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到这里, 再见吧……咯叽咯叽……我们爱你，一休桑~”

    “没想到你这么大的人，居然喜欢看动画片。”梁竹音看见钱倩和她三岁的女儿丫两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板凳上眼巴巴地看着新买的电视, 不由觉得好笑。

    钱倩是与她同期分配到厂里来工作的大学生, 据家在大山沟沟里, 插队的时候正好跟大学老师分在一个地方，插队几年她就学了几年, 居然就通过了1977年的高考，与她一同分配进了南钢厂。

    听她家里已经没有别人, 逢年过节的也无家可回，就住在厂宿舍里。

    梁竹音很同情她, 梁竹音的丈夫经常出差，家里只有她和女儿丫两个人，所以她会经常请钱倩到家里来做客。

    钱倩也很喜欢她的丫，两个人玩起幼稚的儿童游戏，经常玩得饭都不要吃。

    梁竹音家有了电视之后，钱倩就跟电视儿童一样, 整天准点赶到她家看《聪明的一休》。

    这是钱倩时候在电视上看过的动画片, 看着这个动画片，就像还在属于自己的时空那样, 可慰思乡之情。

    梁竹音笑着看两人玩在一起，便出去洗水果。

    钱倩也跟着一起出去帮忙。

    两人聊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房间里的丫没声音了。

    俗话：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只要超过三分钟没出声, 就一定是在干坏事。

    钱倩转身进房间：“我去看看。”

    只见丫悄没声息的拖着她儿童伞, 攀到五斗橱上面, 已经撑开了伞, 正准备往下跳。

    被钱倩一把抱下来：“不能跳。”

    孩子哪管这些，扭动着身子，挣扎着要重返巅峰。

    钱倩抱着她：“阿姨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丫马上盯着她。

    “我们国家明朝的时候啊，有一个叫陶成道的人，他是我们国家，可能也是全世界第一个想要坐火箭上天的人，他自己做了47个火箭，然后手上拿着风筝，想要飞上天之后，借着风筝的力量慢慢落地。”

    丫听得很开心：“然后呢？”

    “摔死了。见不到妈妈，吃不到肉肉，也看不到一休哥哥了。”

    言简意赅，简单明了。

    丫听得一愣，接着“哇……”放声大哭。

    “怎么了？”梁竹音手里拿着洗好的葡萄进来，刚才还笑嘻嘻的女儿居然大哭，吓了她一跳。

    赶紧抱起丫，拍着她的背：“宝宝，怎么啦？”

    “阿姨跟我，会死掉，害怕，呜呜呜……”丫紧紧搂着梁竹音的脖子，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你跟她了什么？！”

    钱倩很无辜：“我就跟她不要从高处往下跳，会摔死。”

    “……丫，我跟你过，不准爬到橱子上去！”梁竹音把丫放在椅子上，瞪着她。

    “我不是爬橱子，我是要飞高高……”丫越想越委屈，哭得越发带劲。

    孩子一哭，如果她不想停，那是根本停不下来，仿佛永动机一样。

    梁竹音都哄不住。

    “来，阿姨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飞高高！”钱倩行动力极强，她把梁竹音家里的一根晒衣服竹竿给劈了，用竹篾和纸，做了一个不是特别走心的正方形风筝。

    她带着丫出去放风筝，钱倩先挂了一团纸在风筝下，风筝很稳定的上天了，又挂了一个线团、一个顶针，最后把丫的洋娃娃挂上去。

    洋娃娃惨遭坠机。

    抽泣的丫终于理解自己为什么不能用伞飞：“我比洋娃娃重，伞挂不住我。”

    “对！”

    丫抹了一把眼泪：“将来我要做一个比风筝还要大的大飞机，飞到月亮上去。”

    钱倩鼓掌：“好耶~那你就变成嫦娥仙子了，我们现在玩嫦娥仙子喂兔兔的游戏吧。”

    ·

    ·

    晚饭时，梁竹音告诉钱倩：“我要辞职。”

    “啊？”钱倩十分意外，梁竹音是大学生，人长的漂亮，脑子也好使，简直就是厂领导的一个宝，有什么好事都会先想着她。

    时空管理局为钱倩安排的身份就是一个闷头干活的螺丝钉，不惹事也不出风头。

    而梁竹音在厂里是骨干技术员。

    梁竹音：“我爱人在南方开了个公司，想让我过去帮帮他，也好一家团圆，不然这牛郎织女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此时距离改革开放已经过去了几年，原先害怕政策反复的人，都义无反顾地跳进商海。

    1984年，是中国第一次下海经商浪潮，许多人辞去体制内的稳定公职，海尔、万科、联想纷纷在这一年成立。

    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流传着一句话“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

