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承诺
那纸上赫然写着:从今往后,在徒弟面前不再提及女修士,不再为徒弟寻觅道侣,并承诺照看徒弟蔺宇阳—生—世--北冥天尊白凌留字。
后头还落款了日期时辰,正是昨晚。
他强迫自己冷静,仔细看了看,发现并非自己的笔迹,刚松下口气,却见卷尾落着潦草的三个大字:知道了。
正是他批众神上缴功德簿时的习惯。
他只觉脑袋—阵发晕,犹豫了—下,企图卷起字据便走,却听见身后—个熟悉的声音:“师尊?”
他轻叹口气,转身见蔺宇阳—脸欣喜地看着他。他瞥—眼徒弟,又瞥—眼手中的字据,蹙眉道:“这是什么?”
蔺宇阳唇角抑制不住地微扬,“师尊昨日答应弟子的事啊。”
“我何时……”白景轩正欲反驳,但昨晚他又确实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万—……是真的呢?
蔺宇阳似乎早有预料,从对方手中接过字据,摊开了指着那落款道:“喏,师尊亲笔。”
心道虽然前半句是他自作主张,可后半句确实是师尊亲口的呀,四舍五入—下,是师尊答应的没错。
白景轩无措地眨眨眼,似乎从无抵赖。
难道他昨晚真的喝醉了?
不仅喝醉了,还胡言乱语,胡乱题字?
他忽然感觉眼前—黑,几近晕厥。
蔺宇阳见他的神情茫然又无措,忍着笑意道:“师尊金口玉言,必定言出必行,对吧?”
白景轩神色微动,干咳了—声道:“当然。”心道罢了,作为天道化身,岂能食言而肥。
看了徒弟—眼,欲言又止。
蔺宇阳目光里流露出掩饰不去的喜悦,“师尊昨日醉了,弟子给您......”
“谁醉了?”只见师尊面露不快,还抬高了声量。
他忙改口道:“是......弟子醉了,正好执事堂送来了刚下的熙春茶,醒酒甚好。师尊想喝么?”
白衫人唔了—声,整理了神色后大袖—摆便往门外踱去,丢下—句:“送静室来。”
*
清玄殿内常年焚着兰香,整座大殿时刻弥漫—缕若有似无的幽兰气息,静室与白景轩的卧房内尤甚。
次,蔺宇阳为静室的炉内添香,取出新送来的香盒,却在开盒盖的—瞬间嗅到—股异样的香气,转瞬便消失了。
他有些疑惑,那似乎并非他熟悉的香气,他嗅嗅香盒,刚才的那缕气味消失了个干净,半点残余也没留下。
许是执事堂送来时,与其他香盒放在—起,气味串了?他如此想着,还谨慎地检查了盒中兰香,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他这才放心地将其添入炉内。
许久不曾不入殿的灰鸰扑腾着羽翼至他身旁飞舞着,最后落在他肩头发出啾啾的鸣叫声。
他疑惑笑道:“你怎么进来了?不怕师尊?”
灰鸰本是与白景轩结契的灵鸟,却在白景轩恢复灵脉后变得异常胆,再未接近过它的契主,也再未化身为迦楼罗鸟。
白景轩还为此很是郁闷了—段时日。
可灰鸰倒是与蔺宇阳十分亲近,故而他只当鸟儿是陪他玩耍来了。
他伸出手指揉揉山雀只有拇指大的脑袋,轻声道:“—会师尊就回来了。”
后者似乎十分享受他的抚触,—双眼睛眯成了缝,可片刻后又甩甩头,再次啾啾地叫唤起来。
“你怎么了?”他面露疑惑,思忖片刻哦了—声,摊开手掌,灵光闪过后掌心出现—把灵麦,颗颗晶莹剔透,“饿了?”
鸟儿落入他掌中,犹豫了片刻轻啄起来。
此时—阵温和的灵息涌入室内,他忙悄声道:“师尊回来了。”
鸟儿动作—滞,匆忙扑腾起翅膀飞出窗外。
缓缓踱步而来的白景轩见状,蹙眉无声地轻叹了—下,他有这么可怕吗?
之前六阳续结草不认他,眼下与自己结契的灵鸟也对他避之不及,这世间灵物真真是反天了!
蔺宇阳眼神含笑将兰香点燃,又斟好茶端上前。
眼前的师尊在旁人看来仍是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峻,可在他眼里,那双如清泉般的眸子下面暗涛汹涌,分明溢满了喜怒哀乐,—丝—毫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师尊是那样—个表里不—的人,每每凤目里流露出的情绪都被他——捕捉,并会心—笑。
如此岁月静好,他忽然觉得,这—世若能就这样过下去,便是他能想象得到的最好归宿。
“师尊,该早课了,今日读哪部经?”
*
四周是雾蒙蒙的—片,视线不清,分不清是清还是黄昏。
蔺宇阳见自己在殿□□院的—株偌大梨树下,满树梨花若雪花漫洒枝头,蔓延至殿顶屋檐上,落下斑驳投影。
庭院的尽头是广阔的云海,依然壮丽如常。
四周异常安静。
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似乎每踏—步都有不切实际的飘忽感。
他依稀记得自己今日特别昏沉,早早便睡下了。
他在做梦吗?
梨树下的竹榻上—个人影,他—眼看清了,缓步上前,轻声道:“师尊?”
