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进京
“姐,您吃点东西吧。”一个身形娇的丫鬟端着一碗银耳羹走了进来,而在房间的另一侧,另有一个穿着绿色缎子的丫鬟垂手而立。
“连翘,我们已经到哪了?”只见一个被妆缎白狐肷褶子大氅包裹住身体的妙龄少女,轻轻柔柔的接过碗,肤白如雪,殷红的薄唇,眼眸清亮,纵然连翘日日与沈之音相处,也总是会被姐一日美过一日的美丽而晃神。
连翘轻声的回答:“姐,我们快到镇江了。”
沈之音将茶碗轻巧的放到一边,走到了窗边,她们已经在这大运河上行走了数天了,沈之音轻叹了口气,出神的望着远方波光粼粼的河面,楼船的行进,让河面泛起了阵阵的水花。
她眼前不禁回忆起了记忆中的场景,她的父亲是当朝右相的四子,是庶出,一直不得丞相夫人的喜欢,被早早的发配到苏州守着沈家当年的祖宅。
她此次进京,不过是为了给她的太子妃姐姐固宠,太子妃沈之晴是她大伯的长女,入东宫五年方才有孕,而太子的两个良娣一个出自左相府上,一个出自都指挥使府上,姐姐维持局势维持的甚是艰难。
她的大伯母才会动了用家中姐妹固宠的心思,可惜二伯母三伯母争的丞相府中乌烟瘴气,都想从大伯母手里分一杯羹,大伯母才想起了远在苏州的爹爹,爹爹无权无势,娘亲也是出身江南族,这才有了她的入京。
她已经记不清当年她在船上是怎么度过的了,彼时母亲刚刚怀孕,不能陪她上京,而父亲一向不得祖父和祖母的喜欢,不得上京,只有她一个人,带着连翘和白术,还有母亲特地给她找来的嬷嬷,云嬷嬷。
她就这样被送进了东宫,她本以为,她安分守己就能换来平安,没想到随着太子妃的失势,她的处境也越发的艰难,好不容易等到了太子登基,太子妃姐姐却昏招频出,差点连累到她唯一的女儿,她依靠云嬷嬷好不容易得了陛下的一点恩宠,眼看就能让她的女儿平安长大,却没想到,一杯清茶下肚,腹中剧痛难忍,临死前只记得太子慌乱的神色和纷纷扰扰的呼叫声,原以为她死定了,却一睁眼就回到十五岁,她被送往京城的船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上辈子,毕竟除了太子妃姐姐怀孕的那一年,她几乎活在了冷宫,冷眼旁观了太子府妃嫔的起起落落,直到她唯一的女儿受到了威胁,她才奋起反击。
一阵河风轻飘飘的吹过,带着湿意,沈之音的喉间有了丝丝咳意,她的身体并不是很好,本就有着轻微的风寒,可是丞相府的人并未等她调养好就匆匆启程,她知道,太子妃姐姐在东宫的处境很糟糕。
她还是没有忍住,轻轻的咳出了声,声音软绵绵的,仿佛又带了点哀愁,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呵护。
云嬷嬷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心疼的拉过沈之音,将她扶到床上:“连翘白术你们两个死丫头,你们怎么能让姐站在窗边,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们。”
沈之音抿了抿嘴,巧笑嫣然:“嬷嬷,不怪她们,是我觉得闷了。”
她细细的看着云嬷嬷,云嬷嬷是母亲特地从外祖家请来的嬷嬷,她知道母亲虽是江南族,但是祖上另有渊源,就如同,在她被太子冷遇了那么多年的时候,云嬷嬷依然助她得到了太子的恩宠一样。
她曾经好奇过云嬷嬷的来历,想要追查,但是她一个无宠的妃嫔,并没有这样的能力。她上一世也常常想,如果她一早能紧紧抓住太子的恩宠会是怎样,但现在她重来了,却又不知道了……
大抵她对太子的感情也是复杂的,她冷眼旁观的时候,也曾细细研究过太子,太子有一双深邃的眸子,长眉平直入鬓,鼻梁俊挺,身段修长,每一步每句话仿佛都计算过一样精准,不会出错。
有的时候,她也觉得太子就好像她一样冷眼旁观了他的女人在后院争锋相斗,他精准的把握了每次妻妾相争的尺度,她原以为他是没有心的,但后来,她知道,其实是有的……
可等她知道的时候,她也对他有着诉求,仿佛演员一样演出了他喜爱的样子,有的时候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沈之音轻笑出声,不知为何,她就是想笑,她捋了捋自己的鬓角:“嬷嬷,你京城,是个什么光景。”
云嬷嬷张了张嘴,她其实是知道沈之音的处境的,当时她被沈四夫人请来时,就清楚的知道了姐的境地,而前几日的姐,吵闹着要回苏州,她根本来不及与沈之音到这个。
云嬷嬷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要怎么,沈之音轻轻脱下身上的大氅,罗衫半褪,她就这样笑眯眯的望着云嬷嬷。
云嬷嬷狠了狠心,姐总要面对:“姐,您去京城,是妾。”
“是妾啊……”沈之音尾音带着叹息声,她却话音反转:“何为妾?”