    在南钢厂拿着死工资，一年也就一千出头。

    深圳那边不少村子都已经人均万元户，月工资四百多起步。

    差距太大，难免不动心。

    再梁竹音两口子都是技术和人缘双一流的能人。

    她家的那台电视机，可不是跟别人一样，辛辛苦苦搞工业票，再从百货公司的千军万马之中搬回来的。

    那会儿公派出国人员可以在指定的出国人员用品商店买八样东西，很多人就这么买了冰箱电视。

    梁竹音的丈夫就因为技术能力卓越，被原先的单位公派出国留学两年。

    出国之前就先给家里添了台电视。

    本来单位里的人都她丈夫会在外面找洋妞，把她甩掉，没想到人家老公按时回来，不仅回来，还辞职下海赚了不少钱。梁竹音是整个厂里条件最好的人，就连厂长书记都不如她光鲜。

    “你也早点做算吧。”梁竹音突然，“听我们要跟特一钢铁厂合并了，以后的领导班子以特一钢铁厂为主，在没有正式合并之前，你看要不要先去特一厂那边拜个山头，将来合并了，领导看你比看别人眼熟，办事升职什么的就容易一点了。我有个亲戚是特一厂那边的……”

    她又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劝钱倩要心思活络一点，不要只埋头做事。

    做事固然重要，但是别指望领导明查秋毫什么都知道，该表现的时候要表现。

    钱倩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到这里来，是因为原本南钢厂将会负责国家第一颗地球同步卫星的外壳生产。

    南钢厂主要承担国家一些特种钢铁的研发和生产，不对外卖。

    可以，基本靠国家财政养，自己没有余力造血，日子过的抠抠巴巴。

    而特一钢铁厂则主要面向民用。

    现在搞民用来钱快，整个社会都在钢材的主意，有资格批条子的人，就算没胆子收现金回扣，其他好处也不少，据有个爱抽烟的供销科主任，家里的烟够他抽一辈子的。

    特一钢铁厂的职员也是收入非常高，除了正经的工资之外，还有各种名目繁多的补贴，就差天晴有太阳贴，下雨有雨伞贴了。

    现在是冶金部牵头，要把两家钢铁厂合并。目的是南钢厂可以提高生产能力，特一钢铁厂可以提高研发能力。

    南钢厂的职工们早就知道特一钢铁厂的收入颇高，整天盼着赶紧合并。

    南钢厂的厂领导们也这么想，只不过他们想的是怎么才能在合并之前，给自己加点份量，并过去之后，依旧可以掌权，而不是降级。

    在尝过权力的甜美之后，根本不想放下。

    梁竹音确实对钱倩很好，她临走的时候，向领导大力推荐了钱倩。

    急于做点成绩的厂领导很快将钱倩调到技术科：“钱啊，好好干，干出个样子来。”

    第一天上岗，钱倩就参加了一个大买卖：三亿美元！

    1984年，三亿美元！

    霸总文都不敢想的事！

    会议室里，厂领导们愁云惨淡：“这可怎么办，才三亿美元，怎么可能。”

    “是啊，谈了一年多，价格什么都好了，现在突然反悔，让我怎么跟人开口？！”

    原来南钢厂早在一年多前，就与国外某设备公司谈判，要购买一整套最先进的轧钢设备。

    人家开价五亿，厂里基本上是围着3亿8千万美元砍的价。

    眼看着争争夺夺，拉拉扯扯，对方基本也认可了这个数，结果国家突然要求削减预算八千万。

    “要是八千块，全厂工人一人捐五块，还能凑出来。八千万？杀了我吧，你们看我的肉能卖几块钱就卖几块钱。”采购部部长也不顾什么风度礼仪了，在会议桌上白眼翻上了天。

    “你跟冶金部讨价还价？那你这位子也别干了。”书记针锋相对。

    两人夹枪带棒的吵了起来。

    钱倩以为自己只是来旁听的，不料厂长在给两只斗鸡完圆场之后，满怀期待地望向她：“梁竹音你过目不忘，学习能力也非常强。”

    “哪里哪里，她谬赞了。”

    “不要客气，我也听你以前的车间主任了，你的业务能力确实比一般人厉害，新技术一看就会……”

    钱倩微笑点头，内心一阵紧张：“这么多顶高帽子送过来，莫不是要挖一个什么大坑？”

    “要是我们送你去那个设备厂参观，你能记下所有参数，回国复制一台吗？”

    钱倩如五雷轰顶，厂长莫非是看了国内科学家围着国外火箭走一圈就记下所有参数，再回来自建的故事？

    她也好想：“杀了我吧。”

    她不能。

    钱倩微笑道：“核心机密一定是不会让我看见的，不如，我们想想其他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