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问心有愧。
江商并不知道扈蕾身上发生了什么, 当愤怒的扈蕾父母冲进江家指责他时,他皱了皱眉,又看向扈家夫妻身后的扈蕾, 她看起来脸色有点苍白, 不知道是不是又在什么坏主意。
已经过很多次了, 不希望她再靠近,为什么就是听不懂?他不喜欢过分纠缠的女人,尤其是扈蕾这种性格骄纵的千金姐,江商从未将扈蕾纳入自己的未来妻子选择中。
江家算是书香世家,要论财势, 不如扈家, 他们家更注重的是名誉。
“伯父伯母,我在离开之前已经跟扈蕾清楚了,我想,我并不应该为此负责。”
他话时很冷淡,语气都没有什么起伏, 侧颜很好看, 但扈蕾却觉得自己心都凉透了。
她清楚自己出了事, 怨不到江商身上去, 江商也不是不愿意顺路带她回家,是她自己发脾气, 先是把司机赶走,又是自己赌气不坐江家的车, 归根结底, 人家跟自己非亲非故,没必要惯着她,爸爸妈妈也是因为担心所以才生气, 于情于理,江商都没有做错的地方。
可就是很难过。
超级无敌难过。
从一起长大,哪怕是他离开首都那两年,她也一直想着他,每天都给他折一只千纸鹤,可他从来都不肯接受这份心意,甚至还将此当成累赘,扈蕾自己都知道知情人怎么笑话自己的,她倒贴,她跪舔,可她就是喜欢他呀!
但是这份喜欢,在昨天所遭遇到的生死危机后,似乎变淡了一些。
爸爸妈妈来接她时吓得都哭了,扈蕾从来不知道严肃的爸爸居然会哭,还是因为自己哭的,妈妈抱着她不停道歉,没有照顾好她,可这不是妈妈的错呀!
扈蕾好像是突然间发现爸爸妈妈变老了,爸爸发福了,不像她时候那样挺拔,妈妈眼角也有了淡淡的鱼尾纹,而扈蕾自己一事无成,除了追着江商跑,她什么都没干过。
她在干什么?
江商看了扈蕾一眼,眼神淡漠,但扈蕾就是感觉他在不屑,仿佛爸爸妈妈来找他,是因为她在背后了添油加醋的坏话,又或者,这是扈蕾想吸引他注意力的伎俩,他对此感到非常厌烦,恨不得她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一股凉气从脚底冲到头顶,再看愤怒的爸妈,扈蕾轻声:“爸,妈,我们回去吧。”
江商冷冷地看着她,像是在嘲笑她的惺惺作态。
扈蕾的自情绪突然就崩溃了,她意识到自己喜欢的人对她毫无情意,连最浅显的好感都没有,哪怕是面对陌生人的友好,江商都吝啬于施舍给她。
爸爸妈妈把她养育这么大,让她像公主一样生活,可她却因为江商卑微到尘埃里,她从未想过好好学习回报爸妈,爸爸因为工作胃病严重,她却没有关心过他一次,公司有什么事她也通通不知道,她就知道追着江商跑!
哪怕被甩脸色,被冷眼,她也还是这样没有自尊,不知道自爱!
什么男人能比爸妈更重要?什么男人能比她的尊严她的人格更重要?
昨天晚上,如果不是阿槐出现,她也许就要和那位被害死的女子一样,陈尸在老旧的冰柜里,如果爸爸妈妈看到那样的她,他们会疯的吧?
那江商呢?江商会因此而痛苦吗?他只会因为摆脱纠缠而松一口气。
在死亡面前,什么迷恋什么爱意,都只是一厢情愿的笑话。
眼见爸妈还想理论,扈蕾崩溃大哭:“爸!妈!”
凄厉的声音引起扈家夫妻注意,他们得知就因为女儿赌气,江商便把她一个女孩丢在大晚上的路边,心里真是恼火的快疯了!这是运气好没出事,万一昨天没人救扈蕾,最后会怎样?那个犯人之前已经杀过一个人了啊!
他们就这么一个孩子,哪怕是看在多年来两家交好的份上,江商也不能这么对扈蕾!
是,江商是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扈蕾缠着他的确是不对,可江商这么做,人情上得过去吗?!他三十出头的岁数,如今是享誉世界的钢琴家,里头扈家出了多少力?什么资源人情,能帮上的没帮?!
以前觉得江商这孩子是面冷心热,现在看来,却是彻头彻尾的没良心,他的血就是冷的,别是回报,就连一声感谢他们扈家都不配!
“我们回家吧!回家吧!”
扈蕾哭得毫无美感,她本来是不想来的,可爸妈非要来讨法。
这时江家父母也回来了,还没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江母就先对扈蕾:“蕾蕾啊,你知道你江商哥脾气的,其实他也关心你,没什么坏心,就是很多时候不会话,惹你生气了,你别放在心上,阿姨替你骂他。”
扈蕾看到江母慈爱的笑,她从前很得意,觉得阿姨这么喜欢她,跟殷蔓比起来,自己肯定更有优势,觉得要是跟江商结婚了,肯定没有婆媳困扰,可现在扈蕾不确定了,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就站在儿子这边,阿姨是真的喜欢她吗?
