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三
时雨身体太过虚弱, 几天的坚持已经耗尽她所有体力,若裴征晚来一步,也许她会窒息而死, 也许她无法控制身体而虚脱, 那颗炸弹便会爆炸。命悬一线, 在生死关头她被救了出来,可裴征却倒下了, 生命体征流失,即使不是医生, 他们也懂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时雨被送进去抢救,一边是裴征, 一边是时雨,所有人都只能站在门外,无能为力让每个人都被绝望裹挟,锥心刺骨,时间每一分一秒的流过都让他们的精神饱受折磨。
几日没睡没有营养又因缺氧头痛欲裂,医生给她注射了营养液, 交待她要好好休息。
但床上的女孩子一点也不好, 巴掌大的脸惨白得毫无血色,搁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揪着床单, 额头上沁满细密的汗珠,眉头锁成了疙瘩,她的呼吸急促,不停的摇头, 挣扎, 嘴里似在喊着什么, 却什么也听不见。
突然, 睡梦中挣扎的人不动了,周身变得僵直紧绷,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四元知道她睡得不安稳,即使晕厥头脑中的警示也在担心裴征,但突然的反应让他不明就理,他低头靠近,猛然一惊,时雨呼吸骤停。“医生,医生。”他用手掐住人中,一边喊医生。
医生急忙跑过来,“怎么了。”
“呼吸骤停。”
医生快速施救,余天听闻跑了进来发现时雨在抢救,惊慌开口,“这,这,雨怎么了?”
“突然呼吸就停了。”四元。
余天身子一晃重重地向后退了几步才稳,“雨一定不能有事,老大拼了命把她救回来,她不能有事,医生,我求求你了,一定要救活她。”
而这边,渔夫来电话,领事馆人接的电话,“正在抢救,老杨,情况不乐观。”
“不乐观?”
“裴征伤太重,进医院后心跳几乎停止,那个女孩儿,呼吸骤停,医生正在抢救。”
渔夫重重地跌在椅子上,“老徐,不能让他们出事,一定都不能。”男人的声音沉了下去,一瞬间人仿佛老了十岁,两个都是他亲手送到金三角的,他没办法接受任何一个人出事。
被叫做老徐的男子重重地叹气,所有人都明白此时的状况,但他们都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更懂生死的不定性,面对两个缉毒人员,他们太清楚两个孩子的魄力与勇气,这样的人,不应该被陨落,可他没有那种能力,“有消息我会通知你,做好,心理准备吧。”到最后,这样残忍的话,他几乎不出口。
而这时,抢救室的医生第二次下达病危通知,五抓着医生的手,“我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他不能死。”
医生:“心跳已经停止三分钟,我们正在全力抢救,但不见起色,再这样下去,导致的脑死亡、器官衰竭我们无力回天,我必须通知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兵荒马乱的抢救室,医生拼力的抢救着几乎可以下达死亡通知的病人,突然有人疯狂敲门,护士过来,“不要吵闹,我们在全力抢救。”
“老大,你不能死,曲寒还没抓着,雨,雨呼吸突然停了,她还在抢救,你不能死,你听到没有,你的使命还没完成,你不能死,老大,你听到没有,不许死……”五哭喊着,“你不能死呀,雨还没醒过来,你一定要坚持住,老大,你听到没有。”
时雨感觉自己仿佛被撕裂,身体每一块肌理,每一寸皮肤都在疼,被火灼伤被子弹穿透都没这么疼过,太疼了,最疼的是心口的地方,疼得她没办法呼吸。
她看到了母亲倒在血泊上,又看到了父亲,她抱着爸爸,他的浑身都是血,鲜红的血浸染了她的衣服,她的手上沾满了血,双目所视全是血色,满世界都是血,那些血不停在她眼前流动,她很恐慌,她害怕,她想喊,可是她喊不出来。
爸爸还是冲她笑,妈妈很温柔,但他们全都被血染透,到处都是血。她真的害怕,爸爸,妈妈,不要死,裴征,我害怕,裴征……
她疯狂地找,疯狂地喊,“裴征,裴征你在哪?”
“雨,不要怕。”
她听到了裴征的声音,她顺着声音来源去找,没有,只有声音,“裴征,你在哪,你在哪?”