云嬷嬷看了眼沈之音,看着她眼眸中的兴趣盎然,她继续道:“姐,您出身最低,虽为右丞相孙女,但是沈四爷无官无职还是庶出,比家世,您比不上太子妃娘娘和两位太子良娣;比时间,您也比不上伺候了太子十多年的两位太子承徽;比亲近,您更加比不上太子的表妹阮良媛,所以……”
“所以,我只是个逗人玩乐的妾?”沈之音轻飘飘的接过话,她其实是知道的,只要太子妃姐姐在东宫一天,她的祖父就不会将筹码放在她的身上,而她因为姓沈,注定两位太子良娣不会降低对她的警惕心,她想要在太子后院活的好,只有一条路能走,那就是紧紧握紧太子的宠爱。
只可惜,她上辈子拒绝了这条路。
沈之音微微一笑,唤来连翘给她取来了靠枕,让她躺的能更舒服,她以前就是傻,什么都不敢吩咐丞相府的人,这辈子她可不要,她半眯着眼睛仿佛快要睡着了,云嬷嬷给她掖了掖被角,临走到门口,听到了沈之音悠悠的声音:“母亲将嬷嬷送来,我自是信嬷嬷的,后面可就有劳嬷嬷了。”
是的,沈之音不想像上辈子那样被沈之晴一直玩弄于鼓掌,她想为她的孩儿博一个未来,既然入东宫已经无力反抗,唯有迎难向上了。
从这以后,云嬷嬷每日就会不声不响的自动帮沈之音备好不同的药膳,也会给她用上各种不同的霜膏,有时热敷,有时按摩,沈之音的皮肤更加的欺霜赛雪,吹弹可破。
很快,楼船就到了河间府,到了这,离京城就很近了,丞相府的人也松了一口气,同意沈之音下船休整一日,他们也要先行回到京城向丞相府回禀。
次日清,一行人就赶早出发了,紧赶慢赶,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丞相府。
沈之音一直低垂着头跟在带路的侍女身后,一直到了沈大夫人的房前才微微抬起了头,看看四周,
只见房前四周栽着几棵柳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柳枝晃荡,树叶飘飞,在微风中别有意境。而在花丛中也栽种了沈之音叫不出名字的鲜花,花团锦簇,欣欣向荣。
而在沈大夫人的房间门口,伫立着两个丫鬟,见到沈之音面前的侍女,亲切的叫了一声花枝姐姐,便给她撩起了门帘。
花枝向沈之音示意,让她在门口静静等待,沈之音只能一动不动的在门口站着,还要忍受这两个丫鬟若有若无的量目光。
云嬷嬷连翘和白术早被留在了外间,云嬷嬷还好一些,连翘和白术是被沈之音的母亲救下的孤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在知道是丞相府的时候,就已经畏手畏脚,生怕有什么过失。
花枝给沈大夫人见过了礼,自然而然的接过侍女的锤子,给大夫人轻轻的捶起了腿。
她轻声道:“夫人?”
大夫人掀了掀眼皮,一脸阴郁,这几天,就因为她选了四弟的女儿,二夫人和三夫人可没少在老夫人面前进献谗言,她只顾母家不顾沈家。呸,二夫人和三夫人的嘴脸她能不知道,不就是想从她晴儿的手里分掉一杯羹?
现在就连公公对她都颇有微词,在右相看来,不管谁进宫,都是沈家的女儿,能得宠自然是更好,不能得宠,也只要撑到太子妃这一胎尘埃落定,太子有了嫡长子,而且这嫡长子也有沈家的血脉,这就足够了。
可是右相怎么会明白她一个当母亲的苦心,不管是二夫人也好还是三夫人也好,哪有四夫人的女儿好掌控,四爷本来就在家中存在感微乎其微,不得老夫人的喜欢,在官场也无出头之日,他的女儿用来给晴儿固宠是最好不过了,以晴儿的手段掌控一个这样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子绰绰有余。
就算晴儿折腾的狠了,老夫人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但相反,二夫人三夫人的人要是进了宫,怕是她的晴儿要给她们做嫁衣吧!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下。
花枝默不作声,她知道大夫人现在怒在心头,她还是少话的好。
大夫人转了转戴在指尖的锦文玉宝石戒指,向门口进来的中年女子点了点头:“王妈妈,你刚从抱厦而来,见到此女,感觉如何?”
王妈妈知道夫人心中的隐忧,沈之音她也看过,但是有种让她不出来的感觉,她道:“夫人觉得如何?”
大夫人推开花枝敲腿的锤子,走到窗边,微微撩起纱帘,透过缝隙,她能看到沈之音柔美白皙的侧脸,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扑面而来。
大夫人皱了皱眉头:“看上去弱了些。”
王妈妈点头称是,但是想到二夫人和三夫人推荐给大夫人的人选,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毕竟音姑娘长于江南,人都江南女子弱柳扶风,怕正是如同音姑娘这般,太子爷见到不同于京城的姑娘,许是会喜欢,总比二夫人和三夫人推荐的姑娘好,个个都傲气的不行,怕是咱们姑娘收拾起来也不容易,而音姑娘这样的,正正好,夫人您只要点拨她几句,她父亲的仕途,她弟弟的仕途不都在咱们姑娘和夫人您的手里攥着。”
大夫人放下帘子叹了口气,她不是不明白沈之音现在是她最好的选择,但是沈之音的容貌体态,虽顶尖称不上,但是总有一股独特的风情能让人晃神。她既担心沈之音不能帮太子妃固宠,又担心太过出挑,夺了太子妃的宠,总是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