她一把挥开江母的手,江母躲闪不及,踉跄了一下,这回总是冷着脸的江商怒了:“扈蕾!”
扈蕾大哭出声,转身就跑!
扈家夫妻忧心女儿,狠狠瞪了江商一眼,也追了出去,扈蕾父亲临走丢下一句:“这事儿没完!”
这一走,江家父母才皱眉,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去问发生了什么,而是:“扈蕾这孩子越来越任性了,快三十岁了还跟孩子一样,事事让人哄着,真是的,不知道他们怎么教育的。”
江商沉默地听着,没有解释,也没当回事,因为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扈蕾一家胡搅蛮缠。
扈蕾回家后反锁房门又是痛哭一场,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怎么快三十年的喜欢,就因为昨天一场事故,还是一场无关江商的事故,开始怀疑自己了?
世界上会真心对她的人,只有妈妈跟爸爸,再不会有别人。
扈家夫妻担心的要死,又不敢刺激女儿,只能守在扈蕾卧室门口,不知过了多久,扈蕾开门时,发现父母靠在一起,坐在地上睡着了,她顿时又想哭又想笑,觉得自己不孝到了极点,他们真是太善良了,才能容忍自己这种孩长这么大还不要二胎。
起来,还是得感谢阿槐。
如果不是对方即使出现,扈蕾觉得自己真的会死在那里。
等父母醒后,扈蕾先是跟他们认错,表明自己以后会乖,决不会大晚上一个人乱跑,又告诉他们,想去殷家道谢。
扈家夫妻很惊喜,没想到女儿突然通情达理起来,立刻让人准备了礼物,亲自带着扈蕾登门道谢。
这些年在生意上,两家也算有点交际,但扈蕾不喜欢殷蔓,导致扈家夫妻不大敢在女儿跟前提跟殷家的合作。
来开门的是管家,询问过主人后,将他们引至客厅,但出乎意料的是,只有阿槐在,其他殷家人并不在。
阿槐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动画片,扈蕾看见她,眼睛一亮,自觉跟阿槐很熟悉,甚至算得上是朋友了,便过来招呼:“阿槐,昨天的事情多谢你。”
阿槐:“你挡到我了。”
“啊?哦。”
扈蕾有点失望地让开,她还想多跟阿槐几句话,扈家夫妻则问:“姑娘,你爸妈人呢?他们怎么不在?”
阿槐眼睛盯着电视,抽空回答:“他们回老家了。”
完感觉不对,又补充道:“不过也回来了。”
扈家夫妻觉得殷家这女儿怪怪的,对视一眼,他们到底年纪大一些,跟阿槐没有共同语言,就问:“那他们现在在家吗?”
屡次被扰,阿槐不高兴了,她扭头看过来:“这我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为什么要问我?就算我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老槐树底下埋着呢!
现在的殷家人都是人偶,除非阿槐想见他们,不然在家时,他们都在房间里不会出来。
扈家夫妻没想到这姑娘脾气还挺坏,该不啊,跟他们家扈蕾挺像的……所以也生不起气,扈蕾母亲柔声:“其实我们今天主要也是来找你的,尤其是想谢谢你救了我们家蕾蕾,要是没有你,蕾蕾一个女孩子遭遇那种事,真的是太糟糕了,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阿槐听了,嘴角露出个笑来,有点古怪,有点诡异,她反问:“哦,女孩子遭遇那种事,原来很糟糕吗?”
“当然啊!”扈蕾母亲想都不想的点头,“就算没受伤,也会造成很大的心理阴影,作为父母,我跟蕾蕾爸爸一定会时刻注意她的情绪,会关心她的。”
“真好。”阿槐着,问。“你们家的女儿遭遇这种事,没受伤都会落下心理阴影,那犯人呢?”
黑裙子少女好奇地单手托腮:“那个犯人被猫挠瞎了,应该也会落下很严重的心理阴影吧,而且他好可怜,快四十了都没老婆没孩子,反正你家孩子也没出事,彼此体谅一下不好吗?”
扈家父母一愣,阿槐追问:“怎么不回答了?听你们聘请了最好的律师团队,要让那个已经瞎眼的废物男人在牢里待一辈子,为什么要这样啊?人家已经付出残酷的代价啦,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怎么就不能放过他呢?”
“你这姑娘怎么话的?!”扈蕾父亲恼了,“他犯了罪,还杀了人,要不是蕾蕾运气好被救了,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让他在牢里呆一辈子都是便宜他!我看那种人就该被枪|毙!为那种人话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扈蕾听着不对劲了,爸爸好像是在骂阿槐一样,连忙想解释,她是想跟阿槐做朋友的,可不想跟阿槐交恶。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阿槐就似笑非笑地重复扈蕾父亲的话:“那种人就该被枪|毙,为那种人话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忍不住洋溢出的快乐,放声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那出钱出力帮忙拉人情为那种人脱罪的人,是不是也该死呢?”
