一家人就没有一起出去过,今天一起出门吃个饭吧!”
阿槐撑着黑伞看着爸爸,笑得很开心:“好哇。”
似乎是真的很用心在准备,一家人都换了衣服还额外扮了,只有阿槐还是白裙子加黑伞,她把自己困在十五年前那个雷雨夜,那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现在的她就是什么样子,什么时候这份怨恨消弭,什么时候她放下过去,这条白色的裙子才会消失。
从殷家豪宅的主栋到门口这段路,途径花园与喷泉水池,要走好一段距离,阿槐一出客厅,便感觉到今天的太阳格外炽热、耀眼。
真是让人喜欢,又叫人讨厌的温度。
一家人往前走着,一路上都没有任何问题,直到出了雕花铁门,两辆轿车停在门口,要上车时,殷梵不心绊了一下脚,身边的人都没来得及扶住他,恰好他跟阿槐并肩而走,就这样,扯住了阿槐的伞面,轻而易举局,将阿槐的伞扯了下来。
太轻松了,以至于殷梵自己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随后他看见阿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被正午的阳光一晒便化为灰烬,不仅没有,她的影子还在阳光下被折射出来,照映在殷梵脸上。
这也是商量好的,殷豪跟范桂玲都不同意由殷梵来做,可殷梵坚持,他在错愕了两秒钟后,立刻反应过来:“对不起,是我没站稳。”
阿槐笑笑道:“没关系。”
她也没有去捡黑伞,而是抬脚在殷梵腿弯处踹过去,身高足有一米八几的殷梵应声而倒,正脸磕在地上,发出好大一扑街声。
太阳就这样照耀在阿槐脸上,热烈地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像冰块会在烈日下融化,阿槐已经习惯暗无天日的地底了,越热烈的阳光,越让她肌肤刺痛,不会死,也不会受伤,但会非常、非常的疼,无时无刻不提醒着阿槐身为怪物的事实。
“你们是真的很想弄死我呢。”
她感慨着,深深地叹了口气,“难道不明白这样会让我很受伤吗?什么一家人出去吃饭,也都是骗我的吧?”
她最讨厌谎言了,“勾手指,吞千针,谎的人要受到惩罚,让我看看,是谁呢……”
阿槐的食指在四个人身上点来点去,最后停在殷豪面前:“子不教父之过,还是惩罚一下爸爸吧。”
阿槐的惩罚,就是让想逼她晒太阳的殷豪站在太阳下,同时在他前后左右架上烧烤架,烤的当然不是肉,只是烧炭,让殷豪好好感受了一番被太阳暴晒的快乐。
极度暴晒之下,人的皮肤会裂开,炸开后露出的血肉是鲜红色,十分漂亮,阿槐撑着自己的黑伞,坐在窗台上欣赏着,她其实知道的,这个家里真正做主的不是别人,正是爸爸。
是爸爸做了决定,其他人才附和了他,虽然所有人都有罪,阿槐也时常戏弄弟弟妹妹,可她最讨厌的无疑是父亲,看到他在太阳下站着,烈日炎炎,炭火几乎要将他烤熟了,但阿槐就是不松口。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是殷豪被晒晕过去前,唯一的想法。
原本以为殷槐留在家中,顶多是让家里别扭一些,但随着时间过去,好像越来越不妙,真的不能再放任她了,一味的容忍不会让殷槐懂事,她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的折磨他们,不至于要人命,却足以令人生不如死。
这晒炸开的皮肉不知要多久才能好,晚上范桂玲给他抹药膏都心疼的直掉眼泪,殷豪咬着牙:“老婆,我们得想个办法。”
“想什么办法?”范桂玲带着哭腔,“她那样古怪,我们能怎么办?”
“肯定会有办法的,你还记不记得很多年前,梵刚出生时,家里水井,帮忙选位置的大仙?”
范桂玲想了想:“你是隔壁镇上那个瞎眼老头?”
“对!”殷豪点头,“我现在想明白了,他是有真本事的人。”
青石镇隔壁镇上有个据很灵的老头,天生瞎眼,二十多年前殷豪家里水井不知道在哪里找位置,就是花了五十块钱请这个老头给看的。
那时的五十块钱可不是数目,挖了井之后,瞎眼老头正好瞧见才三岁的殷槐,当时就又点头又摇头的,还了一些囫囵的话。
殷豪听时觉得云里雾里,可是十五年前,他鬼使神差做了一个可怕的决定,现在想想,瞎眼老头是真的有本事,他所的全都应验了,只有一点令人想不到,那就是阿槐她居然活着回来了。
殷豪跟范桂玲最清楚,他们亲手把女儿埋在了槐树下,之后每天都在家里,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也不可能有人把阿槐的尸体挖出来,那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阿槐,究竟是人是鬼?
“我得想办法回老家一趟。”殷豪咬牙,“我得去找那个老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活着吗?来看井的时候,他就得有六十多岁了吧?”
殷豪摇头:“我听人过,他天生瞎眼,五弊三缺,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要大,我去找他,你这边也别闲着,想个法子,联系一下太兰山,那里的大师德高望重,不定能帮上我们的忙,至少比港城那个靠谱多了!”
范桂玲点头:“知道了,我都听你的,可阿槐要是不许我们走怎么办?”
“那就让别人去,不管怎么样,不能再这样放任她了,早晚有一天我们全家都要被她给玩死!”
平日里风度翩翩温和慈爱的殷先生终于现出了原形,他因为身体上的痛苦龇牙咧嘴,又对那个名叫阿槐的女儿怀恨在心,再多的悔恨都是虚假的,从他做了选择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
爱真的会消失,不仅会消失,还会变成仇恨。
阿槐对他们是这样,他们对阿槐也是这样。
权势动人心,在金钱与富贵面前,爱一文不值。
殷豪在家里养了几天,但晒伤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范桂玲哭着求阿槐让她答应送爸爸去医院,阿槐答应了,于是殷豪被送去了医院,陪同前去的范桂玲回来抹着眼泪,医生建议殷豪住院一段时间,不会太久,顶多半个月。
她跟阿槐谎时,真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非常真诚,阿槐差点就信了。
“去吧去吧。”阿槐笑靥如花,“没关系的,我知道,妈妈答应过我,不会对我撒谎,对不对?”
多年来早已交际熟练如鱼得水的范桂玲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所以决不会在阿槐跟前露馅,她郑重点头:“是的。”
阿槐:“那我相信妈妈。”
结果范桂玲一走,阿槐就笑出声,一开始是轻微的笑声,然后变成银铃,最后她丢开黑伞捶床大笑,殷家墙壁放音效果好,阿槐不怕有人听到。
她笑得实在是太开心了!
然后掏出手机给热血正直的警察发了条信息,告诉他如果想知道真相,就再去一次峰村,这一次,可千万记得要带上跨省调查的证明。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阿槐留着的那条瞎眼老头的命,终于要派上最后的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