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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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餐厅的走廊很长,墙壁上挂着复古的烛火样式的灯光,好巧不巧,也是昏黄的,跟沈奚铎公寓里客厅里的吊灯色调相似。

    她听到这道声音后脚步一顿,随后僵硬地一步一步,朝着传出声音的那间包间门口走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不心的,这间包间的门敞开着一条缝隙,高级餐厅包间的隔音效果被这条缝败,里面人的话朦朦胧胧传进万晰的耳朵里。

    “哥,前两天不是还挺好的?”

    这句话是季敛在问沈奚铎,万晰也同时在心里问自己。

    对啊,前两天不是还挺好的?

    到底,是她的错。

    沈奚铎的温柔并不是夜里默默绽放的昙花,而是主动出击的利刃,他锋芒出鞘,却一寸都没有刺到过她。

    她因此就把这些细节忽略了,她给过他的只有临时起意的关怀,却从没有像他对自己那样谨慎用心的付出。

    现在,与其是他给了她温柔一刀,不如是她这一切都是她的不珍惜亲手酿成的。

    鬼使神差地,她回想起了他和季敛吃饭,半夜才回家的那一次。

    他问她是不是在等他,她是怎么回答的?

    “没啊,看综艺呢。”

    一段段类似的记忆争先恐后地从她的脑海里翻涌上来,一寸一寸伸出藤蔓把她纠缠地呼吸困难,包间里传出的音乐也仿佛是专门放给她听的一样,每个音都在她心里最疼的那一处旋转跳跃。

    “想起我们有过的从前

    泪水就一点一点开始蔓延

    我转过我的脸不让你看见

    深藏的暗涌已经越来越明显

    过完了今天就不要再见面

    我害怕每天醒来想你好几遍

    每一句,每一句都好像是两人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可她脑海中的画面一瞬间变得扭曲抽象,从她的眼前一点点抽离,最后猛地消失在眼前。

    就好像沈奚铎的离开一样,先是隐约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等,然后就是毅然决然的转身。

    歌声和鼓点之间,她听到了沈奚铎的回答。

    “那是前两天,”他的声线有些疲惫,万晰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错觉,“谁不会变?”

    万晰的心像被凌迟一样一片片割下。早晚会分,原来...原来这才是他的想法。

    万晰也是这一刻才恍然明白,原来在沈奚铎的眼里,两人早就已经是真正的恋人了,只是他在等那个所谓的时机,她也在等他主动捅破一切。

    他主动了太多了...他朝她走了98步,本该由她走最后两步的,可偏偏在他走那98步的时候她都一动不动的等在原地,他就在只剩了两步的时候,把路堵死了。

    回想一下,两人一开始就是一场以分手为目的的恋爱呢。这算什么,从一而终吗?

    想想也是她应得的,算了。

    算了。

    万晰这顿饭吃得可以是非常抑郁了。她是想把刚才的事情告诉薛楚,但现在可是圣诞节啊。

    她自己心情不美丽也就算了,总不能让薛楚也跟着她过不好。

    于是她轻颜欢笑,像没事人一样吃完了一整顿饭,甚至比她平时的胃口还要大。

    像是在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

    晚上十点多一点,她揉揉肚子,和薛楚了个车。

    司机问她送到哪里,她先是一愣,还是了沈奚铎公寓的地址。

    她的所有东西,都在那里,她无处可去,可是也不能继续待了。

    或许他给她的最后的温柔,就是没有直把她轰出去吧。

    她甚至没有坐电梯,宁愿摸着黑走楼梯回了家,她连使劲儿跺跺脚让声控灯亮起来的心思都没有了。

    幸好她生活的用品并不多,她住进来的时候带来的行李箱完全装得下,一个多时收拾好了东西,沈奚铎还是没有回来。

    只有铛铛一直绕着她的腿转来转去,似乎也感受到了她心情不佳,一直试图跳起来舔她来安慰她。

    她往后一倒躺在他公寓柔软的大床上,掀起被子的一角使劲闻了闻,上面是沈奚铎家里的味道,跟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非常相似。

    这是最后一次闻到了吧,她这样想着,又多吸了几口,再把被角掀开时,上面多了两处被水渍晕染开的地方。

    她抬手抹了眼角的泪,顺手拿起了放在被子上的手机。

    开屏保,上面一条消息都没有。

    就算只有一条也好啊...只要是他发来的。

    所以他是不是,再也不会给自己发消息了?

    如果她现在真的离开了,他回家后找不到她,会给她电话吗?

    还是会觉得如释重负,不用他开口,她终于走了?

    她仰面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半晌拿起手机,十分熟练地开了好久没看的微博。

    并不是她想刷微博,而是脑子里和手上都太空洞,一顺手就开了。

    消息那里,有两条。一条是艾特她的,一条是博主私信。

    “恭喜尊敬的用户在活动(链接)中抽中奖品「支付宝转账5000万元」请在一周内点击链接完善信息。”

    ??????

    ...富婆竟是我自己?

