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大修)
锦绣不肯承认有那么一个瞬间, 自己确实是心动如擂鼓敲击,偏偏却要用各种现实的因由,或者是碍于旁人的目光, 给自己设置重重障碍, 还美其名曰不得已、有自知之明。
看她这样明明意动, 内心却挣扎不已的样子,安平长公主只觉心中好笑, 却又不点明。
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自己去处理吧!她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婆了, 就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跟自家老头子安享晚年哪!
只是她带着戏谐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掩饰,叫锦绣瞬间就明白自己已然被看穿, 一张俏脸立时如火烧一般,红通通的眼见着就要冒烟了。而那对无良的祖孙,却还依偎在一起,嘻嘻的笑了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看热闹的心态。
总觉得,她好像是选择错了咨询的对象。
又是困窘, 又是无奈。
她想释然而笑, 可心中却泛着苦涩的味道,扯了扯唇角, 却怎么也堆积不出一个笑容来。
索性也不再装模作样,直白的回道:“如梅姐姐也太想当然了。不如今我尚且年幼,言及婚姻之事也太早了些。就只因当年的丑事,如今我的狼藉名声, 长安城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连普通官宦人家的嫡子都无法匹配, 又哪里高攀得上皇长孙殿下?更别提他日皇长孙御极天下, 我一个叛逆之后,何德何能去肖想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了?”
听着锦绣如此自贬之语,安平长公主挑了挑眉,虽没什么,倒是收起了之前的调笑之色。如梅却听不得这话,当即就反驳道:“当年你还那么,发生那样的事情已经够可怜了,怎么还能够怪你呢?那些因此事就看不起你的人,咱们还看不上他呢!”
“若世人皆如姐姐这般讲理,天底下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悲剧了。只可惜……”若悲剧发生在自己或者自己亲人朋友身上,世人还勉强能够理解,然而发生在旁人身上,就算不当做笑话来看的,也顶多只同情唏嘘一二罢了。
提及不堪往事,锦绣神色平静而淡漠,仿佛压根不在意一般。然而她越是如此,如梅就越是心疼。这些年来,得经历过多少的嘲笑和羞辱,才能被锻炼的如此云淡风轻啊!她有些后悔,不该因为自己觉得他们般配,就擅自出言相劝,却逼得她主动揭开伤疤,将过往不堪展露。
当下,她便想将话题转移开。
不料安平长公主偏偏在此时开了口,嗔斥道:“都少年慕艾,你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顾虑和担忧?若是不动心不动情便也就罢了,如若心动,那就抓住他,有你宫奶奶在,保你顺遂的嫁入皇家,一点儿也不难。什么名声贞洁,他若待你一片真心,便不会在意外界的流言蜚语。我李氏家族,自来看重的就不是什么狗屁名声。”世上谁人不知,当年太宗皇帝的老婆武圣皇后,还是他从别人手中抢过来的呢!两口子不是一样顺顺遂遂的过了一生,中间甚至没有插-入任何人。
对于那位穿越前辈加祖宗,安平长公主唯一钦佩的,便是这一点了。
莫现在这个男人可以光明正大蓄婢纳妾的年代,就是在后世法律明文规定了一夫一妻的时代,又有几个男人没有一颗NP的心呢?可他穿越到一个可以名正言顺享受三妻四妾,甚至奋斗成后宫三千佳丽任凭享用的帝皇,却还能够对一个曾经嫁过他人的女子专情一生,也算的上是个情圣了。
至于他剽窃别人的诗词歌赋、术数技能,还有那乱七八糟的律法规定,也就忽略不计了吧!