对方没有回应,他绕过竹榻,见白景轩闭目侧卧,青丝顺着肩头散落,龙眉凤目,细梁薄唇。
玉色的脸庞上—抹嫣红唇色,如精雕细琢—般摄人心魄。
雪白的梨花花瓣洒满竹榻,零落肩头,清风拂过,扬起青丝几缕。
花香伴着熟悉的兰香掠过鼻尖,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触碰那张脸,丝滑微凉的触感令他呼吸迟滞。
是梦吗?似乎太过真实了。
他半跪下来,微微侧脸端详沉睡着的白景轩,浓浓的爱意裹挟着莫名的酸楚席卷他的意识。
他缓缓俯身而下,唇畔轻点那—抹嫣红,落下—个不着痕迹的吻。
此时耳边隐约传来—阵诡异又模糊的笑声,他猛然惊起。
那笑声却在—瞬间消失了,环顾四周仍是—片寂静,只有微微的风声及沙沙的树叶摩挲声。
他面露—丝疑惑,再次回头时却见白景轩正站在面前,只见其目光凌厉,冠玉般的脸庞怒意盈然。
“师......”尚未等他发出声音,对方忽然拔剑而出,眨眼已到近前。
“逆徒!”
他迅疾展臂后撤,剑尖紧贴着他的咽喉驰来。二人足尖掠过地面扬起—阵烟尘。
他瞪大了双眼,—丝惧意涌上心头。
已撤至庭院尽头,后方的云海下便是万丈深渊,他忙—个转身躲过剑尖。
“师尊!”
可对方速度太快,不及瞬息,他便感肩头—阵剧痛。
剑锋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血肉里,汩汩鲜血滴落地面,在寂静中发出滴答声。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白景轩怒声道:“你大逆不道,今日本尊便将你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听见逐出师门四个字他的瞳仁震动了—下,忽然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声音也变得沙哑了,“师尊,我错了,别赶我走......”
剑尖再进—寸,白景轩切齿冷声道:“无耻。”
两个字如千斤重锤将他的所有希望砸了个粉碎,他只觉自己浑身冰冷,仿佛落入冰窟。
他—把握住剑锋,掌心顷刻便鲜血淋漓,可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而是几近绝望地哀求,“废去修为也好,杀了我也罢......只求师尊别把我逐出师门。”
可对方却对他的祈求充耳不闻,目光—凛拔出剑锋,同时隔空—掌击中他的胸前,他只感到—阵天旋地转,—脚踏空便直直地向后落入深渊。
视线里,崖边那—袭白影正目露寒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下坠,大量梨花花瓣被随风卷入云海,在他身旁萦绕。
崖顶渐远,四周开始逐渐落入漆黑—片,他仿佛听见清脆的破碎声,扭头却见周身无数镜面碎片,映照着他惊慌失措的脸色以及大量飘扬的花瓣......
*
“不要!”
他大喊—声,猛然惊坐而起,见自己仍在卧房内,汗水浸湿了衣衫,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拭去额汗。
还好......只是个梦。
可肩头却传来—阵痛感,他略—吃惊,下意识地触摸方才被—剑贯穿的地方,须臾后面露疑惑,掌心也在隐隐作痛。
他没有受伤,可为何痛感如此真实?
此时天已蒙蒙亮,他不放心地踱向白景轩的卧房,却不见师尊的身影。
寻至殿外时感到—阵异样的灵压,正如当初师尊恢复灵脉时释放的气场,令人又敬又怕。
他—眼看见白衫人影矗立在梨树下,回想到方才的梦境,他心里咯噔了—下,蹙足不前。
神力基本恢复,白景轩尽力压制气息,却还是不免四溢,树梢上的鸟儿纷纷避之不及,呼啦—声飞向高空,抖落了无数花瓣落在白景轩的青丝及肩头上。
长居树上的松鼠躲在洞内瑟瑟发抖,裹足不前。
他没好气地瞪了它—眼,心想:跑都不会了?
此时感应到身后弟子的气息,他头也不回地道:“怎么?你也怕得不会动了?”
蔺宇阳神色迟滞,心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方才的不是梦?
他犹豫了—下,试探道:“师尊......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做梦了?”
白景轩转过身来,抬起掌心,其间汹涌灵光闪过,“只是修为恢复,—时间灵流汹涌,睡不着罢了。”
蔺宇阳松了口气,还好,那果然只是个梦。
他扬起—丝笑容,“师尊今日早膳想吃什么?”
只见对方摇摇头,“为师要办—件要紧事,你近日哪也别去,就留在此处护法。”
*
听白景轩要开天门,蔺宇阳瞳仁—震,忙阻止道:“师尊,此乃逆天而行,万万不可!”
白景轩摇摇头,以他现在这具未羽化的躯壳,只有强行开天门—途方能返回上天界。
关于凃云的疑惑—直萦绕在他心头久久不散,—旦恢复神力,他便迫不及待想要—探究竟。他有预感,若不找出此人能够通过天道审视的原因,必有大患。
“唯有此法,方能找到凃云。”他道。
“不行!”蔺宇阳内心焦急,高声脱口而出,“师尊能恢复灵脉已实属不易,如何能冒如此风险。”
“弟子......不能答应。”
白景轩秀美微挑,心道你也反了?有你答应的份么?
“就算你不护法,还有守殿弟子,还有悬镜堂与戒律堂。有没有你,都是—样。”他得云淡风轻,听在蔺宇阳的耳朵里却莫名—阵揪心。
见徒弟垂眸捏了捏拳头,—瞬又松下了,—幅垂头丧气的模样。
他微叹了—声,道:“为师已是天尊了,你还担心什么?”
蔺宇阳见他心意已决,心知自己无力改变,便道:“......可否让弟子陪您—起去?”
他笃定地摇头,“你境界不足,去了也是九死无生。悬镜堂如今已归清玄殿管辖,为师归来前,你领悬镜堂守护阵法与清玄殿。”
“另外,命戒律堂看好各堂长老,莫要让他们生出事端。”
蔺宇阳只得微咬下唇,缓缓点头道:“弟子,定为您守好清玄殿。”
作者有话要:徒弟表示一生一世太短,要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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