    万晰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眼花了,特意眨了几下眼睛又看了一遍。

    她此刻的心情只能是很复杂。

    她被攥得喘不上气来的心脏似乎被松绑了几分,可也只是几分而已,一股子喜悦顺着松开的缝隙流淌出来,却无法传遍全身。

    像是被烧毁的只剩枯木的森林里有了甘甜的水源。

    看着像是有了希望,可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激动,心里是激动的吧。

    可在这之外,她也真正明白了为什么富豪都爱自己一无所有。

    这确实很快乐,可却给了她更大的空虚,她在看到这几个数字时,心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有了这钱,能让沈奚铎对我改观吗?

    当然不会,不仅不会,没准他还看不上这点钱。

    可这样也好,她起码自己有了能力,去过另一种生活。

    离开他的公寓,她现在有钱了,可以住好晚上的五星级酒店,不比在这里舒坦吗?她可以去学她以前想学的东西,想买以前从来不敢买的衣服包包,而不是寄人篱下,任凭对方对她产生了误会,甚至厌恶,还巴巴地舍不得离开。

    她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她关上灯,除了她房间被收拾地干干净净,被褥都卷了起来放进壁橱里,其他地方和两人出门前没什么区别。

    哦,门口还少了双拖鞋,她怕他看见难受。

    会是心理上的难受,还是生理上的难受,她就不得而知了。

    门被她“咔嗒”一声关紧,她还十分贴心地在把手下的密码锁那里删除了自己的指纹。

    临走时她特意在漆黑的楼道里看了眼手机。

    现在是凌十二点半,他还没有回来。

    再见了。

    与此同时,沈奚铎这边,季敛和阿林已经出起了馊主意。

    “哥,人家变就变,你以不变应万变啊!”

    阿林反驳,“你得容易,嫂子都把咱哥对她的好当成什么了,还不变,那不是舔狗吗?”

    他一顿,又看向沈奚铎,“哥,没有你是舔狗的意思。”

    沈奚铎始终只听着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对口相声似的一来一往,他嫌包间的灯光晃眼,让季敛调成了最暗的光。

    又是这样,和上次一样,躲在昏暗的地方,就假装所有的内心深处最晦暗最见不得人的伤痛和阴暗都不存在。

    直到他听到季敛那句,“哥肯定对她的感情也就那样,所以走出来很快的,我相信咱哥。哥,听我一句,下一个更乖。”

    他抬起头,却仍垂着眸,“你这话的不对,”他笑了声,像是在自嘲,“我对她,是积累了许多年的厚积薄发。”

    “...那她呢?”

    “她?是几年来的消磨殆尽吧。”

    季敛有点看不下去了,嘴唇开合好几次,还是决定安慰一下,“其实嫂子对你也不错,她不是什么都没付出,只是付出的确实不如你多,没有你主动,人的性格也许就是这样,感情里的不对等,天平倾斜,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他耐心地替他回忆,“比如那次在阿慈那里,中午吃盒饭,她把肉给你啊,多感动啊,你想想万一哪天你破产了,就剩那一块肉,她愿意给你,多感人,惊天地泣鬼神么这不是?”

    他一顿,“哥,没有咒你破产的意思。”

    沈奚铎不知道是真的被他的话安慰到了,还是只是在安慰自己,竟然心里真的平缓了许多。

    他对她的底线似乎正在被慢慢拉低,以前他希望感情里,两个人彼此的付出是对等的,后来他想,自己是个男人,偶尔付出地多一些,也没什么。

    到现在,季敛随便的一个例子都能让他觉得平衡许多。

    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半晌沉闷地抬眸道,“...季敛,我是不是被PUA了?”

    沈奚铎是为了躲开万晰,才凌三点多回家的。

    他的设想非常完美——他已经被季敛那短短的一句话服了,所以如果见到万晰,他很大概率会把持不住,他会心软。

    所以他晚回家,早上班,就可以完美避开她,也避免在晚上做决定,然后给自己一天的时间去想明白两人今后的关系究竟要怎么调整,然后快刀斩乱麻,不耽误自己,更不能耽误她。

    可他没想到,他回家后迎接他的会是桌上一张写着娟秀字的纸条。

    孤零零的被放在茶几上,被一个玻璃杯压在底下。

    “缘分真奇妙呀,我们刚好在同一家餐厅吃晚饭,这算不算是我们最后的默契?你的话我听到啦,以前的事,我有不对,真的对不起,无意中伤害到你。

    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也不是没有付出,只是确实比你少了。

    如果能重来,我当然愿意多付出的,只是在发生这一切之前,我都没法真正认定你的心意,所以不敢贸然迈出步子。

    我会尊重你的想法的。

    可能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希望你以后能过得越来越好哦~”