扈蕾父亲脸上的愤怒突然就僵住了,连带扈蕾母亲也一样,惟独扈蕾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什么。
阿槐啧啧有声:“落在自家女儿身上,就知道愤怒怨恨,别人的家的女儿怎么样无所谓的,是不是?”
阿槐快要笑死了,她笑够了,摇头叹息:“真该让你们也感受一下,女儿被奸|杀,是种什么样的快乐。”
着,她满是恶意地朝扈蕾咧嘴一笑:“是吧?”
扈蕾傻乎乎地看着阿槐,不知怎么回事,扈家父母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阿槐,“你、你……”
阿槐仍旧懒洋洋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投,我姓殷,这个姓氏你们不觉得熟悉吗?还是坏事做多了根本不在意,就没放在心上呢?”
世界上姓殷的人家那么多,扈家夫妻怎么会关心是哪个殷?
江商的父母所交际来往的多是学术圈的大拿,大多爱惜羽毛性情正直,他们人脉虽广,但仅限于给儿子扬名,像是那种找关系拉人情脱罪的事儿,还是得扈家这样的有钱人来办。
真奇怪,扈家夫妻明明知道江商做了什么,却还是要帮忙,可能在他们看来,那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甚至是受害者故意仙人跳,心机深沉勾引少不更事的美少年吧!现在美少年长大成人,有了无与伦比的成就,已经是非常好的女婿人选了,女儿爱追着跑就追,反正江家有把柄在他们手里,江商父母能不对他们女儿好吗?
还有那江商,凭什么不喜欢他们家蕾蕾?
“你们在什么啊?”
只有扈蕾不明白怎么回事,她看看阿槐,又看看父母,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们都知道,惟独她不知道。
阿槐很好心地:“让我来告诉你吧,你爸妈——”
“住口!”
扈蕾父亲面色铁青。
原本眉眼含笑的阿槐脸一沉,扈父顿时凭空而起,足足被甩了七八米,砸到墙面才停下来!
“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话?”
阿槐冷冷地问,她翻脸真是太快了,喜怒无常,令人害怕,“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电话来高高在上教训我,不要异想天开的人?”
扈父倒在地上,哇的喷出一口鲜血,阿槐死死地盯着他,眼睛漆黑,扈父被无形吊在了半空,阿槐看到他这副凄惨的模样,立刻又笑起来:“嘻嘻,你看起来真狼狈。”
扈母惊恐不已,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可能,不过无所谓了,过了今天,一切不可能都将成为可能。
阿槐想要更多的人偶。
她希望所有人都乖乖听话,不要有二心,而人心难测,她不信任,所以还是人偶最可爱了,让他们做人就做人,让他们待着他们就不会出声。
会话、会算计,贪婪成性的人类最讨厌。
扈蕾扑过来:“阿槐!你、你在做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对我爸做了什么!”
她哭着乞求阿槐,可阿槐只是冷淡地看着她,扈蕾嘴一快:“昨天的事情,我都没有跟警察!我为了你瞒着他们了!求求你被伤害我爸妈!求你了!哪怕是看在我帮你隐瞒的份上吧!”
听到扈蕾的话,阿槐又笑了,她一会冷脸一会笑,变化极快,“你真有趣,你帮了我?”
阿槐伸出手,从扈蕾的脸上一点点往下拂过,那曾被阿槐治愈的伤口,又重新回到了扈蕾身上,甚至连带那股被阿槐取走的恐惧与绝望,也通通还给了她。
昨天出事,今天就没事,扈蕾以为是她心理素质强吗?
那是阿槐触景生情,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哪怕是仇人的女儿,也仍然出手救她,还吸走了她的全部怨恨与恐惧。
果然还是应该还给扈蕾,不应当做这种多余又无聊的事。
扈蕾脸色煞白,阿槐低下头,双手捧住扈蕾的脸,轻轻靠近,寒冷如冰的少女肌肤贴着扈蕾,将她的睫毛都冻上一层冰霜,阿槐语气轻柔:“你知道吗?你暗恋的江商哥哥,曾经是个强|奸犯,出事之后,他的父母找到你的父母,请他们帮忙找关系,当时还未满十八周岁的江商成功脱罪,一切尘封在过去,除了我没有人记得。”
扈蕾惊恐万分,她看见阿槐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极度的恐惧让她呼吸停止。
“真想让你也尝尝我所受到的痛苦,你的爸爸妈妈跟我的不一样,他们应该也会因爱而痛吧?像刚才那样,愤怒地谴责着犯人。”
阿槐遗憾极了,她看着扈蕾,跟妹妹蔓比起来,这才是真正娇生惯养长大的公主,她的父母多爱她呀!
为什么那么爱自己的女儿,却对别人的女儿没有一点怜惜?哪怕是一点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