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大修)
重来一次, 难道她人生的全部就只剩下“复仇”二字了么?
这几年的时光,她日日处心积虑的谋划着,想尽一切方法去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为此甚至不惜将自己好不容易才能再次拥有的生命给赌了进去。
她从没想过, 除了“复仇”之外, 自己此生还可以拥有别的。安平长公主的这番“顺心”论,却叫她对自己的人生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不惧他人侧目, 惟愿自己顺心。
仿佛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豁然开朗的锦绣, 终于明白了自己内心深处暗藏的那分纠结和疲惫到底是为了什么。
原来她也是有不甘心的,凭什么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这辈子还是要为余定贤、为所谓的米氏前朝的复国野心而陪葬呢?
明明与她全无干系,偏偏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逃不过被牵连其中的命运。前世无知的被利用殆尽也就罢了,是她蠢,活该被骗;今生既然早已窥得其中奥秘,却因为所谓的血缘, 即使将别人推入深渊, 也要拉着自己去陪葬,又怎么能甘心情愿呢?
可惜这个死结, 到底要怎么样才解的开?
她是真的毫无头绪啊!
锦绣抬眸,看了看一脸笑靥,与如梅着机锋的安平长公主,心中不由一动。
据闻当年的安平长公主, 那是前朝后宫一把抓, 什么事情都可以处理的干净利索的。虽然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她远走川蜀, 从长安销声匿迹。可看她如今的日子,还是这样的幸福肆意,半点没受以前的磨难所影响,定然是比自己这个虽有百年经历,却并未有过任何实战经验的人精明得多了。
也许,她能够给自己一个好的建议呢!
心中有了决定,锦绣也不再踌蹴,当下就开口道:“宫奶奶,锦绣有一事想向您请教,不知……”看了看屋中伺候的下人和依然笑得没心没肺的如梅,言语顿了顿,等待着安平长公主的回应。
安平长公主眯着眼看了看她,微微翘着唇角挥退了一应下人,才开口问道:“何事?”
眼见着屋中就剩自己祖孙和锦绣三人,如梅终于停了笑,鼓着眼睛,看了看自家祖母,又看了看锦绣,颇有些怅惘的站起身来,想要避出去,给她们腾出谈话的空间。可心底到底有些受伤,她们一个是自己的祖母,一个是自己的好姐妹,明明都该跟自己最好最亲近的,偏如今她们要话,自己却成了那个多余的。如梅忍不住瘪了嘴,差点没伤心的掉下眼泪来。
锦绣见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下意识的伸出去拉住了她。
自己对她,到底还是有许多的亏欠,见不得她有半分难过的。不由露出点苦笑,道:“如梅姐姐与我情同姐妹,我的事情也无需瞒你,就不必回避了。”
如梅这才再次眉开眼笑起来,叫安平长公主看了忍不住扶额叹息。好一会儿之后,才转过头来看向锦绣,以眼神示意她可以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若家中犯了抄家灭族之大罪,其中零星的几个人想要逃出生天,有没有什么好法子?”锦绣试图隐晦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想来想去,终究还是只能这样直白的提问,毕竟再怎么掩饰隐晦,总结起来,她所想问的,就是这么的直白和自私。
饶是安平长公主,也没想到锦绣的问题竟然会这么的劲爆,直接就愣住了,半晌没有开口。更不提完全被娇养着长大,完全没经过事儿的如梅,那是直接被吓得脸都白了。
看她们的反应,锦绣既无奈又觉得悲哀。
这种十死无生的境地,就是他们余家,也是她余锦绣难逃的命运之旅。
其实也是她妄想了,安平长公主就算远离皇族中枢,依然也还是举足轻重的皇室中人,对于大唐的律法,她自然知之甚深。一提抄家灭族,不用问也知晓定然是跟谋反有关的,扯上谋反,那就是跟他们李家人过不去,不趁机踩死你,一劳永逸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还会出主意帮着你逃脱法律的制裁呢?
她今日这问题一出,就将余家的野心直接曝露在皇室眼前,等待他们的,恐怕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了。
锦绣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刚刚升起一点改变命运的期冀,就蠢得自己将自己推入深渊了。枉她还比旁人多了百年见识,竟是一点儿都没长心眼儿,如此“自暴自弃”,还不如当初重生,就直接把余家暗地里的身份给喊破了呢!好歹那个时候全家去死,她自己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被人称作“女贞子”,死了都没半点儿清白名声。
安平长公主是真没想到余家会有谋朝篡位的心思,余定贤不过是一个文官而已,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他那么大的信心,能如此天真的以为他自己可以成功篡位。
人家都“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就算他余定贤贵为丞相,手底下能用的人,也不过是他这些年担任会试主考时,拜他为座师的出仕文官而已。就算这些官员能遍布整个朝堂内外,所有的人都听从他的命令行事,让他能从政务上架空帝王,又能如何呢?大唐的兵权半数掌控在燕王手里,剩下的也皆尽控制在帝王心腹手中,余定贤没有半点儿兵权在手,还不是收拾,就能收拾掉。
也难怪连他嫡亲的孙女儿也不信他能成功,早早的就想自寻一条生路了。
想想这人也真是挺可悲的。
看着姑娘惨白的几乎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安平长公主叹道:“怪道你家接了圣旨,本来高兴的事情,提起来你却并无半点开心之色,原来是如此么!”