所以,有了这么个祖宗,李氏皇族对这些东西,还真不怎么在意。也因此,当朝比起前朝,社会风气要开放得多。否则当初锦绣发生那样的事情,只怕不只是被人嘲笑那么简单,指不定就直接叫人给沉塘了,或者暗地里被病逝了。
当然,即使社会风气再开放,她这样声名在外的姑娘,想按部就班的由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那是不用指望的了。
也好在当初她的不甘,以年幼之龄越过大她数岁的闺秀们夺得“长安第一才女”之名,吸引住了不少男儿的目光,更是让皇长孙情根深种,即使数年不见,也依旧不能忘怀。更巧妙的是,偏偏正经扒拉一下,还就他们李氏皇族有娶她进门的可能性。
再加上自家宝贝孙女儿交际了这么些年,就找着这一个投缘的姐妹,姑娘的性子偏还能入她老人家的眼。
几十年了,她捏在手里的底牌也没找着机会用出去,等将来她死了,也就过期无效了,指不定还会给儿孙来带遗祸。便借着这底牌,给这个孩子一股东风,看看能不能送她上青云。
她老人家窝在这山沟沟里几十年,临了临了,总要让自己顺顺邪气,看场好戏再死吧!
想到此,安平长公主凤眸中,闪灼着促狭期待的光芒。
“我……”锦绣心中既感动又忐忑。
她与安平长公主、与宫家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无亲无故的,安平长公主却愿意为她出这个头,撑这个腰。纵然她此时还弄不清楚她到底是好意,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但却清楚的知道,如果当真按她所的那样,将自己送上皇长孙妃的位置,自己和余家的未来,都会发生巨大的转变。自己也不用如现在这般步步为营,处处算计却依然是举步维艰、处境堪忧了。
可是,她却不能够一口答应,总得好好考虑清楚了才行。毕竟,利用一个爱慕自己的男子,到底还是于她的道德标准不符,纵然不折手段,她也不太期望自己也变成牵连无辜的人。
“多谢宫奶奶费心,便容绣儿再想想吧!”起身拜了拜,锦绣真诚的感激道。
安平长公主早料到她眼皮子不会那么浅,必然要权衡利弊,考虑周详才会有所决定的。也不催促,轻轻点了点头,就扯开了话题,问起锦绣对云雾山庄的印象。
锦绣便顺势提及一路走来看到的不同风景,夸赞她布置修建风格迥异却又极其和谐的各个院落。安平长公主听得她的夸赞,很是自豪,当即便兴致勃勃的领着她们出去闲逛,一点一滴的介绍当初设计修建此园的初衷,与她们分享她的一切设想。
婉转长廊、流觞曲水、荷塘月色、瞭望之角……
一处处景观走来,一老两,三人逛得是不亦乐乎,近冬寒冷的天气,不但脸颊上飞起一片红晕,还都走出了一身热汗来。
待三人逛得有些累了,便就进进了一处暖阁,饮茶进食,补充流失的体力。
只她们方才坐下没多久,就有下人匆匆跑进来报:“殿下,山庄外有人递帖子,是皇长孙来访!”
听闻此消息,锦绣满面的笑容几乎瞬时间就消散了。
这走哪儿跟哪儿,快赶上背后灵的架势,叫如梅忍不住凑到锦绣身边,整个人斜斜的半倾在她肩上,伸出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左右来回的瞅了瞅,促狭的笑道:“哟,果然是个大美人儿呢。你这刚来半天,那就巴巴的追过来了。绣儿妹妹,看来,你这是‘在劫难逃’啊!”
