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开！”

    靖王听到呼声，远远地，抬眸望来。

    与此同时，流心眼底寒光闪过，羽箭倏然一松，离弦破空而去，快得只剩残影。

    但他对准的，却并非靖王。

    而是拼命往这边冲过来的段钺。

    “段十六，受死。”

    一刹那，靖王瞳孔紧缩，脑海划过一幕幕淡忘已久的场景。

    “王爷，属下调查过段十六的身世，天生药人之血，愈合速度极快，这一族只记载于北夷皇族秘史中，传代代都被皇室饲养，用以取血养生，探子，这一族百年前便集体自。焚解脱......属下大胆推测，他的生母，应该是同北夷皇室关系匪浅......”

    “段十六血脉存疑，不知是否别有图谋，如今夺嫡在即，王爷还是尽早下决心处死他为好......”

    “段钺，他们你是北夷派到本王身边的卧底，是北夷皇室的走狗，你自己，你是么？”

    “段钺，既然你自己清白，那就去杀了北夷摄政王，本王便相信你。”

    “段十六！你竟敢和单于绯铃合谋下毒，暗害王爷！你好恶毒的心肠！”

    “王爷危在旦夕，你若当真忠诚，就该舍命取心头血作药引，替王爷治疗！”

    “段钺！你还在磨蹭什么！？”

    “段钺，你这个叛徒！”

    “段初初！你在干什么！”

    突然，耳边一声嘶吼，陡然震碎回忆，将他的神魂拉回尘世。

    靖王缓过神，发觉右肩一阵钝痛。

    微微侧眸，就看见一只羽箭正插在自己后背，鲜血直涌。

    “谁叫你多管闲事！我是死了还是残了，需要你帮我挡这一箭！我他妈自己不会躲开吗！？

    段钺被他抱在怀里，歇斯底里地怒吼，脸色惨白，眼中闪着水光，不清愤怒还是什么。

    靖王有些恍惚地想，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段钺的眼眸。

    “不要哭......段十六，不要哭......”

    你一哭，我有点难受。

    ......

    从很久以前，大抵是第一次见面。

    段初初就觉得，这暗卫，生了一双极清澈的的眼瞳。

    黑白分明，透着不谙世事的单纯。

    不像他，已经染上再也洗不掉的脏污。

    他想将暗卫绑在身边，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情。

    也许是憧憬那抹明亮温暖，也许是想毁掉他，也许是想拉他共沉沦。

    不知缘由，只想靠近他，锁住他。

    他以为自己总会有厌恶的那一天，然而过了很久很久，一年又一年，心中的渴望欲念却与日俱增。

    难以压抑的情绪，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计划。

    他便想，若这个人死了，一切就会恢复原样吧。

    他顺从赵景幼的计划，赐死暗卫。

    看见段钺躺在血泊里时，他有些怔忡。

    心里空空的，似乎什么也没有。

    大抵是丢了重负，只觉得轻松有趣。

    他想着，便笑了笑。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这么认为。

    段钺，只是他用以发闲暇时间的玩意儿。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为了这样一个卑贱的奴才去送命。

    ......

    “段初初、段初初！你快醒醒，你别死，你死了我的任务怎么办啊！”

    脸颊火辣辣地疼。

    靖王眼睫颤了颤。

    段钺连忙收回手，揉揉他被自己扇红的脸蛋。

    “算你命大，幸亏我还有续命丹。”

    靖王听到这三个字，立刻坐起身，匆忙看了眼自己的手。

    变了！

    他睁大眼抬头：“我......”

    段钺掐着他的蛮腰，轻松把他举过头顶：“我们差点就没命了，幸好你的表哥这时候班师回朝，马不停蹄带着宋氏铁骑进宫围剿刺客，现下他们已经撤退了。”

    靖王见他眼中有笑意，便抿起唇，将先前的话咽了回去。

    “你、受伤、了吗？”

    起这个段钺就郁闷，本来是他替靖王挡刀，怎么变成了靖王帮他挡箭。

    奖励还没到手就飞了。

    “你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流心的箭有剧毒，续命丹只剩这一颗，药效一过你就没命了。”

    靖王扫了眼四周。

    天色已经快亮了，宫宴狼藉一片，到处是尸体和血迹，中承帝和朝臣都已经被安全护送回宫，只剩下些暗卫禁军等人在收拾场地。

    “单于绯燕呢？”

    段钺瞥他一眼，把他背起来：“刚醒就惦记着你的公主？放心，她和五公主等人在一起，没事。”

    靖王若有所思。

    过片刻，忽然开窍似的，急匆匆解释一句：“我、我不是、担心，袭击、是她的......”