锦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唇颤抖着张张合合,却怎么也不出辩解的话来。
真相就是如此,叫她何以辩解呢?
这一次,安平长公主没有叫起,如梅有心相帮,却也知晓事关重大,不是她求求情就能够解决得了的,是以目光虽关切不已,也不敢胡乱开口。
任由她跪了许久,双腿都忍不住开始发麻了,安平长公主才出言问道:“你就没想过,也许他们就成功了,届时你就是尊贵的公主,我们李家的人,指不定还要纷纷跪拜与你呢!”言语中,带着些许的讽刺,仿若细微的针,狠狠的扎进锦绣心中。
她的没有错,最初得知余家真实的身份时,她的确如此想象过。
作为余家女儿,她的失贞是一个难以磨灭的耻辱,可是作为皇室公主,一嫁再嫁尚算矜持,面首无数也是常态。那个时候,谁还会在乎她年幼失贞之事,上赶着讨好她的也会不计其数。
可是这样的想法,只闪现那么一瞬,就彻底的被消了。
单凭一个余家,想要颠覆大唐江山,根本就是痴人梦。祖父以为他以微末之身,不过二三十年就爬上文官巅峰,就是手段非凡,人生赢家了?他以为联合了被皇室压的世家,又拉拢了几家被冷落的勋贵,再扯上一个不甘心的皇室庶子,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却不知,那高坐庙堂之人能将他从微末之处提起来,也就能够轻易的将他落回尘埃中去。
他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不过是人家用来收拾乱蹦跶的蚂蚱的一颗棋子罢了。
“圣人运筹帷幄,余家不过是跳梁丑而已,何来成功之?长公主殿下就别再取笑民女了!”受李氏皇族的跪拜,她哪里有那个命?
“你倒是看的清。”安平长公主有些好笑,堂堂一国丞相,居然那般天真,还不如一个未及笄的少女看得清楚明白,也是醉了。
看着锦绣迷茫惶恐的样子,自家孙女跟着也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又有些感叹。之前得知竟然有人想要颠覆她李家江山时升起来的点点不虞倒是全散了去。“起来吧,别跪着了。”
如梅一直巴巴的看着她,见她一松口,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赶紧凑上去,将锦绣拽了起来,拉到自己身边,靠着祖母坐下。见她步履踉跄,又心疼的替她揉着膝盖,本习惯性的想要嗔怪几句,偏想起她之前的问题来,遂可怜兮兮的撒娇道:“那些朝堂大事,本就与绣儿妹妹全无干系的,祖母你就看在孙女儿的面子上,想想法子,救救她吧!”
锦绣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宫如梅还依然这般的维护她。倒是更将她以往的利用衬托得十恶不赦了。
“法子很简单呀。”安平长公主促狭的笑道,“都祸不及出嫁女,若是你绣儿妹妹嫁了人,余家就算真被抄家灭族了,只要她的夫家没有参与进去,自然就无性命之忧,顶多也就是被夫家不待见而已。若是得嫁良人,指不定还能因她没了娘家,更多几分怜惜呢!”她斜着凤眼轻瞄锦绣,嘴角微翘,意有所指。
“对啊!”如梅恍然大悟,转头惊喜的冲锦绣道,“只要你嫁人了,就没事儿了。皇长孙不是爱慕你吗?只要你嫁给他,就算你祖父父亲他们谋朝篡位失败了,抄家灭族也算不到你头上来。而且皇长孙那般爱慕你,定然不会因他们的罪恶迁怒于你,指不定到时候还能帮你救下你祖母来呢!”
自以为自己想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如梅兴奋的拉住锦绣的手,从心底里为她开心。
来去,话的源头又回到皇长孙身上。
锦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可却又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她茫然无措的望着安平长公主,对方却只挑着嘴角微微轻笑,并不给予半个字的回应,似是连她也觉得,如梅的主意,十分中肯一般。
锦绣当然知晓“祸不及出嫁女”,所以她并不怎么担心姑姑的处境,可却从没想过,自己也要依靠嫁人来获得生机。她一个失贞之女,能嫁的什么好人家?如若像前世那般,被父祖作为联姻的工具,所嫁之人,不一样要面临抄家灭族的大祸吗?那样,嫁或者不嫁,又有什么区别?
而如梅所言的皇长孙,根本就不是她所能期冀之人。不皇家容不容得下她这个名声全无的女子,就算他们不在乎,愿意成全。可圣人明知余家所谓的“真实身份”,又岂会容忍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优秀继承人,陷入她这个泥沼之中?
世人皆知太子殿下身子骨弱,他顶多是个过渡之君,大唐的江山,迟早要交到皇长孙手中的。堂堂天子,怎能娶前朝余孽、叛逆之后为后?
她余锦绣何德何能,担得起一国之母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