    她的字体有些潦草,像是临走的时候匆忙写的,纸上的语气词要比她平时用的可爱一些,沈奚铎看得出来,她是想为了表现得自己不在意,故意这用的。

    可他却宁愿看到她不要这样写,让他知道她也在难过,也会因为这件事情心里隐隐作痛,倒更好一点,起码让他平衡一些。

    他觉得这一刻的自己自私极了,他希望她别因为这件事太难过,希望她别放在心上,又希望她能因此把他记得更深刻,最好是念念不忘。

    她这张纸条用了粉色的便签,最后还画了波浪号,就好像在嘲讽沈奚铎,嘲笑他只有他一个人为了这事暗自伤神,害怕跟她见面,甚至连家都不敢回来。

    这可是他的家。

    你看,只有你自己这样,放别人身上就什么事都没有,她甚至还能用这样的语气给你留便条。

    可他上下把那便条来回看了好几遍,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猛地起身去了她住的房间,门都忘了敲,一把拉开了门。

    果然,她自己的生活用品都带走了,该放回柜子里的,都被她收了回去。

    一走了之?真是个好主意。

    他恍然地走回了客厅,朝门口扫了一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那双一直摆在门口的黄鸭拖鞋也不见了。

    真是清了个干净。

    他站在那里愣愣地望着门口处,时间久了,四肢都僵硬起来,他良久才回过神来,梦游似的给季敛了个电话。

    “季敛,帮我买包烟上来。”

    季敛吃惊,“哥,你从来不抽烟啊。”

    他嗤笑,“凡事都有第一次。”

    比如抽烟,比如喜欢一个人,又比如失恋,分手。

    季敛问,“你在家抽烟,万晰愿意吗?别熏着姑娘。”

    他的声音沙哑了许多,“不会,她走了。”他一顿,“搬走了。”

    季敛那边也愣了会,“...什么时候啊?”

    “今晚,”他低沉的声音哽咽起来,“你,我要是回来早那么一点,是不是还能拦下她?”

    “..哥,你等着啊。”季敛急了。

    半个时后,他等来的不是季敛和烟,而是从半山别墅匆忙驱车赶来的妈妈。

    他开门,一怔,“妈,”他回头看了一眼,“凌四点了,不睡觉么?”

    他妈妈横了他一眼,气喘吁吁地走进去,把包放在茶几上,“季敛你失恋了,还什么要抽烟,我过来看看,到底是多大的击。”

    他轻轻关上门,走起路来几乎没有声音,和往常无异地去给他妈接了杯水,水杯和茶几的玻璃碰撞,发出了沉闷的一声。

    “沈奚莹没来?”

    她最爱凑这种热闹。

    妈妈把水杯拿起来仰头喝尽,身上的白大衣在客厅的昏黄灯光下染上一层温暖的黄,她的表情恰好相反,优雅中带着一丝凌厉,看着沈奚铎。

    “找万晰去了,刚刚给她微信电话也没接,人家姑娘大半夜搬走,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沈奚铎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平时万晰最喜欢坐在这里跟他话。

    他垂着头,双手插进黑发里,声音极轻,仍有一丝哽咽。

    “我也不想...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他多久没像现在这样了,上次这么颓然,似乎还是时候,因为成绩一落千丈,被老师了一下午的那次。

    他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从冷厉到温和,从漠视到淡然,这之间的转变赵璀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可这一刻,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有喜有悲都写在脸上的孩子。

    赵璀把水杯双手捧着,也不忍心看到自己儿子露出这样的神情,撇开眼神不去看他,自顾自地,“我听季敛了,你三点多才回来。”

    “你们之间的事情,季敛和莹莹也告诉我了,我还是觉得万晰是个好孩子,也难得你有这么喜欢的人,你们之间的问题也不是不能解决。”

    听了这话,沈奚铎才微微抬起头,他几乎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的——他眼眶润盈盈地泛红,满脸写着懊恼和无助,半晌又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似乎连喘息都格外困难。

    “怎么解决?”

    四个字,好像费尽了他的力气,被他从喉咙里挤出来。

    赵璀倒只是淡淡扫他一眼,“你不是觉得自己付出太多,人家姑娘付出的少吗?你知道问题在哪吗?”

    她字字如刀,扎在沈奚铎心上,“因为她认为自己是你找了糊弄父母的女朋友,在她的内心深处,只要你没有主动跟她摊开这一切,她就无法把自己当成你正经的女朋友来看待,她这样的身份,没有安全感,你让她怎么敢给你付出什么?她到底有没有为你做什么,妈妈不知道,可是无论如何,你早就应该给她个准话。”

    他想解释,想他早就准备好了要戳破这层窗户纸,只是在等一个他所谓的时机。

    这个时机是什么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是他也真正感受到万晰对自己,像自己对她那样的时候。

    可他的等待,却让她不敢前进一步,导致两个人渐行渐远。

    原来是这样,他竟然现在才明白。

    他无力地回答,“没有机会了,她大概不会回来了。”

    赵璀又横了他一眼,接了个电话,“喂,莹莹,嗯好啊,好的。”

    她放下手机,“莹莹去万晰以前住的地方去看过了,人家没回去,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去哪住了,要是住个正儿八经的宾馆还行,要是出点什么事我都饶不了你。”

    他沉默了两秒,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拿起了挂在一旁的风衣。

    “你去哪儿?”

    “去找万晰。”

    歌词《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