“雨。”
她慌张地望着四周,不停搜索着属于那抹声音的男人,突然,穿过雾霭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那道身影缓缓走出来,走向她,“雨,我在。”
突然,“呯”的一声枪响,男人的胸口被子弹穿透,鲜血淋漓,不要,她大喊,撕心裂肺:“裴征。”
男人倒下了,就倒在她面前,所有人都倒在她面前,她好疼,疼得,窒息……
刚刚恢复些呼吸的人突然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当中,而且,再次发生窒息,医生一边抢救一边,“她的自主呼吸骤停是心理障碍,你们跟她话,不能再受刺激,她跟旁边的病人是一起的吧,你想办法摇醒她,不能让她再睡过去,快摇醒她。”
时雨感觉到有人疯狂地摇晃着她,痛,周身像被重物碾压过的痛,无法呼吸,她听到有人在话,在喊她的名字,她猛然惊呼出来,“裴征。”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四元见她终于醒过来,急忙跟她话,防止她再次陷入昏迷,“雨,雨,你醒醒,不能再睡,快醒过来。”
时雨只感觉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周身仿佛浸于朦胧的雾霭当中,让她看不清面前的人,她张着嘴,不停地喘息。
有人在话,不同的声音传过来,她听不真切,她狠狠地咬着唇瓣,浓重的血腥味儿霎时弥漫地口腔,涩了味蕾,疼痛使她短暂的恢复意识,她用力挣扎,拼命的与即将进入昏迷的意识抗争,终于这场斗争她占据上风,让她缓了过来,“裴征,裴征呢。”
“还在抢救。”
“我去看他。”她起身就要下床,四元急忙按住她,“你呼吸骤停,不能大动。”
医生冲他摇摇头,四元知道这个时候时雨不能再受刺激 ,“有医生在,你过去也看不到他。”
时雨想要冲出去,她想看看他,可她的身体太虚弱,他们不放她,她只能救他们,求医生,求四元,她很好,她一切都好,她很清醒。
医生没辙,只能应了她,四元扶她下床,时雨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冲到抢救室门口,手捶着门板,“裴征,裴征,我害怕,裴征,你醒来看看我,我害怕,裴征,我害怕……”
她一直重复着叫他的名字,重复着告诉那里的人,她害怕,她害怕极了,她身边的人都死了,都死在她面前,她害怕,真的害怕。
她蜷缩在抢救室门口,紧紧地抱着自己,嘴里不停地念着,而其它人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
一周后,ICU病房门口,本就憔悴的女孩儿更加瘦得不见一丝肉,她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十几个时的抢救,裴征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终于回来了,上天的垂怜,不忍收了他性命,他救过那么多人,老天怎么舍得收他。
可他还没有醒过来,医生,命救回来能不能醒就要看病人体质和意志,其实医生也很惊讶,简直就是奇迹,他已经没了生命体征,几乎在他们要宣布死亡的时候,心跳复苏了。只不过救回来,还不清楚是否伤害到脑内,这要看病人是否能醒来,醒来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后遗症还不清楚,一切,只能等他醒来再,但眼下最为关键的是,他是否能醒来。
时雨坚信,他能够顽强的挺过那一关,怎会醒不过来。
女孩儿的手轻抚着透明玻璃窗,似要把男人的眉眼深深刻画。
而所有人都发现,时雨变得更加缄默,自裴征被抢救回来送进ICU之后,她没开口过一句话,除了被医生勒令适当的休息,就是站在ICU外盯着里面的昏迷不醒的男人。
医生允许的情况下,她穿上无菌服进到ICU探视,她每天只有半个时时间,所有人都想进来,但他们没跟她抢这个仅有的探视时间。
她戴着手套轻轻握上他的手,隔着手套总觉得像少了些什么,但她只能这样,为了他的生命安全,她只是拉着他的手,就这样拉着,他多希望她能醒过来,哪怕只是看她一眼。
她轻抚他的眉眼,他太憔悴,脸色非常难看,他是从死神手里挣脱回来的,与死神抗争,一定非常辛苦,她知道,他很累,很疲惫,他只是睡一觉,好好地睡一觉。
他的手温热,她冰凉的指尖触上,暖暖的,只要这个温度还在,她就不怕,什么也不怕。
她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到来,重复着固定的动作,她从不扰他休息,只是轻轻的拉着他的手,她知道他能感觉到,就像,她能感应到他的心一样。
裴征能感觉到她的存在,感觉到她的微凉的手,感觉到她有渴求,他醒不过来,他想努力,却在每次挣扎时,陷入沉睡。
……
时雨像往常一样穿上鞋套,无菌服,戴好手套走进ICU,二十天了,他依旧没有睁开过眼睛,她还是那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只是拉着他,掌心的温度传达给彼此,告诉他,她一直都在,她在等他醒来,他明白的。
她拧了条干净的毛巾,握着他的手一点点地擦拭着,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下的枪茧粗粝,这双手曾无数次紧握她的手,她放下毛巾,五指穿过他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突然,她蓦地抬首,她感觉到掌心下的手,动了……
她一惊,紧紧地握住他,那紧的力道仿佛在告诉他,她的忐忑,惊喜,茫然与等待,复杂的情绪通过这样的紧握传给他,她握的力道越来越紧,紧绷着的情绪生怕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她紧紧地盯着他,过了许久,男人睁开眼睛,四目相交,确定他醒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颤抖着双手缓缓靠近,指尖触上男人的眼,眼泪在眼眶里越积越多,末了,唰的滚落下来。
她几次缓着呼吸,开口便是一片嘶哑与颤抖:“醒了。”
病床上的男人眨了下眼,她缓缓低首,靠近,和着泪水的吻,落在他额头,“谢谢,谢谢你醒过来。”