    “别跟我。”段钺断他，“我不关心你是喜欢她还是忌惮她。你的事，我不想管。”

    靖王怔了下，伸着脑袋，侧身去看他。

    斜侧方只能看见暗卫冷峻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眼角，眼底未散的水汽盈润朦胧，惹人心疼。

    他顿了一会，用没受伤的左手去摸他眼尾。

    “段十六，不要哭。”

    段钺一顿，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你瞎什么？谁哭了？”

    靖王没吱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耳朵。

    段钺炸毛，立刻缩起脖子：“操，别碰我，你身上都是血。”

    他背起段初初往暗卫营走。

    迎面碰上刚从养心殿过来的段飞和司乘雪等人。

    “十六！”

    段十二飞奔过来：“你没事吧，这么多血，伤到哪儿了？”

    “不是我的。”段钺转了半个身子，露出背上蒙住半个脑袋的孩，“喏，他的。”

    “咦？你从哪抱来的孩，四殿下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么。”

    段钺看了看肩上老实缩着的段初初。

    孩眨着颤巍巍的桃花眼，把自己蜷成一个团子，躲在宽大的衣袍里，不敢和其他人对视。

    段钺睁眼瞎话：“四殿下回去了，这是我捡来的，不会话，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带进来的......嗯，就是这样。”

    段四“呵呵”两声：“你谎。”

    他走上前，揉了揉段初初身上的袍子：“这衣衫是四殿下今日穿的，四殿下有洁癖，怎么会让一个陌生的孩穿他的衣衫。”

    着把衣袍掀了，抬起段初初的脸左看右看。

    “而且这孩子越看越像四殿下，他到底是谁？”

    司乘雪眯起眼看戏：“段十六，你在隐瞒什么？”

    众人都看向段钺。

    段钺头大，赶紧用衣衫把段初初的脑袋盖住，绞尽脑汁想脱身办法。

    众人身后站着的段七突然出声。

    “这孩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四殿......”

    段钺倏地抬眸，拼命摇头，无声做口型：“不能！不能！”

    段七和他对视一眼，顿了会：“是四殿下.....的孩子。”

    段钺几乎和他同声：“是我儿子！”

    众人：“......”

    一片寂静中，段四迟疑问：“所以......到底是你俩谁的孩子？”

    段钺：“......”

    日尼玛，就离谱。

    他艰难地开口：“嗯.....是我、和四殿下、嗯，共同的孩子。”

    段初初从衣衫里露出半个脑袋，桃花眼轻转，侧首看了他一眼。

    段钺咬牙切齿，低声警告：“给老子缩回去，敢出半点声你就完了。”

    段初初眨了下眼，又乖乖把头蒙起来。

    又过一会，突然探出头，脆生生喊了句：“爹。”

    众人噗嗤一声，捂脸闷笑。

    司乘雪看向段飞，目光难以言喻。

    段飞脸上挂不住，握拳抵唇，轻咳一声：“别胡闹，两个男人怎么生？况且、四殿下年纪还。”

    段钺木着脸：“真的，不信你们去问段初初！”

    他这么肯定，众人更不信了，都把他当不懂事的孩子。

    段飞问：“谁告诉你，这是你孩子的？”

    “段初初。”

    “他睡你了？”

    段钺：“......”

    段钺只能道：“我睡他了！”

    段四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十六啊，不是在床上躺一晚就能生宝宝的，你被四殿下骗了，这孩子一定是他捡来糊弄你的。”

    段钺转眼看他：“不是，他就是我儿子。”

    “你怎么不信呢，改日哥带你出宫去找几个姑娘，长长见识。”

    段初初奶声奶气开他的手：“放肆，不许、带十......我爹、去那种、地方！”

    段四乐了：“你们看，这孩比十六聪明多了，还知道花楼呢，十六就以为那地儿是卖花的。”

    段钺：“......”

    他脸有些发烫，把段初初往怀里一裹，怒道：“你们不信拉倒！他受伤了，我带他回去包扎。”

    完赶紧跑路。

    司乘雪回头看了眼他背影，提醒一句：“段统领，段十六大抵是旧伤未好，意识不清醒了。”

    虽然段飞不想承认，但就目前看来，的确如此。

    “暗卫营的事我会处理，不劳厂督费心了。”

    他完，便带着人离开。

    一边走一边道：“段一随我去清点死亡人数，段七去调查刺客的身份，段四段十二，你二人去找段钺，看看他伤了什么地方。”

    众人纷纷领命散开。

    司凛见状，看向司乘雪：“督主，不能让暗卫营抢先，卑职也去调查刺客。”

    “回来。”

    司乘雪神色漠然，“用不着，跟着本督就行了。”

    见他往抚宁宫走，司凛不由疑惑：“督主，覃贵人和此事有何关联？”

    ......

    段钺关上门，落了锁，把坐在榻上东倒西歪犯迷糊的孩抱起来，一巴掌拍到脸上。

    “段初初，睁眼，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