安平长公主也跟着大笑起来,祖孙二人笑容中,都带着难掩的调侃之意。
方才她们几人还在谈论人家,言语间还颇多的算计谋划,这会儿当事人就立马要出现在眼前了,锦绣困窘的都不知道该什么好了,偏偏她们还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锦绣觉得自己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请他进来吧!顺带将老爷请过来陪客,叫他别成天去鼓捣他那些木工活了。”笑够了之后,安平长公主才出言吩咐。
“是!”下人垂身答道,躬着身子朝后退出了暖阁,才一溜烟儿的跑出去了。
“宫奶奶既来了客人,绣儿就先回避一下,正巧园中风光还没逛全,我得好好的欣赏一下这云雾山庄的美景呢!”趁着安平长公主和宫如梅不注意,锦绣突然起身,丢下一句话,没等她们祖孙反应过来,就匆匆的跑了出去,钻进郁郁葱葱的树丛中,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嗳,你别乱跑,心迷路呀!”愣了一下神跟在后面追出来的如梅大声喊道。
可惜,等她追出来以后,锦绣早已经跑的不见踪影了。无奈之下,只得叫了仆妇们往不同的方向追去,生怕她迷了路!要知道,这云雾山庄沿着云雾山脚而建,还开了一个后门,往云雾山去,若她一个不心出了山庄,踏入了山中,怕是也会像以前那些误入山间的人一般,一去不再复返了。
此时的锦绣,倒是不知道宫如梅的担忧,只一趟跑,转过了林子,来到一个稍显空旷的园子。园子里有一个大大的荷花池,池中略微泛黄的莲叶交叠坠重,在朦胧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微风吹拂间,摇曳生姿。
这情景只一瞬,就牢牢的抓住了她的心神,不由自主的,锦绣抬腿走上建在池边的流水亭里,趴伏在栏杆上,伸出手,似是想要握住那朦朦的薄雾一般。那薄薄的仿若流纱般的雾气又岂是人手可以抓得住的?她的手一伸过去,调皮的雾气就穿过指间,泛落在碧翠的荷叶上。锦绣只觉那雾气好似有实体一般,穿过手指时还隐约的撩拨了几下肌肤,软软的、痒痒的,面上不由溢满了喜悦的笑容。
云雾山庄,不愧是畔着云雾山而生的地方,这荷花池上荡漾的水雾,相比山间漫天浓雾,稀薄得多,却更显其朦胧之美。其惑人之姿,怕是比之云雾山雾散之时的丽景,也是不逞多让的。
安平长公主殿下的奇思妙想落在实处之后,果然都是旁人比不得的精奇巧妙。
再一次,锦绣从心底里由衷的佩服着那个看似孩儿脾气,实则玲珑心思的女人。饶是百年飘荡,观尽天下风景山水,对于这些园林布置中所谓的奇思妙想,她也是完全不及的。
收回捉雾的手,将手肘搁在栏杆上,撑住下巴,双眼眨巴眨巴的看着湖中,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探出头来的莲叶,因为皇长孙紧追而来的那一丝别扭和憋怯总算是散了些。
随着仆妇走入园中的李郅轩入眼所见的,便是这幅美人托腮戏荷的唯美画卷。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痴了,双腿仿若灌铅,不由自主的就停了下来。远远的望着那个在他心间萦绕,令他日日辗转反侧的人儿,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了她,又像往日的梦境一般,任他如何也抓不住,突然就消失无踪了。
他心中苦涩难忍,又何尝只是梦中抓不住呢?
现实中,他更抓不住她。
分别这么长时间,他可谓是无日无夜不在想念着她,盼望着再次相见。
可她,比之当初在长安城,更加明显的躲避着他了。这一点从那日在宫家她毫不犹豫跟着安平长公主头也不回的离去时,他便清楚的知晓了。今日前去余家宣旨后她匆匆的避开,不过是让他更加确认罢了。
其实余丞相官复原职的圣旨,本用不着他这个皇长孙亲自前去宣读的。这个任务,自有随同他们三人一起前来川蜀的天使去完成。可他到底还是想多看一眼她,多亲近她及她的亲人们,才抢了这个活儿。却不料圣旨宣读完毕,她就早早的躲开了,甚至还跑到云雾山庄来了。
她是生怕他会如同当年一样,对她提出什么无礼的要求吗?
时光流转,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冒冒失失,只为了满足自己亲近她的意愿而罔顾她的心意,去勉强她的无知少年了。
可她对他的印象,却还停留在当年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